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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荒野独行娇龙失马 孤村伴宿少女留情

    玉娇龙离开草坪,胸中好似烧起了一团火;挥鞭纵马,沿山脚向东南方向驰去。地下的花草如流星似地直往后闪,身旁的树、岩象箭一般地掠过。可玉娇龙还在一个劲地加鞭催马,好象要拼命地摆脱什么,又好象要尽快地追赶什么。她坐下的青花马蹄奋鬃飞,跑得有如腾云空际。昨晚在山上经历的一切情景,又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使她恰似经历了一场梦幻。也不知跑了多久多远了,直到她身体已感到十分疲惫,口也发干,马也在不断打着喷响,这才放松手中缰绳,让马缓步下来。再向前望去,见山岭已渐渐斜下去、前面约十来里远,已是山脉尽头了。这时,太阳已经当顶,晒得热辣辣的,她感到一阵闷热,也想寻个凉爽所在,下马歇歇。这时,恰见林边不远处有株合抱大的白杨树,浓荫四覆,树旁有一大青石,正好供人歇坐。玉娇龙拨马来到白杨树下,将马拴在近旁的一丛栓柳条上,让它去啃嚼地上嫩草。她摘下剑,又从褡裢里取出一些烤饼和山芋,坐到石上,慢慢细嚼起来。她觉得这些烤饼、山芋真香美极了,比她平日在府里吃的山珍海味还可口。但由于口里发干,吞咽也感困难。于是她又起身提剑向林里走去,想找点泉水来解渴润喉。当她走到树林尽处的岩壁下时,看见一处岩壁上长满碧绿的青苔,那一片岩壁也显得十分湿润,她俯身一看,见岩脚有个碗样大的水凼,凼里盛满了清洁的浸泉。玉娇龙十分高兴,忙跪下能手掬饮。她只饮了几掬,便渴解烦消,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爽。她停了停,又掬起水来擦了擦脸,当冰凉的水触到脸上时,她才感到自己这时的脸竟是那么滚烫。她埋头往水里一照,碧绿如镜的水里现出自己的容颜,比府中宝镜照看得还要清晰:细长的柳眉,圆亮的眼睛,泛红的两腮,直悬的鼻阜,以及两片似笑非笑、似温非温的朱唇,她出神地凝望了很久,这才第一次惊讶地感到自己竟是那样的美!她想了许多,一会儿是开心得想笑,一会儿又伤心得想哭,她想:“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顾影自怜’吧!”她一转念,又想道:“呸,我才不自怜呢!”随即站起身来,理理衣服,提着剑又向林外走去。玉娇龙回身坐在一块石头上,她斜依着白杨,又想起母亲和舅父,想起昨天在沙漠上由于自己一时逞强任性,以致和家人失散,又想到这事该如何了结……一会儿她又想:“为我失散的事,母亲一定在日夜悲泣,舅父一定是怪罪肖准,父亲一定会震怒万分,说不定已铁骑四出在到处寻找我了。”她又想:到了迪化见到母亲舅父又如何向他们说去?“啊,有了,就说自己在车内见马贼势大,趁官兵和他们混战之际,自己纵马离阵,以致迷途失散……但这虽瞒得过母亲、舅父,还能瞒得过高老师吗?……”玉娇龙想着想着,一阵凉风吹来,不知不觉地便睡着了。迷朦中,她好象又回到了山腰草坪上的篝火旁边,四周一片漆黑,一个人孤零零的,她正感到万分惊怖时,忽见高师娘向她走来,嘴边挂着冷笑,略显得深陷的眼里闪着凶光,指着她说:“你这个盗书贼,把书还来!”她想分辨,可说不出话来。高师娘步步向她逼近,玉娇龙羞忿已极,想伸手推她,可又动弹不得。她拚命挣扎着。突然,她看到高师娘逼近的那张脸,变成了狰狞的鬼怪,并向她喷来一股股带着酒味的热气,她猛然被惊醒过来,忙睁眼一看,这一看,才真的使她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她看到的是,和她面对着面,一张浮肿的脸上闪着一双布满红丝的邪恶的眼睛。那张浮肿的脸,喷着酒气,正向她俯扑过来,玉娇龙有如受惊的野鹿,一跃而起。那双邪恶的眼睛也猛吃了一惊地退了回去。玉娇龙略一定神,这才看清了,一个穿着华丽的矮壮汉子,正站在她面前,虎视眈眈地直视着她。玉娇龙又惊又怒,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那汉子狰狞地一笑,说:“一只金凤凰也飞到野鸡地上生蛋来了,我是来捡蛋的。”说完,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又不怀好意地盯住她。他那双眼角斜吊的三角眼,使玉娇龙猛然想起来了:站在面前这人,原来就是巴格!两年以前曾遭他凌辱的旧恨,突然涌上心来,她用手指着他,厉声喝斥道:“滚开!”巴格一时间也被她这声喝斤慑住,看看她手里的剑,说道:“你几时也学会弄这玩艺儿来?”说着,便装得毫不在意地向她逼了过来。玉娇龙恨极,“唰”地一下抽出了剑。巴格也敏捷地从腰间拔出了刀。玉娇龙抢步向前,对准巴格胸前一剑刺去。巴格忙用刀来拨,还未等他的刀碰着剑。玉娇龙突然将剑收回,又猛地向他腰部削去。巴格忙闪身往后一跳,才算躲过剑锋,玉娇龙不等他站稳,身随剑进,对着他咽喉一连就是两剑!第一剑算被他挡住了,第二剑却快如闪电,吓得他赶忙将头一偏,咽喉虽未被刺中,右耳却被削落了半截。巴格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疼痛,回身就跑。玉娇龙哪肯罢手,紧跟后面赶去。一直赶到巴格那匹马旁,眼看已快赶上,巴格慌了,忙从马肚下钻了过去。马受了惊,不住打转,玉娇龙虽又气又急,奈何隔着马,下手不得。巴格也不敢上马,正僵持间,巴格那马和玉娇龙的青花马靠拢了。巴格灵机一动,趁势跨上青花马,用刀背猛力一砍,青花马负痛,挣断缰绳,放开四蹄,向西北方逸去。巴格那匹马也被巴格拉着,跟在青花马后面跑了。玉娇龙站在那里,眼睁睁地望着巴格的背影和那两匹越跑越远的马,气得直跺脚。一阵忿怒之后,随着涌上心来的是一阵无可奈何的伤心。在这荒无人迹的旷野,丢了马,不仅丢了坐骑。也丢了唯一的同伴,又只剩下孤单单的一个人了。怎么办呢?她伤心得哭了起来。这时,天空中正有一只鹰在盘旋,它那自由自在,睥睨一切的样子,使玉娇龙又羡慕又生气。不过,她感到在这渺无人烟的荒野,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东西,也可驱除一下心里的孤寂。于是,她又擦干眼泪,抬头看了看鹰,提着剑向那边山尾走去。玉娇龙一直走到太阳偏西时,才走到山尾。转过山尾,横在眼前的是一片荒凉的砂砾地带。砂砾地带那边,隐隐看到一片树林,树林那面,正条袅升起几缕淡淡的炊烟。这使她感到一阵激动和喜悦,以致不禁流出了高兴的眼泪。她知道,只要走过沙砾地,穿过树林,便又可回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去了。于是,她忍着脚的疼痛和疲劳、一步步向着炊烟走去。在太阳快落下地平线时,她终于穿过树林,来到一个住有几十户人家的村落。村落多是一些乱石嵌砌成墙的平顶矮屋,在矮屋中央有一座高大的寺庙,显得十分耀眼。玉娇龙趁未进村时,解下腰间绸带,将剑裹好,然后蹒跚地向村里走去。那些正在门前嬉戏的孩童和一些刚从地里回来的村民,都用一种好奇和探询的眼光注视着她。玉娇龙保持着习惯的尊严和矜持,雍容大方地在村里走着。可是,到哪里去寄宿呢?家家屋子都狭窄,家家都有男有女,自己是侯门千金,能去和那些平民男女混杂在一起吗?玉娇龙真是犯难了。突然,她看到有家门前站着一位中年妇人,那妇人生得倒也端秀,衣着也很整洁,玉娇龙便向她门前走去。可是当她还未走到门口,只见那妇人面露惊疑神色,急忙退身进屋,门也“呼”的一声关上了。玉娇龙好像受到极大侮辱似的,脸都气白了,她一咬唇,忿然走开去。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村外来了。她惶然四顾、见前面有一水塘,塘边长着凡株高大的白杨,白杨树下有间用圆木钉成的木屋。木屋门开着,门前坐着个少女正在边拾毛线边唱歌。手捻得很灵巧一歌也唱得很动听。玉娇龙轻轻走到她面前,再一打量她,见她年纪不过十二三岁,蛋形的脸,细黑的眉毛上有一副高高的前额,眉毛下闪着对亮亮的眼睛,一望就看出是个聪慧而又讨人喜爱的姑娘。玉娇龙又向她靠近一步,这时,那少女似乎已看到玉娇龙的脚了,这才抬起头来,眼里露出惊讶的神情,忙放下身边的活计站起身来,又把玉娇龙打量了一下,这才问道:“你这位姐姐打从哪儿来?是来找我爷爷的吗?”玉娇龙抚了抚她的肩膀:“我是过路的,你爷爷在家吗?”“不在,他到草地放羊去了,要再过几天才回来。”“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还有个哥哥。他也出门去了。”“家里就只你一人?”“嗯。”“你不害怕吗?”“怕。晚上常常怕得睡不着。”玉娇龙心里一边暗暗感到高兴,一边又可怜起她来,便温声柔气地对她说:“今晚就让我来给你作伴如何?”少女高兴万分,忙拉住玉娇龙的手,把她领进木屋。屋子仅一间,陈设十分简单,靠右壁铺了张炕一般的床,枕被都很整洁。少女让玉娇龙坐到床上后,便去取来一盘食物,有麦面做的馒头和几块冷羊肉,还有杯羊奶。玉娇龙这时也实实感到有些饿了,便独自吃了起来。少女坐在一旁,目不转晴地注视着玉娇龙,见她吃得津津有味,她也感到高兴。玉娇龙吃着吃着,少女突然问道:“姐姐,你不像是我们这一带的人。”玉娇龙点点头。少女又问:“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吧?”玉娇龙只笑了笑,还是没答话。“你一个人上路不害怕吗?”“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玉娇龙这一反问,倒把少女问住了,她答不出来,一时显得很窘。玉娇龙移身过去,抚着她的手说:“路上有什么可怕的!你是不是说那些马贼?”少女连连摆头说:“呵,不,不!我不是说马贼!马贼都是些好人。我是说那些巴依、伯克……”玉娇龙暗暗感到奇怪了。说道:“小妹妹,你怎么知道马贼是好人?”少女很认真他说:“我爷爷和哥哥都这么说。”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少女忙起身说:“姐姐,我的小花马饿了,我去喂喂它来。”说完便跑出去了。过了一会,少女回来了,她又兴冲冲地向玉娇龙问这问那,玉娇龙只好说自己是从伊犁来,去迪化探亲的。因过沙漠遇大风,下马避凤,马惊跑了,行囊尽失,又迷失路途,才辗转到此。不料这番半真半假的话,少女便信以为真,听得大张着眼,眼里噙满了泪。她紧紧依着玉娇龙,伤心他说:“姐姐,你受苦了!你这样怎能去迪化?”玉娇龙忙问:“你去过迪化?”“年前我跟随爷爷去卖过皮毛来。”“此去还有多远?如何走法?”“出西村,往南走,穿过一大片石卵地便到草原,再跨草原,便到了迪化界口,离城也就不远了。”“路上好走吗?”“没有马不行。单过石卵地快马也得大半天,那边草地还有狼。”玉娇龙低着头不吭声,少女也替她着急难过。一会,少女又说:“到了那边草地,可能碰上牧羊人,我爷爷也在那边牧羊,你可以去找他,晚上就住在我爷爷的帐篷里。”玉娇龙心里发愁,便借口身体倦,和衣睡到床上,独自沉思出神。少女轻轻把门关好,然后吹灭灯,紧紧偎在她身边睡了。玉娇龙虽然感到很倦,但翻来复去总睡不着,她听到身旁少女那均匀的呼吸;又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带有青草的香味,使她又想起了昨夜在草坪上发生的一切,她心里迷离恍惚好象做了一场梦似的。那少女虽然睡得很熟,可总是紧紧地偎依着她。好像一个经常处于孤浊和恐惧之中而又乏人疼爱的孩童,突然遇到自己的亲人一样。一种深深的怜爱之情在玉娇龙心里油然而生,一时间,她感到自己的整个胸中都装满了爱,并使她因此而变得心柔肠软起来。她忙翻过身去,将少女紧紧地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抚着她,不知不觉地竟使她眼里充满了泪水。突然,那少女在梦中发出一阵呓语:“…草地上有狼,……我把我的小花马送给你…你骑着它到迪化去……”玉娇龙心里一阵酸,眼泪顺着腮边流了下来,她把少女搂得更紧了。渐渐地,玉娇龙也在一种恬静的幸福中睡着了。玉娇龙正睡得香,突然被几声轻轻的敲门声惊醒。她忙取过枕边的剑,再仔细一听,门外又传来两下轻叩和一声轻轻的呼唤:“妹妹开开门……醒醒,达美。”玉娇龙已猜到是少女的哥哥回来了。她略一犹豫,便轻轻将少女连摇几摇,等少女刚刚醒来,玉娇龙却又一动不动地装着睡着了。这时,门外又传来两声轻轻的呼叫,少女听到了,赶忙下床,跑去轻轻把门打开,一下就扑到那人身上去了。玉娇龙手里握着剑,屏息凝神地细听着外面的一切:开始是少女轻轻的啜泣声,接着是一阵低低的细语声。她隐隐听到少女的哥哥说:“屋里既有女客人,我就不进去了。”又听到那少女说:“哥哥,你真不该回来!要是碰上格桑老爷家的人,他们会杀死你的。”“妹妹,你日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来?”玉娇龙觉得这声音很熟,她想看个究竟,忙起身离床,一闪到了门边,偷偷向门外看去,借着月色,她看到阶下站着个身材小巧的青年,手里拿了根马鞭,头上戴顶皮帽,皮帽下是张白净的、略带稚气的脸。玉娇龙认出来了,却是哈里木。玉娇龙心想:这真巧,原来这少女却是哈里木的妹妹,门外,哈里木又说话了:“妹妹,我的马还在村外林子里,还有些急事等着我去办;我还要绕道到草地看看爷爷去,我该走了。有空我会回来看你的。”少女颤声地问:“哥哥,你进村时没人看见你吧?”“没有。你放心、他们就是看到我,也不会去报告给格桑的。”哈里木说完,又指着门前的一只口袋说,“这是我给你带来的一斗麦和一只羊腿,你留着吃吧。”他又把少女拉到身边,满怀深情地看了看,抚抚她的头,这才转身离去。但他刚走几步,又折回身来问少女道:“家里那个女客是个什么样人?”“好像是关内人,长得好看极了。”哈里木迟疑一下,又问:“骑的什么马?”“没有马。她说马在沙漠里丢失了。”“她穿的什么衣服?”“紫兰色衣裤,很好看。”这时,玉娇龙的心都收缩了,只听哈里木“啊”了一声,停了停又说:“她没有马如何能到迪化?”少女说:“你也知道她是去迪化?”哈里木点了点头。少女又说:“哥哥,我想把你送给我的那匹小花马送给她。”哈里木说:“好。以后我再送给你一匹好了。”他这才转身上路,很快就隐没在白杨树荫里了。玉娇龙忙回到床上,装着睡熟。一会,少女也轻轻爬进被窝,蒙着脸在低低哭泣。玉娇龙缓缓地伸过手去,将她搂在怀里,她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一会,她两人都沉沉入睡了。玉娇龙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少女正在屋角忙着准备早餐。玉娇龙刚理好头发,洗过脸,一盘香喷喷的早餐已送到她面前。她一面吃一面沉思,突然,她问少女道:“你为何叫我姐姐?”“我喜欢你。”少女诚挚而坦然地答道。玉娇龙被她的诚挚感动了,也忙说:“我也喜欢你!”少女说:“你不走,就留下来给我当姐姐该多好啊!”说着说着又几乎流下泪来。玉娇龙拉住她的手说:“我不能留啊!这样,我们就认作姐妹好了,比姐妹还亲。”少女高兴极了,眼里闪着光,接着又很认真的说:“姐妹不兴认,要拜才算,还要敬神。”玉娇龙说:“那就拜,就敬神吧!”少女忙去找来一柱香,当着门摆了个香案,然后拉着玉娇龙一同拜了三拜。拜完天地,又向玉娇龙恭恭敬敬地拜了两拜。她显得那样认真和虔诚,以致使玉娇龙都肃然了。拜完后,她才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玉娇龙犹豫了下才说:“我姓春,叫春龙。”少女说:“我叫达美,我哥哥叫哈里木,我爷爷叫布达旺,村里人都叫他布达旺老爹。”玉娇龙把达美拉到面前,从自己头上取下珠花一朵,亲手替她插在发辫上,说:“这枝珠花是当今太后赐给我母亲,我母亲又赐给我的,很宝贵,送给妹妹做个纪念吧。”达美摸摸珠花,这才怯生生他说:“我要把我心爱的那匹小花马送给姐姐,让它驮着姐姐去迪化,这是我昨晚就想好了的。”玉娇龙说:“这,我已经知道了。”达美惊疑地望着玉娇龙。玉娇龙笑了笑,又说:“我从你昨晚说的梦话中就知道了。谢谢你一片好心,好妹妹!”玉娇龙要上路了,达美已把小花马的鞍子配好。那马身躯不大,但极健壮,毛色密亮,是匹有足力的牲口,当达美把它牵到玉娇龙面前时,她用脸紧贴着马的面颊,轻轻抚拍着它,亲切而略带感伤地对它说:“小花马呀,小花马,我们就要分开了。把我姐姐驮到红庙子(迪化)去,她不会亏待你的。”小花马好象懂得她的话,又点头又摇尾,还直刨蹄。玉娇龙在乌苏时虽也常骑马,可都是这两天来才真正感觉到马的确通人性,并也才真正对马有了感情。她见达美和小花马告别的情景,也不由得背转身去。临上路时,达美又从屋里拿来一包烙好的饼送给玉娇龙带到路上吃。一切收拾停当,才由达美牵着马送玉娇龙出村。经过村里时,见寺庙前的空地围了一大堆人,人堆里正响着阵阵锣声,使整个村子都平添了一股热闹气氛。达美便好奇的向人群走去,找个较高的石台站了上去。她往人堆里一看,顿时便眉飞色舞起来,忙向玉娇龙招手说:“姐姐,快上来看,有位老爷爷在打拳。有个姐姐手里还拿着刀呢!”玉娇龙听她提到拳和刀,心里一动;也忙站上石台,向人堆里一看,见人群中间有位老汉,正在打拳。他一抬手一投脚,一招一式,一拳一腿,不仅干净利落,而且很有功底,拳路也变化多端,确是不凡。比起她平日所看到军营中的那些教头来,真是高明多了。她不觉暗暗称奇。再一看,见老汉身后站立一个少女,酱红色短衣,采蓝色下裤,腰束白色宽丝围带,圆圆的脸上配着一双又亮又黑的眼睛。少女体态丰满,脸色黄里透红,显得生气勃勃,虽是小家碧玉的风度,却也说得上俊俏大方。玉娇龙将她仔细看了很久,心想:这么好一位姑娘,为何流落风尘,抛头卖艺来了。这时,老汉的一路拳已打完,只见他将拳一拘,说:“老汉姓易,关内人,因寻访亲人来到贵地。路上盘资告罄,特借贵村一块宝地,同闺女来献点薄技,讨诸位高兴。如看得起,随便赏赐几文;如有不周不到之处,望诸位多多包涵一二。现在就让我闺女来耍路刀,博诸位一笑。”人堆里响起一片叫声和掌声。老汉不慌不忙,从行囊里取出麻绳一根,拉成一条直线,再将两端铁钉钉进地里,然后又一抱拳说:“我这闺女自幼练就一身踩绳的脚下功夫,这次出来,因路途遥远,行头携带不便,无法架搭踩索,权以地下麻绳为准,让她踏在绳上练套单刀,进退腾闪、步步都要踩绳,如有虚漏,就不算本领,任诸位耻笑。”说完又敲响铜锣,高喝一声:“丫头,练起来吧!”那姑娘大大方方,怀抱单刀,纵步踏绳,接着将刀一亮,随即施展开来。只见她左拨右砍,上盘下削,一刀紧一刀,一刀压一刀,顿时刀光闪闪,风声嗖嗖,两只脚或进或退,时腾时跃,真是眼不离刀,脚不离绳,周围观众,一个个看得呆了。玉娇龙见那姑娘身手敏捷,矫健异常,虚实变化,颇具功夫,也不禁微微点头赞许。她再打量那老汉,见他颔下胡须虽已花白,但精神矍铄,肌肤充盈,额上皱纹不多,看去年纪不过五十来岁。移目看那姑娘,虽风尘仆仆,衣着倒也整洁,加以清性纯朴,毫无江湖轻薄之态。玉娇龙心想:这父女二人,似不象江湖卖艺之辈,难道真是为盘资匮乏才出此下策?正猜想间,那姑娘已练完刀退到一旁去了。观众中又响起一阵喝采之声。老汉满面笑容,又抱拳说:“多承诸位棒场,老汉我有一事烦劳诸位:半年前我有一胞妹,只身出关到天山一带寻夫,家母为此忧念成疾,我为母病又出关寻妹,日前在迪化城内探访,有人说曾于半年前见一相貌相似的女人,向贵村这方走来:我才和闺女沿途寻访来到贵地,我胞妹年已三十五岁,中等身材,操陕西口音,双眼微陷,两颧略高,眉间有一颗朱砂红痣。如有那位仁人君子知其下落,或曾在何地见过貌似的女子,望开恩相告。我老汉如因此寻到胞妹,当结草含环以报大德。”说完又将拳一抱,用两眼环视众人。玉娇龙听他所说那女人容貌,觉得竟和高师娘十分相似。但自己那次暗暗听到高师娘和高先生的密语中,知她是为避祸才强随高先生来到乌苏,根本不是为寻夫才出关的。她越想越觉难猜难测,感到其中定有蹊跷,心里升起一团迷雾。这时场上有不少人在抛舍铜钱,达美也从身边掏出几枚铜钱向老汉脚边抛去。老汉抬头向达美这边张望过来,玉娇龙忙闪身将脸伏到达美身后去了。玉娇龙催促达美离开人群,向村外林子走去。她一路上都沉思不语、达美依依不舍地紧挨在她身旁。突然,玉娇龙问达美道:“妹妹、你想不想念你哥哥?”“念啦!哪能不念呢!哥哥是那么疼爱我。”达美的声音里充满哀伤。玉娇龙又问:“他一个人在外边漂泊,该不会遇上什么风险?”达美沉默了会,说:“风险也许是有的。但我哥哥不怕。他很勇敢,他还有很多很勇敢的弟兄。”“你认识他那些弟兄吗?”“不认识。”“你知道吗,他那些弟兄中谁最勇敢?”达美犹豫了下,说:“罗大哥最勇敢。”玉娇龙突然感到一阵心跳,脸上也立即热乎起来。她默然了。达美又说:“哥哥常说,罗大哥不但最勇敢,还顶重义气,说他不仅人品好,心也好。”玉娇龙眼前又出现了钟馗的画像,她差点笑出声来。达美显得很兴奋,一个劲他说:“哥哥认识他,是在草原上的大风雪里,哥哥找羊群,被困在风雪里,两天两夜出不来,都快冻饿死啦,被罗大哥碰上了,他背着哥哥走了两天两夜,才避过风雪,把他救了出来。”达美瞅了瞅玉娇龙,见她紧紧咬住唇,没吭声,达美也就不再说下去了。转过树林,前面出现一带辽阔的沙砾地。那片沙砾地上,除了大大小小的石卵外,连一窝绿色的草也没有,整个大地就象死了似的,一点生气也没有。玉娇龙站在林边,呆呆地望着那片沙砾,她知道,是该和达美分手了。她象诀别般充满哀感之情对达美说:“好妹妹,我们该分手了,我会记住你的。”话音刚落,她飞快地跨上马背,一挥鞭,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旷野里,只留下一串渐渐去远了的马蹄声和一声声达美的呼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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