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莽原。一个异常偏僻的地方。偏僻得人们不可能记得它。事实上,一般人的确不知道世上还有黑莽原这么一个所在。但对武林人士而言,黑莽原却是大名鼎鼎,真正称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直以来,黑莽原都是武林败类逃避正义惩罚的乐园。这些亡命之徒以前在江湖上都做出过无耻的行径,而来到黑莽原后,血腥的场面依旧司空见惯。对任何一位江湖好汉来说,黑莽原绝对是一个使人惊惧的魔域,是一个邪恶力量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晋钟英就是这些武林败类中的一员。许多年前,由于一件十分不光彩的事情,晋钟英在江湖上没法立足,于是来到黑莽原开了一家叫落难者的客栈,做些沽酒卖肉的小生意打发日子。这是一个晴朗的四月天,晋钟英躺在门口的竹椅上,一杯接著一杯地暍着酒,看模样很惬意。“老天爷的确很公平,即便是对黑莽原这个声名狼藉的地方,它也毫不吝啬将明媚的春光洒下来。”晋钟英懒洋洋地说。竹椅在他身体的晃动下吱嘎吱嘎地响著,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更加重了眼前这懒洋洋的气氛。落难者客栈里唯一的客人眼睛半眯半睁著,似乎比晋钟英显得更百无聊赖,彷佛已经睡著了,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应了一声:“所以我们不应辜负了它。”有一种人,你第一眼看到他,不等他开口讲话,就会对他产生难以磨灭的印象。眼前这位客人正是这样一个人。他身着白色长袍,一尘不染。他的脸棱角分明,额头突起,没有胡须,皮肤光滑,有点儿轻微的古铜色。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如同是一尊雕像,似乎几百年来都是这个姿势。“你整日里昏昏欲睡,还说不辜负老天爷!简直是睁眼说瞎话。”晋钟英说毕这句话,还斜了一眼白袍客。“你懂什么!坠入黑甜之乡,总比你杯不离手强多了。”白袍客只是嘴皮动了几下。“除了你,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客人光顾我这里了,我不喝酒,还能干什么?”晋钟英又仰脖灌了一杯酒。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变得忧郁起来。白袍客道:“你的酒搁在那里又不会发酸发臭,根本用不着愁眉苦脸的。”晋钟英道:“闲着也是闲着,我干脆自己把这些酒喝光算了。”白袍客道:“说得对,你开店只是个幌子,并非真要靠它讨生活。”晋钟英警惕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然是有很深的意思哦,你猜猜吧。”白袍客睁开眼睛,狡黠地看着晋钟英。晋钟英道:“这还用猜啊?谁都能听出你这话不怀好意!”白袍客轻笑道:“的确,我这话有些刺耳。你虽然不愿意听,但我已经收不回来了,所以还是请晋老板你勉为其难听下去吧。”晋钟英把手中的酒杯猛地放在桌子上,盯着白袍客冷声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白袍客依旧笑眯眯地,说道:“晋老板你得了吧,发什么火啊?黑莽原这块土地上可找不出半个好人来。”晋钟英道:“也包括你自己?”白袍客打了几声哈哈,道:“我和你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晋钟英冶哼道:“你说错了,晋某和你完全不同,我可绝对是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白袍客道:“在我面前,晋老板何必装蒜呢?”“你们这些亡命之徒在江湖上立不住脚,窜到这兔不拉屎、鸟不生蛋的穷山恶水,睡不安稳,吃不舒坦。若没有我这店子,你们早就倒毙荒草丛中,与蝼蚁为伍了。现在倒好,晋某非但没有听到半句感激的言语,一片好心肠反而被你们当成了驴肝肺。”晋钟英这番话虽然说得不入耳,但从他的笑脸上可以看出,他显然并没有真的生气。白袍客道:“你的底细我很清楚,你不希望我说出来吧?”晋钟英道:“我倒希望你说说自己的底细。在这里住了这么长的日子,我竟然还不知道你姓什么,这岂非太不合情理?”白袍客道:“我无所谓,只是对你不太好。”晋钟英道:“愿闻其详。”白袍客道:“因为知道我底细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不想害你。”晋钟英道:“难道就没有例外?”白袍客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一闪,盯着晋钟英问道:“晋老板想破例?”晋钟英不是没有见过大世面,但被白袍客精光闪闪的眼神一刺,竟不由打了个寒颤。他强笑道:“晋某虽然好奇,但也知道尊重别人的隐私。我只是想,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彼此坦诚相待,连睡觉都会觉得安稳一些。”白袍客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我也不希望这里只剩下孤孤单单一个人。”晋钟英心想那剩下的人大概不会是自己,于是赶紧用酒堵住了嘴。白袍客望了望远方,接著说道:“在黑莽原的人,谁没有戒心?你有,我有,那群慌慌张张赶往这里的人更应该有。”晋钟英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北面山路上正有六个人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晋钟英眼睛眯成一条缝,仔细地瞧了瞧,突然从竹椅上猛地站起来,惊喜地叫道:“那是‘七星虫’。”“‘七星虫’?”白袍客仿佛在自言自语地问道。晋钟英道:“是一群很能暍酒的汉子,我喜欢他们。”白袍客道:“你喜欢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买你的酒暍,而是另有缘由。”晋钟英道:“你说什么?”“我是说,去忙你的生意,不要再来打扰我睡觉。”白袍客的眼神又朦胧起来。晋钟英愣愣地看了白袍客一眼,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进屋忙活去了。片刻之间,山路上的六个人已经来到落难者客栈门口。他们外表粗鲁,野性十足,虽然有高有矮,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起来值得信赖。他们吵吵嚷嚷,乱喊乱叫道:“晋老板,快拿酒来,我们的喉咙都要冒火了。”晋钟英抱著两坛烧酒走出来,笑著道:“我早就知道你们这帮狗东西要来,所以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一切。你们尽可放开肚皮猛暍,直到撑死了为止。”一个外表邋遢的汉子答道:“我们不会撑死,只有可能被你的酒酸死。”晋钟英问道:“米兄,我们好几个月没见面了,最近的买卖怎样?”米姓汉子端起大碗喝了一口酒,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哪里是酒,分明是猫尿嘛!这老板显然想蒙害我们。”晋钟英骂道:“我待你们可不薄,这点你们不是不清楚。要是早知道你们如此不领情,我真该端盆尿给你暍。”米姓汉子道:“你的情谊委实不薄,但你的酒可‘薄’得不能再薄,它什么味道都有,就是没有一点酒味。”另一个汉子说道:“而且你这酒的确和尿差不了多少。”晋钟英骂道:“你以前一定喝过不少的尿。”那两个汉子虽然都说晋钟英的酒不好,但还是一个劲往嘴里猛灌。其余四个人则根本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不停地狂饮着。晋钟英迫不及待地问道:“快告诉我,你们这些日子有什么收获?”米姓汉子坐在方凳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用衣袖抹抹嘴角,没好气地答道:“我们都他*的快要穷死了。”晋钟英道:“这话骗谁呢?‘七星虫’这块招牌可不是从茅坑里捡来的。你们身上一定有好货色,别藏私,快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米姓汉子不耐烦地说道:“这次真的什么也没有,我们的确是两手空空。你今天可揩不到油了。”晋钟英还是充满信心道:“要是其他小毛贼说出这种话,我一定完全相信。但你们是名满天下的‘七星虫’啊!”“名满天下管什么用?”米姓汉子脸上的神情分明很颓唐。“管什么用?可以威慑别人、横行无忌啊。”晋钟英挥动了一下右手,仿佛他现在就在“威慑别人、横行无忌”了。米姓汉子道:“那就要看你所说的‘别人’是指哪些人了。”晋钟英道:“对什么人都一样。”米姓汉子歪着头看了晋钟英一眼,淡淡地说道:“如果是‘十七英杰’呢?”“什么?你们遇上了‘十七英杰’?”晋钟英好似当头挨了一记闷棍,顿时傻眼。米姓汉子情绪十分低沉,道:“若不是遇上‘十七英杰’,我们‘七星虫’怎么会变成了七条虫?”晋钟英呆了一会,才无可奈何地说道:“我的老天爷,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什么人不好招惹,却偏偏要去摸‘十七英杰’的老虎屁股?”“不是我们去招惹他,而是‘十七英杰’这帮道貌岸然的狗东西认为我们为患武林,非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才肯作罢。”米姓汉子申辩道,还摆出一副无辜受害的委屈嘴脸。晋钟英沉吟道:“其实也不能怪‘十七英杰’如此看待你们,你们‘七星虫’的确是群人渣。”米姓汉子“腾”地一下站起来,黑着脸说道:“你怎么也这样说?”晋钟英哈哈大道:“因为我和你们一样,也曾经为患武林,也是一堆人见人恨、惟恐避之不及的臭大粪。否则我又怎么会和你们‘七星虫’蛇鼠一窝、打成一片?你们有几根花花肠子我再清楚不过了。”米姓汉子想不到晋钟英这样说话,倒也不便再拉下睑,重新坐下去,讪讪地说道:“你总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这是乌鸦落在猪背上,知道别人黑,也晓得自家不白。”晋钟英把一句俗语给改得不伦不类。米姓汉子道:“谁是乌鸦谁是猪啊?”晋钟英笑道:“我是乌鸦,你们是猪,一群待宰的大肥猪。”米姓汉子无可奈何说道:“难怪你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原来晋老板生就一张乌鸦嘴啊。”晋钟英道:“哈哈,米兄这句话倒是千真万确。”晋钟英打完哈哈,脸色转而变得沉重起来,道:“‘十七英杰’从组建之日起,就自认为是侠义的化身,奉行什么‘赏善罚恶’,对看不顺眼的人一向心狠手辣,务求赶尽杀绝。这些年来,死在他们手上的人起码有百十来人,被送到梦幻殿的也不在少数。我们这些人也是被他们逼得在江湖上立不住足才逃到这里来的。说起‘十七英杰’,都是恨之入骨,巴不得将他们剥皮抽筋才好。”米姓汉子黯然道:“如今‘十七英杰’将矛头对准我们,我们这辈子就别想有舒心日子可过了。”另一个脸色阴冷的汉子愤愤地说道:“这倒不用发愁,咱们惹不起,却躲得过,一辈子待在黑莽原不出去也就是了。只可惜察老七算是白死了。”晋钟英惊问道:“柴老大,难道察老七遭了‘十七英杰’的毒手?”柴老大说道:“你故意往我们伤口上撒盐啊?你难道没看到我们少了一个人吗?”米姓汉子补了一句:“咱们‘七星虫’如今只剩六个可怜虫了。”晋钟英闻言,心中顿时一乐:“你们‘七星虫’不是还有一个绰号,叫‘开门七件事’吗?如今察(茶)老七一死,你们就只剩下‘柴米游(油)严(盐)蒋(酱)楚(醋)’,可有些名实不符了。”又道:“你们也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想那‘十七英杰’虽然厉害,但到底也只是血肉之躯,只要大伙儿齐心,并不是全然没有希望将他们放翻。”“晋老板身子骨很棒啊,竟然可以站着说话而不腰疼。”柴老大冷笑道。晋钟英道:“我不是幸灾乐祸,我也吃过‘十七英杰’的苦头。你我正该同病相怜,同仇敌忾。”柴老大道:“你说错了,我们不打算报仇。”晋钟英道:“你们愿意呆在黑莽原这个鬼地方发霉?”柴老大道:“不是发霉,而是继续干我们的老本行!”晋钟英道:“这里的人都是穷光蛋,没多少油水可捞。”柴老大紧盯着晋钟英,道:“其他人是穷鬼,但晋老板可不是。”“你们不是在打我的主意吧?”晋老板心里一紧。柴老大阴冷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道:“晋老板请放一百二十个心,你是狼,我们是狈,好不容易才凑到一起。我们暂时不想抢你。”“我就说嘛,你我是何等的交情,你们再穷也不会动我的脑筋啊。”晋钟英放心了。“我们要将你留在最后慢慢地抢。”柴老大恶狠狠地补了一句,还阴沉沉地干笑了几声。“你这只丑乌鸦虽然瘦骨嶙峋,腥味又重,但肥猪饿得快要死的时候,也会开荤的,照样将你连骨头带毛都填进干瘪的肚皮里。”米姓汉子也来帮腔,他显然是对晋钟英刚才那番“乌鸦肥猪”论不满意。晋钟英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七星虫”里的严哲严老四拍拍晋钟英的肩,道:“你莫要被他们吓住了,他们都是说著玩的。”“我又不是娘们儿,这几句话能吓得住我晋钟英?”晋钟英的言语又硬起来了。严老四道:“老实告诉你,我们眼下正在着手做一票大买卖。”晋钟英顿时来了精神:“有没有我的好处?”严老四道:“就看你肯不肯参与。”晋钟英道:“如果还是像老规矩那样由我销赃,当然愿意了。”严老四道:“这次有点变动,你不仅要负责销赃,还要亲自参加行动。”晋钟英有些不解,道:“以前你们一直劝我不得轻易暴露身份,以免被人查到我是你们的窝主。现在却要我去犯险,这我就不懂了。”严老四道:“察老七已经死了,如今我们人手不够。”晋钟英沉吟道:“看来这回我是非亲自出马不可了。”那个一直昏睡的白袍客突然抬起头,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倒不一定,也许我可以帮帮你们。”“七星虫”大惊,他们在门口和晋钟英说话,根本就没想到屋子里面另外还有人。柴老大、米老二、游老三、严老四、蒋老五、楚老六当即拥进屋子,围住了白袍客。连站在“七星虫”身后的的晋钟英都感觉到从他们身上透出来的凛冽杀气,更别说处于垓心的白袍客的感受了。晋钟英心道:“‘七星虫’能在江湖上横行,果然不是凭运气。以我眼前的功力而论,最多也只能对付其中的三人。这白袍客虽然很神秘,但估计他也比我高明不了多少,他万万敌不过‘七星虫’这六个人,我看他今天要吃亏。”柴老大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白袍客懒洋洋地说道:“这很重要吗?”柴老大道:“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这还用说吗?”白袍客把柴老大上下打量了几眼,续道:“我看你在江湖上也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怎么还会说出这等令人发笑的话来?”“这里说来,尊驾一定不是楞头青了?”柴老大冷笑道。他虽然心中有怒气,但在没有摸清白袍客的来路之前,还是不便贸然动手,所以心不甘情不愿地和对方磨嘴皮子。白袍客道:“你这些同伴为何如此不友好地看着我?”柴老大道:“他们不仅要看你,还要揍你呢。”白袍客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般奇怪的念头?”柴老大道:“因为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正是我引以为傲的事情。为了证明这一点,我想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白袍客突然站了起来。“七星虫”当即齐刷刷退了一步,人人手按兵器,剑拔弩张。柴老大嘿嘿冷笑道:“好得很,你竟然抢先威胁我们来了。”“你们都是我的客人,理亏的一方就让着一点,不要为一点小事就拔刀相向。”晋钟英这番话明着好像在劝架,暗里却是煽风点火,试想谁会承认自己是“理亏的一方”呢?晋钟英知道“七星虫”不是什么好玩意,而白袍客也必定不是省油的灯,眼下正好借机让两方大打出手,既可让“七星虫”去探探白袍客的虚实,又可借白袍客之手除去“七星虫”中的一两位,免得“七星虫”将他晋钟英“留在最后慢慢地抢”。白袍客似笑非笑地看著晋钟英,道:“晋老板太会劝架了。”晋钟英一点也不脸红,道:“我这都是为了大家好。”白袍客微笑道:“我们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我们自己知道掂量轻重。”他摸出一根绸带,走到柴老大面前,问道:“你们看这带子的颜色鲜艳不鲜艳?”原来他是这样给别人“一点颜色看”的。紧张的气氛顿时为之一轻,晋钟英和“七星虫”一伙忍不住笑了。“七星虫”立刻放松了,心中都将白袍客当做了武林中的滑头。柴老大很放肆地指著白袍客的鼻子,说道:“阁下若再捏个兰花指,扭扭腰肢,便是真正的娘们儿也比不上你风骚。”米老二大笑道:“哈哈,你真是个滑稽的家伙。”白袍客道:“你却是个该死的东西。”完全没有一丝预兆地,他猛然一抖手,那绸带突然变成了一支“长枪”,带著千钧之力,激起一道锐利的劲风,直端端刺在米姓汉子胸膛上。这一击真正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其速度、劲道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别说米老二已经放下警惕之心,就是他有防备,也抵挡不住这犀利的一击。他当即被击得飞了起来,背部撞破木板墙壁,跌落到屋子外面,摔了个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在“七星虫”其余五人还未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们也和米老二一样,每个人被白袍客的绸带“长枪”闪电般地刺了一下。但唯一和米老二不同的是,柴老大等人并没有被击飞。很显然,这是白袍客手下留了情。“七星虫”和晋钟英顿时全都惊呆了。过了好久,晋钟英才长嘘一口气,自嘲道:“晋某真是瞎了眼睛,山外那座山、楼外那栋楼、人上那个人来到了落难者客栈,我竟然会不认得。”白袍客微笑道:“我早就说过,敢到黑莽原来讨生活的,没有一个人不是身怀绝技的。我虽然不是什么山外山、楼外楼、人上人,但绝对不能小觑哦。”他手中那条绸带又变得软软的。米老二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走进屋来,对白袍客说道:“阁下身手不凡,的确是武学高手。”“岂止是‘不凡’,简直称得上‘绝顶’了。”白袍客轻描淡写地说。“在我们这些败军之将面前,阁下的确可以如此自诩。”柴老大感到很窝火。白袍客道:“这么说来,你们的买卖中可以算上我一份了吧?”“阁下功夫绝顶,就是‘十七英杰’都未必放在你的眼里,哪里还有必要和我们‘七星虫’沆瀣一气。”柴老大故意将“绝顶”二字说得很重。白袍客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怕什么‘十七英杰’。不过,要办好我的事情,还非得有帮手不可。你们‘七星虫’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还勉强说得过去,脑瓜子也不笨,正是眼下我能找到的最好帮手。”柴老大口气挺硬,道:“咱‘七星虫’向来我行我素,可不懂得怎样做别人的帮手。”“你们不懂也得干。”白袍客依旧笑吟吟的。柴老大道:“阁下凭什么说话如此霸道?”“因为我比你们强!而且还强了许多。”白袍客抖了抖手中的绸带,走回座位去坐下,眼神变得很冷。这句话倒是一针见血,也很管用。柴老大权衡了一下,不得不软下来,道:“可是我们也有自己的大事要干。”白袍客道:“你们的‘大事’和我的事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与其为那点蝇头小利冒险,还不如跟著我去狠狠地大捞一把。”柴老大道:“你怎知我们是为蝇头小利冒险?”白袍客道:“因为我早就知道你们将要干什么勾当。”“我们自己都还不清楚呢。”柴老大冷哼了一声。白袍客道:“你们不就是要去抢千叶庄庄主的女儿吗?”“七星虫”六个人顿时脸上变色。柴老大道:“你从哪里打听来的?”白袍客道:“武林富豪千叶庄庄主叶文渔的女儿出嫁,嫁妆丰厚,光是珍宝就载了四车。此事在三个月前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江湖上谁不知道?就我所知,打这些嫁妆主意的人起码有十五、六拨,每拨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不要怪我说话不吉利,如果不自量力,非要硬着头皮往内闯,你们这六条虫有可能半条也不会剩下。”“七星虫”一伙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暗自骇异。晋钟英嘿嘿笑道:“看来阁下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啊。”白袍客犀利的眼神紧盯着晋钟英,直看得晋钟英心里一阵阵发毛。晋钟英这时很后悔自己刚才随便乱说话了,他心祈祷道:“我可千万别触他的楣头。”白袍客缓缓地说道:“比起你这藏头露尾、十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的‘还俗和尚’英中锦来说,我的确算得是见多识广了。”晋钟英恍是当头挨了一棒,张口结舌道:“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白袍客冷冷地说道:“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呢!”“七星虫”异口同声问晋钟英道:“你就是‘四大和尚’之一的‘还俗和尚’英中锦?”晋钟英回过神来,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道:“我早就忘记‘还俗和尚’这个字型大小了。”白袍客道:“你的字型大小容易忘记,只是你做的事情不容易忘怀。”十多年前,“还俗和尚”英中锦和“豹子和尚”达观、“歪嘴和尚”卓然、“外来和尚”静照合称为“四大和尚”,都是心狠手辣之徒,被武林人物所深恶痛绝。其中,“豹子和尚”达观最为凶残暴戾,其他三个和尚所做的坏事加在一起也不及他的一半。所以,江湖上一提起“四大和尚”,首先想到的就是达观。当然,“歪嘴和尚”卓然、“外来和尚”静照和“还俗和尚”英中锦这三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果真有地狱的话,他们死后也一定会上刀山、下油锅的。“还俗和尚”英中锦是“四大和尚”中功夫最差的一个,但在武林中绝对是一流高手。他早年出家,法名慈隐,习得一身非凡的武艺,兼之出手无情,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恶名昭著,与达观、卓然、静照狼狈为奸,武林中人谈之色变。后来他看上了一个官宦小姐,立志要娶她为妻,并为此还了俗。但那位官宦小姐和她的一家哪里看得上他这样的鼠辈,几番三次严辞拒绝。英中锦一怒之下,杀了官宦全家,只留下那位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的狐朋狗友一道将其轮奸至死,并将尸身割成一块块扔在野地里喂了狗。这还不够,英中锦又迁怒他人,将官宦的邻居十八家共六十多人全部杀死。这一下可犯了众怒,“十七英杰”中的“破山斧”蔡子灵蔡十三赶来捉拿英中锦。英中锦仗著一身引以为傲的硬功,与蔡子灵狠斗数百招,结果抵敌不住蔡子灵手中那柄破山斧的狂劈猛砍,狼狈而逃,在江湖上失去了影踪。当时武林中人只知道蔡子灵打败了英中锦,却不清楚英中锦的下落。其实英中锦自思在江湖上立不住脚,达观、卓然和静照又慑於“十七英杰”之名而不敢相助,他不得不逃往黑莽原。因为黑莽原隐藏了许多穷凶极恶之徒,“十七英杰”暂时还没有力量铲除这些人,才让英中锦在此苟延残喘了十数年。柴老大道:“‘晋钟英’倒过来便是‘英中锦’,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如果早知道你是‘还俗和尚’,我们哪里还敢和你打交道。”想起英中锦横行武林时的血腥往事,柴老大都有些不寒而栗起来。英中锦道:“你们也不要谦虚,‘七星虫’并不见得比我英中锦心慈手软。”白袍客道:“好了好了,你们各有千秋,谁也不比谁差,不必再彼此吹捧了。”柴老大问道:“我们都是臭狗屎,那么你呢?你是何方神圣?”“我不是臭狗屎。”白袍客哈哈一笑。柴老大道:“你要我们给你当帮手,你总该多少露一点底给我们嘛。”白袍客道:“我只是一个穷鬼,一个不折不扣的穷鬼。”柴老大道:“这倒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白袍客道:“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倒楣吗?”“欣赏他人的不幸是我们最大的快乐。”柴老大也不管这话是不是会激怒白袍客,他现在觉得在嘴上能痛快一回也成。白袍客显然并没有被激怒,他淡淡地说道:“无论如何,我选择了一个非常错误的挣钱办法。”柴老大道:“错误的挣钱方法?阁下这种说法简直太新鲜了。谁都知道,正确的挣钱方法是挑粪种田。但是正确地挣钱很辛苦,稍微有点头脑的人是不屑于此的。我们就是因为不想用正确的手段挣钱,才来当明抢暗偷的江湖败类的。那么阁下到底选择了什么挣钱方法呢?”“我坐在家里等,等别人将钱送来给我花。”白袍客好象并不是说笑话。“啊?”晋钟英和“七星虫”都感到匪夷所思,也觉得好笑,只是不敢笑出来罢了。“我始终在想,像我这样的精英人物,文武双全,江湖中实在找不出几人能与我匹敌,天生就该坐享其成。世人倘若晓得这个道理,就该把金银财宝往我家里搬才是。”白袍客淡淡地说着这些狂妄之极的言语。柴老大心道:“此人莫非是个疯子?”道:“阁下一定是金满囤、银满仓了?”白袍客道:“我不是说过我选择了一种错误的挣钱方法吗?你这是故意踩我的痛脚啊?”柴老大道:“不敢!我也就随便一说。”白袍客道:“如果能像我师弟那样,我就不会这么穷困潦倒了。”“你的师弟?”柴老大被白袍客一句突然丢出来的言语弄糊涂了。白袍客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玫瑰刺客’雪争飞?”“‘玫瑰刺客’雪争飞!”柴老大由糊涂陡变为吃惊了。“雪争飞?这个名字我听说过。好像是一个专门为金钱而卖命的家伙。”英中锦虽然对黑莽原之外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但雪争飞的大名他还是听过。柴老大道:“‘还俗和尚’你太孤陋寡闻了,雪争飞不仅是个刺客,还是个小偷,他自己美其名曰‘侠盗’。”“这人很犀利吗?”英中锦问道。柴老大道:“雪争飞的在武林中有‘锋刀’之称,在江湖上罕遇敌手,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他使一种他自称为‘玫瑰刺’的兵器,刀不像刀,剑不像剑,远远看去,就和一根铁针无异。玫瑰刺长约五尺,护手呈玫瑰花瓣形状,共有十三片。这种看起来仿佛永远伤不了人的玫瑰刺,近年来却屡屡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来,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二十七名高手伤在这柄玫瑰刺下。但雪争飞有个特别之处,他只伤人,却从不杀人。”米老二道:“也许正因为雪争飞这个特别之处,才使他屡屡受迫。”英中锦不解地问:“雪争飞既然如此了得,江湖上还有谁能叫他吃瘪?”米老二道:“‘芙蓉剑’周诤言!”——Artp9030扫描私家侦探OCR独家推出转载时请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