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曦晨,滤过云层洒落在鹿子村里。
“庚儿!我的庚儿!……”哭声凄惨哀绝,令人肠断!庚儿凌突然再次发烧,全身独搐,没多时已停止呼吸。
李天奎征征地看着庚儿脸上像出天花豆似的红斑,捏着他渐渐冷却的手,面色异样的苍白。
李天奎角到他的手,手烫得怕人。
李天奎忙抓住他双肩问道:“你怎么啦?”李天奎忙向徐彦和莲花道:“快夺下庚儿,你爹也得怪病了!”
徐彦雨和莲花正忙着帮李天奎,从徐贵琪手中夺过庚儿的尸体。此时门外急匆匆地闯进来了两个村民。
李天奎两眼瞪得溜圆,汗珠从头额流滚冒出来。
各家各户的人都纷纷涌向了胡大鹏家院坪。院坪中架起了一只大缸,缸下柴火在熊熊燃烧,缸中药水在翻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李天奎站在大缸旁面容严肃,双掌合十,眼光盯着药水,嘴里低声喃喃念着,不知念些什么。
全村六十多户人家两百余人,几乎全都被夺走了生命!
他当机立断,立即配齐避疫的药材,熬了一大缸避瘟水,以防止瘟疫的继续流行。火候已到。他停止读念,叫人去缸下的柴火,然后下令发放药水。
村们民领到药水后壶急忙忙地往家里跑,有个别等待不及的,边走边就捧起茶壶或瓦罐喝起药水来。
只有村口悬吊在枯木大树上的钟还在响。钟声迎着渐落的夕阳,回旋在惊悸跳荡的鹿子村上空,显得格外凄绝沧凉。
仆人道:“在右侧院鸡棚坪里。”李天奎眉毛一扬:“他去鸡棚坪干什么?”
李天奎没再问话,端起药碗就向右侧走去。
任焉梦盘膝坐在鸡棚前,膝盖上仍搁那个小包袱。
鸡棚内,鸡笼全被拆掉了,地上垒起了几十个小土堆,每个小土堆前竖着一块小石碑,碑上刻写着“鸡之墓”三个字。李天奎心蓦地一跳,这小子长后眼睛了?
他定住心神,趋身上前,走到任焉梦身旁:“你这是干什么?”
“啊,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任焉梦点点道,“不过它们并不是被宰杀的鸡,它们……哎!它们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都死了?”
“瘟疫?”任焉梦翘了翘嘴:“瘟疫是谁?”
“是一种病,一种能使人畜于死地的病。”
任焉梦端起药碗,眯眼瞧瞧,喝了一口“噗”地一声,尽吐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喝?我不喝。”
这小子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小石块?
目光触到石碑上的字,他双眉顿时绞在了一起,心登登直跳。这痴小子难道练成了小林金刚指神功?简直太邪门了!
桑榆时落,北雁南归。
宋孝忠开的药方虽然管用,但药效甚慢,今天第四天了,她仍在泻肚子。
她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梳妆台旁。“已有三天没有梳头了,样子一定很难看”,她边想边在椅子上坐下。
镜子中的她额头突起,眼眶深遂,脸色蜡黄,瘦削削的加上那逢散发,简直就像个从坟墓里钻进来的活鬼。
眼时,一名青城派弟子捧着盛着药碗的木盘,走到她身后:“小姐。”
她凝视着镜子没吭声。“当啷!”药碗跌在青砖地上碎裂了,碎瓷片和药水四处飞溅。
“滚!给我滚!”她瞪着眼,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若不是这个混小子,自己怎么会去试天泻丸,受这种折磨!
“臭小子,我要让你知道本姑娘的厉害。”说话间,她拿定了一个主意,只要腹泻一停止,她便要赶回鹿子村去,向任焉梦讨还这笔泻债!她扭头朗着房外大声高叫:“来人,快送药来!”
村口石旁的断树,已被黄沙掩没。
现在,所有的村民都在等待着李天奎最后的决定。
客厅里,面色苍白的李天奎与一位花白长须的老头,一位五十出头背着药箱的郎中,及太吉镇百村联英会会长龙少泉,隔桌而坐。浩渺山人首先开口道:“这是瘟疫,而且是一种极其可怕而古怪的瘟疫,一般的瘟疫病是,上吐下泻伴有发烧,像这种似出天花豆发烧,不出两天就死人的症状,山人从未见过,而且……”
匡觉生截口道:“老夫刚才已与浩渺山人研究过疫情,我俩医道浅薄,对此疫已是无能为力,还请李管家见谅。”
龙少泉轻叹口气道:“事到如今已没别的法子了,只有逃离这个地方。”
没想到胡大鹏刚离开村几天,就出这种事!龙少泉又道:“胡大鹏不在,我就代替他决定:放弃鹿子村!”
十年来,胡大鹏付出的心血。就如此付之东流?
李天奎咬了咬嘴唇:“好吧,放弃鹿子村。”
他无法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他知道不放弃鹿子村已是不可能的事了,浩渺山人说得对,实际上昨天夜里已有人开始逃离村子了。李天奎扁扁嘴道:“病人怎么办?”
匡觉生捏住花白胡须沉声道:“留在鹿子村。”
李天奎一怔,目光变得有些茫然。
“你……”李天奎眼中一道棱芒一闪而没,随即叹了口气。七匡觉生正色道:“让病人离开鹿子村,无异是将瘟疫播散到各地……”
龙少泉眸光如同利刃:“那将是一场浩劫,因此不管李管家你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决不地容许鹿子村的病人,越过眼前的这片荒野进入太吉镇。”
李天奎绽出一丝苦今今的笑:“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他确实已无选择,如果他和龙少泉换个位置,他也会逼使龙少泉作出这种决定的。龙少泉凝目道:“什么时候行动?”
李天奎没有犹豫:“马上。”
李天奎起身拱起双手道:“不送。”
一个时辰后,鹿子村村口枯树上的吊钟敲起了三十六响丧钟。这钟声意味着鹿子村将再一次消亡。
哭声、叫喊声、怒骂声响起,和钟声融成一片。
徐彦雨躺在床上,摇摇头道:“不行,你不能死,你已经有身孕了,徐家的希望就在你的身上,为了我,为了死去的爹爹和庚儿,你和须活下去。”
“可我…”莲花哭着伏到被褥上,伸手想去拖徐彦雨。莲花拾起泪眼,瞳仁里是一片迷乱的光斑:“我不……”
徐彦雨瞪圆了充满着血丝眼睛,咬着牙道:“你不走,我就不认你是我媳妇,即使你陪我死了,我也决不会认你”
二十号院一对老夫妇衣着整齐地端坐在床沿上。
老夫妇已经染病不起,离村,而儿子和女儿却不能不走。这是生离,也是死别。其凄惨悲哀的程度可想而知。
老夫妇同时摆摆手。
老夫妇整整衣装,和衣在床上并头躺下,脸上一副释然大度的神色,静候死神的降临。
三十四号院一对年轻夫妇缩在床上,惶恐地咧着嘴,瞧着站在床前的三个汉子。男的睁大着惊恐的眼睛道:“大哥我是你的亲弟弟,你居然忍心扔下我们不管。”
三个汉子中的一个答道:“这是村里的决定,我设法子。”
“我不管!”男的陡地从床上跳下,扑向房门,“我要活,我不要在这里等死”
两个汉子阻住男的,将他掀翻在地绑了起来。“不要……”女的在床上哭泣着,已发不出声音。
话未说完,他已带着两个汉子退出了房外。
大哥一边用木条钉着门窗,泪水一连流淌。
男的被绑后滚到床角,没再说话,脸上的惊骇与忿怒,未能遮掩住他对生的留恋和对死的恐怖。村里该走的人,几乎都过了石桥。
按匡觉生和浩渺山人点过的花名册,村里留下了一百七十六名病人,加上已死去十余人,这个数字将近是鹿子村总人口的一半。
村内飘曳着雾一样的烟云。
风在吹,并带来了阵阵的漫天黄沙。人们的脸冷俊而痛楚。
漫天的黄沙与村里的烟雾,给人一种阴郁优伤之感。
人们的脸都扭曲了,身子在发抖。
莫老头的抓起搁在枯树旁的一只大铁锤,猛地向铜钟砸去!碎片在沙雾中进。
人群一骚动,有的人跳起丈许。
血水在沙雾中迸射!
莫老头倒在石桥的这一端,这是鹿子村的土地。石桥另一端的人闪不约而同地跪下了。没有哭泣,没有叫喊,只有沉重地喘息。
第一次使鹿子村毁灭的是狼群。
空气中浮动着一片凄凉悲惨的气氛,与一种恐怖的死亡气息。
“这是天意,快走吧!”有人忽然发出一声高喊。难道这真是天意?
这只有上天与那个溪流沟中放小香袋的灰衣人才知道。
他早已叫人通知任焉梦要离开鹿子村了,可不知任焉梦为什么还不走。
李天奎正色道:“村子里已有瘟疫流行,你不能呆在这里了。”任焉梦摇摇头:“我不想走。”
李天奎严肃地道:“难道你没看见村里的人都已走了吗?”
任焉梦端正身子道:“再过三天,我才能离开这里。”
李天空眸光一闪,满脸诧异之色。李天奎脸罩冷霜:“你来鹿子村究竟想干什么?”
任焉梦不在意地道:“来借住七天。”
李天奎冷声道:“把包袱给我。”
任焉梦右手将包袱往身后一怔:“我不能给你。”李天奎抿抿嘴,“今日不中!”
他认定任焉梦斩轻且又是个痴儿,武功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抓定能得手。
任焉梦以他的抓式,扣住他的手腕!
他痛得弯下了腰,左手蓦地拍出一掌,击向任焉梦右胸。掌触及到任焉梦前胸时,他自己有胸陡地一震,已被任焉梦左掌击中。
他踉跄地退后数步,稳住脚步,才没有跌倒,他呆呆地望着任焉梦,心中暗自庆幸,这小子幸亏功力不强,否则这一掌它能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