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独孤樵离开无智,便去追赶毒手观音师徒。不料一个时辰之后,他少说也该奔出了二三十里,却不见毒手观音和青青踪影。独孤樵大奇,自己与那无智和尚说话也不过才一盏茶功夫,以自己方才之速,早便该追上她们了。不禁心中一急:莫非是自己忙着奔跑,竟是追过头了么?如此一想,独孤樵便又折过身,径往少林方向奔回。这一次他放慢了脚程,想再不要又迎面错过了。哪料过了一个多时辰,独孤樵己又回到嵩山脚下,却还未见毒手观音师徒。独孤樵冲着一块巨石后面道:“无智你出来吧,我有话要问你。”化装成无智和尚的松青云从巨石后转出身来,俨然似无智和尚一般无二地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有何事要问小僧?”独孤樵道:“你可见侯前辈和青青又折回少林来么?”松青云道:“阿弥陀佛,施主所问侯前辈与青青是哪两位施主,小僧无智却是不知。但我少林业已封了嵩山,那两位施主断不会去了少林的,施主别处去问吧。”独孤樵奇道:“无智你不认识侯前辈和青青这不是怪事么?”松青云道:“阿弥陀佛,天下人小僧不识者可谓多之又多,无智不识施主所说侯前辈与青青两位施主,却又何怪之有,望施主予明言。”独孤樵让他给弄得大是莫名其妙,道:“你不识别人自当说得过去,却为何不识毒手观音侯前辈与她的徒弟青青呢……”他的话尚未说完,松青云一听毒手观音之名,心中大是一惊:因黄龙令组织甚是严密,等级也格外森严。且除令主之外,上至左右护法下至黄龙十二信使,皆由人画了肖像并注明所担之职,凡下职见了比自己职位高者,都是要跪拜参见的。松青云方才说自己不识三巡察毒手观音,那是犯了不敬上之罪,按令规当打乱棍一百,故大惊之下,松青云不禁失声道:“是三巡……!”突然想到自己此时实是少林无智和尚,却非黄龙信使之七,连忙住口不言。独孤樵见无智(松青云)突然打断自己的话,却又面色一变不再多言,便大是不解。“你说什么?”独孤樵道。“阿弥陀佛,”差点泄露了自己原来身份,松青云几乎急出一声冷汗,此时见独孤樵见问,连忙口宣佛号以掩方才失态,道:“无智并没说什么。”独孤樵并未细观松青云神色变化,他只想知道毒手观音师徒下落,方才他听无智说不认识侯前辈和青青,不禁大惑不解。因而道:“你才和青青打了一架,怎么就不识她们师徒了呢?!”松青云道:“阿弥陀佛,施主所说毒手观音侯玉音侯前辈与她徒弟,无智自是识得的,但她们和小僧打了一架之后,便自离去了。”“是青青和你打,”独孤樵纠正道:“侯前辈并未动手,否则你是打不过她的。”“阿弥陀佛,”松青云又是一惊,看起来自己还是少说为妙,否则言多必失,且顶着他的杆儿爬便了。因而宣了声佛号以定心神,然后道:“施主所言极是,若毒手观音侯前辈出手,便是十个无智也早没命了。”独孤樵道:“侯前辈不会杀你的。其实侯前辈也不喜欢杀人。”松青云闻言心里暗道:侯玉音被称作毒手观音,早年她杀人如麻!哪有不喜欢杀人的呢。眼前这少年如此说,且观他寻毒手观音又似甚急,那他便不是毒手观音之徒,也定是与她颇为亲近之人,自己倒不可得罪了他,否则将来他在三巡察面前参上一本,我七信使可是担待不起。于是道,“阿弥陀佛,施主所言极是。”独孤樵一笑道:“无智一口一个施主施主的叫我,难道你也不认识我了么?”独孤樵本是无心之言,但这话听在松青云耳里却有如五雷轰顶:莫非是德高接天才盖四世千寿无疆千岁千千岁右护法他老人家化成此少年来考查我么?但这似不可能,右护法他老人家有急事在身,且令我十日后回龙亭复命,当不会再折道回来。那此少年又是谁呢?既然他与毒手观音似是颇为亲近,那定是常在一道的了,说不定方才他还和三巡察走在一道呢。于是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就是和毒手观音侯前辈走在一道的——”他故意不再说下去。孤独樵不知松青云方才所想,因而马上接口道:“对,我就是和侯前辈与青青一块儿从洛阳赶到你们少林来找童超的独孤樵。方才我劝开你和青青打架之后,又和你说了一阵话,她们师徒便先走了。那也就一盏茶还不到的功夫,我追了一个时辰却也未追到。我以为是我跑得太快错过了,就又折回来找,可又找到这儿还是没有遇着。她们没上山么?”松青云听得他自称是独孤樵,心中又是一惊:本震古烁今千秋功业黄龙令已将此人列为第三号欲杀之人,听说此人一身神功莫测却又不谙世事,不想他如此年轻!心中接着又是一喜:知道他是独孤樵那便好了,虽打不过他,但要蒙过他却是再容易不过!松青云这一惊一喜,其实只是刹那间之事。听得独孤樵如此问,便接口道:“阿弥陀佛,小僧无智一直在此避身,防那江湖肖小值我少林多事之秋前来捣乱。独孤施主与毒手观音前辈师徒走后,并未有人再来此处。”独孤樵道:“她们没有回来么?”松青云道:“自是没有,否则小僧自不会见不到的。”独孤樵道:“那就奇了,莫非我又迎面错过了么?”松青云道:“独孤施主大约便是又错过了。”独孤樵急道:“那我便得赶快去追她们。”言罢便走。还未等松青云说出话来,眼前便已没了独孤樵身影。松青云大骇:独孤樵一身神功当真莫测,便是右护法他老人家恐怕也没此等轻身功夫!突然心中一震:岂能如此想德高接天才盖四世千寿无疆千岁千千岁右护法他老人家!便自己掌了三个耳光,径自转到巨石之后。却说大约两个时辰前,独孤樵与无智和尚说话之时,毒手观音与青青不过走出一两百丈,她们慢慢的走,自是为了等独孤樵赶上来。不料刚走入一树林旁,毒手观音突闻耳边响起一细微但却无比清晰之声,与在洛阳仙客来饭庄听到的那声音一般无二。毒手观音顿即驻足。青青以为师父驻足是为了等独孤樵,便也不多问,跟着收住脚步。哪料师父有如中魔,双眼定定地看着身旁浓密树林,身形一动不动,似在倾听什么。青青道:“师父?!”毒手观音摇手示意青青不要多言,依旧定定看着树林。随即一言不发,竟缓缓走入树林。青青只好莫名其妙地跟了进去。毒手观音在前,似是不识路在摸索一般,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每步均在一尺左右。青青大奇,也一步一尺地踏着师父的脚印跟在后面。如此走了九十七步,毒手观音茫然地往左转身,飞快地走了大约十四五丈,然后站住身子,全神倾听。青青见师父状似入魔,不敢多言,只是手握剑柄,紧紧跟在师父身侧。少顷,毒手观音在原地又向左转了九十度身,又是一步一尺地向前走了一百零三步,刚好到了一个绝壁之沿站定。青青大骇:若师父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润,坠身下去,却还焉有命在!正欲伸手拉住师父,不料毒手观音往右转了九十度,顺着绝壁边缘又走了三尺,然后转过身,竟又面对万丈深涧!“师父!”青青叫了一声。毒手观音却恍似未闻。未等青青话说二句,竟一个飞身,竞往绝壁跃下!青青自四岁起便一直跟着毒手观音,师父在她眼里有若身生之母一般,此时见拉师父不及,竟不再多作它想,也惊叫一声师父,跟着跃下!青青此时心中茫然一片,只觉阴冷的山风从耳旁呼呼刮过,扫得面部生疼。不知过了多久,青青突觉一股强劲无比的风力将自己急疾下坠的身子吹向左边斜移数丈,然后那阵风力竞移向自己身下,将自己整个身子托着缓缓下降。下降四五丈之后,双脚安然着地,全身竟无丝毫损伤!青青大奇,茫然睁开眼来,只觉眼前是漆黑一片。听到轻微的呼吸声,青青感觉到师父也在离自己不到二丈的地方。心中顿时大定,摸索着走过去拉住毒手观音的手,道:“师父?”毒手观音似未听到,没有作声。青青又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未等毒手观音回话,突有一苍老的声音传来:“阿弥陀佛,你为何将她也带了来?”毒手观音道:“玉音纵身下来之时,并未想到青青也会跟着跃下。”那苍老声音叹息了一声,沉默良久之后才又道:“我为你指路之时,也忘了她尚跟在你身旁。”毒手观音道:“玉音按前辈之言到此来时,也忘了青青尚在身边。但玉音苦苦等了二十年,且听前辈所言并未再乱杀无辜,今日虽小徒在侧,但青青与玉音情同手足,还望前辈无忌,将那仇人之名告诉玉音,若玉音得报此仇,便是死也无憾了。”那声音道:“你的所行所言,我自无所不知。这二十年你依老夫之言隐居玉龙雪山,未再乱杀无辜,老夫甚是欢喜,然那日在洛阳仙客来饭庄,所死那二人你又作如何解释?!”青青跟了毒手观音十数年,内功已不弱了,师父与那神秘老人对话之时,她已渐渐地能看清四周景状。这是一个大约方圆十四五丈的平地,地上寸草不生,离她们立身之处右边三丈远的地方有大约方圆四丈的一潭清水,便是在三丈开外,青青也能感觉到那潭水之冰寒。这地方四周均是如被刀削般的万丈绝壁。仰头上视,天仅是一线而已!青青边环视四周,边细听师父与那老者对话。她初时听那老者口宣阿弥陀佛,后又闻得他自称老夫,便不知他到底是不是和尚。但见师父对他甚是恭敬,便猜准是前辈隐居高人。见此时师父听他说起洛阳杀人的事之后汗如雨下,说不出一句话来,便道:“老前辈不要怪我师父,那天在仙客来饭庄,是那几个家伙先无教养地吆喝,后又出口不迹,我师父才……”“青青休得多言。”毒手观音厉声打断徒弟的话,又道:“那日玉音一时糊涂,还望前辈恕罪!”那苍老声音又宣了一声阿弥陀佛:“妄杀人命,岂是能恕之罪么?!唉——”青青到处看,却不见丝毫人影。毒手观音却已双膝跪下,道:“玉音知罪了,还念前辈看在玉音苦等了二十年的份上,将那人姓名告诉了玉音。大恩大德,玉音虽万死也不能报!若前辈仍是不肯见告,玉音便跪地不起,即使再跪二十年,玉音也无怨言。”青青见师父如此,也连忙跪在师父身旁。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那声音道:“也是天数使然,你们就起来吧!”毒手观音道:“前辈肯告知玉音了么?”依旧跪地不起。那声音道:“二十年前,老夫告诉你只要不再枉杀无辜,二十年之后便将个中缘由告知于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知此理么?”毒手观音道:“二十年闭门思过,玉音此时已知前辈深意。”那声音又道:“只怕你却不知老朽另一层深意。那人便是当时,纵是你十个侯玉音也不是他之对手,你若前去报仇,那便是自投落网……”毒手观音道:“玉音确实不解。若二十年前前辈便告知玉音。玉音正如前辈所言,自会寻上那好贼之门去报仇的。若未能报仇而身死他手,那只怪玉音学艺不精,却是虽死无憾!”那声音道:“不然!那人并不会便杀了你的。你去报仇,只会身落他手,任其凌辱而已。”毒手观音骇然道:“任其凌辱?!”那声音道:“你难道竟不明白江湖上为何在二十年前你愤而滥杀无辜之后,为你取了个毒手观音之名?”毒手观音道:“恕玉音愚鲁。”那声音道:“其时无论毒手还是观音,你都是当之无愧的,此时你当明白了吧?”毒手观音脸一红,道:“前辈如此说,玉音已明白了。”毒手观音此时脸红决非偶然,只她初出道时便名动江湖,倒不是因为她武功高强无匹,而是因为貌美无比。她本出身南诏,原系大理国一种茶人家之女,后被鸡足山一僧人收为义女,授其武功。那僧人实是游戏人间之异人,武功奇高却从不在江湖走动,视功名如粪土。且对武功之外的旁门五术无所不精,晚年收得侯玉音为义女,视若掌上明珠,但观义女心高气傲,便除内功之外,并不授诸如奇门阵式之类,还是在义女苦苦哀求之下,才授了她一套并不足称霸江湖的剑法。然在临终之前,怕义女今后在江湖走动吃亏,才将手书毒经大全授于义女。其余著作一概付之一炬。侯玉音厚葬义父之后,独自在玉龙雪山苦苦钻研义父所传毒经大全,终成数一数二的武林使毒高手。三年之后,侯玉音独到中原武林,其时地对武林恩怨毫无所知,也并不恃毒伤人,只是偶尔显露一两手剑法。那剑法终归是她那世外异人的义父所授,虽不足以称雄武林,但也不是江湖一二流高手所能匹敌的。只因她生于号称南蛮的大理国,加之貌美倾城,故她一在中原武林露面,便令无数豪门阔少和江湖中人倾倒,不久便得了一个“赛观音”的称号,只是后来……毒手观音正追忆往事,到此时突然心头一黯,道:“前辈请恕玉音无理,虽玉音身落那贼人之手,但玉音却决不至于遭其凌辱,难道玉音不会自寻一死么?!”那声音道:“并不如此简单,那人自你出江湖之日起,便无时不对你垂涎三尺,只因其身份非同一般,才未敢公然……”“前辈!”毒手观音突然打断那老者的话道,“他的身份非同一般?莫非一?”那老者道:“你不要打断老朽之言,天数如此,老朽今日便把一切皆告诉了你,你们起来吧。”毒手观音边才发觉自己和青青方才竟是一直跪着。闻那隐身老者之言,便道:“谢前辈大恩!”与青青一起站了起来。那声音道:“凡我尘世中人,尽皆愚顽不化,其实有些小的劫难是可以人力回天的。”毒手观音道:“玉音谨听前辈教渝。”那声音又道:“若在二十年前老朽告之了你那人姓名,江湖便得遭受一次劫难。”毒手观音道:“恕玉音愚鲁,不知前辈之意。”那声音道:“其时那人如此作法,其意便是要你寻上其门,将你扣下,先满足其兽欲,然后囚你一辈子。”毒手观音闻言大为惊骇。“但老朽虚度百年,早知此是早已天定的一劫,”那声音道,“但我若以老朽之力,定可使江湖免遭此劫,故才在湘水之畔,敲响木鱼,并将那番话告知了你,你可还记得么?”毒手观音道:“玉音记得。”那声音道:“你这二十年不违老朽之言,也算是老朽没枉费心机了。”毒手观音道:“却不知前辈所言江湖那一劫是何意思,若指玉音被那奸贼所囚,那似算不得江湖劫难?”那声音道:“那人囚你之后,必先喂你万心归圣散。”“万心归圣散?”毒手观音道:“那是两百年前一江湖奇人所制,秘方早已失传,在我义父所著的毒经大全中也仅存其名,甚至在他老人家所写的解法后也加了‘存疑’二字,难道那好贼竟得了那失传百年的配制秘方了么?”“正是”,那声音道:“苦苦僧人学究天人,他所著的解法若有强劲内功作辅,便能解那万心归圣散。”“前辈!”毒手观音突然道:“你老人家怎会识我义父之名?!我义父从未在江湖走动过,且他老人家虽视我若掌上明珠,却也只在临终之前才告拆玉音他老人家自名苦苦僧人的,且告诉玉音不可与人言及!”那声音道:“五十年前老朽浪迹天涯之时,曾在洱海之滨有缘识令义尊一面,老朽与苦苦僧人虽只说了短短数语,却是得益非浅,他早知你之劫难与江湖劫难,才让老朽在其百年之后代他点化于你的。”毒手观音闻言又再跪下道:“前辈大恩大德,请受玉音一拜!”那声音道:“玉音你起来,先听老朽再道个中缘由。”毒手观音依言起来,垂手肃听。那声音道:“那人喂你万心归圣敬之后,你便心即归他,他每日必辱你一次。一载之后,他对你便不似先前热心,改为半月辱你一次。又过半载,他已另得新欢,便已将你忘却,让你独受囚禁之苦。然那万心归圣散之效仅有三载,若三载之后不再服用,毒性自然会解。那人虽知此理,但他其时已忘了你尚在囚中。你待毒性解后,不过一月,便因胡醉偶遇使你得救——”“胡醉?”毒手观音诧异道:“前辈所说的莫非是那丐帮帮主千杯不醉胡醉胡大侠么?”“正是,”那声音道:“那胡醉乃酒仙翁那老醉鬼之徒。对啦,老朽忘了告之于你,那酒仙翁对武功一道倒是平平,甚至与其徒胡醉相比也有所不及,但他曾与你义父苦苦僧人早年却有八拜之交。你义父学究天人,所精之道甚多,但对药物一道,却是不如他拜弟酒仙翁。他二人结交,也是因为二人以药物斗法,令义父输于了酒仙翁而起的。酒仙翁专攻药物一道,终研制成万邪辟毒神丹,可解万心归圣散之毒。令义父所制的辟毒丹县也可算是解毒神丹,但他终归不敢断言能否解得万心归圣散,故加了‘存疑’二字。他二人收徒均甚晚,酒仙翁更在令义父之后,故细算下来,那胡醉尚该叫你一声师姐呢。”听丐帮帮主乃自己师弟,毒手观音心头暗喜道:“请问前辈,那胡醉知此中情由么?”那声音道:“令义父和那酒仙翁皆是异人,既你也是听老朽方才所讲才知,那胡醉自是不知道了。老朽甚至不知胡醉那老醉鬼师父死了没有呢。”毒手观音“哦”了一声。那声音道:“咱们却接着说正话。你得胡醉偶然相救之后,自会感其相救之恩,把自己三年所历之事告诉于他。胡醉性本刚直,其时他已知那人武功之强便是你二人联手也远非其敌,他便劝你另投明师,学成不世武功之后再去报仇,并以性命相求。你自然答应了。但胡醉却待你答应离去之后,独去找那人为你报仇,自是遭了毒手。你知此情后便更是悲愤欲绝,逢人便杀,并将那人姓名公诸于世。于是那人迫于此情,便撕下侠义面目,肆虐横行,顿时江湖血雨腥风,无数英雄豪杰无辜地肝胆涂地。这,便是老朽所说的江湖劫难了,你此时可知老朽所说的另一层深意了么?”毒手观音闻言浑身冷汗直冒,听那人见问,便肃然道:“老前辈大慈大悲之心,玉音知道了。”“阿弥陀佛,”那声音又道,“如此甚好。幸而老朽依令义父苦苦僧人所言,避免了江湖一大劫难。现今已过二十年,江湖又面临一大劫难,幸而已有救江湖于涂炭之人,不用老朽再多担忧。老朽也该将你那不世之仇人告诉你了。”毒手观音心中不知是悲是喜,自己苦苦等了二十年的时机终于盼到了,她竟险些落下泪来,道:“玉音谨听前辈教谕。”那老者长叹一声,才缓缓地道:“他,便是当今的黄龙令令主!”毒手观音闻言竞痴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青青道:“师父,你怎么啦?”毒手观音恍若大梦初醒,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黄龙令主!我毒手观音侯玉音与你不共戴天!”那老者长叹一声,道:“天数!”毒手观音道:“前辈大恩,侯玉音没耻不忘!但前辈还未告诉玉音那贼人之名,不知……”她的声音被一声阿弥陀佛打断,那声音宣过佛号之后,又道:“终有一日,他的面目必将大白于天下,且他将受天下之极苦,那也是他一生多行不义的报应!但恕老朽言尽于此。此时还不是说他名姓之时,否则天下江湖必将血流成河,那老朽及令义父的一番苦心便即白费了。你难道还不明白么?”毒手观音道:“玉音明白。”那声音又道:“侯玉音,老朽在洛阳对你说的你的仇当因那少年得报之言你可还记得么?”毒手观音道:“玉音记得。自洛阳至少林千里之遥,玉音便不敢离开独孤公子一步。独孤公子恍若不似尘世中人,对世事一无所知,玉音怕他有何不测,一直陪在他身旁,只是在离少林百里的一个小镇上,独孤公子独自去寻童超,幸得人示警,玉音随即追去——”“这老朽知道了,”那声音道:“那示警之人乃是你师弟胡醉派去的。”毒手观音“哦”了一声。那声音又道:“三日之后,你可复遇到独孤樵,望你谨记老朽在洛阳告之于你的话。”毒手观音道:“玉音会记住前辈所言的。”那声音道:“对了,你勿须等司马青青到十八岁才告知她的身世了,十二年前,便是老朽将她送至你玉龙雪山脚下的,她身上那纸条也系老朽所留。”“司马青青?”青青大奇。她隐约记得自己四岁时被人送至一山脚放下,自己一觉醒来时,便已不再是那间永远是关着门窗的小屋,而是一甚是宽敞明亮但却寒气甚重的山洞了,她睁开眼时,却有一中年美妇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那中年美妇就是后来成了她师父的毒手观音!方才她一直静听师父和那不见人影只闻其声的老者对话,知师父原来有如此深仇大恨,难怪在她幼时的记忆中师父暴怒无常,虽对自己甚是喜爱,从不得罪自己,但她有时会平白地抓些诸如野兔山羊之类的动物来,无端地一刀刀将它们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无视那些动物的惨嚎声了。此时突听那老者说到司马青青,并说十二年就是他将司马青青送至玉龙雪山的,心中自是大奇:难道他所说的竟是自己么?不禁道:“前辈,你说的司马青青莫非是我么?”“阿弥陀佛,”那声音道:“这全是天意使然,个中缘由,你师父自会告知你的。”青青急道:“师父,我……”毒手观音似未听到青青所问,却对那不见踪影的老者道:“前辈,玉音尚有一事不明,当时他们并未成亲,为何——?”老者长叹一声,沉默良久才道:“造孽也!”突然改用传音入密道:“此事不可让她知晓,老朽告诉你之后,你也永不可告诉她,你能做到么?”毒手观音也用传音入密的声音道:“前辈吩咐,玉音无不遵嘱!”青青听那老者叹息一声,又叫了一声“造孽也”便不听下言,却见师父嘴唇在动,知他们是在用传音入密之功在谈不愿让自己听到之事。虽知他们所谈之事与自己身世有关,但也是干着急,只有耐心等待,想在这之后师父定会告诉自己的。那声音在毒手观音耳边道:“她实乃那十恶不赦的黄龙令主之女。”突闻此言,毒手观音有如五雷轰顶,喃喃地道:“这不可能!这决不可能!”青青见师父突然脸色一片惶然,且失声喃喃自语,不禁大奇道:“师父,什么决不可能!”毒手观音一惊:自己方才一惊失态,忘了用传音入密之功!连忙对青青道:“没什么,师父方才听老前辈说了一桩江湖上耸人听闻的旧闻而已。”那声音又在毒手观音耳旁响起:“二十年前,周家大闺女雯雯实是被当今黄龙令主所掠去,周雯雯不会丝毫武功,自是轻而易举地就被他侮辱了。十月之后,周小姐临盆之际突然血崩,眼看性命不存,那丧尽天良的黄龙令主便将其抛身荒野,以为早已裹身狼腹,不料老朽恰好路过,将其救醒,她将自己身世及遭遇告知了我,产下青青之后,因失血过多,老朽已是回天乏力,正欲将她葬了,不料那恶贼怕她不死,竟又折身回来,老朽不愿多惹事端,挟了女婴便迅捷离去。第二日老朽再去那地方时,周大小姐已是尸骨全无。老朽便依她临终之际所托,将司马青青养到四岁,便带了她去让你收为徒。”毒手观音道:“她怎知我会收其女为徒?”那声音道:“周大小姐尚不知其时司马伯儒已为那恶贼所杀,她还让老朽传言司马伯儒,让他娶了你,她说你们一文-武,似是天造地设一般,她本来就欲悄然离司马而去,不料突遭如此大难,她早已无颜见人,只愿你们看在司马伯儒与她相爱一场的份上,收了青青为女。收徒之言,乃是老朽所托于你的,并非周姑娘所托!”毒手观音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那老者道:“周家妹妹,咱们为何这般命苦!自今往后,青青便是我玉音亲生闺女,望妹妹在天之灵安息吧!”泪水禁不住的流了下来。青青大惊失色,道:“师父你怎么啦?”毒手观音没说话,却把青青紧紧搂在怀里。那声音道:“独孤公子身世奇特,连老朽也是不知,但老朽有一个预感,似是与那黄龙令主有关,以后你不可让青青与他太过亲近,否则……”毒手观音道:“莫非独孤公子也竟是……?”“不然,”那声音道:“老朽也仅是一种预感而已。”毒手观音道:“那往后玉音注意便是了,望前辈放心。”“如此就好,”那声音道:“老朽要走了。”毒手观音急道:“前辈且慢。前辈对玉音之大恩大德,玉音没耻不忘,只是玉音却从未得见前辈一面,虽玉音知前辈这等风尘异人,最讨厌俗世这一套的,但玉音敢请前辈现身一睹恩颜一面可否?”那声音道:“你既知我最烦不得俗世这一套,又何必强求老朽呢?便是我那记名弟子,也还从未见过我这师父一面呢。免了吧!”“记名弟子?”毒手观音奇道,“却不知——?”“便是那江湖浪子童超,你自是识得他的对么,”哈哈一笑,道:“此处四面皆是万丈绝壁,你和青青自上面来,便从下面去可也!老朽这便走啦!”毒手观音连呼了几声“前辈!”终不见回音,知这等风尘异人说走便走,便不复多言,抚摸着青青一头秀发,柔声道:“青青,前辈已经走啦,咱们这便也走吧。”青青轻轻替师父擦去面上的泪痕,道:“师父?”毒手观音道:“出去之后,为师便把一切都告诉你。”青青喜道:“那师父咱们这便走吧。”接着神色一黯:“走?怎么走?”是啊,这四周全是万丈绝壁,若非生有双翅,又怎能出去呢?——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