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在天神剑闪着蓝牙的刃口,一闪而没。
“当”天神剑已然归鞘。
徐天良冷沉着脸,傲然站立在小桌旁,左手凝在空中,殷红的鲜血顺着小指根部往桌面上滴落。
徐天良断了自己的一指。
徐沧浪傻呆着眼,张大的嘴里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浩儿……”
徐天良厉声截断他的话道:“今后不准你再叫我浩儿,你已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师傅,你养育、教导我的十八年的恩情,全在这半截断指里。从今以后,你我义断情绝,再无半点瓜葛相干。”
“我……”
徐天良脸色灰青:“你明天立即离开这里,带着狼群回大漠死亡谷去,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徐沧浪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徐天良声音冷得令人发悸:“如果让我再见到你,你就必死无疑了。”
他说完话,转身就往外走。
“狼崽!”徐沧浪陡然一声呼唤。
他果然没再叫“浩儿”。
徐天良顿住脚步,没回头,也没应声。
徐沧浪嘶哑着声道:“西门复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你目前切不可暴露身份,当须暗中接管西门复下帖降服的门派,然后出其不意地在其十二月五日峨嵋金顶武林朝圣会上,给予打击,方能粉碎其称霸武林的阴谋。”
徐沧良心一动,但嘴里却冰冰地道:“狼崽现在已用不着你的教训了,你回到大漠去,好自为之吧。”
他踏步走出密室,转眼不见人影。
徐沧浪恍惚地站起来,走到门边,双膝跪地,一个劲地磕着头。
头额磕破了皮,鲜血裹着右眼眶里流出的惨痛泪水,无声地涔涔而下。
徐天良走出义庄石屋。
夏世炎恰迎面走来。
“发生了什么事?”夏世炎瞧着徐天良断下半截小指的左手问道。
徐天良神情肃穆地道:“你真打算向西门复寻仇?”
夏世炎知道他古怪的脾气,没继续问,却点点头,认真地道:“是的。”
徐天良冷峻地道:“死也在所不惜?”
夏世炎正色道:“马革裹尸,义无反顾。”
“好!”徐天良毅然地道:“挑一百名庄中高手给我,明日即开始行动。”
夏世炎困惑地道:“你不打算回逍遥仙宫了?”
徐天良冷声道:“在十二月五日峨嵋金顶武林朝圣全之前,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还活着。”
“哦!”夏世炎睁着眼。
“具体行动计划,明日辰时我再来庄中与你商议。”徐天良话音顿了顿,又道:“到时候我希望不要再见到徐沧浪。”
“唷”夏世炎再次惊得得傻呆了眼。
徐天良淡淡地道:“徐沧浪带着狼崽在此,对他自己不利,对你也不利。”
话毕,大步迈出了义庄。
夏世炎怔了怔,想去追徐天良,刚抢起脚又收了回来,转身奔向了石屋密室。
她要弄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天仍然下着雨,刮着风。
天空黑洞洞,灰蒙蒙的,显得十分神秘莫测。
义胜庄,后庄坪上,风裹着雨摇曳着落叶的树枝,树枝上的雨珠落在地上沙沙地响。
树荫林里,一间小竹屋。
这是义胜庄召开秘密会议的地方。
屋内,一张长条形的竹桌,上首端坐着夏世炎,竹桌两旁坐着十个背插刀剑的男女。
是十名可以信赖的夏世炎的手下,他们不仅武功卓著,而且饱受了皇祖亡灵的欺凌,个个忠于义胜庄,愿为庄主对抗和摆脱皇祖亡灵而献出自已的生命。
他们昨天奉命自挑选了十名精悍的手下,组成了义胜庄义勇队。
他们正在等待庄主的命令。
夏世炎正襟危坐,神情肃穆,壁墙上暗淡的清油灯光,照亮了她的脸。
她轻咳了一声,凝重地道:“诸位兄弟,是该动手的时候了。”
十人眸光同时一闪,脸上掠过一丝异彩,这不是胆怯与害怕的表示,而是激动与兴奋的表现。
十人都表露出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情绪。
夏世炎心里很满意,但仍然道:“与皇祖亡灵对抗,是件很危险的事,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如果兄弟中有谁想退出,夏某决不会为难他。”
坐在左首第十个座位上的一壮汉,拍案而起,愤然地道:“庄主这是什么话?咱们兄弟跟随庄主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相信咱们?”
夏世炎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各位兄弟……”
坐在右首第五个座位上的一女子,站起身打断夏世炎的话道:“庄主,咱们受皇祖亡灵愚弄多年,这且不说,你受西子庄二位护法欺辱的这份仇,咱们一定得报,为庄主报仇,咱们兄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左首第二位汉子亦忿忿地道:“义胜庄若不摆脱皇祖亡灵的控制,就只是一条听西门复使唤的狗,日后迟早都免不了一死。”
十人霍地一齐站起:“马革裹尸,义无反顾!请庄主下令吧。”
沉声的呼喊,凝重的誓言,像闷雷在竹屋中滚动。
屋内的空气顿时显得有几分紧张。
夏世炎也显得很激,脸面红光焕发,目光如同炬电。
她缓缓地举起手。
十人端然坐下。
她神情凝重,目光浩然,沉声道:“西门复以千面郎君徐大川狼帮旗号,连挑武林九帮十八堂,强下朝圣令,欲在十二月五日峨嵋山金顶武林朝圣会上,自封为圣王,以号令武林天下。”
“狗贼子,野心不小!”
“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决不能让他阴谋得逞”
一片低沉而愤怒的呼喊。
她再次举起手。
屋内气氛虽然依旧热烈,但已归复寂静。
她抿抿嘴,沉缓地道:“义胜庄目前的力量,还不能与西子庄硬拼,因此只能智取,本庄主打算……”
她说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此计划若能成功;定能在武林朝圣会上,给西门复一个意想不到的沉重打击。
但是,此计划要两个先决条件。
一是需要一位武功绝高的,能胜得过西门复皇祖亡灵二十四路杀手的高手。
二是需要一位易容术极高的易容专家。
这两个人,义胜庄中都没有,而且要找也很难找得到,甚至可以说是无法可找。
不过,既然夏世炎提出了这个计划,就一定有几分可行性。
果然,夏世炎清朗地道:“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朋友,你们从今日起,一切行动皆由此人指挥。”
她举掌一边三击。
竹屋后房门帘掀起,房内走出了徐天良。
徐天良一身奇特的打扮,身着出家人的衣褂,外罩一件寺僧敞半壁的灰色素衣,剃了个光头,头顶上还烧了九个香头疤,腰间悬着那柄鞘生古斑,垂着猩红丝穗的天神剑,那模样就是个云游和尚。
他这副打扮是有用心的。
西门复和姚天霸如果怀疑他还活着,也不会猜想到他会扮个和尚,恐怕连廖小瑶和白素娟,也不会猜想得到。
他确实是想出家当和尚了。
兄妹乱伦,廖小瑶还怀上了他的骨肉,这事将如何向廖小瑶与廖天奎解释?
他已做出了这种事情,还有何面目再去见同母异父的妹妹白素娟?
他原想立即去见廖小瑶与白素娟的原望,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现在只想远远地离开她们,再也不见到她俩。
他决心在粉碎西门复的阴谋与复仇之后,便去西域或是海外当和尚去。
因此,他有了这番打扮。
这打扮使夏世炎吃了一惊。
此刻,也使义脸庄的十个头领吃了一惊。
他虽是和尚打扮,但仍貌如处子,目透精光,显得俊逸出尘,气宇不见。
有目光敏锐的头目,立即认出了他:“冷壮士……”
更有人直呼出口:“狼崽徐天良!”
整容后徐天良,夏世炎没见过,可义胜庄在外主管线道的头目及江湖上见过他的人,可不算少。
“阿弥陀佛!”徐天良一声佛号,沉冷地道:“我不是什么冷壮士,也不是狼崽徐天良,我是无门无派,无寺无庙的无号和尚,冷壮士与徐天良已经死了。”
众人一片肃然,已被他这番冷森的话震慑住。
夏世炎沉凝地道:“在武林朝圣会之前,任何人不得泄露徐公子的真实身份,否则以义胜庄叛贼论处。”
“是。”众人朗声答应。
夏世炎又道:“从现在起除你们百人义勇队外,义胜庄所有人马,包括本庄主在内,都听由无号和尚调遣。”
“是。”众人面容严肃,十分认真。
他们已知义胜庄的命运,已完全托交给徐天良了。
徐天良冷电似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谁负责西路的线道?”
左首第一位壮汉道:“是在下潘壮仁。”
徐天良沉声道:“押送沙渺渺的囚车,走哪条道去京城?”
“走西凉口,三日后当经过百果林。”
徐天良目光盯着潘壮仕的脸:“消息不会有错?”
潘壮仁断然地道:“绝不会有错,若有差错,砍在下的脑袋。”
“很好。”徐天良肃容道:“第一组人马,随我去百果林劫囚车,其余各组人分散到九帮十八堂……”
突然,门外闯进一名庄丁头目:“禀庄主,西子庄二位护法进庄来了!”
夏世炎脸色惨变。
十名头领霍地站起,手已按住了刀剑柄,只要庄主一声号令,今日他们就要为庄主报仇雪恨。
夏世炎目光投向徐天良。
徐天良神情冷漠,脸上一片死水,无任何表情。
夏世炎咬咬牙,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等退下,散归营房,等待无号和尚指令。”
潘壮仁等人看了夏世炎一眼,无奈地拱拱手,匆忙出了竹屋。
徐天良仍默立着,但两眼里闪射出了怨毒与忿怒的目光。
夏世炎瞧着他道:“狼崽,你师傅临走时要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小看西门复,凡事要忍,忍者才能获胜。”
徐天良抿紧了嘴,没有说话。
夏世炎耸耸肩,苦兮兮地笑了笑道:“你不能为我而误了大事。我早已是不洁之身,被他们侮辱过多次了,我不在乎这一回。”
说话间,她眼角滚出了两颗泪珠,她急扭转头去。
其实,她是很在乎的,每一次受辱,她都要承受一次精神与肉体的痛苦,但她却不能这么做,她想报仇,也想保住义胜庄数百名兄弟的性命。
徐天良冷冷地道:“你放心,我会要让他俩死得很惨,比匡正国还要惨十倍、百倍。”
他声音森冷,充斥了无比的残酷,肃杀与狠毒,连对西子庄二位护法充满着刻骨仇恨的夏世炎听了,也不禁毛骨悚然。
门外,响起了庄丁扯长嗓门呼喊:“伍、钟二位护法大人驾到——”
夏世炎忙对徐天良道:“你快躲到里屋夹壁里去,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徐天良沉缓地踏进了里屋。
他刚走过里屋,奉旨与钟奉法便闯进了竹屋。
响起了夏世炎的声音:“在下皇祖亡灵信徒夏世炎,恭辽二位护法大人。”
“嘿嘿!好些日子不见,可想煞我黑无常了。”伍奉旨在说话。
“别急,先办正事。”钟奉法的声音,“皇祖亡灵圣使有命,义胜庄全部人马即日调往西子庄听令。”
“二位护法大人,这义胜庄乃……”
“少罗嗦!你敢抗命?”
“奴婢不敢,二位护法大人辛苦,权且在敝庄小憩几日。”
“辛苦倒没有,小憩几日痛快一下开开心,倒是使得。”
“奴婢这就去……”
“来吧,先让大爷消消火!”
竹椅倒翻的声音。
人的身体倒地的声音。
衣服被撕破的声音。
这是血泪与邪恶的交配,人间弱肉强食的一幕。
江湖险恶,人心险恶,到处是阴谋与恐怖。
徐天良在竹屋夹壁里咬破了嘴唇,鲜血在流淌。
与此同时,他的心也在流血。
他急促地呼吸着,手背上的青筋不住地跳动,心中压抑不住嗜血的欲望!
但,他终于没有出手。
他虽然已不再承认八绝文狂徐沧浪是自己的师傅,但他仍然记住了,徐沧浪临走时要夏世炎转告他的话,忍才能获胜。
夏世炎忍辱负重,使尽浑身的解数,让伍奉旨和钟奉法在庄中住了三天。
三天里,徐天良带着一百一十人的义勇队,悄悄地离开了义胜庄。
徐天良领着潘壮仁十一人,一人一骑,赶往西凉口,百果林。
其余九十九人,按徐天良的指令,依各自的线道分赴九帮十八堂以作策应准备。
与此同时,夏世炎悄然地将庄中精兵,暗自遣散各地。
伍奉旨和钟奉法浸沉在淫欲之中,居然全然不觉。
三天后,伍奉旨和钟奉法带着满足后的喘息,与夏世炎和义胜庄两百多名庄丁,登上了去沧州的路程。
伍奉旨在离开义胜庄时,向庄内扔了几支火把。
虽有小雨,义胜庄多数竹木结构的建筑,仍然毁于一炬。
转眼之间,义胜庄已成了一片废墟。
徐天良幸喜比西门复趁早走了一步,否则决无法实行这个对西子庄的“釜底抽薪”的计划。
天空一片灰蒙。
看样子又是一个该死的阴雨天气!
没有下雨,但冷冷的薄雾,犹透着令人颤栗的微寒。
天刚放亮不久,路上行人寥落,走上一两里还难见一个行人。
一支二十余人的队伍,在空荡荡的道路上缓缓地行走着。
这是一支押送犯人的队伍。
不过,这支队伍却有些儿特殊。
走在头里的不是兵丁,却是两名镖局的趟子手。
趟子手身后,才是四骑铁骑兵,然后是执枪的兵丁和囚车。
囚车架上没插官府的旗号,却插着“远威”镖局标志的小三角黄旋。
囚车后面,两骑并行。
靠左边的是黄旗营永乐镇兵马总兵大人黄公梦。
靠右边的是横跨江南五省,远威镖局的副总镖头郑屏全。
最后是一队官府的兵丁。
官府与镖局共同押送犯人,这种情况并不常见,但偶尔也有。
凡是用这形式押送的犯人,必是与江湖有牵连的重犯,为了防止江湖上有人劫车,所以官府才会请镖局保押囚车。
这种押送犯人的形式,官府称为“双保险”,江湖则为“双连环”。
囚车中押着的犯人,是那位被江湖人称为江湖怪杰独眼通天沙渺渺。
沙渺渺蹲坐在矮矮的囚车里,双脚用铁链锁着,跺骨心上还横穿一根铁丝,缚在囚车木往上。
他头伸在囚车顶盖外,一双手从木枷孔里伸出,被紧紧锁住,手腕心处也用铁丝穿铸在木往上。
他是天下有名的神偷,手脚功夫自不用说,据说还有一身缩骨软功,能从指缝宽的缝隙里钻来钻去,不用这种锁骨法,怎能锁得任这个老贼?
不过,幸喜皇上传令要在皇宫殿上观看沙渺渺的神偷绝技,所以姚天霸再三吩咐黄总兵,在不可丢了犯人的情况下,切不可伤了犯人的手脚筋骨。
黄总兵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请远威镖局一同保押沙渺渺去京城的,他有丰富的对付犯人的手段,也会亲手穿刺犯人的手脚锁骨,但他却只有使犯人致残的经验,而不懂得如何能锁住犯人,不让犯人逃走,而又不使犯人受伤致残。
沙渺渺披散着黑白相杂的冰发,瞪圆着右眼,齐眼里的假眼珠不见了,露出个窟窿,因为有雨雾,头发和脸都弄得湿漉漉的。
他哭丧着脸,垂着头,一副悲观绝望的模样,神情沮丧已极。
他身怀绝技,在江湖上做着独来独往和独行生意,因他消息灵通,手法精妙,别人无法办到的事,他能办得到,所以生意格外火红。
他赚了不少银子,若再加上那些空白欠条,他该是武林中的巨富了,恐怕号称中原第一大帮的丐帮,全部家当合起来,也不及他的家财多。
但他的弱点就是太贪,不知为什么,他银子愈多就愈想银子,珠宝愈多就愈想珠宝,恨不能将天下所有的财富都属他一人所有,所以他一辈子在为这些耀眼的,而实际上多了也毫无用处的钱财宝物,在劳碌奔波。
所以老了,他又犯了上致命的毛病,想当官穿上眩目的官服,在前后随从的呼拥下,衣锦还乡,荣宗耀祖。
他走火入魔了,忘掉了江湖道义上的规矩,忘掉了祖训与做贼的准则,他投靠到了姚天霸的官袍履带之下,做着当官的黄梁美梦,为朝廷效命。
他有过犹豫,也有过斗争,但究竟挡不住当官愿望的诱惑,背叛了廖天奎、关世杰和徐天良江湖朋友。
然而,他万没料到,大功告成之后,在他跪接圣旨接过官服的时候,一张缀满倒刺钩的金丝网罩到了他的头上。
他的美梦破灭了!当沉重的铁链彻锁套在他身上,闪亮的铁丝穿过他手脚锁骨时,他才如梦初醒。
一切都已经迟了,剩下的只是后悔与无声的叹息。
谁会想得到江湖怪杰独眼神通,竟会落到个如此下场?
囚车陡地颠腾了一下,他的头猛然一颤。
抬头看去,队伍已折上了一条小道。
两旁模糊的山影,拢上一层灰雾,使道上像是罩上了一层纱幕。
前面一片蓊郁的树林,将小道完全掩住。
他认识这条路。
这是西凉口的百果林。
百果林,过去曾是个强盗出没的地方,但自从山口脚修了这条官道以后,就没再见过强人。
他轻叹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现在在江湖上已没有了朋友,即算是林中有强人,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囚车后的远威镖局副总镖头郑屏全,在马上扬起了手。
两名趟子手立即策马上前。
“远威——借光啰——”高亢、洪亮的呼喊声,响彻了小道上空。
这是镖局向江湖强盗发出的,有礼貌的借路信号。
凭远威镖局的名声与同行的官府兵丁,谅百果林即使有想劫车的强人,也会知难而退。
两名趟子手不断地扯长嗓门喊着。
囚车在趟子手叫喊声中,驶进了百果林。
小道在林中穿过。
树木并不很高大,但很茂密,林间雾气氛围,一片寂静,充满着静温与祥和。
沙渺渺闭起了独眼。
如果自已死后,能埋葬在这种安静的地方,也就心满意足了。
突然,囚车抖动了一下,停住了。
沙渺渺静开了眼。
他虽然只有一只有眼,但眼力却是出奇地好。
树荫掩遮的小道上,站着一个身穿灰色素准,手拎红穗长剑的蒙面和尚。
和尚正正地挺身站在了小道中央,执着剑鞘的左手斜横空中,恰将道路封死。
看和尚这架势,便知是来者不善!
黄公梦总兵脸色一变,正欲上前,却被远威镖局副总镖头郑屏全拦住。
一名趟子手跳下马,踏步上前,双手朝和尚施了个礼,客气地道:“借问大师贵寺法号,扬哪道魔?”
这是江湖上先礼后兵的问话,以便交手前弄清对方的身份与企图。
和尚唬着脸,冷冷地道:“贫僧无号和尚,无寺无庙,扬无字模。”
这蒙面和尚便是徐天良。
徐天良阻截在小道上,潘壮仕和十名手下则依照他的指示,埋伏在两旁的树林中。
趟子手微微一怔,旋即道:“大师为何拦在这道路中央?”
徐天良淡淡地道:“为向贵镖局化缘。”
“原来是这样。”趟子手浅浅地笑笑,手往后一扬,“副总镖头,有人化缘。”
郑屏全眉头皱了皱,即扭头向身后的一镖丁呶呶嘴。
镖丁跃下马,从马鞍上取下个小木盘,然从包铃中取出两绽银子放在盘中,捧盘走上前去。
镖子手拱起手道:“区区十两银子,不成敬意,望无号大师笑纳。”
徐天良冷然一笑,根本没有理睬。
趟子手拉长了脸。但脸上还接着一丝笑意:“敝镖局虽然名扬四海,威震天下,但做的却是利微的血本买卖,还望无号大师通融,不要让小人为难。”
徐天良凝目注视着趟子手没答话,斜扬在空中的在手仍未放下来。
此时,郑屏全已到队伍前面,凝重的目光盯着徐天良,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道:“这是一百两银票,请大师借一条道。”
施银百两,超过江湖规定最高镖局施银的两倍,再三谦让近似乞求,这威镖局的忍让已算是到了极限。
徐天良目光扫过两侧。
说话间,潘壮仕及手下已悄然将囚车队伍的后路阻死。
是该动手的时候了!
徐天良冷哼一声道:“贫僧向贵镖局化缘,并非是为了银子。”
郑屏全胡须抖动,脸颜变色:“大师意欲如何?”
徐天良左手中的剑鞘,倏地朝囚车一指:“请郑总镖头留下囚车中人。”
郑屏全心陡然一跳。
这和尚好大的胆,竟敢劫囚车!
渺渺的独眼睁得溜圆。
这和尚是谁,为何要救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