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刚一落座,便有老仆前来掌灯。鬼灵子在门前这一折腾,夜幕已降临了。白马书生柳逸仙夫妇二人相视一笑,均暗道时间怎这般过得飞快,往日他二人愁眉相对,只觉时光慢腾腾的难以打发。鬼灵子正欲问他师姐怎的还不见,却有丫环前来问老爷太太是否此刻便即上酒饭来。柳逸仙道声“不忙。”未等鬼灵子开口,又接着道:“喂,鬼灵子,你那‘掌门’和陆小歪的大号到底是怎么回事?”收天山二怪为徒,实为鬼灵子平生至为得意之杰作,此刻听白马书生见问,却装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道:“那也没什么,小侄收了两个徒弟而已。”瞿腊娜连忙道:“陆小歪尚未禀明他师父师姐,便擅自收了两个徒弟,还自立门户,号称什么‘歪邪门’掌门!”一副小孩儿家急着向大人告状的神态,把柳逸仙夫妇都逗笑了,瞿腊娜脸一红,低下头去摆弄衣角。梅素素道:“歪邪门?这名目倒和你陆小歪的大号相配得紧,却不知你收的两个徒弟却是何等样人?”鬼灵子看了瞿腊娜一眼,瞿腊娜“卟哧”一笑,道:“你自己说!”鬼灵子“哼”了一声,道:“说就说。”停了一会儿,突然“呀”了一声,才又道:“世伯母当真是女中诸葛,实不相瞒,我陆小歪这大号,便是为了与本门名称相配才取的呢。至于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儿嘛,师兄叫牧羊童阳真子,师妹叫牧羊女梅依玲,想必世……”未等他话说完,柳逸仙夫妇早同时失声道:“天山二怪?!”要知天山二怪若以辈份论,竟比江湖各大门派掌门都要略高。纵是鬼灵子的师父布袋和尚姚鹏,与二怪相比都只怕有所不及,江湖中虽无人不知二怪行事邪怪,但似拜鬼灵子陆小歪为师这等令人匪夷所思之事,却也不得不让柳逸仙夫妇瞠目结舌了!“原来世伯世伯母都知道我那两个徒儿有个名号叫天山二怪。”鬼灵子心中大为得意,面上却只淡淡地道,“世伯和世伯母看我那两个徒儿还与‘歪邪门’这三字相配么?”梅素素忍俊不禁,笑道:“有其师还有其徒,你师徒三人都与贵门名目相配得紧!”言罢还笑。柳逸仙则满腹蹊跷,道:“陆小歪,那两个老怪物怎么拜到你门下来?”鬼灵子道:“这中间嘛,当然有些曲折,不过话说明了,便没什么古怪的啦。”梅素素道:“你就大概的说一说嘛。”这一下鬼灵子终于原形毕露,神采飞扬地站起来,滔滔不绝地道:“却说这日我鬼灵子来到洛阳……”他一个人不停地说下去,直过了一盏茶时分,他才把自己如何在洛阳悦仙客栈率群雄大呼口号,不小心着了天山二怪的道儿,又如何反徒为师,让二怪终于拜在自己门下,以及他“歪邪门”的名目来历、古怪门规……等等等等诸般事情细说了一遍。他说的决不是“大概”,而是连二怪如何拜师的情景都让人觉得历历在目。一开始虽有凶险,后来更多的却是滑稽,瞿腊娜虽是第二遍听了,还兀自笑得格格的,更别说白马书生夫妇了,他二人有若听天书一般,大笑不已。待到鬼灵子念完他“歪邪门”的几条门规时,场中三人都笑得滚做一团!正好丫仆们又来问老爷太太是否即刻上酒菜来,见状都惊诧莫名——老爷太太半年多来一直愁眉不解,大家在他们面前走路都轻手轻脚,生怕惹老爷太太不高兴,何以今日这陆小歪一来,便高兴成这个样子?心中便对鬼灵子充满了敬意。鬼灵子见状大为得意,对那些立在门口目瞪口呆的丫仆大咧咧地道:“你们是来问是否即刻上饭菜的么?那就上好了。”柳逸仙闻言连忙坐正,清咳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又笑了两声才终于恢复老爷的样子,对那些丫仆道:“不忙不忙。平儿,你先带这位陆……”一时不知该叫什么,“小歪”二字差点出口,又强自忍住。鬼灵子连忙接着道:“陆公子。”柳逸仙道:“对,带陆公子去沐浴一番,替他找套合适的衣裳换了。”一个颇清秀的丫环恭恭敬敬地道:“是,老爷。”转向鬼灵子,也恭恭敬敬地道:“陆公子请随奴婢前往。”鬼灵子转头道:“这——?”梅素素也恢复了太太模样,笑道:“你去吧,待会儿伯母有话要对你说。”鬼灵子万般无奈的跟了那个叫平儿的丫环出去,转了好几道弯,才到那沐浴之所。鬼灵子平生只数日前在鄂境一家小镇的客栈里被人洗过一次澡,那还是被瞿腊娜点了穴道,自己苦于无法动弹,才被人家给扔进厨房烫猪用的大锅里洗的。此时陡一见如此华丽、满目“金砖”明镜的沐浴之所,不竟惊咦了一声,道:“平儿,便是这儿么?”平儿道:“是。方才奴家早已冲上了水,不知此时可否凉了。”一伸手到那巨大的外表涂着银粉的木缸里一探,又道:“水温正好,陆公子请来试试如何?”鬼灵子也走到水缸旁伸手试了试,道:“倒真是不冷不热,真亏你想得周到。”平儿道:“多谢公子。公子这便入浴么?”鬼灵子道:“这就洗吧,时候长了我小叫化可耐不住饿。”见平儿并不出去,“咦”了一声,道:“你怎么还不走?”平儿道:“奴家这便给公子爷宽衣。”“你?你!”鬼灵子大急道:“你要给我脱衣衫?”平儿也奇道:“正是。”“不用啦不用啦”,鬼灵子急红了脸,“你若不出去,今日这澡我可不洗啦!”平儿也急道:“若老爷追究下来——”鬼灵子道:“我陆小歪替你一力承担便是。”平儿道:“既是公子爷这般说,奴婢告退啦。”“走就走了,什么告退不告退的。”鬼灵子:“你快快出去吧。”平儿掩上门出去之后,鬼灵子连忙脱光衣服,跳进木缸,少顷身上污泥尽除,鬼灵子只觉浑身百骨如酥,通体舒泰,不由得闭目咕哝道:“早些年小叫化听人唱大戏,只知皇帝老儿好会威风享福,大约也不过这般吧……”忽听“卟哧”一声轻笑,鬼灵子一惊,睁开眼来,心下不由大窘,连忙弯腰坐起,满面涨得通红。但见平儿手中捧着一套新衣,正俏生生地立在木缸之侧。鬼灵子急道:“你,你怎么进来了!”平儿忍住笑道:“奴家来替陆公子更衣。”“什么更衣不更衣的”!鬼灵子大窘道:“区区穿衣服这等小事,也要由你多手么,去!去!”平儿掩住口,将鬼灵子脱了扔在地上的脏衣服捡了出去。鬼灵子连忙跳出木缸,三下五除二地将衣衫穿上,对着铜镜一看,发觉衣衫不长不短正合身,心头大奇:莫非这柳家堡有与我一般身材的人么?正自不解,平儿早又进来将他的头发梳了个平整。这回鬼灵子倒没推辞,心想梳梳头也算不了什么,便笑道:“平儿,你挺会服侍人的嘛。”平儿道:“多谢陆公子夸赞。”言罢愣愣地看着鬼灵子,不再作声,鬼灵子奇道:“怎么啦,平儿?”平儿由衷地道:“陆公子好俊的人品,难怪老爷太太竟如此喜欢。”鬼灵子闻言羞红了脸,道:“小丫头胡说八道。”平儿急道:“奴婢从不胡说八道,陆公子人品俊俏不说,本事又那般大,李三爷他们十几个人一齐上,你也能在转眼向将他们制得动也不能动。”鬼灵子笑道:“是他们自己不想动,又怎是我制住的了。”“真的么?”平儿道:“可李三爷他们都说,今日得见陆公子这等神功,他们输的心服口服,还盘算着……盘算着……”鬼灵子道:“盘算着什么?想再跟我小叫化打一架?”“不是的不是的!”平儿急忙道,“他们想……想……嗯,奴婢不敢说,否则李三爷他们会不高兴的。”“说不说由你。”鬼灵子故意激她道,“李三他们的功夫,捉鸡宰羊还差不多,明日我远走高飞,他们又怎寻得到半点踪影。哼!”平儿急道:“陆公子果真明日便要走么?”鬼灵子道:“莫非我要呆在这儿受人家算计不成?”平儿心一横,道:“李三爷他们是在盘算若怎样才能留住公子爷多盘恒几日,好向陆公子讨教几手神功。唉,我这一说,李三爷他们的办法不灵了,准会责怪于我的。”鬼灵子道:“本公子让他们的办法灵了就是,你却不用……”话音未落,便听“咕”的一声,却是鬼灵子肚中作怪了。平儿一愣,鬼灵子却早红着脸大嚷道:“啊哟乖乖不得了,有饿老虎钻进小叫化肚里去啦!”平儿强忍住笑,带鬼灵子走出沐浴之所,原路返回。回到大厅,便听见梅素素笑叹道:“陆小歪古怪精灵,倒让瞿姑娘吃苦了。”鬼灵子一惊,心道这还了得,尚未跨进门槛,便大叫大嚷道:“好呀小姑娘,小叫化不在,你便瞎告烂状了么!”语音落时,人早跳进屋去,却见桌上摆满了酒肉,三人均未动筷,此刻却惊诧地望着他。鬼灵子道:“看着我干什么?哦,对啦,定是小姑娘你说我头上长有两只角,是也不是?”瞿腊娜道:“没有。我们看着你是因为你的头发梳整齐了真好看。”听她这般老实说话,柳逸仙夫妇都是一笑,齐声道:“果然好看。”鬼灵子面一红,道:“不管小姑娘诬陷什么,终归有被我慢慢查清楚的时候,回头再跟你算帐不迟,现在我小叫化可是要先打发了肚中的饿老虎再说。世伯,世伯母,你们怎么还不吃?”柳逸仙道:“对,咱们边吃边聊。”便有丫环前来斟酒,小六大喝大嚼,果然是一副叫化状。瞿腊娜滴酒也不敢沾,先敢又吃了半只鸡,倒是不饿,吃得煞是斯文。见鬼灵子那付模样,大惑不解道:“陆小歪,先前你不是说那好心的老婆婆让你大鱼大肉的吃了个撑么,此时怎的又这般饿了?”鬼灵子含糊不清地道:“我哪儿又大鱼大肉的吃得撑了,哼,小叫化从午时起,还未吃过一点儿东西呢。”瞿腊娜道:“那你为何不吃那只鸡?”鬼灵子道:“那是赃物,只有那种多嘴多舌,诬告烂状的人才吃,哼!”瞿腊娜大急,却一时无话可说。梅素素笑道:“什么诬告烂状?人家瞿姑娘才不会象你那般刁钻古怪呢!”“什么什么?”鬼灵子嚷道,“世伯母倒编排起我的不是来·了。方才我在门外听到的世伯母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梅素素道:“好,那伯母便告诉你。”原来平儿带鬼灵子出去之后,梅素素问瞿腊娜道:“瞿姑娘和鬼灵子此番从北南来,路上可曾听到雷音掌连田虎和铁算子田归林的消息么?”瞿腊娜道:“哦,我和田连二前辈打了一架,还伤了连前辈的手,心中好生过意不去。”柳逸仙夫妇大吃一惊,忙问究竟,瞿腊娜便把自己如何被玉蝴蝶所掳,如何蒙田连二人及童超相救,又如何因误会而与田连二人大打出手,得鬼灵子解救,前隙尽失,之后便不再听他们消息。她又如何与鬼灵子同行,等等诸般事情,一一道了出来,她人本老实,连自己如何上鬼灵子的当,以致于喝醉了酒这等难于开口的事,也红着脸说了出来,只略去了小六曾被当成小猪下锅那一节。故梅素素有被鬼灵子在门外听到的那般说话。当下梅素素将瞿腊娜的话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小六心想这个丫头倒也老实,口中却道:“世伯母,这小姑娘黄口乳牙,说话是算不得个准的,你们别信她的。”梅素素道:“这话应该由瞿姑娘原话奉还你鬼灵子才对,论年纪你还得叫她一声姐姐呢!”鬼灵子大窘,强辩道:“世伯母胳膊肘愣是要向外拐,小侄还有什么办法,唉……!”言罢只顾低头吃饭,瞿腊娜大是得意,不时冲他做个鬼脸。鬼灵子装作视而不见,待酒足饭饱,放下碗时,却莫名其妙地淡淡道了一句:“好戏还在后头呢。”柳逸仙夫妇相视一笑。瞿腊娜则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饭后梅素素拉着瞿腊娜径自走了,鬼灵子正欲问师姐是否在堡内,却见柳逸仙突然面色凝重,当下也不敢作声。便听柳逸仙道:“世侄,世伯知道你一定要知道你师姐的事,但你虽为人精灵,却是口没遮拦,世伯真不知道该不该你讲。”鬼灵子心中更奇,闻言道:“我师姐她——?”柳逸仙道:“玮云她此时好端端的在堡肉,你们姐弟俩半年多没见面,本来早该带你去见她了。但个中有些情由……唉!今夜你好好歇一宿,待你世伯母去问清你师姐后,若她要见你,世侄明日再去见你师姐如何?”鬼灵子虽满腹蹊跷,但听柳逸仙说得郑重,却也不敢轻浮,便规规矩矩的道了声“是”。当下由平儿引路,自到下榻处去了。虽满屋清香,鬼灵子却哪里还睡得着,饶是他机智百出,却也翻来覆去的想它不通。想他鬼灵子与师姐何等情深,世伯却为何总推三阻四的不让他们相见。再说自己在门口这一场大闹,师姐也早该知晓了,她却为何又不来找师弟呢!鬼灵子越想不通就越要想,越要想却越想不通。末了,突然心头一亮,暗骂自己道:“鬼灵子啊鬼灵子!你被人当一次小猪莫非真的就变得猪头猪脑的了么?你白天不是早探知了师姐下榻之处,此时去见师姐一面,什么事不就都一清二楚了么?!”当下翻身下床,蹑手蹑脚的走出屋来,径往东边掠去。他这一掠,自是施展出了平生修为的轻功,李三等一干众护院家丁,又怎能发现他了,不多时便让他摸到了柳玮云的闺房外,却听见里面传来小素女梅素素的声音:“姚大侠和鬼灵子找了这大半年,也没寻到独孤公子一丝儿头绪,你二叔三叔出去找了这一月多,也是杳无音讯,唉,玮云,你看……?”便听见一个鬼灵子至为熟悉的声音传来:“娘不要为女儿担心,独孤哥哥定是有什么要事不便分身,或许过不了几日他就会来了的。”这却不是玮云师姐是谁!鬼灵子差不多便要冲将进去了,却听玮云又道:“娘,听裳儿说今晚有个小叫化到咱们大门口胡闹了一番,但裳儿又是从甄婆婆那儿听来的,她说话又满口侬呀伊拉的,女儿倒听了个摸头不着脑。只是那个叫化的胡闹,倒使女儿想起了师弟。这半年多师父他老人家和师弟那鬼灵子到处奔波,我心里真的挂念得紧。”梅素素道:“如果你师父或师弟哪一个到了本堡,你见不见他们?”玮云道:“见!当然即刻就见!”梅素素道:“但你这付样子……?”玮云道:“师父师弟又不是外人,他们断不会取笑我的,娘!”梅素素苦笑了一声,转头冲鬼灵子藏身处道:“陆小歪,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还不快来见过你师姐!”陆小歪?玮云一愣,便见一个光鲜俊美的少年推门而入,讪讪地道:“世伯母的耳朵好灵。”然后跪地便拜:“师姐,师弟好想你啊!”语言中真情毕露,却是做作不来的。梅素素只觉喉头一酸,道:“你姐弟俩聊一会儿吧。”言罢走出屋去,顺手带上了门。玮云一听声音,当真是大喜过望,这光鲜少年不正是师弟鬼灵子小六却又是谁!连忙欠身道:“师弟快快请起。”鬼灵子站了起来,师姐弟俩四目相对,均觉景在梦中,良久,竟一齐笑了起来,笑罢,鬼灵子道:“师姐,你瘦多了。”玮云笑道:“你倒是出落得俊俏多了,师姐一时竟认你不出,对啦,我娘叫你陆小歪是怎么回事?今日在我家大门前胡闹的就是你吧?你怎么不像个小叫化了?你干嘛不一来就来看师姐?嗯?你说你该当何罪?”她一口气说了这些话,竟是气喘吁吁了。鬼灵子大奇,道:“师姐,你——?”玮云脸一红,道:“恭喜师弟,你快有小师侄啦!”鬼灵子一愣:莫非师姐也道自收徒了?便听玮云又道:“我问你的话还没回答呢。”鬼灵子摇摇头,道:“我也正觉蹊跷,世伯世伯母老是推三阻四,不正我和师姐见面,而师姐你也避而不见,到底是——?”玮云脸又一红,轻轻掀开被子,道:“师弟你看我这样子能出去胡乱跑么?”只见玮云腹部高高隆起,已是六甲之身。鬼灵子“这这这”半天说不出第二个字。玮云红着眼轻笑一声,道:“你小师侄便在这里面缠着我,我又怎能出去见你。”鬼灵子愣了这片刻,终于明白了个中情由,不禁又惊又喜,道:“难怪师父帮中乱成一团糟也不管,却天天忙着到处查找独孤公子下落,哈哈哈……”玮云“嘘”了一声,道:“轻点声。”鬼灵子便真的轻声道:“师姐,俗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师弟也恭喜你,师姐已经有两个老师侄啦!”玮云笑道:“半年多不见,师弟还是这般油嘴滑舌,师姐哪儿又有两个老师侄啦?”鬼灵子正色道:“我陆小歪纵敢欺天瞒地,也断不敢在师姐面前撒谎!”玮云一愣:“陆小歪。”当下鬼灵子面上大有得色,将收天山二怪为徒之事又细细道了一番,自是比在饭厅里讲得还要详细,直把个玮云听得又惊又奇,格格笑声不断。待到鬼灵子正儿八经地宣布他“歪邪门”门规时,师姐弟俩早笑成了一团。良久,玮云才止住笑,道:“你陆小歪与那两个老徒儿,倒其如天造地设似的,只是你又让他们到哪儿去给你找年纪比他们大的徒孙,我看你这歪邪门呀,只怕也好景不长!”“有多长便管多长呗。”鬼灵子道,“反正本门在江湖中名头又不如少林武当,不存便不存罢了。”师姐弟俩又打趣了一番,玮云才道:“你在长安与师父分手,到底是怎么回事?”鬼灵子当下不敢再信口开河,只好把自己偷偷溜出来之事说了。玮云笑道:“方才娘对我说师父不日便会到此之言,也是你乱编的吧?”鬼灵子只好老老实实地道:“是。自从我在长安与老——师父分手,就再未听到他半点儿音讯。”玮云:“这以了。对了,师弟,我怀着独孤哥哥孩子的事,你——”“万万说不得!”鬼灵子连忙道,“待找到独孤公子之后,此事方能公之于众!”玮云道:“半年多不见,师弟真懂事多了,此事若过早让人知晓,师姐那是羞也羞死了!”鬼灵子肃然道:“师姐,此事若落在师弟身上,江湖中若有第三个人知道,我陆小歪就把他宰了!”玮云道:“师弟休要胡说,师父和胡大侠就知道,莫非你也——哼!”“胡醉也知道?”鬼灵子道,“那就好啦,他和独孤公子是拜把兄弟,这半年多我也未听到他消息,大约也是忙着找他拜弟吧。胡醉神通广大,难说他们兄弟俩此刻正喝得酩酊大醉呢!”玮云道:“此事劳动胡大侠,师姐当真好生过意不去。”鬼灵子道:“师姐也不要有什么过意不去,当时若非独孤公子一剑杀了东方老贼,咱们白道中人,只怕要倒多大的霉还不知道呢!”玮云嘴角边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鬼灵子又道:“师姐,此事万万拖延不得,师弟想明晨便走,去江湖上找寻师父和探访独孤公子下落。”玮云道:“师弟的心意我领啦,但师弟远来,何不再多呆几日,再作计较?”鬼灵子肃然道:“师姐,大丈夫行事当分主次.咱们就此别过了。”玮云一愣,抬头看窗时,早已东方既白。鬼灵子此时倒真有点大丈夫气魄,强扭过头上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听得玮云叫了声师弟,鬼灵子一震,道:“师姐还有何吩咐?”玮云见他虽然站住,却不敢转回身来,也是觉得双眼发酸,便强忍住泪道:“没什么,见到师父他老人家时,就说师姐天天念着他。”鬼灵子应了,飞快出门,回到自己下榻之所,却见柳逸仙夫妇和瞿腊娜都在等着他。便对柳逸仙夫妇道:“世伯,世伯母,昨日是我错怪你们啦!”柳逸仙奇道:“昨日你怪我们什么啦?”鬼灵子道:“小侄在心里这个……嗯……怪你们那个……推三阻四。”柳逸仙恍然大悟,笑道:“不知者不为罪嘛!”鬼灵子道:“个中情由,小侄已然明了。方才小侄已禀明师姐,我此刻便要拜别了,还望世伯世伯母勿怪。”梅素素奇道:“你现在就要走?不陪你师姐多玩几天了吗?”“这——?”鬼灵子道:“行事当分主次,寻找——嗯,此事万万耽搁不得。”柳逸仙微微点头,道:“如此便拜托世侄了!”“咱们一家人,还说什么拜托不拜托,倒是世伯多礼啦。”鬼灵子又恢复了他那油嘴滑舌的歪邪形象,哈哈大笑道,“喂,小——瞿姑娘。江湖凶险,我料定你是不敢跟我走的了。你便在这儿躲着享清福吧,反正我世伯母这么喜欢你,你纵在这儿呆一辈子也是没事的,我可要走啦。”瞿腊娜道:“哼!休要小看人,我偏要到江湖上闯闯给你看!”当下二小拜别柳家堡,柳逸仙夫妇将他们送到大门口,微笑着看他们如飞奔去,只有李三等一干众护院家丁大感失望,自是因为他们好生生盘算好用以留住鬼灵子的鸡鸭鱼肉都白费劲儿了。鬼灵子一路满脸严肃,不苟言笑,任由瞿腊娜嗤笑于他,却不理会。瞿姑娘小孩儿家心性,哪耐得住这路途寂寞,自是想了不少法门逗惹于他。她人本老实,心地又善良,诸般小聪明,在鬼灵子陆小歪眼里看来,真如三岁小孩胡闹一般,顶多沈喝一声“胡闹!”俨然一付大人状,倒把瞿姑娘闹得个大红脸,便气呼呼地嘟着嘴,一路跟了他去,鬼灵子看在眼里,自是暗自偷笑。鬼灵子在柳家堡拍胸脯打肚皮,向柳逸仙夫妇和师姐打了包票,要去寻找独孤公子,如此寻了数日,却哪里有胡醉、姚鹏、独孤樵诸人的半点踪影?他人本刁钻古怪,硬憋了数日,早已心痒难耐,此时再已忍不住,便停下身来,望着官道“咦”了一声。瞿腊娜正没滋没味地走了几日,心头气恼,忽听他开口,倒着实吓了一跳,也跟着停下来,见鬼灵子满脸疑惑地看着脚下,不禁奇道:“怎么了?”鬼灵子不答,抬起头来,看着远方沉吟不语。瞿腊娜顺目望去,此时暮色已浓,两旁青山夹道,前方似有一户人家,细看之下,却别无古怪。心知这陆小歪定是故计重施,哼了一声,自个站在道旁不理他。鬼灵子见计不得售,眼珠一转,自言自语道:“古怪,古怪!”边说边向前方飞奔,也不理俏生生立在一旁的瞿腊娜。瞿腊娜见他自顾走了,无奈之下,只得跟上,心中恨透了陆小歪,打定主意,明日一定与这小子分道扬镳。鬼灵子见她跟上,更不打话,脚下加了三成劲,身体飞掠而出,直向暮色中奔去。瞿腊娜见状一愣,好你个陆小歪,考较起本姑娘轻功来了。当下微一提气,展开峨嵋身法,直追而去。须臾便到了那幢小屋近前,却原来是一家酒店,门口赫然躺着四具尸体,二人大惊停步。瞿腊娜毕竟是个女孩,陡然间在这荒郊野外见到这多尸体,心中早已法了,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陆小歪衣袖。鬼灵子心头一乐,心想小姑娘只会吹大气,几个死人便吓成这样,嘴上却不说什么,只装做很老练的样子,认真查看尸体,低声道:“已死了三个时辰了。咦!怎么店小二也给弄死啦?”二人步人店中,发现尚有三具尸体。瞿腊娜突觉脚底一滑,低头看去,直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拽住鬼灵子。鬼灵子见瞿腊娜吓得发抖,便伸手扶住她的腰间,低头看时,原来地下那人给人一掌打得脑浆迸裂,瞿腊娜刚才便是踩在他的脑浆之上了。鬼灵子道:“好厉害的掌力。”瞿腊娜颤声道:“这些尸体,有啥……啥看头。走……走吧。”鬼灵子扶着她步出酒店,向前方疾奔。此时月上东山,清澈的月光泻在山间,显得极是静谧,道路婉蜒爬上两山相连之处,穿过森林,消失在山后。瞿腊娜忽觉异样,抬头一看,却见鬼灵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才发现自己与他紧紧挨在一起,不禁大羞,一巴掌打开他扶在自己腰间之手,纤腰一扭,早已奔出三丈之外,一言不发,向前疾走。鬼灵子嘻嘻一笑,快步跟上。他生性油滑,忍不住道:“此番你可得陪我两辈子了。”瞿腊娜听他说得古怪,回头佯怒道:“什么两辈子?”“上次你捏皱本掌门衣服,只得答应陪定了本掌门,此次你又揉皱本人衣袖,岂不是——?”瞿腊娜听他出言无状,不禁芳心大怒道:“陆小歪,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别跟着本姑娘。”鬼灵子见她柳眉倒竖,显是真的生气了,便伸伸舌头,做个鬼脸道:“行。”瞿腊棚见他一口答应,到被怔住了,哼了一声。却听鬼灵子道:“但有一事本掌门可得交待清楚了才能滚得远远的。”言罢严肃地看着瞿腊娜。瞿腊娜不理不睬,自将头扭朝一边。良久。鬼灵子一言不发,折身向来路走去。瞿腊娜大急道:“哎,你……?”鬼灵子回身站住,依旧严肃地看着她。瞿腊娜大窘,嗫嚅地道:“你方才所言,却是何事?”鬼灵子道:“瞿姑娘信不过本掌门,是以不是?”瞿腊娜大奇道:“这——”鬼灵子气愤愤地道:“方才我在路边停下来观天象之时,瞿姑娘以为本掌门是在作奸使诈,诱你上当,是也不是?”适才瞿腊娜确是这般心思,此时给他点破,看样子显然是自己错怪于他了,有心认个错,却如何开得了这个口?鬼灵子见她神态扭怩,心头大乐,却依旧得理不饶人地道:“现下瞿姑娘已知在下并非存心相戏,本掌门便死而无怨,这就滚得远远地吧,省得姑娘肝气不疏,横逆犯胃,腹疼起来,貌若西施,气死嫦娥……”陆小歪一个劲地胡说八道,一作势就要“滚开”。他本只是开个玩笑,哪里会真的滚开。却老不见瞿腊娜出言喝止,此时身形已经缩做一团。自己站起来吧,岂不成了言而无信之徒?真的“滚”吧,却又有失大丈夫风度,真是作茧自——那个缚,自作——哪个自受。只好继续胡扯下去:“……我陆小歪一把火将自己烧了,这个世界便干干净净的了,瞿姑娘也就……”他怎么知道,瞿腊娜此时又羞又急,一早已方寸大乱。她在峨嵋派中是最小的师妹,师傅绝因师太及众师妹对她又娇又宠,何时受过一丁点儿委曲?此时见这鬼灵子兀自信口雌黄,竟是半点不让自己,当即悲从中来,坐地哭出了声。这一下倒让鬼灵子找到了台阶。他马上站起来,走到瞿腊娜身边。瞿姑娘还道他是来劝慰自己的,边哭边等着,可过了一阵不见动静,悄悄抬起头来,却见鬼灵子拍头看着前方天空,脸上神情凝重!瞿腊娜气不打一处来,飞起一腿,朝他委中穴踢去,鬼灵子似犹未觉,竟不避不止,给踢个正着,当即倒地抱着右腿狂呼道:“哎——哟哟哟哟,哎——哟哟哟哟——”瞿腊娜也未想到这一脚竟会踢实了,见他狂呼乱叫,知是踢重了。当即忘了再哭,连忙爬将起来,扶起鬼灵子,却见他满脸怪相,嘬嘴猛吸冷气,似是疼极。瞿腊娜当即给他推血过宫,耳朵里却充满了鬼灵子哼哼唧唧的声音,知他三分真七分假,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下,嗔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却听鬼灵子一声长叹。瞿腊娜见这口气叹得大是蹊跷,忍不住停下了手,向他望去。却见鬼灵子闭了眼睛,一付睡着了的模样,便推他一下道:“怎么了?”“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瞿腊娜听他拿腔捏调的竟出此等言语,心头气急,又是一巴掌拍下道:“你放屁!”不料一拍之下,鬼灵子一轱辘爬将起来,连声问道:“什么什么什么?你说我放——这个——什么?”瞿腊娜话才一出口便觉不对,此时见他连声追问,不竟给闹了个大红脸,却还怎么说得出口?鬼灵子却不愿就此罢休,但见他摇头晃脑地道:“由此可见,小姑娘不学无术,讲话犹似这个——放——那个!”“卟哧!”一声,瞿腊娜笑将出来,一不提防,鼻子竟吹了泡泡!鬼灵子顿时欢叫道:“不羞不羞,哭哭又笑笑,鼻子吹个大泡泡!”瞿腊娜早羞红了脸,紧紧抱着小脑袋,恨不得钻进土里去!却听鬼灵子正色道:“你可知方才那句话是谁说的?”瞿腊娜抱头不答。鬼灵子又道:“告诉你吧,谅你也不知。此话是上去一个大圣贤说的,此人姓孔名丘,排行老二,故又称孔老二。哼,小姑娘才疏学浅,竟敢出言无状,当真狂得可以!”鬼灵子小叫花一个,此番好不容易在“学问”之上压倒了瞿腊娜,心头自是高兴。一番堂而皇之的教训,到把瞿腊娜逗笑了,当下抬头道:“好好好,就算你学识渊博行不行?你讲完了没有?”鬼灵子知她又要叫自己“滚”,连忙接口道:“没有!”“快讲!”“适才本掌门仰观天象,发觉天狼星到了坎位,北极星却正处于离位!此乃不大寻常之天象,主奇异之事。此事该当就在前面。是以——这个——本掌门——那个想瞧瞧……”鬼灵子吱吱唔唔,不肯言明。瞿姑娘却早知他不愿“滚”得远远的,芳心窃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陆小歪,你真会看天象么?”“那当然。适才不是应验了吗?”言下颇为得意。瞿腊娜半信半疑地道:“那你看看家师她老人家此时却在何处?”陆小歪一愕,道:“这个——天机的不可泄露。小姑娘若想知道,陪着本掌门便知端倪。”其实鬼灵子哪会看狗屁的天象,适才路边之事,不过巧合罢了,也亏他机智百出,胡皱了一通。瞿腊娜犹自不信,便道:“本姑娘就让你再跟三日,若三日之内没有何奇异之事。哼哼,到时你可得滚快点。”鬼灵子当即笑道:“行!”心想跟我鬼灵子在一块,要没奇异之事,那才真是奇异了!瞿姑娘见他如此听话,到还是第一遭,芳心大悦,柔声道:“咱们走吧。”二人这才重新上路。此时月正中天,天地间空明澄静,犹如清水洗过一般,会人说不出的轻松愉快。二人早已过了宿头,遥见前方有一树林,均想何不就在树林中露宿一夜,说不定也别有一番情趣。默行一阵之后,鬼灵子道:“瞿姑娘,本掌门尚有一事相询,不知可否?”瞿姑娘见他今晚又是听话又是客气,不由格格格地笑了起来,道:“掌门人但讲不妨!”言罢又格格直笑!笑声在这万籁寂静的深山夜色之中,显得煞是清脆悠扬。鬼灵子道:“如若三日之内碰上了奇异之事,瞿姑娘却又该当如何?”瞿腊娜不答,一个劲娇笑不语,身形却是极轻快地滑向树林!鬼灵子不紧不慢地跟着,道:“哼,峨嵋弟子言而无信,待它日本掌门上峨嵋山去,羞那绝因老尼一羞。她教徒不严,该当何……”忽然嘎然止声,但听见隐隐有一奇异之声传来。瞿腊娜已然进住笑声,二人蹑手蹑足地朝那发声之处走去,鬼灵子低声道:“瞿姑娘,此番你陪定本掌门了。”“你……!”二人身形未停,几个起落,已到了发声之处,一看之下,二人才大吃一惊!但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被倒吊在两棵古松之间,两条粉壮的大腿迎天叉开!见了二人,止住嘶哑的恶骂,奇怪地打量着鬼灵子和瞿腊娜。鬼灵子哈哈大笑道:“瞿姑娘,本掌门的观天象之法可还使得么?”月光之下,只见瞿腊娜一张小嘴张得大大的,被跟前这怪异之事惊得目瞪口呆!听鬼灵子见问,呆呆地道:“这……这怎么回事?”鬼灵子兴奋地道:“你先说,本掌门观天象之法可还使得么?”瞿腊娜“呸”了一声,道:“本姑娘认输便是。”鬼灵子连声大叫道:“什么什么什么?你听好啦,瞿姑娘,当初可是你自个说的要陪……”“陆小歪!”瞿腊娜见他在外人面前又要胡说八道,当即喝住!鬼灵子道:“得得得,本掌门今日认栽了。想不到峨嵋派剑法厉害,耍赖也是独有心得!”“谁耍赖了?”“你不是说要陪我吗?”“我是说要赔你……”鬼灵子急忙打断道:“这不就得了?”瞿腊娜大急道:“你这才是耍无赖!”鬼灵子一本正经地道:“行啊,我要无赖,你也耍无赖,就当咱们是两个小无赖罢了!”“你——!”陡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道:“两个小孩别吵了,快将本姑娘放下。”鬼灵子闻言大吃一惊,自言自语道:“姑娘?”边说边围着那人绕了几个圈子,眼珠不住地上下打量,脸上一片惊讶莫名之色。那人给他绕得火起,厉声道:“有什么好看的?”鬼灵子仰头道:“你真是——是个姑娘?”那人大怒道:“他妈的,老子不是姑娘还会是甚么?”鬼灵子迫:“这就奇了,‘老子’怎么会是姑娘呢?”那人大声道:“小无赖到底放不放?”鬼灵子道:“放什么?”“放我!”“我,是什么?”那人语塞。鬼灵子又道:“你真是姑娘?”那人道:“老——我当然是姑娘!”鬼灵子道:“你为什么是姑娘?”那人道:“我怎么知道?”鬼灵子道:“你既不知道,却又为何自称是姑娘呢?难道一个人想做什么便是什么吗?我能做姑娘吗?当然不能,对不对?”那人突然道:“那你为什么不是姑娘?”鬼灵子奇道:“这你都不知道?因为我是站着撒尿。”那人却道:“那我却是因为蹲着撒尿!”瞿腊娜见二人实在毫不知羞耻,当下怒道:“陆小歪,你嘴里给本姑娘放干净点。”鬼灵子不理,自顾打量着那人,口中念念有词地道:“不像,不像,一点儿都不像!”那人道:“什么不像?”鬼灵子道:“什么都不像。”那人问道:“不像什么?”鬼灵子道:“不像姑娘。”那人怒道:“为什么不像?”鬼灵子道:“姑娘哪有这般大?你看看我身旁这个姑娘,小巧玲珑,这才叫姑娘!”那人道:“放你娘的臭屁,我不像姑娘,那象什么?”鬼灵子沉吟道:“你什么也不像。”那人居然乐了,道:“那我到底是什么?”这一下倒让鬼灵子颇费踌躇,思虑再三之后道:“你是个大东西,勉强可算个大女人吧!”瞿腊娜心地善良,眼见这人被倒吊着,想必十分难受,抽出长剑,就想放她下来。“慢着!”鬼灵子大声道,瞿腊娜悚然住手,沉着脸问道:“怎么啦?”鬼灵子道:“小姑娘胆大,你不看看,你只有她的一条腿粗。放下来好办,但若她要将你一口吞了,看你怎么办了!”瞿腊娜心想自己到不至于被一口吞了,但看样子此人武功不弱,如她羞于自己遭人暗算之丑闻传到江湖之中,竟会杀人灭口,只怕也难说得紧。当下手持长剑,好生为难道:“那怎么办?”鬼灵子道:“本掌门且问她一问。喂,这位——嗯,大女人,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嘶哑着嗓门道:“我叫铁姑,人称黑力铁姑。”鬼灵子与瞿腊娜对看一眼,均未听说过此人名头,当下又问道:“家住何方?”“员外谷。”“因何吊在此间?”铁姑一提此事,直气得火冒三丈,连说带骂地将如何识得铁算子田归林和雷音掌连城虎,如何与铁算子拜堂成亲,铁算子如何烧了员外庄,自己如何追赶,如何与黑煞四星动上手,以及如何被吊起来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个仔细。也亏她兀自倒吊着还有耐心如此细细道来。末了,想起铁算子如此忘恩负义,实是义愤填膺,又不住口地骂将起来。瞿腊娜直听得娇躯乱颤,笑伏于地。鬼灵子却听得心惊胆颤,“卟嗵”一声,跪在地上呆呆的说不出话来!铁姑却大奇道:“你这小无赖怎的跪下了?”鬼灵子这才缓过神来,道:“请三怕母恕罪,小侄不知,真是该死!”铁姑更奇道:“谁是你三伯母?”鬼灵子也细细的将自己与柳家堡的关系一一道出,直听得铁姑大喜道:“有趣有趣,你小无赖挺有意思。快快快,将你三伯母放了再说!”鬼灵子轻声道:“三伯母能否饶恕小侄不知之罪?”铁姑怒道:“他妈的,莫非我不饶你,你便敢不放我下来不成?”鬼灵子故作急状道:“小侄不敢,小侄不敢。”言罢从笑得前仰后合的瞿腊娜手中抢过长剑,“嚓嚓”两声先将铁姑脚上之藤条斩断,待铁姑双脚落地之后,又将她手上的藤条也斩了,然后弃剑站在一旁。铁姑活动了一下被勒破了皮的手腕,见刚才还伶牙利齿的鬼灵子,此时恰似哑了一般,怔怔地站在那里,心头好笑,不禁叉开蒲团大的手掌,兜头拍了他一下。这一下手掌之上并未使上内力,以鬼灵子武功,要避开自是易如反掌,可他却还是不动,当下受了这一掌。铁姑天生神力,虽然只是亲热地拍拍他,却已使鬼灵子疼得直咬牙。铁姑捡起铁杖,就着月光扫了使劲忍住笑的瞿腊娜一眼,道:“小姑娘长得好俊,你跟这陆小歪在一起,当心哪天也象你三伯母一样,给人倒吊在树上!”语声刚毕,铁姑高大的身影早已向铁算子消失的方向奔出十多丈,森林中就好像刮起了一阵急风,直卷得地上的落叶不住地翻滚。两人均觉万分尴尬,不敢对视。良久,瞿腊娜“卟哧”一声笑将出来,学着鬼灵子的腔调道:“小侄不敢,小侄不敢。”鬼灵子哼了一声道:“小姑娘别高兴得太早,当心给人倒吊起来。”瞿腊娜大窘,低了头默不作声。鬼灵子又道:“此乃本掌门与你半斤八两,咱们就此按下,以后谁也不准再提。你看如何?”瞿腊娜应了一声,声音低得犹如蚊音一般。鬼灵子陡然间恢复了原先的模样,显得又是自信又是胸有成竹,问道:“瞿姑娘,依你看我们此时该往何方走?”瞿腊娜捡起长剑道:“你不是会看天象吗?看看不就得了!”鬼灵子装模作样地看着天空,嘴唇蠕动,似是念念有词。瞿姑娘也跟着,但见月明星稀,却看不出任何门道,不禁钦佩地看着鬼灵子,忽然间小脸一热,忙把头转向一边,却听鬼灵子道:“咦,怪了?”瞿腊娜忙问道:“什么怪了?”鬼灵子道:“刚才似乎有个人在心里念我……待我算算看。子丑寅卯,鼠牛虎兔,嗯,此人年不满十五,是个女孩,待本人再算算她此刻身在何处。干震坎离……”瞿腊娜大急,生怕他算到自己头上来,便道:“得啦得啦得啦!你看出我们该朝哪个方向走了吧?”鬼灵子手指铁姑消失的方向道:“那边。”瞿腊娜面有难色,道:“你看清楚了?”鬼灵子道:“两个方向都有奇异之事,那边,还有前边。”他边说边指了铁姑消失处和正前方。铁算子和雷音掌急于逃命,尽择荒无人烟之处而行,是以铁姑也未走大道。瞿腊娜道:“夜这般深了,还是走前方大道的好。”鬼灵子心头暗喜,这小姑娘毫无心计,正中了他下怀,当下便道:“就依瞿姑娘便是!”二人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失了困意,均想再赶一程,到前边再寻投宿之所不迟。正行走间,忽听前边又有人声,二人驻足倾听。但觉脚步声杂沓,似有二十余人向这边走来。二人连忙飞身上树,赶好身形。过了半盏茶时分,一行人已来到近前。但听一人道:“天时不早,已过了宿头,众弟子便在此间息憩吧。”二人从树缝中看去,却见二十多人均身着孝衣,心下大奇。却见众人在草地上坐了,有几人便去捡柴。不多时分,烧起了一堆旺旺的篝火,有几人围坐在篝火旁。但听一人恨恨的道:“胡醉这厮做了乌龟,他妈的也不知躲到何处去了!”另一人道:“哼!胡狗做贼心虚,哪还敢在江湖露面!”又一人道:“胡醉这厮也太大胆,竟敢挑明了与天下英雄为敌,当真是不要命了!”一人接道:“他此刻便是想要命,只怕也由不得他了!”这番言语,直听得鬼灵子和瞿姑娘惊怒交加,当即便欲抢出。却听树下又有一人道:“掌门师叔,我崆峒派的大仇莫非要等到八月中秋才——?”但听一直未出声的那老者道:“我焦石子但要三寸气在,便决意以胡贼周旋到底!此时离八月中秋尚有二月之久,众弟子照样齐心协力寻找胡醉,只要找到,大伙儿并肩齐上,将胡醉碎尸万段了再说!”鬼灵子听到此时,哪里还忍将得住,冲瞿腊娜使个眼色,瞿腊娜微一点头,手握剑柄。当下鬼灵子冷哼一声,从树上电射而入直扑五丁开山焦石子!五丁开山焦石子听到风响,知有人偷袭,但尚未反应过来,更觉身上一麻,已被点中了穴道,跟着便是“啪啪啪啪……”十几个耳括子打在脸上,一张老脸给打得肿起老高,牙齿也被打落几颗,众人大惊,细观时,但见出手之人竟是一个少年!身边的几个门下弟子早已给瞿腊娜点倒在地,一柄长剑直抵焦石子胸前,但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都给我站住!一个也别过来,否则我先杀了这老家伙!”余下弟子见掌门人受制,哪还敢动,俱怔立当场!鬼灵子恨恨地道:“焦石子,你今天不把话讲清楚,我陆小歪让你不得好死!”却见焦石子一刀将被打落的几颗牙齿吐入火中,凛然道:“我焦石子光明磊落,从不做亏心之事,你让我讲什么?”陆小歪见此人虽然受制,仍如此硬气,心下也好生佩服,便道:“胡醉乃当今天下第一大侠不说,还多次出手救过你掌门师兄之命,可算对你崆峒一派有莫大恩情,你口口声声辱骂于他,却是为何?!”但见焦石子惨然一笑,道:“好个大侠,哼!好个大侠!鬼灵子,大丈夫做事何必藏头露尾?今日定是胡醉这厮让你所为,又何必自算什么陆小歪了,哈哈……!”焦石子话未言落,鬼灵子“啪”地又是一巴掌击在焦石子脸上,厉声道:“焦石子,你只要胆敢再骂一句,我定让你生不如死!”焦石子嘴角渗出一缕鲜血,闻言竟又哈哈大笑道:“我焦石子此条老命本不足惜,既敢以胡贼为敌……”鬼灵子扬手便要一掌击下,却被瞿姑娘挡住,道:“让他把话讲完!”但听焦石子续道:“……早巳将性命置之度外。哼,胡醉胡醉!你当真是浪得虚名,为何不从树上下来,自己取了老夫性命!又何必假手这两个小孩?!”后边两句,自是提了内力送出,但听声音悲呛绝伦,神情激昂无惧!瞿腊娜撤了剑,抱拳道:“焦石子前辈,晚辈是峨嵋派弟子,名叫瞿腊娜。鬼灵子小六现已改名陆小歪,并非有意相欺,我二人也并非受了何人指使,只是偶然遇到你们,我们方才听你们口出恶语骂胡大侠,才气不过打了你们。胡大侠义薄云天,我还未下山之时,便听家师绝因师太她老人家对胡大侠交口称赞,你们如此骂胡大侠,当真是不对得很。对了,家师说贵派掌门是令师兄,怎的你刚才自称掌门?莫非——?”话未说完,伸手解了焦石子穴道。鬼灵子也发觉此事似乎别有隐情,是以未加阻挡,抱拳立在一侧。五丁开山焦石子一大把年纪,却被两个初出茅庐的后生一招制住,深觉无颜,本待一死了之,但听瞿腊娜竟是峨嵋掌门绝因师太之徒,而鬼灵子师承他自也知晓,且听她之言,并非是受胡醉指使,更何况师兄大仇末报,自己岂可轻易丧生。既是折在名满天下的姚大侠和绝因师太徒儿之手,倒也不是什么太丢面子之事,既如此想,心中才有了几分释然,当下长叹一声,将胡醉如何残杀崆峒派前掌门神拳无敌焦砾子之事细细道了出来。他一提师兄惨状,自是眦目裂张,直吓得瞿腊娜毛骨悚然,惊骇无比。鬼灵子却大惑不解,道:“焦石子,你不可信口雌黄,胡……”五丁开山焦石子淡然道:“鬼灵子,令师姚大侠曾有恩于我,今日之事你们既也是受了胡醉那厮欺蒙,我也不怪罪你们便是,但我一大把年纪,何必信口雌黄!你若不信,自去问胡醉那厮,老夫如有半言相欺,那也枉称一派掌门了!”鬼灵子和瞿腊娜听他如此说话,自是言下无虚,不禁一齐呆了,怔立半晌,作声不得。当下焦石子又将在洛阳天星客栈与童超和雷同、许聪相遇,以及得知鹰爪门掌门无敌神掌楚通被胡醉所杀之事也说了出来。饶是鬼灵子机智过人,也听了个目瞪口呆。瞿腊娜道:“焦石子前辈方才说八月中秋却又是何事?”焦石子一怔,道:“你们还不知此事?”二人相顾茫然,一齐摇了摇头。焦石子掏出一张帖子递给二人,二人接过来就着火光一看,但见那帖子上写着——“谨启天下各门派掌门一帮主及各路英雄:本帮之乱,已为天下所瞩目。胡某泰为帮主,偶有失手也实属迫不得已。今我辈中人不念胡某苦心,却口口声声要与胡某讨个公道,胡某虽不才,却也何惧之有!便于是年八月中秋之日,在东岳泰山之顶,还尔等一个公道罢了!此英雄贴所到之处,还望各路英雄笑纳!……丐帮帮主胡醉”“胡醉”二字后面,赫然印有血红的花押!鬼灵子细看花押良久,骇然色变。瞿腊娜见状急道:“果然是胡大侠的花押么?”鬼灵子缓缓点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雷霆神刀扫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