“三阳春”面店焕然一新,桌椅板凳全都搬走了,重新布置了十盏红绿色的琉璃吊灯;靠南面的台上摆了张八仙;桌,桌上除满布鸡鸭鱼肉各种大菜佳肴外,并放置有“白。于”、“女儿红”等名酒。靠北的壁下也设置了个小台,台上摆了张琴桌,黑色的琴儿正在桌上长卧着。它的正中壁上。有现任县太爷在“三阳春”开张时题赠的一副对联子:“玉液香浮斟美酒,银丝细切借吴刀。”这副对联于是精工刺绣的,平日店主像珍宝似的收藏着,遇有上宾才挂了出来,以展示“三阳春”“来头不小”啦!这时酉时已到,店主弓俩位贵宾人店,恭敬地请在八仙桌前坐了下来后说:“请稍候,我去请姑娘家来侍候两位大爷!”“这‘三阳春’来头可还不小啦;居然拥有县太爷的题字!”史帮主望着壁上的对联子说。“还有,不可思议的事是他在短短的两个时辰中,能找个弹唱的姑娘家来—一虽然他说是‘正巧路过’的!”金扇公子心中疑问重重。在这个偏僻的伯依山下,居民纯朴,千金也难请来个弹唱的姑娘家来。路过的?太巧了!他两人正在谈论着,店主已带进来了个花白胡须老人,他左手提锣,右手握槌,在一个低首含羞的少女搀扶下,走到北面的琴台旁。少女坐了下来后,说:“有劳店主替我干爷爷搬条凳子来!”“是,听姑娘的吩咐!”“不用了,老夫不喜欢坐凳子”。老人说后站立在姑娘家的身边。“既然是不坐凳子,恕小的不去取拿了!”“当当当!”老人紧接着敲了三声锣唱道:“老人姓高名叫不测,今年八十有三岁,只因老弱多病,此回率领干孙女儿。前来伯依山下的过街岭,承蒙三阳春店主会爱,召老夫与干孙女前来奉陪贵宾,奉陪贵宾!”“当当当”又是三声锣响:“我说干孙女儿,你且弹唱,听老夫细说从头、从头细说!上座坐了个老叫花子,他是当今丐帮帮主史全清,江湖道上尊称为史半仙,武林大小事儿,都逃不过他的灵眼。老丐身上发恶臭,胸中藏有万卷诗经。肩插金扇的是粤北罩家堡金扇公子,他家学渊源!”“当当当”地又是三声锣响:“精通八卦迷踪步,寒窗练剑,读书十年,文经武韬。举世无匹!丐帮帮主全知事后事,金扇公子像只呆头鹅,不知事前事!小老头儿闲话说多了,且听干孙女儿弹上一曲!”。“世人少有收干孙女儿的事!”金扇公子附着史帮主的耳朵说。“事前事!”史帮主淡淡地回答着:“你自己去观察吧!”干孙女儿轻展蛾眉,两个梨涡泛呀泛地弹唱着:盼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高与辟苍兮,纫秋兰以为佩。这是屈原在《离骚》中为他自己所塑造的形象,大意是:“我的内在既有这样纷盛的美质,再加上外在良好的才能,就如同披带着靡芜和白芷等香草,串缀着秋兰织成的佩物。”歌声像莺语,琴声像鸟啼。莺语鸟啼调和,是迷人心儿的绝调儿。店主恭立在两位贵宾身侧,除了斟酒外,并替两人碗里夹满了肉菜。史帮主和金扇公子全神贯注于“干孙女儿”唱: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知吾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发发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屈原为加深世人认识他的形象,又接着写道:“以芰荷的叶子裁制成上衣,以芙蓉的花缀集成下裳。没有人了解我也就罢了,只要我的内心是真正的芬芳。把我的帽子加高,使它巍然耸立;把我的佩带加长,让它更加亮丽四散.虽然芬香与污臭混杂着,唯有我这明洁的本质仍未亏损。”一曲完了,干孙女儿起立,向两位贵宾行了个鞠躬大礼后,再坐了下来。“弹得好,唱得更好!”金扇公子鼓着掌说:“所谓‘扈江离与辟花兮,纫秋兰以为佩’、‘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都是以衣着佩饰之芳香和美丽,以独衬他内在的芳洁与美好的外在形象。终屈原一生,他未尝改变如此的自我认知。”“哈哈哈……”史帮主仰头大笑:“金扇公子果然是学富五车,我老叫花子今晚可要‘热闹热闹’了!”“谢谢老前辈夸奖,晚辈所学只是些微末小技!”金扇公子举着杯说:“晚辈敬老前辈一杯,请多指教!”“我看……”史帮主干了一杯后说:“应该替金扇公于改个名字!“请老前辈赐教!”“改名为‘谦虚公子’如何?”“嘻嘻嘻……”史帮主的话逗得干孙女儿也笑了起来。店主上前斟酒,金扇公子用手把酒杯盖了起来说:“不敢劳店主敬酒,请中午的店小二出来代店主服务吧!”店主堆着满脸的笑容说:“小地方过街岭,每五天才赶集一次;敝店只做赶集时中午的生意,店小二已回家去了呀!不过,我已飞鸽传书,请他赶回来服务。”“他家住何方?”“家住羊牯岭上!”“家中尚有何人?”“瞎眼老母,别无他人!”“哎呀!金扇公子!”史帮主不耐烦地说:“我们是来请大姑娘弹唱饮酒的,现在弹唱完了,正是饮酒的时候,说些不相干的话,好煞风景啊!”“老前辈,你有所不知!”“我史全清没有‘所不知’的呀!你如再罗嗦个不完,老夫要起身告辞了!来,老夫回敬你一杯;”金扇公子无可奈何,只得与史帮主对饮了一杯!……“现在,只我两人对饮,深觉枯燥乏味;请干爷爷和干孙女儿一同上桌来!如何?”“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啊!”干爷爷抱拳躬身说。史帮主没有理会他:“金扇公子,我请不动人家,看你的了!”金扇公于起身,走到爷孙两人跟前,作了个长揖:“敬请两位上座!“谦虚公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呀!”史帮主跳上凳子,把屁股坐着双脚说:“如果两位再不赏脸,看不起我老叫花子事小,看不起大名鼎鼎,文经武韬的金扇公于,就是看不起粤北罩家堡罩老堡主呀!”_爷孙两人无可奈何,只得同桌共饮。#“现在,有四人饮酒,可热闹多了!”史帮主举着杯说:“来,大家先干一杯!”“小女子不善饮酒,不要干杯,随意喝好了!”“我说干孙女儿!”史帮主倚老卖老,但马上改口:“不,我叫干女儿好,我说干女儿啊!你两颊的大酒涡,是喝酒的标志;别客气,先干一杯吧!”“嘻嘻嘻……”干孙女儿掩嘴嘻笑后说:“你叫我干女儿,怎样称呼我的干爷爷呢?”“哈哈哈……”史帮主仰头大笑:“只要你喝下这杯酒,我就认你干爷爷做干爹;老夫今年刚六十大寿,你干爷爷已八十有三,叫声‘干爹’我不吃亏!不过,恐怕我老叫花子没有福份高攀啊!“史帮主如此抬举老夫!”干爷爷说话了,“使老夫如坐针毡!现在,大家都喝酒吧;老夫既承两位大爷抬爱,就直话直说,老夫和干孙女儿,还是今儿早上吃了半碗米粥呀,肚子里饿得正在唱‘真假歌’呢!”“老前辈!”金扇公子听干爷说出“真假歌”,史帮主又对他毕恭毕敬,他心想这回可要仔仔细细地观察“事前事”了,“晚辈敬你一条大鸭腿子!”他说后,把大鸭腿夹给了他;接着,他又夹了只鸡腿子,放进于孙女儿的碗里说:“请姑娘用菜!”“谢谢金扇公子,怨老夫不客气了!”说后,手握鸭腿子,狼吞虎咽。子孙女儿没吭声,却也毫不客气地啃着鸡腿。显然祖孙两人确是饿了。金扇公子和史帮主也陪着吃了些鸡鸭鱼肉。四人肚里都填饱了些“食料”后,史帮主用脏衣袖子擦着油嘴说:“我四人今日在此聚会,可说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为了不辜负琉璃灯下的良辰美景,老叫花子提议‘说酒话’!”“晚辈孤陋寡闻,只听过‘行酒令’,未曾同有‘说酒话’!”“太白斗酒诗百篇,长安街头酒家眠’,李太白一生不知道说过多少酒话,写过多少酒文章了,我四人今天来个‘说酒话’,向李白东施效颦一番,不知三位以为如何?”史帮主想借着“说酒话”,测探爷孙两人肚子里藏有多少“墨水”?“酒还没有喝醉!”干爷爷举着杯说:“我借花献佛,敬两位大爷一杯!”“干爷爷!”干孙女儿也举着杯:“我陪你敬两位大爷!”于是,四人对饮了一杯。“翠芬!”干爷爷拉长了脸孔对于孙女儿说:‘不准再喝酒了!”“翠芬?好一个动听的名字!请教姑娘贵姓?”金扇公子为了观察“事前事”,得抓住每一个机会。“小女子贱姓利,利害的利!”“利与害,誓不两立,是吗?”史帮主眯着眼说。“小女子不知人间什么是利与害”说后淡淡一笑。“你干爷爷不准你再喝酒了,我们的‘说酒话’怎么能说下去呢?”“干爷爷不准喝,小女子不敢违命!”“由此可见利姑娘能喝酒呀!我说史老前辈,现在看你的龙爪手了!”金扇公子调侃着说。“怎样才能抓破高老前辈的‘网’,让他‘网开一面’——让利姑娘喝酒呀!”“高老前辈——恕我也这样称呼你,‘说酒话’是我倡议的,如果我们四人中有一人不喝酒,便索然乏味了!我史全清接任丐帮帮主,转眼已经三十有二年,除了讨饭吃求人从‘从没向人求过一件事,你今晚如果准利姑娘喝酒,我史全清答应替你做一件事──随时听候吩咐,我丐帮弟子遍布天下,只要把事情交给他们,只要我能力所及,老丐立刻遵照办理。”“好,就凭史帮主一诺千金的一句话,我准干孙女儿喝酒,不过……”他转头望着利姑娘:“喝醉了,干爷爷可没力气背负你呀!”“她要是喝醉了,老叫花子来背她;还有个人正在等着想背负她,不过他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已!”金扇公子羞红着脸,举着杯说:“两位老前辈、利姑娘,我敬三位一杯,别听史老前辈胡说啊!”“要干杯,可以!金扇公于,你敢发誓不想要背负利姑娘’吗?”“史老前辈,你不是要‘说酒话’吗?发誓可不是‘说酒话’啊!”金扇公子为自己设防,不愿发誓的话再拉扯下去:“你到底要我们怎样‘说酒话’呢?快说嘛!”“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老叫花子不吃这一套。我必须要你说句心底深处的话,可喜欢利姑娘?”利姑娘羞赧地低下头来。“这等事,怎可向外人说呢?”“好啊!金扇公子,我今晚才看清楚了你的庐山真面目,一老叫花子和你真心相交,你却把我看成‘外人’了。好吧,恕我失陪!”他说后立刻以打狗棒撑着站了起来,准备拂袖而去。“史老前辈,快请坐;我说,我说就是了”史帮主一走,“戏”便演不下去,金扇公子当然急了:“利姑娘如果醉了,你们两位老前辈背负她,没有人会说‘闲话’;我呢?想背负她,怕有损利姑娘名节!”“你承认想背负她啦!”“史老前辈,我为什么离开罩家堡,在外奔走了三年,就是想见到狐王呀!在没见到她以前,我心中只有她;想背负利姑娘,最多也只能‘想’而已。”“好一个情真意切的金扇公子!”史帮主翘着拇指说——wuxia8.com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