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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梅家村

    这里的人多半姓梅,此地就叫梅家村,刚才士兵们劫掠的那是北庄,村民们告诉我还有一座南庄。”

    常无赦牵着座骑,领着一行人南行,走向梅家村南庄。

    沿途,星光灿烂,田园逸静,陈近南与笑月均无心浏览,闷闷不乐,听了常无赦说话也没答腔。他二人本想藉着参战出征,建功立业,谁知道才刚踏上征途,尚未报捷,便先成了离营的逃兵,今后何去何从,实感渺渺茫茫。

    唐赛儿呢?她不知何时已经换回自己的红装,与音音共乘一马,悠然缓走。

    那马却是陈近南变了李四十七的身,送给唐赛儿二人骑的。

    至于空空和尚亦卸去军服与伪装,穿回袈裟,跟在后方。

    将近村口处的一面毁倾上墙,贴了不少榜单、文告,涂鸦甚多,像是这村子的告示牌一般。

    陈近南与笑月驻足去看,看见其中有张皇榜,内容写的,正是要村民们提供米粮马草,无条件供给路过的大军。

    陈近南扁嘴道:“俺娘喂,原来昭……吴三桂早就认可了这种征粮方式,还发榜四处公告哩。”

    笑月一旁也叹道:“三藩起兵之初,民心思汉,纷纷响应,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吴军便连破数省清军,直抵长江。可如今两年又过去了,却依旧驻足长江,毫无进展,想来,这跟吴军军纪涣散、四处扰民,实在脱离不了干系。”

    常无赦等人这时也凑了过来。

    音音手指皇榜的右方:“你们看!”

    皇榜右方的上墙上,有人以毛笔大落落写了四行红字,字迹清秀端正,笔法不俗,曰:骄傲一点死人成双横天莫大奔行有功

    其文辞不达意,众人都是有看没有懂。

    未几,空空沉吟道:“这人似在抨击皇榜的内容,说吴三桂自以为是,害死百姓无数,天道恢恢,怎能如此违逆?还是赶快北伐中原、驱逐满清建功吧。”

    陈近南皱眉愣道:“上面写的,真是你这个意思?”

    空空得意道:“老衲研读佛经多年,对于这类暗藏玄机的文字,最能解读啦。”

    笑月哈哈大笑道:“大师缪矣,您想太多啦,这四行文字是道谜语,并非如您所言。”

    空空满睑尴尬地说道:“什、什么谜语?”

    “字谜呀。”笑月拾起一块石子,就在红字旁边拆解,边写边道:“骄傲就是‘自大’,自大旁边加上一点,这不成了‘臭’字么?”

    众人看了都是恍然大悟。

    笑月续道:“死人就是‘尸’,”随即写下一“尸”字,“成双之意,正是“比”字,一旋在尸字下,写入一比字,“恰成一个‘屁’字。”

    众人看了,渐渐感到有趣。

    笑月续道:“横天麻,就是在上头画出一横,莫大就是‘小’,上头一横、下头小,哪,这不成了一个‘不’字?”

    众人看了都笑。

    笑月续道:“奔行嘛,就是走,可做走字边,有功就是‘用’,走字边加上用,正是一个‘通’字。”(注:用字与甬字相通)

    众人由上而下念道:“臭屁不通?臭屁不通!”皆大笑。

    陈近南故意走至空空面前,笑道:“原来这人是说,皇榜上写的内容臭屁不通,恩,有理有理。意谓你空空刚才猜的那些,也是臭屁不通。”

    空空红着一张老脸不作声。

    音音一旁问道:“笑月,这人说皇榜臭屁不通,说得很对,但为什么不直接写出来,却要罗哩罗唆的弄出一副字谜?”

    笑月道:“这可是皇榜,这人除非像诸位一般武功高强,否则哪敢公然抨击?所以,只好隐藏真意在字谜之中。”

    陈近南愈发觉得笑月厉害,也觉得写下这副字谜的人,颇有巧思,站在土墙之下,口中念念有辞:“臭屁不通,臭屁不通……哈哈,好一个臭屁不通……”

    正念间,一名老农夫恰巧骑着驴子经过,听见陈近南念出了“臭屁不通”四个字,既惊且喜,从驴背上滚了下地,跑了过来。指道:“你、你、你解开啦?解开啦?”

    陈近南愣道:“解开?”顿悟道:“喔,您是说这副字谜呀。”

    老农夫点头笑道:“是啊是啊,你给解开啦,就是臭屁不通,臭屁不通。”

    陈近南道:“是解开了,不过——”他接着要说“不是我解的,是那位小秀才解的。”无奈却被打断话尾。

    “他们都是你的朋友?”老农夫指着常无赦等人,兴奋地问。

    陈近南点头称是。

    老农夫又问:“刚才北庄有官兵闯入闹事,就是你跟你的朋友打发的?是你们救了我们的村民?”

    陈近南道:“您客气了,确实是我们打发的,但村民们没少受苦,我们着实也没‘救’了多少人。”

    常无赦上前道:“老丈,你也是梅家村的人,可以的话,请你通报村民一声,我等只是路过歇脚的旅客,并且告诉他们,大队官兵离此不远,难保不会来南庄杀人放火,他们最好还是避一避。”

    陈近南暗忖:“对呀,我怎没想到这点?”忙和道:“我这位朋友说的甚是,您快去吧。”

    老农夫含笑地上下打量陈近南,频频点头,旋即转身骑上驴子走了。

    随后,陈近南一行也进了南庄。

    其时夜色已深,村民们仍在梦乡,家家关门闭户,几乎不见灯光。

    他六人找了个祠堂似的小庙,露宿而下,好在他们都是江湖男女,也习惯了这般。

    竟夜无事……

    翌日一大早,众人都被震天价响的炮仗声惊醒——霎时有剑的拔剑、没剑的出掌,人人自危,严阵以待。俟六人睁开惺忪的睡眼,仔细一看,小庙门口早已挤满村民好奇的脸庞,每张脸都堆满了笑。

    走出门外,更是锣鼓喧天外加人声鼎沸,男女老幼围着他们六个人(外加李四十七那一匹马),争相握手,甚至跪拜。弄得陈近南等人一脸茫然,尴尬得很。

    还是昨夜在村口相遇的那名老农夫,帮他们解了围,朗声说道:“各位乡亲呀,大家别忙、别挤,不要吓着咱们的恩公啦。”

    陈近南心里苦笑:“恩公?就因为我们杀了官兵?唉,线成仁一旦察知,迟早会找上这里,到那时候,我们不但不是什么恩公,还是瘟神了哩。”

    老农夫又道:“大家让让,让一让,村长说要见他们。”

    村民们这才让出一条路来。

    老农夫旋领着他六人走人村子深处,边走,边介绍南庄的风土。

    陈近南问:“老丈,还没请教您怎么称呼?”

    老农夫道:“我啊,我叫梅四,大家都管我叫梅老四。”随之反问:“少侠你呢?”

    陈近南于焉道了姓名,并一一介绍随行的其他人。

    其他五人却很明显的看出,不知什么缘故,梅老四只对陈近南一人感兴趣。

    梅老四道:“我们村长可不是寻常人哟,他老人家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乃是湘西一带,出了大名的法师。”

    老于江湖的常无赦问道:“既是这样,敢问你们村长的法术有多灵验?他高姓大名?”

    梅老四满脸崇敬兼崇拜地答道:“他呀,梅灵过。”

    “没灵过?”众人停下,异口同声愣道。

    梅老四不太高兴地摆了摆手:“他老人家跟我一样姓梅,梅花的梅,至于他的法术,从没有不灵过的。”说完还瞪了常无赦一眼,仿佛怪罪常无赦,不该把这两个问题搭在一块问。

    走着、走着,梅老四又道:“村长他们一家人也都不寻常,村长的两个弟弟,一个擅长卜卦,另一个擅长医术,在附近也都颇有名喔。”

    常无赦轻哼道:“有名么?说来听听看。”

    梅老四道:“擅长卜卦的那位叫梅准过,擅长医术的那位叫梅好过。”

    众人听了不禁想笑,只得憋住。

    笑月问:“梅老,村口那副字谜是你们村长写的罗?”

    梅老四摇了摇头:“是梅雪写的,梅雪是村长的独生女儿,”说到这里,瞅着陈近南一笑:“她是我们村的大才女呢。”

    陈近南心想:“才女就才女嘛,何必瞅着我笑?”

    众人这时走到一座庄园门前止步。那座庄园占地甚广,虽说是篱笆墙、竹泥屋,然而它门前傍溪、屋后傍山、四面环田、八方通道,亦算是一好所在。

    梅老四上前叩门喊道:“梅心!梅费!随便一个出来开门啦!”

    陈近南心想:“没心没肺?你娘哩,我还没胆没种哩,什么怪名字都有。”

    须臾有一小僮来开了门,迎入众人,恭敬道:“诸位早安,我家老爷已在大厅相候。”

    庄园建有玄关,玄关里设有数张竹台,台上摆有脸盆、手巾,附有清水、木梳。

    小僮引手指道:“这是专为诸位准备的,诸位先请自便,稍待,我家还备有早膳。”

    陈近南等人行军日久,各个都蓬头垢面,如今能在这里洗把脸、吃顿安心饭,自是求之不得,大家也就不客气了。

    梳洗完后,来到大厅,简单朴素的大厅正首,早已坐了三位老者,三人长相雷同,显是孪生兄弟。

    大厅两旁一共置了六套桌椅,桌上也已置了热粥、小菜、包子、馒头。

    正首中央的老者颔首道:“诸位,请。”

    陈近南等人遂入座。

    在梅老四的热情仲介下,众人方知那位老者正是村长梅灵过,其他两位则是梅准过与梅好过。

    主客间吃饭聊天,一时倒也融洽。

    梅灵过忽问陈近南:“陈少侠,你今年贵庚啦?”

    陈近南嘴里含着一坨食物,吞则吞不得,吐又舍不得,咿咿呀呀的回答道:“嗯X……(十五)。”

    梅灵过掐胡沉吟、点头吟哦:“二五?嗯,适合适合。”

    常无赦他们均知陈近南只有十五岁,必是梅灵过听错,可大家逮到了这顿好饭,专顾着吃,根本无暇理会。

    陈近南更是继续狼吞虎咽,也不管人家说他“适合”什么。

    梅灵过又问:“少侠,你还没娶亲吧?”

    陈近南摇了摇手,示意没有。

    梅灵过大喜,三兄弟相视而笑,俱甚满意,直到用完了饭,都未再多问其余。

    吃饱喝足的陈近南想起了李四十七,旋向一旁伺候的小僮招手,问道:“你是没心?还是没肺?”

    小僮道:“我叫梅心。”

    陈近南吩咐:“梅心呀,我那匹马,你给牵到哪了?”

    梅心道:“到马厩去啦。”

    陈近南道:“我那匹马个性古怪,你要好生照料。”

    梅心点头答应。

    这时节,大厅已收拾完毕,几名婢女端上茶来。

    就中一名婢女生得如花似玉,虽然美貌比不上唐赛儿与音音,但以村姑的标准而言,亦算得上上之姿。

    那婢女老是盯着陈近南瞧,嘴角始终带笑,眼角始终含春。

    陈近南被她瞧得都羞红了耳跟,心想:“又不是相亲,干嘛这样看我?真是的。”

    示退了婢女,梅灵过抱拳说道:“诸位江湖好汉,你们帮助我们打发了那票虎狼之军,梅家村好生感谢,如不弃嫌,还望你们多住几日,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陈近南代众人答礼:“多谢村长好意,我们心领了,然而我们杀了不少官兵,就怕连累了你们。”

    梅灵过笑笑:“不妨不妨,那票官兵是什么样子,你们也见识过了,一旦他们找上了南庄,有你们在此,我们受的苦还要少些呢。”

    陈近南回头去看其他人的意思,那常无赦、唐赛儿都是孤僻成性,既不置可,亦不置否。气氛顿时僵住。

    梅灵过打圆场道:“那这样吧,诸位起码暍完了喜酒再走,可不可以?”

    陈近南笑笑:“哟?谁家的喜酒呀?什么时候?”

    梅灵过笑而不答,道:“过一会你就明白。”

    过了一会,先前那老盯着陈近南瞧的婢女回到厅上,附耳在梅灵过耳边,嘻笑说了些话,临出门前,还不忘回眸抛给陈近南一记媚眼。

    陈近南等人无不纳闷。

    梅灵过接着开口问道:“陈少侠,老夫替你说一段姻缘,如何?”

    陈近南心下顿悟:“原来如此。”赶忙摇手道:“在下虽未成婚,可是已有婚约,这,不太妥吧。”说着,还瞥眼去看音音。

    唐赛儿晓得陈近南的所谓,藉机说道:“有何不妥?”赏了陈近南白眼,“一切全凭村长做主。”

    陈近南待再开口——音音却先抢道:“南哥,夫君说得没错,我跟她才是夫妻,你我不算有婚约,我只跟你借种生子。”

    这个音音不谙人情事故,如此私事,竟然当众说出。

    厅上众人听得是瞠目结舌,气氛又更僵窒了。

    说不得,梅灵过再打圆场道:“没关系啦,男人嘛,哪个英雄好汉不是三妻四妾?只要陈少侠让我家女儿做大房,以后你要娶几个偏房,都没关系。”

    陈近南道:“村长是说您的独生女儿,梅雪?”

    梅灵过点头笑道:“正是,我那女儿挑的很,都二十岁了,还说除非有人答对她的那副字谜,才肯下嫁。”

    “字谜?”陈近南忙道:“字谜不是我猜对的呀,是他!”转身指向笑月。

    笑月笑道:“非也非也,陈兄何必如此谦逊?明明是你答对的,偏说是我。”

    笑月有心玉成陈近南这段好事,干脆顺手推舟,让给了陈近南占功。

    陈近南怔然看着笑月,若有所悟。心里不知该忧该喜。

    梅灵过道:“是嘛,何必如此谦逊,我女儿的贴身丫鬟刚刚回报我说,梅雪也点头啦。”

    陈近南心想:“那女子原来只是个丫鬟,唔,丫鬟生得如此,想必梅大小姐姿色更美罗。”

    梅灵过旋即伸长了脸,紧张兮兮地问道:“你倒底答不答应?”

    陈近南心想:“我才十五岁,现在结婚会不会早了一点?”犹豫沉吟。

    厅上是时一片寂静,梅灵过三兄弟倾神凝视陈近南,像是等候判决的死刑犯似的。

    陈近南毕竟还是个怀春少男,想了一想,才慢慢、轻轻、微微、怯怯地点了下头:“那……也好。”

    一听了说奸,厅上立时欢声雷动,包括梅灵过三兄弟,梅家所有的人,从男仆到女婢,梅老四、梅心、没肺没种没胆没脑袋的一大堆人,各个鼓掌喝采、奔向走告,甚至还有喜极而泣的。

    陈近南等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想:他们有必要这么高兴吗?这也太夸张啦,难道同时,就连门外也传来了骚动,大批村民集结在梅家门前,风闻这桩喜事定了,马上放起了鞭炮,敲锣打鼓,舞狮舞龙。

    逼得梅灵过得叫梅准过、梅好过出门安抚才成。

    眼看情势如此,陈近南心下更是忧喜参半。

    梅灵过笑笑又道:“贤婿,我为我女儿准备了三件嫁妆,今儿终于可以送了出去。”

    陈近南还以一笑:“嫁妆就不用啦,我这边也没准备聘礼。”

    梅灵过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摇手:“不不下,不要你的聘礼,你答应了这桩婚事,便是给了梅家村最大的一件聘礼。”

    陈近南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可又不好意思询问,只好探口风道:“梅村长——”

    “欵,怎么还叫我村长?”梅灵过笑笑:“你该叫我岳丈啦,唔,喊我一声‘老丈人’也行。”

    陈近南遂改口道:“老、老丈人,刚刚您何苦把话说成那样,您女儿就算不是闭月羞花,好歹也是那个沉鱼落鸟,又不是嫁不掉。”(这两成语,可是陈近南最近学的,他记不太精准就是。)

    梅灵过叹道:“二十年来,只有一个傻子到我家提过亲,唉,嫁女儿不容易呀。”

    陈近南问:“既是如此,当时为何不答应人家提亲?那个傻子又是谁?”

    梅灵过指道:“谁说我不答应,那个傻子就是你呀。”

    这下陈近南总算搞懂了,梅家的梅雪大概长得异常丑怪,而他竟在不知不觉中,为梅家村做了这桩“公益”。

    赶紧转向笑月说道:“笑月,如果当我是你的兄弟,就别推辞了,还是你来娶她较好。”

    笑月突然一阵摇头晃脑,故做晕眩,说道:“啊,我真不该喝那么多的,你看看,都醉了,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陈近南没好气道:“装什么傻!咱们喝的是茶,醉个屁呀。”

    笑月辩道:“这叫茶醉。”接着便趴倒在桌上,沉沉“睡”去,抵死不醒。

    陈近南心里骂道:“你娘哩,给我装笑。”

    那头,梅灵过忽地拍了下手,呼道:“把第一件嫁妆拿上来。”

    顷而一名仆人捧了一只海螺入内,必恭必敬交给陈近南。

    陈近南看了看海螺,似无什特出之处,问道:“这,是一只海螺?”言外意谓:没事送我一只海螺干嘛?

    梅灵过正色道:“这可不是寻常的海螺,乃一意外得之的神物。”

    陈近南心想:“神物有什么稀奇?神仙我都见过不知几个啦,我还有神咒哩。”

    常无赦倒颇好奇,一旁问道:“这只海螺有什么神通吗?”

    梅灵过道:“这只海螺名之曰‘呼神口’,是我家祖先留下的传家之宝,传闻若凭此物直呼神仙尊号,该尊神仙便会降世接见。”

    常无赦冶哼:“有那么灵?你们试过么?”

    梅灵过道:“在下没有,然而我家先人曾经试过,此物确实灵验。”

    常无赦道:“敢请村长当众再试一遍,好让你的贤婿以及我们见识见识。”说到“贤婿”,还不忘狡黠地睨了陈近南一眼。

    梅灵过道:“本来是可以的,但此物仅能施展三次神通,家父曾经说过,它已经用过了两次,最后一次绝不可以轻试。”环视众人笑道:“最后一次,要用在刀口上嘛,你们说对不对?”

    常无赦见过的神通可不少,听了这话并不以为然,嗤之以鼻。

    陈近南虽也不以为然,却将海螺高高捧起,辞道:“这么贵重的宝贝,怎能就送了我。”心里想道:“你爸我准备逃婚,带着这只破海螺骑马,多不方便啊。”

    梅灵过摆手笑笑:“怎么不能?宝剑赠英雄,神物赠奸汉,你且是我的女婿哩,同是一家人嘛。”

    陈近南于是懒洋洋地收了下:“那就……多谢岳丈啦。”说起岳丈二字,直有锥心刺骨之痛。

    梅灵过接着又拍了下手,呼道:“第二件嫁妆搬上来。”

    旋有一名身材矮小、奇装异服的年轻男子步入,领着数名家仆,扛进来一只黑布罩封的大笼子,置于厅心。

    梅灵过指着那男子道:“这是我们村里的新任祭师,他叫梅独。”

    “梅毒?”陈近南等人都是一愣。

    梅灵过解释道:“哟,别误会了,不是毒汁的毒,是独一无二的独。”

    陈近南打量那个梅独,看他身材五短,面目可憎,浑身都是刺青,有些字还刺错了,却一副不可一世,自以为法力无边的吊样。不禁心头无名火起,暗忖道:“他老爸一定不中意他这孩子,没事取这种干名,比陈三还要难听。”

    梅灵过道:“这是要送给你的守护神。”

    陈近南赶紧推辞:“不了不了,这坨梅毒还是留给你们吧,我不需要守护神。”

    梅独极为不悦,斥道:“不是我!”哗的一声,掀下了笼子上的黑布,指道:“是他!”

    但见笼子里关了一名金发碧眼、长手长脚的洋人。

    那洋人好似乎已被囚禁了很久,身体脏臭,衣装破烂,神情不胜惶恐,活像是只囚鸟。

    梅灵过笑笑:“这才是要送你的保护神,他叫‘金毛洋神’。”

    “金毛洋——”陈近南瞠目苦笑,旋道:“我说岳丈呀,这明明是个洋人,怎么成了金毛洋神哩?我看叫他金毛洋鬼子还差不多。”

    空空和尚见了都摇头皱眉,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你们这样囚禁、虐待生人,不怕有报应吗?”

    梅灵过支吾道:“这……”

    梅独却道:“这位洋神乃是西方的济公活佛所变,我们初见他时,他就这样邋遢啦,并非我们囚虐所致。”

    陈近南问道:“你们说他是保护神,他可有什么神通?”

    梅独道:“他能预知未来、解算命运,这便是他的神通。”

    陈近南心想:“算命?扑你丫母,我的命运我已经知道啦,还用得着你算?好,我就玩你一玩。”起身走至笼子前方,道:“梅毒大师,能不能请你示范示范,算算我的命啊?”

    梅独自负不得了地说道:“当然可以。”旋即高举双臂、紧闭双目,吟哦道:“天地听我主持,鬼神归我驱使,○△……嘿!疾疾如律令——”当下,一巴掌打在笼子之上。

    那洋人吓一大跳,跑近笼边叽哩咕噜说了一堆洋文,神情相当悲切。

    陈近南愣道:“他说什么?”

    梅独道:“他说的这是神话,必须由我翻译。”

    陈近南心想:“你说的才是鬼话哩,还要翻译?那我收了这个狗屁嫁妆,岂不是得连你这坨梅毒一并带走?”

    梅独翻译道:“金毛洋神说,你将会在梅家村成亲。”

    厅上梅家的人统统惊呼道:“哇!真准!”“是啊是啊,真是神准。”

    陈近南等人却是哭笑不得,心想:这不是废话么?

    陈近南气道:“喂,那能不能再算算,这桩婚姻将来幸福吗?”

    梅独点了下头,旋又高举双臂、紧闭双目,门中认了一堆比洋文还要难懂的○与八,陡然大暍:“疾疾如律令——”一巴掌又打在笼子之上。

    洋人这回先是答了一堆洋文,接着,话尾竟冒出一句闽南语:“大人,拜托你救我出去,拜托拜托。”发音虽不标准,勉强还算可以。

    厅上没有一个人感到丝毫异样,就连常无赦、唐赛儿,也都听不出其实那是中土方言,并非洋文。

    惟独陈近南这个漳州小子当场发呆,心想:“我该不会听错啦?”

    梅独这时翻译道:“金毛洋神说,你跟梅雪二人,以后将会白头偕老。”

    厅上梅家的人听了,再次欢呼。

    陈近南心想:“可见不准,我已经决定逃婚了,还白个什么偕老!”凑近笼子,改以闽南语问那洋人:“你怎晓讲咱的话?”

    众人俱是大惊,奇怪陈近南竟能通晓“神话”。

    那洋人更是又惊又喜,忙道:“我去过台湾,我去过台湾啦,所以晓讲你们的话。”

    陈近南点了头道:“你叫什名?是位人(哪里人)?怎会走去台湾?”

    那洋人道:“我叫丹多义律,是尼德兰人(今之荷兰),我去台湾,是价你们延平王做生意啦。”

    陈近南又问:“既然安呢,你怎会来到这?”

    洋人丹多义律叹道:“讲起来,这话头长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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