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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布袋和尚自陕南安康镇与胡醉等人分手后,直奔长安丐帝川陕分舵总堂,言明自己已身为帮主,不宜再兼巡察长老之职,当下授手书,着即任命原川陕分舵舵主李仁杰任护帮长老,而将其舵主之位让给蒋昌扬,“冷面菩萨”卢振豪仍为丐帮执法长老,升原江南分舵舵主王栋为巡察长老。于是丐帮此时便为——帮主:“布袋和尚”姚鹏。执法长老:李仁杰。巡察长老:原江南分舵舵主王栎。而川陕分舵蒋昌扬和此舵身佩六袋的宋昭魁以及王栎江南分舵原副舵主柏寒寿及五袋弟子温琨各加一袋,分任正副舵主。洛阳、皎东、豫皖和普鲁四舵不变,舵主分别为郑雄烈、于不健王柏和徐鲁康,各佩七袋,宇文虎、龙刚、冯熙宏和叶维副之,各佩六袋。俱皆大喜。尤其是江南分舵,自前舵主周温自戕之后,俱觉心头愧疚,没料姚帮主倒把后任舵主升为巡察长老,俱是大觉面上有光,对这新任帮主,更是平添了数分敬意而豫皖分舵舵主王柏本是王栎之弟,此时见其兄长得升高位——除田主外,丐帮三长老便为职位最高者,有先斩后奏之权——也自喜极无限。畅饮三日,众人方奔本舵各司其职,而布袋和尚姚鹏自听绝因师太一言昔谈之后,心头大有疑窦,当下与新任巡察长老李仁杰过别,径奔鄂中柳家堡。不一日,己至豫鄂交界之所,忽闻有人道:“几年不见,姚大侠功力精进如斯,实令在下惊佩之至。”布袋和尚闻言一惊,随即笑道:“老叫化还道是谁,原来是你。”正是“东海独行枭”西门离。西门离道:“好说。”布袋和尚道:“老叫化有一事不明,敢请阁下指教:”西门离道:“姚大侠有话但讲不妨。”布袋和尚道:“贵盟约本帮在安康镇一较雌雄,因何至期不战而退?”西门离道:“那是任盟主的旨意,大约他并未料到胡大侠、黄少侠、毒手观音和绝因师太会不约而同地一齐到了安康。”布袋和尚笑道:“大约并非如此吧,因老叫化有幸在安康与敝帮前任帮主‘千杯不醉’胡醉相遇。”西门离微微一愣,道:“既是如此,在下也心存一大疑团,敢问姚大侠……?”布袋和尚截口道:“阁下但问不妨,若叫化知无不言。”西门离道:“在下与胡大侠曾两度拼斗,若以真实功夫而论,当在估仲之间,然第二次相斗之时,胡大侠与前一次判若两人,至少内力打了个拆扣,这却是什么道理?”布袋和尚道:“很简单,因他引阁下一番剧斗之后,又随其师姐去以内力救了一个人。”西门离沉吟良久,方道:“原来如此。”随即又道:“他至多只恢复了九成功力,与在下之斗,明明是徒自送命,可他因何还要依约前往?”布袋和尚只谈然道了一个字:“侠。”西门离也淡然道:“仅为了一个‘侠’字,便不顾自身性命,当真是……若在下所料不差,那‘侠’字便意味着公平,不知姚大侠以为然否?”布袋和尚道:“正是。”西门离道:“既是如此,在下此时倒想公公平平地领教一番贵帮秘而不宣的‘打狗棒法’高招,不知——?”布袋和尚道:“阁下但有所求,老叫化无有不遵。”西门离大喜,右手朝左侧乱石岗一挥,道:“请!”布袋和尚也道了个“请”字。当下二人步人那乱石岗内,相距五尺立住身形。西门离道:“你我辈份相若,大家皆用不着客气了,待在下数完一二三之后,便即同时出手如何?”布袋和尚笑道:“这的确很公平。”待西门离数至“三”字,二人一齐出手,俱是各运全力,只刹那间,那乱石岗已被夷为平地!布袋和尚所使的是“降龙十八掌”。西门离则是使的“天罡旋”。但闻“砰”然有声,二人正是功力悉敌。如此五百招方过,西门离突然跃出战圈,道:“姚帮主功力了得,倒与胡大侠不分轩轾,但如此打将下去,终是个没完没了,而在下所欲领教的,却是贵派秘而不宣、独步天下的‘打狗棒法’,不知姚帮主肯予赐教否?”布袋和尚道:“你我功力相若,以掌对掌,那才公平,若老叫化真的抽出了敝帮帮主信物打狗棒来,那却有失光明。”西门离道:“不妨不妨!姚大侠竟管施为便是,纵是我‘东海独行枭’丧命当场,那也总比……那也死而瞑目了。”布袋和尚当下抽出一根三尺余长,绿色幽幽的“竹棍”来,道:“这便是敝帮的打狗棒了,却并非青竹,而是玄铁所铸。此时在下手中有此利器而阁下双手空空、便请阁下先行出手如何?”西门离道了声:“好”,人忽似一团旋风,直卷布袋和尚。布袋和尚恍若未觉,恰似自行练功一般,一招招将“打狗棒法”使出。也是到了最末一招“天下无狗”但闻“砰然”一声,西门离的一条左臂,已软塌塌地垂于身侧。过得良久,西门离忽然大笑三声,道:“贵帮被誉为江湖第一大帮,端的并非浪得虚名!”布袋和尚道:“在下一时收手尔及……”未等他将话说完,西门离早道:“你我一正一邪,本就水火不容,此时若要取我性命,对姚大侠自易若反掌!”布袋和尚淡然道:“当夜若要取胡醉性命,对阁下来说不也是易若反掌么?”西门离正自一愣,却听布袋和尚又道:“阁下对胡醉不痛下杀手,今日咱们算是扯平了,因你也当该知道我与胡醉之交情。但老叫化有一事不明,阁下可答也对不答:凭阁下身手,怎会投效于任空行麾下替他效命?”西门离轻叹一声,只摇了摇头。布袋和尚见状一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也不等西门离还礼,径自疾奔而去。尚未奔出二十里,忽闻二十丈外有人阴恻恻地道:“你既不愿露出真面目,我狼山二鬼只好取了你项上之顶,回本盟复命了。”布袋和尚闻言大惊,高声道:“艾虎艾豹有我布袋和尚姚鹏在此,还轮不到你们行凶!”喝毕疾掠过去。却哪里还有“狼山二鬼”行踪,只有一以黑巾蒙面之人,似傻了呆了一般呆立于原地。当下二人俱是默然无语。过得良久,布袋和尚方低声道:“玮云,你又何须如此?”那蒙面人闻言浑身一颤,失声道:“师父你……你怎知是我?”布袋和尚道:“你阻止翟姑娘自尽,又令铁算子夫妇将她送到蜀中交给峨嵋派掌门人绝因师太,这正是我侠义道中人当该所为之事,徒儿却为何要遮遮掩掩?”蒙面人道:“是田三叔告知师父徒儿真实身份的?”言语间大有愠怒之色。布袋和尚摇摇头。蒙面人奇道:“那——?”布袋和尚道:“俗话说的好:知徒莫如师,为师听人说那令人替毒手观音和绝因师太传话,说胡醉右平利镇的那蒙面人现身形似是女子,便已猜到会是你了。此番为师急赶路程,也是为了到柳家堡去查证此事。”蒙面人无言以对。布袋和尚怒道:“哼!为师当面,你还要蒙着那劳什子作甚?莫非我姚鹏竟不配做你师父么?”蒙面人连忙“唰”的一声撕下蒙面黑巾,正是布袋和尚之徒柳玮云,只是她此时作少妇打扮,人已经初拜师时瘦了许多。布袋和尚柔声道:“玮云,你……”柳玮云只道了“师父”二字,便即泪如泉涌,泣不成声。直待柳玮云哭罢,布袋和尚方道:“近两年来,为师终日杂事缠身不断,倒是苦了徒儿了。”柳玮云道:“徒儿会得。”稍顿又道:“徒儿这般作不,也确不难言苦衷……”布袋和尚截口道:“我那小徒孙,当近二岁了吧?”柳玮云点头道:“可独孤樵却了无踪影,你叫徒儿如何做人。”布袋和尚道:“此时为师身为丐帮帮主,敝帮上千数千之众,我就不信无人能找到独孤公子。”随即又道:“却不知徒儿替我那小徒孙取了个甚么名字?”柳玮云道:“徒儿本欲也让他复姓独孤,但家父家母对他甚是喜爱,非让他姓柳不可,故而师父你老人家那小徒孙,便姓了柳,名念樵。这‘念樵’二字,却是徒儿自己替他取的。”布袋和尚闻言竟怅然良久,喃喃道:“柳念樵……柳念樵……”柳玮云奇道:“师父你怎么啦?”布袋和尚淡然道:“没什么。柳念樵,这名字倒也好听。”柳玮云道:“徒儿离家找寻念樵之父,本来得家父家母允许,故尔以巾蒙面。只田三叔他们二人知徒儿真实身份而已。此时师父你老人家既也知晓,还望勿要泄露出去才好。”布袋和尚道:“你还要以巾蒙面?”柳玮云道:“若师父不许徒儿如此,徒儿自不敢……”没料布袋和尚截口道:“那也由得你。只是为师不善使剑,若遇见绝因师太,徒儿自可以真面目相见,看在老叫化面上,他定会传你剑法咱们江湖中人,多会一般技艺,终会少吃些亏。”柳玮云颔首道:“徒儿蒙面出没江湖将近一年,早知师弟……嗯,不知师父你老人家可知他音讯么?”布袋和尚骤然摇了摇头,道:“但若不出不师所料,你师弟此时大约尚在人世。”柳玮云大喜道:“果真如此么?”正当布袋和尚与其徒柳玮云叙话之时,鬼灵子陆小歪和瞿腊娜却在豫境距洛宁镇百里之处与江湖浪子童超和青青二人相遇。四人俱是大喜。童超大笑道:“陆小歪,你这歪邪掌门倒也名付其买得紧,竟能死而复活!”鬼灵子故作肃然状道:“堂堂一门创派祖师,若连这丁点儿本事也没有,岂不让天下人笑掉了大牙!”众人又是大笑。没料笑声末落,天山二怪已飞掠而来,人尚在三十丈开外,阳真子的高呼之声已然传至:“师父!又有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一语未了,二怪已双双奔至当场,见鬼灵子和江湖浪子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阳真子当下硬生生将后面之言咽了回去,又道:“原来是童少侠,你们如此大声说话,我和依玲还道又有谁吃了虎心豹胆,竟敢招惹到我歪邪门上来了呢。”董超笑道:“你们天山二怪两位前辈功力了得,又有谁敢招惹贵门了!”天山二怪大喜,齐声道:“正是!”阳真子又道:“既已无事,我和依玲仍退至二里开外如何?”鬼灵子连忙道:“不必了。”转向青青嘻嘻一笑,道:“司马女侠,我暂借童少侠半个时辰如何?”青青面色一红,尚未开口,鬼灵子又道:“在这半个时辰之内,在下便让瞿姑娘陪你聊聊天儿,当不会使司马女侠寂寞的。”转向天山二怪,又凛然道:“你们退至五十丈开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决不许任何人接近为师与童少侠二十丈之内,记住了么?”天山二怪齐声道:“记住了!”董超心下虽奇,却也随鬼灵子步出二十丈开外,各寻了一平坦之所坐下之后,鬼灵子方道:“并非我鬼灵子故意作得神秘兮兮,实是有要事相告,不得不如此尔。还望你江湖浪子鉴谅。”江湖浪子童超道:“你我二人之间,又何须来这许多客套。”鬼灵子道:“倒是我这歪邪掌门太也不该了。”随即面色一肃,当下将自己数月来之诸般际遇悉数道出,未了道:“一元大师乃童少侠之记名师父,又是我鬼灵子的救命恩公。他老人家圆寂之前,严令在下出谷后,只可对你一人详言,纵是胡大侠和家师问起,咱们也不可明告,否则我江湖同道,又将惨遭荼毒了。”江湖流子童超黯然良久,竟尔落下两行清泪,更不多言。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良久。江湖浪子道:“敝记名师父一元大师之尊颜,尚请陆兄再详叙一遍如何?”鬼灵子点点头,又将,一元大师之容貌细细描绘了一番。江湖浪子朝西磕了三个响头,抹去满面泪珠,肃然道:“如此说来‘太阳叟’东方圣称帝武林而找胡大哥作对手,也并非出自本意了?”鬼灵子道:“其实胡大侠并非东方圣之敌,他这般作为,不过是想探知一元大师是否尚存人世。”江湖浪子道:“先前咱们还甚觉奇怪,任空行并无多大本事,却能将昔年与他齐名的‘东海独行枭’西门离‘冷弥陀’南宫笑等人尽收留麾下为其效命,此时便一切皆明白了。”鬼灵子道:“东方尊之所以尚未公开亮相,怕的便是被一元大师追杀,故而,一元大师仙逝之事,咱们是断断不能泄出去的。”江湖浪子肃然点点头,道:“俗言道:‘真作假时真亦假,假作真来假亦真。’陆兄若遇复圣盟中之人,便言你自戕之后,乃是被一蒙面怪人所救的,而那人观其身形似是女人,东方尊不敢拍再为所欲为了。”鬼灵子笑道:“没想你江湖浪子童超豪气干云,竟也会……哈哈!”江湖浪子也自笑道:“哪管人鬼当道,我自浪荡江湖,这本是我江湖浪子童超一贯之脾性。但对付那卑鄙无耻之徒,咱们纵是略说上它一二句谎言,倒也并不失为大丈夫本色。”鬼灵子打趣道:“可惜你江湖浪子武功奇高,否则若投入我‘歪邪门’定会为本派大放异彩。”二人哈哈大笑,一齐携手回至先前立足之所。司马青青、瞿腊娜和天山二怪也—起奔将过来,但听牧羊童阳真子道:“师父,你们如此郑重其事,可是商谈童超投入本门之事么?”鬼灵子道:“休要胡言乱语,童少侠又怎会投入我歪邪门下!”阳真子连忙道:“徒儿并非胡言乱语,童超年长于你,这与咱们门规并无冲突,何况做我天山二怪的师弟,也不算给他丢了脸。”鬼灵子只觉啼笑皆非,当下道:“你二人仍离咱们二里左右,为师尚有话要与江湖浪子和司马女侠细谈。”二怪恭声应了,肃立原地。黯然行出里许之后,青青率先沉不出气了,问道:“童少侠,陆小歪,方才你们都谈了些什么?”鬼灵子抢先道:“还请司马女侠鉴谅,你方出道之时,本是毒手观音之徒,脾气倒是有点儿……有点急躁。方才我便是与童少侠求教,他是如何将你改……改变的。”青青“呸”了一声,道:“从你鬼灵子口里,当真吐不出一句好话来。”言语间满面娇红。童超则哈哈大笑。瞿腊娜却一本正经地道:“陆小歪,你向童少侠求教,却是为了对付谁?”鬼灵子道:“不知道。也许凭我陆小歪这德性,将来总会遇一位蛮横不讲理的姑娘,便预先学上一手以防万一。”瞿腊娜“哼”了一声,并不多言。江湖浪子忽然道:“对了,方才咱们只顾谈那……那事,在下忘了告诉你另一要事。”鬼灵子奇道:“是何要事?”江湖浪子道:“你可听说过公孙鹳这名字么?”鬼灵子摇头道:“没有。在下只听家师讲过百年前一代大魔之事,据说其天冥毒掌端的了得,却已被苦苦大师、酒仙翁和……和跛足神僧三人联手除去了。也不知因何缘故,冷风月那小贼竟也学会了那套至为霸道的掌法,家师他老人家还为此险些命丧大漠!”江湖浪子道:“我所说的公孙鹳,便是那公孙大魔嫡传之孙了。”鬼灵子“啊”了一声。江湖浪子又道:“他到中原已将近一年了,若不出我之所料,其武功之高,当不在昔日‘太阳叟’东方圣之下。”鬼灵子骇然道:“他是来为其先祖报仇的?!”江湖浪子摇了摇头,当下将公孙鹳及“四达”之事悉数道出。鬼灵子亦喜亦忧。喜的是:冷风月武功尽废,从此便不能再为恶江湖了。忧的是:一旦公孙鹳等人找到独孤樵后,一人胜了胡醉、童超和毒手观音三人,而此三人俱是心高气傲之辈,一败之下,定然心灰意冷,退隐江湖,届时道消魔长,却是大大的不妙了。此时他二人均心知复圣盟的“太上盟主”并非公孙鹳,而是百年前少林派方丈“了然”大师之首徒、法号“一空”的东方尊,对公孙颧虽无敌意,却也不算是朋友。鬼灵子更是心头暗暗忖道:“我陆小歪堂堂歪邪门创派祖师,若能使个什么法儿,让那公孙颧与东方尊作一生死相拼,那却是妙之极矣!”正思忖间,却听瞿腊娜道:“童少侠,依我看来,既然胡大侠和你再加家师,也只能与公孙鹳手下‘四达’打个平手,咱们干脆去认个输,不与公孙颧动手也罢。”童超笑道:“公孙鹳虽非好恶之辈,但只怕他不会答应。”瞿腊娜奇道:“他怎会不答应?反正又不是什么生死之约。”江湖浪子道:“咱们江湖中人,最重‘道义’二字,碍于其先祖遗命,公孙鹳自是不会答应的了。”瞿腊娜道:“那公孙大魔也当真不是好人,竟留下如此古怪的一条遗命,哼!”鬼灵子道:“腊娜,你少说几句行不行?”翟腊娜惑然道:“莫非我说错了话不成?”鬼灵子连忙道:“你所说之言,并无错处,但说了也是白说。”瞿腊娜噘起一张小嘴,果然不复多言。过不多时,忽见天山二怪飞奔而至,阳真子手中,更拎着一愁眉苦脸之人,显是浑身要穴被点过。鬼灵子陡见之下,不由失声道:“是……”“你”字尚未出口,便听阳真子道:“此人贼头贼脑,一看便不是好人。待徒儿们捉住了他,问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竟是吱吱晤晤,只说是来找鬼灵子陆小歪的。徒儿们听他直呼本派掌门师尊大名,甚怒之下,便将他捉了来,听凭师父发落。”那人虽口不能言,听阳真子如此说话,也不禁面露惊异之色,陆小歪小小年纪,怎会是这两位年近八旬的老叟老妪之师父?但一想到鬼灵子在散人谷中的诸般作为,心头顿即释然。——此人非他,正是“散人谷”中的“贼王”时穷富。鬼灵子当下道:“快将他穴道解了!”阳真子一愣。梅依玲却运指如风,当下将时穷富所被涉穴悉数解开。阳真子暗道:还是依玲见机得快,此人武艺平平,纵是让他逃出百丈开外,再将他捉了回来也决非难事。当下不由有些后悔。那人连忙冲鬼灵子挤眉弄眼,连声道:“说不得!说不得!”鬼灵子嘻嘻一笑,道:“果然是说不得,但你既来找我陆小歪,定然是有重大之事了?”时穷富道:“此事是否全关紧要,我倒也不知,但却必须单独与你细谈。”看了看场中诸人,续道:“最多不会超过盏茶时光。”鬼灵子看了看江湖浪子,见他微微点头,当下道:“请。”时穷富大喜,也道了个“请”字,方随鬼灵子步出五十丈外,低声道:“是这么回事儿,距咱们‘散人谷’二十里开外有个水潭,这你也是知道的。月前我一时的突然心血来潮,想弄几条鱼吃吃。没料到得潭边,早有一头戴斗签、也不知其年龄几何的人正自悠然垂钧,其身旁的鱼篓之内,已有十数条一般大小的鱼儿了。一时的心下大喜,还暗道是天助我也,当下便施出妙手空空之计,取走了篓中三条,自信那钧鱼人并未有所知觉。殊不料尚未溜出五丈,便似撞上了鬼一般,竟有一巨大吸力将我这‘贼王’拖回了那垂钧之人身侧。当时我大觉骇异,未等那人开口,早将怀中的三条鱼放回篓中,便听那人头也不抬地道:‘区区三尾鱼,送了你时穷富也没什么。只是你这昔日贼王若要在我面前耍花招,那却差的远了。’当下我大奇道:‘你怎知我姓名匪号?’那人淡然道:‘江湖中事,只怕还无我所不知的。’我大是不信,却又不敢多言,只道:‘阁下钧鱼之术端的了得,只是阁下既不把区区三条鱼儿放在眼里,却又怎的要将在下给……给带了回来?’那人从篓中取出六条鱼递给我,道:‘今日你在此间陡然与我相遇之事,回谷后纵是对赌王吴输赢和赛诸葛欧阳明也不可提及,这六条鱼,便让你带回去烧碗汤喝,记住了么?’我听罢又是一奇:偷你三条不行,你倒白送六条,这却是何道理?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书柬,又道:‘我叫你回来,是要你替我办桩事。’递过那书柬来,续道:‘你将此书转交给鬼灵子陆小歪,且出谷后你千万不可暴露身份,更不能走漏一丝儿风声,否则我仅凭这鱼杆,便可将你散人谷中的什么鸟三才四象八卦屋捣个稀巴烂!记住了么?现在你可以回谷去了。’”鬼灵子道:“你没问他姓甚名谁?”时穷富道:“我怎敢问,那人虽声音不高,却似有甚魔力,实不瞒你说,当时我一边听他说话,小腿肚还一边打颤呢。”鬼灵子奇道:“怎的从未听说过江湖上竟有这样一号人物?”随即又道:“俗话说江湖最是卧虎藏龙之所,此言当真不假。”时穷富却松了口气,道:“便是这封书柬了。”言话间从怀中掏出一封书柬递给鬼灵子,续道:“幸不辱命。我可不愿再被你那两个老徒儿点上十七八处穴道了,这便回散人谷去也!”鬼灵子微笑点头。待时穷富远离之后,鬼灵子方将那书柬拆开,一观之下,不由大奇!书柬一共四页。笔迹遒劲刚健。第一页上只有寥寥数语——陆小歪:一元大师既己仙逝,徒自伤悲也是无益,此柬仅你一人可阅,否则江湖将酿起巨大凶波。阅后便毁!切记!!第二页右首首行便骇然是:《江湖英雄榜》一、从不过问江湖中事者。二、东方尊(原法号“一空”)、梅姑。二、公孙鹳。四、姚鹏、胡醉、任空行。五、童超、西门离、特达、法达、天山二怪。六、南宫笑、侯玉音、铁镜、伊达、细达。七、悟明、灭性、绝因、卢振豪、金童、金一氓。八、震天宏、卞三婆、玉女、辛冰、万人乐。第三页首行也是《江湖英雄榜》五字,只是在这五字后附加了四个小字:五年之后一、从不过问江湖中事者二、公孙鹳三、陆小歪四、姚鹏五、西门离、特达、法达、天山二怪。六、金童、铁镜、南宫笑、玉女、伊达、细达。七、卢振豪、卞三婆、李仁杰。人、悟明、灭性、绝因、震天宏、万人乐。第四页仍是《江湖英雄榜》,只不过是注明乃十年之后:一、独孤樵。二、公孙鹳、陆小歪。三、金童、西门离。四、玉女、悟明。五、铁镜、卢振豪。六、特达、法达、南宫笑、灭性。七、李仁杰、卞三婆、绝因、伊达、细达。八、万人乐、震天宏、辛冰、温玲玉、王栎、蒋昌扬、郑雄烈。鬼灵子连阅了三遍,心头既骇异复蹊跷,三份《江湖英雄榜》,前两份名列第一的俱是“一从不过问江湖中事者。”而书此榜之人,又明知一元大师已然仙逝,莫非便是书者本人么?首份英雄榜上,东方尊与梅姑齐名,倒也不足为奇。方才听江湖浪子所言,梅姑乃公孙鹳之祖母。此时尚存人世,已是年愈百岁高龄:其功力之深,自是非同小可。且后面所列顺序,倒也不等荒唐走板。只是第二份上,言明只过五年,他鬼灵子陆小歪又怎会名列在师父之前?且胡醉、童超、毒手观音和任空行四人俱被除名,这岂不是古怪之极了?而十年之后,名列武功天下第一的居然是独孤樵,他陆小歪用与公孙鹳齐名了,这却又……又从何说起?!布袋和尚内力之深天下均知,怎的十年之后便不再名列“英雄榜”?是真是假?是假是真?鬼灵子只觉尽是一派扑朔迷离。当下依言将那书柬烧成灰烬。距众人尚在二十丈之遥,牧羊童阳真子高声道:“师父,那贼模贼样的老头儿是谁,讲话怎的似放屁一般!他说最多不会超过盏茶时分,却让咱们在这儿空等了半个时屁有余!”鬼灵子笑道:“算你说对了,那人就是昔年号称‘贼王’的时穷富。”众人俱是“啊”了一声。鬼灵子又道:“他听说为师的妙手空空之术了得,大是不信,便寻上门来要与为师比划比划。”阳真子一急道:“结果如何?”鬼灵子道:“他没有赢,为师也没有输。”天山二怪一齐大喜道:“能与‘贼王’比个乎手之局,放眼当今武林天下,仅论妙手空空之术,唯我歪邪派掌门师尊一人而已!哈哈!”见江湖浪子面带疑窦之色,鬼灵子连忙道:“那人的确是昔日‘贼王’时穷富,只是有人托他转告在下一句话,此时独孤公子尚自活着。”江湖浪子大喜道:“真的么?!托‘贼王’传话那人是谁?”鬼灵子其实也是从最末一份《江湖英雄榜》上得知十年后独孤樵将成为武林第一人而推断出独孤樵并未死的,见江湖浪子如此急切,当下道:“在下细加盘问,时穷富却果然不知那人是谁,言语间绝无作伪之色,故而在下让他走了。这才耽搁了许多时光,实在是抱歉之至。”江湖浪子道:“时穷富可记得令他传话那人之容骇么?”鬼灵子道:“时穷富说其时那人头上戴了斗笠,正自悠然垂钓,别说容貌,纵是年龄几何,他也未能得知,只是那人武功高的出奇……”江湖浪子失声道:“莫非是公孙鹳?他们已找到独孤拜弟了?”鬼灵子道:“那也难说,因时穷富从未见过公孙鹳,自然也未听他说过话。”江湖浪子微皱眉头,道:“如若是他,却又因何不如约前来与在下等人印证武学?”梅依玲忽然道:“你们所说的公孙颧却是何人?又因何要来印证武学?哼!先让我天山二怪与他比划比划如何?”鬼灵子道:“你们打他不过的。”阳真子道:“师父此言可是不对,若仅是我单独一人,也许打他不过,但有武功高出我许多的依玲与徒儿联手,当不会输了给那叫公孙鹳的。”鬼灵子笑道:“百年之前的一代大魔头公孙鹤,自创下一路天冥掌法。二位徒儿可曾有所耳闻么?”天山二怪骇然色变。鬼灵子见状道:“公孙鹳便是那公孙鹤之嫡亲孙子,此时他武功比其先祖鼎盛时期还要高出许多……”阳真子连忙截口道:“那‘飞天神龙’万人乐行事虽邪,所说的话倒也还有几分道理,以二打一这事,我天山二怪是不干的。何况论辈份咱们比那公孙鹳要高,那就更不能以大欺小了。”明明是不敢打,却偏要自寻台阶。除瞿腊娜颔首称是外,江湖浪子童超和司马青青及鬼灵子三人,俱是莞尔一笑。江湖浪子忽然道:“如此说来,在下与青青倒该折向西南了。”鬼灵子奇道:“却是为何?”江湖浪子道:“自陕南安康镇分手后,胡大哥和侯老前辈便到鄂西去了,且公孙鹳及其四名家将也正在鄂西大峪山中找寻独孤拜弟。”鬼灵子道:“反正在下此番北上,也仅是想到长安与那老叫化师父见上一面,并无其它要事,若童少侠不弃,咱们便一起到鄂西走一遭如何?”江湖浪子喜道:“什么弃不弃的,只是令师尚未……”鬼灵子截口道:“若在下所料不差,此时老叫化定然已不在长安了,在下去了也是白搭。况且咱们在途中不会遇不到丐帮中人,便令他们去与老叫化细细禀报在下死而复生之事还更为妥当些。”鬼灵子既如此说,江湖浪子自然应允了,道:“只是如此便劳累你和瞿姑娘了。”鬼灵子暗道:“反正与江湖浪子之间的大事已谈完了,有天山二怪同行,倒也算是两个好帮手。”当下道:“若你们并无另外要事待办,便随为师一起到鄂西找寻独孤公子也是不妨!”天山二怪齐声道:“最大的要事,便是尽快找到独孤樵了!”阳真子更道:“若非独孤樵一剑杀了‘太阳叟’东方圣那不要脸的老贼,我天山二怪又怎能到中原来,并与师父你一起创下我歪邪门。仅此而论,独孤樵便是咱们恩人。那是一定要找到他的。”当下一行六人折头西南,径投鄂西。不一日,六人已越过邀鄂交界处的桐柏山,当夜在鄂北枣阳落脚。一路上鬼灵子挥金如土——便是十数日前在桐柏镇“金钩赌坊”赢来的——直把个天山二怪惊佩得五体投地。江湖浪子和青青也觉蹊跷,问他何来这许多金银,鬼灵子笑而不答,瞿腊娜则格外虔诚地把鬼灵子得遇“观音菩萨”之事讲了出来,未了竟然道:“陆小歪,观音菩萨赐你金银,是为了让你再行侠义之事,你这般花钱如流水,观音菩萨一定是不喜欢的。”鬼灵子笑道:“那好,此镇西边五里开外有一寺庙,今夜我便前去烧香拜佛,祈求菩萨恕罪如何?”瞿腊娜喜道:“那就太好了,若尚有多余银两,你不妨再施舍一些,让僧侣们替观音菩萨再塑金身。”是夜酉牌时分刚过,鬼灵子果然单独离开客栈,只是他并未到那子虚乌有的寺庙,而是近了赌场。既不似当日在桐柏镇那般急等银两。鬼灵子也不愿太过招摇,不到一个时辰,他已“输”了二百余两纯银,直待囊中仅剩四、五十两后,他的“运气”突然好转,一个“庄”久坐不下,赢回了先前“输”出去的二百余两银子自不必说,反把另外两位“赌友”所带近千两银子掏了干干净净,这才心满意足地慢慢步出赌场。不料方步出赌场约二十余丈,忽觉背心一麻,人已瘫软于地,随即使被人似小鸡般拎起飞奔出镇。鬼灵子暗暗叫苦:早知如此,便少赢它二三百两也没什么,往后再进赌场,却得手下留些情了。随即又暗道:怪哉怪哉!那两个被输光之人,看上去并不会丝毫武功,怎的会有这般身手?正思忖间,身体己被轻轻放在地下,背心被封穴道,也同时被解开了。鬼灵子正自大惑不解,立起身来,但见一蒙面人正静静地望着他,目光中更无丝毫恶意。鬼灵子惑然道:“阁下……”那蒙面人截口笑道:“什么‘阁下’‘阁上’的,你连师姐也认不出来了么?”鬼灵子闻言一愣,便见蒙面人一把扯下面巾,却不正是他玮云师姐是谁!鬼灵子笑道:“我还道这枣阳镇一小小赌场中,竟有如此高手,原来着了自己师姐你的道儿,哈哈!”柳玮云道:“师弟为救独孤哥哥而自我,师姐当真是……唉!对了,师弟,月前师姐遇见了师父他老人家,咱们均不知你目前究竟怎样了。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可能告诉师姐么?”鬼灵子当即又把他自戕之后的诸般际遇细细道了一遍,仍是略去一元大师及昔年少林派之变不提。柳玮云默然良久,方道:“也不知师弟那救命恩公是谁,否则……唉,算了,咱们不说也罢。”随即又道:“若师父他老人家得知师弟之事,定是欢喜得紧。师姐苦再遇上师父,定代师弟转告他老人家。”鬼灵子连忙道:“多谢师姐。”柳玮云温怒道:“你我同门师姐师弟,又何来这‘多谢’二字了!”鬼灵子忙道:“好好好,师弟认错便是。但师弟却实在有些不明白,师姐你为何要以巾蒙面?”柳玮云黯然道:“你那小师侄已近两岁了,可独孤哥哥却……你说师姐还有何面目见人。”鬼灵子也甚觉黯然,良久才道:“若师弟所料不差,那救了腊娜并令田三叔夫妇将她送至峨嵋山的,一定是师姐了!”柳玮云点点头,肃然道:“此时江湖中知我这蒙面人真实身份者,唯师父和三叔夫妇与你四人而已,还望师弟万万勿将此事泄露出去,否则师姐唯有一死而已。”鬼灵子凛然道:“师弟理会得!”稍顿又道:“一月之前,独孤公子曾出现在甘肃崆峒山……”柳玮云失声道:“什么?”鬼灵子又将“冷面菩萨”卢振豪和“五丁开山”焦石子当夜在一座荒山野庙中所说之言复述了一遍,未了道:“此事除崆峒派弟子外,仅师弟我与卢长老得知。崆峒派的镇山之宝《七伤拳谱》,此时仍在独孤公子身上,因而他们也是绝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的,这一节师姐倒可放心。”柳玮云道:“当真是古怪得紧,独孤哥哥莫名其妙地神功尽失,偏能离开丐帮川陕分舵总堂而无一人知觉,重伤初愈,又能自下崆峒山却遍寻不到。看来咱们师姐弟俩这便又得道别了。”鬼灵子道:“师姐意欲何往?”柳玮云道:“到甘肃走一遭,再问问崆峒派掌门大第子曹国沙当日详情。”当下师姐弟俩依依惜别,柳玮云自去甘肃。鬼灵子呆立良久,方慢慢步向客栈。江湖浪子见他又带了这许多银两回来,当即笑道:“什么观音菩萨!你鬼灵子骗得了瞿姑娘,却骗不了我江湖浪子,你又去了赌场不是?”鬼灵子骇然道:“你……你一直跟着我么?”江湖浪子见状大奇,道:“怎么啦?!”鬼灵子道:“那你怎知——?”江湖浪子道:“我只是估计小小一个枣阳镇,还不值得你施展妙手空空,菩萨自也不会赐你这许多银两。而昔日‘赌王’调教出来之人,只有到赌场带回这多银两方是情理中事。”鬼灵子松了一口气,笑道:“果不愧是江湖浪子,算你猜对了。”童超也笑道:“带了这许多银两回来,看你如何与瞿姑娘交待。”鬼灵子略一思忖,道:“这样吧,你和司马姐姐携带五百两,再让我那两个老徒儿带上五百两,令他们决不能对腊娜说是我给的,在下身上尚有三百余两,腊娜她自不会见疑了。”童超大笑道:“不愧为歪邪掌门,此招果然高明之至,这口‘黑锅’嘛,我江湖浪子替你背了便是。”一夜无话,次日六人复奔鄂西,不提——武侠吧扫描雷霆神刀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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