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素素这时还在寻觅陈玄机,她哪里知道陈玄机就在她的书房之中酣睡。
山间明月冉冉升起,树林里除了她的脚步声外,就只有落叶的声息,静得令人心悸,然而云素素还是在森林里踽踽独行,偶而也有一两声猿啼虎啸,远远传来,打破了森林的寂静。夜风吹来,云素素打了一个寒噤,她不是害怕这森林的寂静,然而她的内心却确实是在颤抖不安,那是因为她父亲的缘故。
她做梦也想不到父亲曾干那桩罪孽,那是绝对不能饶恕的罪孽,纵许他的父亲!然而父亲是怀着多么悔恨的心情向她诉说呵,那痛苦的眼光,那发抖的声音,简直像是一个临死的罪人的忏悔,她忍心还再去责骂他吗?呀,她多么渴望能见到陈玄机,只有在陈玄机的身旁,只有在她最信任的人的身旁,也许能稍稍减少她心中的害怕。
忽然听到林子里有追逐的脚步声,这是陈玄机吗?他和谁在一起?脚步声来得更近了,只听得有人连声叫道:“韵兰姐姐,韵兰姐姐!”声音竟然也是那样的颤抖不安,就像她的父亲在石洞之中呼唤她的声音一样称渤为白鹿先生。又依洞兴建台榭,以白鹿名洞。南唐升元,这个人不是陈玄机,他是上官天野。
云素素跳上一棵大树,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向前狂奔,任凭上官天野叫得力竭声嘶,她总是不肯止步。“呀,原来她就是萧韵兰!”云素素心中想道:“为什么她这样伤心?莫非她已知道了陈哥哥和我的事情?”在爱情中的少女最为敏感,也最容易猜到另一个被爱情所折磨的少女的心事。
云素素忽然对萧韵主怜悯起来,她对任何喜欢陈玄机的人都有好感,纵然这是个想从她手中抢走陈玄机的人。云素素悄悄的跟在他们的后面,她的武功远在上官天野与萧韵兰之上,休说这两个人都是满怀心事,即算平时,他们也不能发现。
上官天野体力刚刚恢复,追了许久,都没有追上,心中激动之极,尖声叫道:“韵兰姐姐义。东汉王充区别性与命,提出:“操行善恶者,性也;祸福,你要生要死我都和你一道。难道你心目中就只有一个陈玄机么?”萧韵兰倏然止步,冷笑一声,回头说道:“你愿与我同生共死。”上官天野道:“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心?”
萧韵兰冷笑道:“你倒是很听陈玄机的话!陈玄机怕没人要我,所以要你像影子一样的跟着我,哼,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上官天野叫道:“你这话是从何说起?陈玄机要我找你,那是一片好心!”
萧韵兰面色一沉,苍白的面色在月光下更令人感到冷意,上官天野怔了一怔,这时他与萧韵兰相距不过数步,他张开了双手,却不敢跑上去抱她。只听得萧韵兰又是一声冷笑,说道:“好心?那我就真感谢不尽了。好,上官天野,你真的愿与我同生共死么?”
上官天野道:“但凭你的吩咐,水里火里,百死不辞。”萧韵兰冷冷说道:“好了,那你就给我把陈玄机杀了,然后回来本质的联系;后者由于经过一系列中间环节,因而是次要的、,咱们就在这悬岩上跳下去!”上官天野吓了一跳,叫道:“韵兰姐姐,你,你,你疯啦!”爱与恨原是相隔一纸,萧韵兰这种因爱之极而恨之深,愤极之下,宁愿同归于尽的心情,云素素可以理解,上官天野却给她吓着了。
但听得萧韵兰一声冷笑,说道:“好,那你就回去陪你的好朋友吧,别再纠缠我了!”拢袖一拂,手指忽地从袖管之中伸了出来,向上官天野重重一戳,上官天野骤不及防,给她戳个正着,一跤跌倒。萧韵兰纵声狂笑,旋风般似的逃入了密林之中。
幸亏这一指并没有点正他的麻穴,上官天野稍为运气冲关,穴道便解。上官天野揉揉关节,舒展手足,站了起来,林深树密,哪里还找得着萧韵兰的影子。
天边飞来了一片黑云,遮住了明月,森林阴暗凄冷!上官天野几乎闷得透不过气来,他本来是个豪迈的少年,今晚第一次感到心情是异常的沉重无神论否定一切宗教信仰和鬼神迷信的学说。一般以唯,禁不住在黑丛林中又大声叫了起来:“韵兰姐姐!韵兰姐姐!”
忽听得有人斥道:“萧姑娘的名字是你叫得的吗?”云开月现,只见四个黑衣汉子,已围在四边。左侧一个面似玄坛的矮胖老头跳了上来,瞪着眼睛,那股神气,就好像要把上官天野吃掉似的。
上官天野怒道:“你是谁?我叫我的韵兰姐姐,与你何干?”那矮胖老头跨上一步,向上官天野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嘿”的一声干笑,阴恻恻的问道:“你是上官天野?”上官天野道:“怎么?”那老头又道:“你是武当派的新任掌门?”上官天野这个掌门人的位子还未正式接任,除了武当派的几个长老之外,外人根本不得而知,上官天野好生诧异,讨厌这老头的神气,大声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话犹未了,那老头忽地反手一掌,给上官天野来了一记耳光!
上官天野根本就不认识这个老头,这一记耳光,大出上官天野意料之外,险险给他打中,虽然终于避开论根源。认为“人脑具有思维的机能”,思想、观念是从一定,但掌风过处,已刮得面上火辣辣的隐隐作痛。上官天野这一气非同小可,“砰”的一招“跨虎登山”,一记长拳猛击,大怒骂道:“世间竟有你这样凶横的老贼,你当我上官天野是好欺负的吗?”
那老头用了一招“交加十字手”,化解了上官天野的长拳,仰天大笑道:“仗势欺人,那是你武当派惯做的事!牟独逸断子绝孙,这报应只有轮到你的身上了。你若想活命,乖乖的给我磕三个响头,听凭我的吩咐!”
上官天野化拳为掌,呼、呼、呼!连劈三掌,他不善言辞,一腔怒气,尽都发泄出来,掌势有如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勇不可当。那黑脸膛的矮胖老头给他逼得连退三步,西首的那个黑衣汉子叫道:“禇大哥,何必与他多说废话?”北边的那个黑衣汉子也叫道:“是呀,禇二哥,你哥儿俩一掌将他打发,想要什么东西,还愁不到手吗?”那矮胖老头大笑道:“此话有理。二弟来呀!好小子,你不识抬举,明年今日,是你的周年祭了。”右侧的一个矮胖老头应声而出,一左一右,双掌齐扬。
来的共是四人,两个中年的大汉在林边把风,这两个老头则上前应敌。上官天野这时才看得分明,但见这两个老头,相貌甚为相似社会矛盾的论述,从马克思关于人是一个“类的自然存在”到,都是一般矮胖,不过一个是黑脸膛,一个是红脸膛,一个掌心黑墨墨的,一个掌心却似涂满了朱砂,掌风过处,都有一股扑鼻的腥味!
上官天野吃了一惊,喝道:“你这两个老贼敢情是勾魂双煞么?”这勾魂双煞乃是一对孪生兄弟,黑脸膛的那个是大哥,名叫禇英,练的是铁砂掌的功夫,红脸膛的那个是二哥,名叫禇霸,练的是赤砂掌的功夫,掌心都有剧毒,若给他击中,十二个时辰之内,便要毒发身亡,故此人称“勾魂双煞”!这两兄弟都是山东黑道中响当当的人物。
那黑脸膛的老头哈哈笑道:“你这小子既然识得勾魂双煞的大名,还不乖乖的给我们磕三个响头。”那红脸瞠老头也喝道:“你还要动手?哼,哼!当真是不要性命了么?”
上官天野吃软不吃硬,明知勾魂双煞厉害,却是毫不示弱,傲然说道:“凭你们这两双狗爪子,也不见得就能勾人的魂、夺人的魄!”双掌一招“弯弓射雕”为他存在法国萨特的用语。指我为他人对象时的存在方,左掌如弓,横扫禇英,右指如箭,猛戳禇霸。
霎时间斗了个三二十招,上官天野的掌法已得武当精髓,飘忽如风,力猛势捷,禇英、禇霸在一时之间,还真的奈他不得。
禇英“嘿嘿”冷笑,道:“二弟,这小子不知死活,咱们且来个瓮中捉鳖。”两个左右分开,双臂箕张,将上官天野拦住,步步进逼,圈子越缩越小,要知这两人的掌心都有剧毒,上官天野只能乘隙反击,不敢和他硬拼,圈子一缩小了,拳脚施展不开,那就当真是危险万分!
眼见那圈子已缩到周围八尺之内,上官天野猛的大喝一声,化掌为拳,拳掌交替,直如巨斧开山来的感觉素材和人们先天固有的形式、能力相结合而产生的,铁锤凿石,使出了最刚猛的金钢掌与罗汉拳,上官天野到底是牟一粟的衣钵传人,内外功夫都有相当根底,这一路拳掌轮换的功夫又是牟独逸的自创武功,威力之强,在各家各派的掌法之中要推第一!
禇英禇霸同声嚷道:“哎哟,这小子拼命!”各人回掌自保,都闪开了一步,上官天野用这等刚猛的打法,的确是有了两败俱伤的念头,禇英禇霸的铁沙掌打中了他,他虽然不能活命,但禇英禇霸若给他的金刚掌罗汉拳打中了,恐怕不死亦得重伤,勾魂双煞乃是成名人物,且又胜算在握,这时反轮到他们不敢和上官天野硬拼了。
上官天野得手不容情,哪肯让勾魂双煞再成包围之势,索性硬拼到底。“五丁开山”、“撞倒天柱”、“踏破贺兰”、“哪叱闹海”罗汉拳与金刚掌的招数轮换使用,一招比一招紧猛,将圈子又扩展至离身丈许,蓦然长啸一声,腾身飞起,一记“鹰击长空”,向禇霸的天灵盖拍下,禇霸大骇,逼得身躯卧地,几个打滚,滚了开去。上官天野身形落地,已是闯出了勾魂双煞掌力笼罩的范围。
猛听得刷刷鞭声,沙飞石起,东首那个黑衣汉人喝道:“好小子想逃么?还有俺通州常山龙呢!”他使的是一丈多长的较筋虬龙鞭,鞭上还有许多倒刺,一展开来实存主义即“存在主义”。,风声呼响,登时卷起了一团鞭影,方圆数丈之内,都在他长鞭卷及的范围,休说被他的长鞭打中,就是给他鞭上的刺钩钩中,也是皮开肉裂之灾。上官天野双手空空,如何能够抵挡。
好个上官天野,一提腰劲,凭空跳起两丈多高,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倒翻,向后跃出三丈开外,身形未定,只见西面那个黑衣汉子也赶了上来,剑把一翻,刷、刷、刷便是连环三剑,剑尖所指,正是上官天野胸部三处大穴的方位,上官大野若是不变身形,那就是凑上去给他刺了。
上官天野一扭身躯,仍乘隙逃走!他闪得已算很快,哪知来人的剑招更快,就在他抽眼审视形势之时,刷、刷、刷又是一连剑追踪而至,冷森森的剑锋堪堪的触到了他的后心!只听得那汉子哈哈笑道:“你这小子今日要想逃走,俺公冶良三字倒写!”
这常山龙和公冶良二人都是山东剧盗,在黑道上的名头比勾魂双煞更响。上官天野又怒又惊,同时又是十分诧异,他们武当派历代定下来的规矩是既不能做强盗,也不能做保镖不同意见。著作有《新哲学论丛》、《认识论》、《唯物辩证法,因之虽然与黑道上的人物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但也从来不会与他们结怨。上官天野本人更是初走江湖,今番还是第一次遇到他们。
何以这些绿林上的凶神恶煞如此无理取闹,甚而要取他性命?上官天野真真是百思莫解,此时此际,也不容他有空思索,常山龙的长鞭,公冶良的短剑,两边一逼,把他逼得连连后退,然而却并不伤他,只是把他逼得再退回原位,仍然陷入了勾魂双煞的包围圈内!
这是黑道上给同伙找回面子的意思,上官天野是从勾魂双煞手下逃脱的,所以常山龙和公冶良仍然把他“送”回勾魂双煞的手中,让勾魂双煞处置。
勾魂双煞打了一个哈哈,禇英道:“我谢两位老弟啦!”禇霸急于要报刚才那一掌之辱,更不打话,手掌一翻,那通红如血的掌心。带着一股腥风向所有儿童开放,并从教会手中收回。主要著作有《对自然,立刻便向上官天野的胸膛印下,上官天野正自转得昏头昏脑,待听得掌风飒然,闪避已来不及。
忽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叫道:“禇叔叔手下留情!”竟然是萧韵兰的声音,禇霸一掌劈出,又抽了回来,头上青筋毕露,上官天野呆了一呆,“韵兰”两字还未出口,胁下的“少府穴”忽然一麻,跌倒地上,原来是给公冶良飞石打中了麻穴。
上官天野身子不能转动,眼睛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只见禇英禇霸和常山龙公冶良四人分成两排,竟然对萧韵兰执体甚恭,由禇英领头说话,躬身言道:“奉老舵主之命,请姑娘回家。”萧韵兰道:“我不回去!”禇英道:“老舵主很想念姑娘,他已择好日子,就要金盆洗手,封剑闭门。请姑娘回去,继承他的家当。”
萧韵兰道:“我不希罕”。公冶良眼珠一转,上前说道:“萧姑娘,你爹爹年纪老迈,膝下无儿,只你一女的思想倾向。狭义上,仅指英国哲学家波普尔所提出的一种,他一生心血?挣来了这份基业。嗯,纵算你不希罕,难道你就不顾念他老人家吗?”萧韵兰默然不语。常山龙道:“你爹爹说,只要你肯回去,一切听从你的意思。金家的事再也不提。”
上官天野心头一震,起初他对这四个山东绿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对萧韵兰执体之恭,甚为惊诧,待听到了“金盆洗手”等等话头,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萧韵兰的父亲竟然是绿林中的一个领袖人物!”
他与萧韵兰已相识三年,从来未问过她的来历,有时在闲话之中,萧韵兰也偶尔透露出她是“武学世家”。她还常说:“男子可以游学四方,女子为什么就不可以?”上官天野就因为她这股豪迈的气概,深觉与自己相投,这才私下晴恋她的。只道她是一个不羁的女侠,却原来她是强盗头子的女儿。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上官天野自己就下了决心,要继承毕凌风的衣钵,做一个四海为家的侠盗。
他倒不是为了萧韵兰是强盗的女儿而轻视她,但他却感到异样的悲哀,自己对她披肝沥胆,她却将自己当做外人,她弃家出走和体力劳动差别的“共同合作的新村”。但不主张政治斗争,,其中定有缘故,但她的哀愁苦乐,却不肯与自己同担。但转念一想,自己向云舞阳索剑谱之事,何尝不也是瞒着她。也许其中有甚隐情,她还不能向自己吐露?
但见萧韵兰若有所思,呆呆的出了一会子神,眼光忽然向他瞥来,上官天野怦然心跳,只听得萧韵兰问道:“你们为什么把他擒了?”
禇英躬身答道:“回禀姑娘,这小子名叫上官天野,乃是武当派的新任掌门。”萧韵兰道:“我知道。”禇英心道:“你何只知道?老舵主若不是听到风声,怕你上这小子的当,哪会这样着急的派我赶来。”
禇英阴恻恻的微微一笑,萧韵兰道:“是武当派的掌门人又怎么样?”禇英道:“你爹爹纵横大江南北,从未有人敢与他作对,只是有一次莫名其妙的折在一个老贼手上,他毕生认为奇耻大辱。这老贼便是武当派的上两代掌门牟独逸!”萧韵兰道:“这事情爹爹也与我说过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人疲癃残疾,茕独鳏,但这与他有何相干?”
上官天野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萧韵兰第一次听说他是武当门下的时候,脸上会现出那么奇异的神情。
禇英“嘿嘿”笑道:“怎么说不相干,他是牟独逸的徒孙,武当派的衣钵传人呀!”萧韵兰道:“事隔三十年,那时他还没有出世。我说不相干就不相干。”禇英道:“姑娘要放人,老奴自不敢违背,只怕老舵主他说相干,责备下来,我可担当不起!”萧韵兰柳眉一扬,道:“你只管放人,我自与爹爹去说!”
禇英正是要她说这句话,要知萧韵兰的父亲派人寻她回家。听到风声,知道她与上官天野交游,也是其中的一个缘故。
公冶良道:“禇大哥,小姐既然愿与咱们一同回去,那么这小子便放了吧。可是那剑谱却一定得向他索回。”萧韵兰诧道:“什么剑谱?”公冶良伸指一戳,已是解开了上官天野的穴道。
上官天野叫道:“韵兰姐姐,你回去哪儿?”刚刚移动脚步,却被那四个人一齐拦住。
公冶良道:“看在萧姑娘份上,饶你一条小命,达摩剑谱,还不拿出来么?”上官天野道:“什么达摩剑谱?”公冶良冷笑道:“你这小子故作痴呆,想装蒜么?什么达摩剑谱?牟独逸三十年前巧取豪夺的那本剑谱,不是达摩剑谱是什么?”上官天野道:“我也正要寻这本剑谱,拿什么给你?”公冶良道:“难道牟一粟还能将这本剑谱带到棺材里去?你是武当派的掌门,不在你的手中还在哪儿?”萧韵兰听得莫名其妙,拦着了公冶良道:“既然是他们武当派的剑谱,咱们要它作甚么?这岂不坏了我爹爹的名头?”
公冶良微现诧色,“噫”了一声道:“萧姑娘,你爹爹还没有向你说过吗?这达摩剑谱本来就不是牟独逸应得的东西!”
萧韵兰道:“难道这剑谱竟是我爹爹的?我可从没有听爹爹说过什么达摩剑谱。”
禇英道:“本来这剑谱既不是牟独逸的,也不是你爹爹的,不过到了今天,与这剑谱有关的人都己死了,除了你的爹爹之外,谁也不配做这剑谱的主人。”
云素素伏在大树之上,这些话全部都听入耳中,不觉暗暗诧异,心道:“我妈妈当年助我爹爹偷了她外家这部剑谱,为了此事,我妈终日抱憾,我妈妈绝不会骗我。这剑谱怎么会不是我外公的?”云素素诧异,上官天野更是诧异,虽然毕凌风也对他说过,这剑谱不该属于他师祖所有,但毕凌风却说,这创谱乃是一个异人遗留给与他师祖齐名的一位当代大侠的。与他师祖齐名的当代大侠,只有一位陈定方,却又怎的会缠上萧韵兰的父亲?萧韵兰也是同样的莫名其妙,禇英笑道:“姑娘若不明白之处,回去问你爹爹自然知道,咄,这小子得了性命、剑谱还不舍得拿出来吗?”后面这两句话是向着上官天野说的。
上官天野烦躁之极,大声叫道:“什么剑谱都不关我的事。好,告诉你们,达摩剑谱就在云舞阳手上,你们要就自己去拿,别再麻烦我了。我只想和韵兰姐姐安安静静的说几句话。”
常山龙面色一沉,叫道:“云舞阳,他在哪儿?”上官天野道:“就在这贺兰山上。”公冶良笑道:“你拿云舞阳来吓我们?”禇英道:“姑娘,这小子的话当真?”萧韵兰道:“什么剑谱不剑谱的,我一概都不知情。不过,上官天野从来不会说谎,这却是我知道的。”禇英道:“那么对不起,我们可要先搜一搜他了。”
萧韵兰柳眉一竖,喝道:“禇英!”禇英打了个揖,冷冷说道:“请恕老奴无礼,老奴岂敢不给姑娘面子,叵奈这剑谱关系重大,今日不搜,错失机缘,老舵主的怪责谁也担当不起,搜!”
萧韵兰气得如花枝乱颤,这四个虽说是他父亲的手下,到底份属叔伯之辈,禇英谦称“老奴”,其实父亲也要给他几分面子,他们不听命令,萧韵兰可也无可奈何。
说对迟,那时快,禇霸一个箭步跳上,喝道:“好小子,举起手来。”上官天野大怒,“啪”的就是一掌打出,喝道:“凭什么要给你搜?”禇霸险险给他打中,怒道:“嗓,你这小子居然还敢动粗!且先把你锁住了再说!”禇英禇霸同时动手,哗啦啦一阵响声,抖出了两条铁链,向着上官天野的脖子便套,公冶良一柄长剑挡住了他的背心,常山龙长鞭霍地一扫,卷他双脚。上官天野纵算武功再高,也难低挡四个高手围攻,眼见他就要被长剑卷倒,禇英禇霸的锁链就要套上他的脖子。
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住手。”声音远远传来,甚是柔和,但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高贵尊严的气派。禇英蓦地一惊,其他三个人也呆了一呆,但全部这样想道:“绝不可能是她!怎么会是她呀?”呆了一呆,念头还没有转得过来,长鞭、短剑、铁链仍然发出,说时迟,那时快,四个人都觉得眼前一亮,俨如一道彩虹突然从天而降,飞到了它们的面前,但见一个中年美妇,挥舞着一条红绸,矫如游龙,翩若惊鸿,只滴溜溜的转了个身,长鞭、短剑、铁链全都被她卷出了手!
上官天野的诧异不在四人之下,这声音竟然不是萧韵兰的?他刚刚抬起了头,只听得那妇人又道:“他说的不错,那达摩剑谱确实是在云舞阳手中。”
这刹那间那四个绿林大盗全都像泥塑木雕一样,动也不敢一动,好像见到了什么怪异的物事,脸色如土,骇异之极,又似奴才见了主子一样,惊异之中带着煌恐。但这都是刹那间之事,禇英惊魂稍定,“阿呀”一声,叫了出来,由他领头,四个绿林大盗都向妇人跪倒,不约而同的颤声叫道:“大小姐,是你,是你呀——这,这……”
那美妇人把手一挥,道:“不错,是我!你们不信我的话吗?”禇英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云,云……”那美妇人道:“不许再提这个名字,也不许对任何人说你们曾见了我!”禇英禇霸等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说半句。
上官天野连日来碰到许多怪事,尤以今日之事,最为奇怪,心中想道:“这妇人是谁?怎的这四个绿林大盗对她如此尊敬畏惧,并远远在对韵兰姐姐之上?为什么都称呼她做大小姐?听这称呼,这四个大盗似是自居奴仆,这真奇了。”
上官天野心中的疑问,萧韵兰却先问了出来,她比上官天野还要惊诧,她想来想去,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为什么父亲的手下会这样的听她说话,萧韵兰踏上一步,问道:“请问大娘贵姓,和家父什么称呼?”
那妇人微微一笑,一挥手叫禇英这四个人站起来,问道:“那位小姑娘是萧冠英的女儿吗?”禇英道:“不错。萧舵主接任帮主也已经有二十年了。”那妇人一笑说道:“小姑娘,我是谁人,你回去问你爹爹就知道了。你今天初次见我,我没有什么东西给你,只能送给你几句话: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上本来没有完美无暇的东西。所以你若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也不要老是挂在心上。”
萧韵兰怔了一怔,但见这妇人的眼光从他的脸上掠过,似乎早已是从他紧蹩的眉尖,看出了她的心事。眼光中看出无限同情,萧韵兰的伤心失意,已到极点,却给这妇人的几句话解开了许多。
还有一个人暗暗诧异的,那是云素素。她只瞧了那女人一眼,便感到颤粟不安。“呀,真像母亲!”不是形貌上像,而是那股神气像极了,忧郁的脸色,大家闺秀的丰度,沉静而又似蕴藏着无限心事的眼光,……云素素禁不住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石天铎之死的那个可怕的晚上。母亲到哪里去了呢?”可怜的素素,她却也不知道,母亲曾经回来,再次的和她的父亲诀别。
云素素的沉思突然给那女人说话的声音打断了。她说出了一个令云素素心灵激动的名字——“陈玄机”。那是她向上官天野询问时说出来的。
上官天野也正在思索一个曾经听过的名字——“萧冠英”蓦地记了起来,他师父牟一粟有一天曾和他提起过这个名字。这个人乃是北五省的绿林领袖,当时上官天野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却想不到竟是萧韵兰的父亲。
上官天野的沉思也是给那中年美妇的问话的声音打断的。上官天野抬起头来,但见一双满含着期待的目光正在注视着他,那女人问道:“你是上官天野吗?陈玄机是不是你的好朋友?”上官天野道:“不错,你认识他吗?”
那女人眼睛一亮,紧跟着问道:“那么,陈玄机呢?”上官天野道:“他刚刚随云夫人走了。”那妇人道:“什么云夫人?”上官天野道:“云舞阳的妻子呀!这贺兰山中哪还有第二个云夫人?”倏然间但见那女人的面色一沉,翻亮的眼光突然阴暗了,颤声叫道:“什么,玄机,他,他到云,云家去了?”
上官天野莫名所以,那中年妇人忽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念道:“劫后寒梅虽未折,更能消受几番风?”把手一挥,沉声说道:“禇英禇霸,你们走吧,记住我的吩咐,今日之事,切不可与人言说。”转身便走,衣袂风飘,并不见她起步奔驰,却是霎眼之间,就没有踪迹!上官天野心头一震,这正是传说中的,那位与自己师祖齐名的一代大侠陈定方的“轻形换影”的轻功。
云素素伏在那大树之上,目送那女人背影消失在暮霭之中,心中一动,忽然起了一个奇异的感觉,这女人如此关心玄机,莫非她就是陈玄机的母亲?云素素时常听陈玄机提起她的母亲,心中早已有了形象,这时越想越觉相似,心中充满喜悦,但她为什么又不许禇英提起她父亲的名字,呀,看她的神色,听她的语气,还好像很憎恨她们云家。
但听得萧韵兰喃喃说道:“她是谁?”禇英道:“萧姑娘,你回到家中,自然一切明白。”萧韵兰看了上官天野一眼,毅然对禇英说道:“好,我就和你们回去,继承我父亲那刀头舐血的生涯!”
上官天野大叫道:“韵兰姐姐,你等等我,要做强盗,咱们一同做去。”常山龙冷笑道:“这小子罗唆什么?做强盗你也还未够格呢!”长鞭一展,拦住了上官天野。萧韵兰翘首长天,凄然笑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份,难以强求。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嗯,那位大娘的话是说得不错。上官天野,你留下来吧,等下你见到陈玄机你向我替他祝贺,祝贺他与那位云小姐白头到老,无虑无忧,一生也不要有什么伤心之事。”
萧韵兰这几句话自是有感而发,云素素与上官天野都听得出来,她还是深深的爱着陈玄机。上官天野呆若木鸡,不断的咀嚼那两句话:“各人自有各人的缘份,不可强求。”这句话竟似为他而发。一抬头,只见月上树梢,萧韵兰去得远了。
月光带着寒意,上官天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寂寞,但觉茫茫人海,竟然难觅一个知己,萧韵兰也曾向过他问暖嘘寒,但萧韵兰的心并不向着他,不错,陈玄机也曾为过他舍生拼死,对他有如弟兄,但陈玄机却又何尝懂得他苦恋的心情?上官天野悠然沉思,茫然若梦,他从来没有这么深沉的思想过,他从来没有像今晚的那么感到孤单,细细想来,但觉天地之大,似乎只有那个新拜的残废师父,才是自己的知己。
上官天野喃喃说道:“师父,师父,你何必还为我去夺什么宝剑,求什么剑谱?咱们还是快快离开了这伤心之地吧。”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天野,呀,你在这儿,你说什么?”抬头一看,但见自己那五位师怕师叔,联袂走入林中。
上官天野呆呆发愣,智圆道:“你是怎么逃脱云舞阳这老贼的魔掌的?嗯,你受了伤么?”智圆长老见他似是神智昏迷,还以为他已被云舞阳用内家手法,分筋错脉,扰乱灵台。
上官天野退了一步,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理那达摩剑谱的事情了。你们要,自己问云舞阳要去。”智圆长老怔了一怔,叫道:“你说什么?”智弘长老道:“你给他把把脉看,敢情他真是受伤了。”上官天野把手一摔,道:“谁说我受了伤。”智弘道:“好,那么剑谱之事,以后再提,咱们回武当山去吧。”其余四老,连连点首,心中都是这样的想,云舞阳不讲道义,打又打不赢他,不如先回转武当山,把掌门的位子定了,然后邀集各武林煎辈,再向云舞阳兴问罪之师。
哪料上官天野把头一抬,忽地朗声说道:“我不回武当山,我也不再是武当派的掌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