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小嘴一嘟,道:“不!你不歇,我也不歇着!”
冷如冰目注着松林,叹口气道:“蓉蓉,听我说,这等荒山野林,随时有意外的危险,还是你歇着吧!”
蓉儿噗嗤一笑道:“看你,胆子又小起来了,难道咱们还怕虎狼不成?”
又是一声轻脆冰冷的冷笑声,划过林梢,飘渺虚无的传来。
这次,冷如冰是早已留心,所以听得十分清楚,一点不错,那是一个女人的笑声,但是,那声音似近还远,象由林中传出,又象由远处随风飘来,总之,他仍未察出声音发自何处?不但如此,冷如冰另外还发现一宗奇处?那是一连三声冷笑声,自己全听见了,而蓉儿竟一次也没听见,以冷如冰的武学修为,当然懂得,这不是蓉儿粗心大意,而是发笑之人,修为至高,是“传音入密”之法,必是意念自制的工夫,不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冷如冰看了蓉儿一眼,见她毫无所觉,正眨动着一对大眸子,一亮一闪的看着自己,显然,她还在等待自己的答复。
冷如冰不由暗自吃惊起来,由于确定了这一点,更证明那发笑之人,是所猜想之人无疑,假苦人家这时要对自己不利,自己目前的武功,也绝难与人家抗衡!
蓉儿又咦了一声,道:“冰哥哥,你又听到什么了么?”
冷如冰点点头,道:“蓉蓉,你一点也没听见?”
蓉儿侧身听了一阵,道:“没有啊!”
冷如冰自己振作了一下,心说:“是祸躲不过,要是真是她在这附近,取我性命,必是易如反掌,为人生死有命,何必过份紧张。”
心中恁地一想,便又镇静下来,笑了一笑道:“蓉蓉,好!咱们一起歇着!”
说罢,当先坐下。
蓉蓉天真纯洁,心中从无男女之嫌的观念,竟挨着冷如冰坐下,才想闭目调整息,忽又睁开眼来,看看天上的残星,突然幽幽一叹。
冷如冰道:“蓉蓉,你叹息什么?”
蓉儿道:“我真命苦,从我能记事之日起,就只有婆婆一人教养着我,可怜我连父母容貌也未见过一面,现在婆婆又去了很远的地方,虽然又遇上一个爷爷,他却不肯带我在他身边,茫茫世界上,只有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
冷如冰听得心中一阵凄凉,不由脱口说道:“蓉蓉,我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蓉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嘴角一翘道:“适才你不是要丢下我么?”
冷如冰道:“不是的,蓉蓉,我只是有事,想一个人去。”
蓉儿道:“那你为什么不许我走近你?还说要出手伤我?”
冷如冰叹口气道:“蓉蓉,许多事你还不明白!”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为你好!”
“为我好?”
“嗯!”
蓉儿突然腰胶一扭,整个身子倒在冷如冰身上,道:“你非告诉不可,倒底是什么事啊?”
“唉!”冷如冰一声长叹,眼前幻出蜂王洞中那一具白骨,本来想将推断出蓉儿身世之事告诉她,但一想起,若然自己推断正确,她父亲是死在她那残酷狠毒的母亲手中,母亲又是现今武林共愤的魔头,这一打击,蓉蓉哪能受得了?万一,自己推断错了,蓉儿信以为真,岂不害了她一生?因此,忙又将话咽住,劝说道:“蓉蓉,事情还没到你应该知道的时候,到时就是我不说,你也一定会知道的,你也不必为身世难过,人世间凄凉之事太多,孤苦无依,又何止你一个,譬如我……唉!”
蓉儿突又挺身坐起,道:“咦!难道你也和我身世一般?”
冷如冰道:“我也是一个连父母是谁也不知道的人,自幼蒙恩师养大,连师父也不知道我的身世,这次出来行走江湖,一方面是锻练自己,一方面是查我的身世,”
蓉儿一听冷如冰说得恁地凄凉,连自己的难过也忘了,关切的问道:“查出来没有啊?”
冷如冰叹口气道:“两年来走南闯北,一点线索也没有,如何查得到,后来因为听着魔峰这一连串怪事,便南来了。”
蓉儿忽然想起一事,咬了一声,道:“你不说,是白下的人么?”
“是的,那是恩师当年,从白下城外将我捡回,我的姓名,全是恩师暂时替我取的,其实,我真正并不姓冷,只是因为我身世凄凉,从小孤苦,养成冷漠的性格,所以恩师便给我命姓取名叫冷秋,后来我又自称为冷如冰。”
“啊!”蓉儿惊啊一声,道:“我说啦,你已经姓冷,偏要取个如冰的名字,听起来,冷冰冰的怪不舒服!”
“所以说起来,我的身世应该比你还凄凉!”
“嗯!这么说,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人了。”
“可是我们之间,有着许多无法克服的矛盾!”
“矛盾?什么叫矛盾啊?”
“蓉蓉,矛和盾是两种战场上用的武器,是互相敌对之物!”
“敌对之物?你是说,我们会成敌人?”
“不会的,蓉蓉,因为那不是我们本身之事,也不是我们应负责的事。”
“冰哥哥,你说些什么啊?我一点也不懂。”
冷如冰叹了一口气,他已说得太露骨了,若再说下去,势必要伤害这天真纯洁蓉儿的心,只得又道:“蓉蓉,别谈这些,还是歇歇吧!总之,将来任何事情,我不怪你就是。”
“那你永远跟我好了!”
“当然!”
“没骗我?”
“永远不!”
蓉儿似是十分高兴,嫣然一笑,又将身子靠入冷如冰怀中,一阵少女的幽香,如兰似密的直冲冷如冰鼻管之中。
冷如冰虽是心中思潮万千,又知强敌环伺在侧,但他仍是不愿让她不开心,只得伸手搂住她的纤腰,将右颊轻轻靠在蓉儿秀发上,双目注视着眼前一片黑黝黝的松林。
但在这一段时间中,那虚无飘渺的笑声,未再听见响起。
蓉儿大约是太疲倦了,一会工夫,已香息酣沉,竟吐气如兰的睡着了。
这一来,冷如冰更不忍心移动蓉儿,只好让她睡在怀中。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冷如冰身上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天上的几颗寒垦,也被一片云层掩着四周更黑暗下来,只有蓉儿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在耳边响起。
突然……
冷如冰身后,响起一声冷冰冰的声音,似幽灵一般说道:“哟!
这儿有人!”
冷如冰大吃一惊,以他的功力,此时在十丈以内,飞花落叶,也绝难逃过他的听觉,何以忽然有人侵入身后,他居然毫无所觉?但,因为林中的怪笑声,曾三次传来,心理上早有准备,所以一惊之后,马上镇定下来,他知道,若然这人便是自己料想之人,那自己已经是人家嘴上鱼肉,只要一伸手,十条命也得完,这时再紧张和戒备,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于是,冷如冰连头也不回,静静的坐着,只有抚在蓉儿纤腰上的一只左手,迅速的移动了一下,点了蓉儿的睡穴。
才冷漠的应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知道我会来?你知我是谁?”
“当然知道!”冷如冰冷漠的一笑,道:“大约只有我才需要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冷,叫如冰,新近名列死亡榜上,第二十九颗人头的传人!”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忽然怪笑一声,但笑声仍冷得令人身上直冒寒气,道:“死亡榜?二十九颗人头?你这话对我说,是什么意思啊?怎地我不懂?”
冷如冰冷漠之极的笑了一下,道:“不懂的应该是我,难道你不想除去一个立志要杀你的人?”
“你要杀我?”又是一声冷极而又轻蔑之极的轻笑,道:“为什么你不回头看看我是谁?再说这种话?要是我不是你心中所想的人,对一个陌生人如此说法,不嫌失态么?”
冷如冰心中微微一怔,心说:“难道身后的来人,当真不是松林发笑之人?抑或是林中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中人?”
心中生疑,反而又紧张起来,默运六脉神功护身,掉头看去。
哪知他凝神看时,立时呆住了。
原来身后不远处,一株矮松之下,站着一个神色冷漠的少女,看年龄,不比蓉儿大上三两岁,虽是冷漠,但眉宇之间,却有自然的少女娇嗔神韵,因是一身黑衣人站在柳荫之下,又是暗夜之中,有点儿鬼气森森的样子。
冷如冰立时怔了一下,先前,他认为,身后之人,一定是魔峰上那个心狠手辣歹毒的魔女。如今,信心立时动摇起来,据他推断,那魔女少说应该是四十以上的年龄。武林中虽不少女人驻颜有术,但那少女的娇嗔神韵,是发乎自然,并非药物或内功修为可以办得到的。
眼前这个黑衣少女,虽说一脸冷漠神色,眉梢眼角,一派少女风姿,充分的显出她的高傲、冷漠,而又任性的少女而已,从这一点去推断,这黑衣少女,又不象是神秘峰上的魔女。
那黑衣少女双目似两颗寒星,闪了一闪,冷漠的扯动一下嘴角,道:“看清了么?我可是你立志杀的人?”
冷如冰脸上微微燥,好在他也是生性冷漠之,傲然冷笑道:“那么你是谁?”
“过路的人!”
回答得简捷而又不着边际,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只有山风飘动她一身黑衣,令人有种明森森的感觉。
冷如冰:“既然如此,姑娘请便吧!”
黑衣少女轻蔑的一笑,道:“假使我高兴多站一会呢?”
冷如冰也冷漠的说道:“荒山无主,姑娘想多站一会,在下当然无权干涉!”
“你不是说要杀我么?”
“那是在下料错了人。”
“你肯定没料错么?”
“这……?”
冷如冰又是一怔,一对朗朗星眸,直逼在黑衣少女脸上,心头又罩上一层疑云暗忖:“黑衣!她也是身黑衣,蓉儿不是说被鬼斧神追逼时,晚退鬼斧神的也是一个黑衣女人么?只是这女人未曾蒙面!”
那黑衣女人又是轻蔑的一笑,向前走了两步,道:“其实,你料没料错,无关紧要,这个世界上,恐怕还没有人真能杀得了我!”
冷如冰心中一震,心念电闪道:“好大的口气!这种口气,又岂是一个普通少女所有?难道她真是那魔女?”
冷如冰轻轻移开睡在怀中的蓉儿,一跃而起,星眸直在黑衣少女脸上打转,喝问道:“你倒底是谁?”
黑衣少女伸手一掠鬃发,道:“紧张起来了,是不是?不是告诉了你,我是过路的人吗?”
“难道你无名无姓?”
“当然有!”黑衣少女说罢笑一声道:“但是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何况还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冷如冰心中虽是疑云重重,但仍是不十分相信,不由又喝道:“那你来此山中作什么?”
“你呢?”
问得冷如冰一怔,才知自己问得十分唐突,既然互不相识,这样问人家,是大为失札之事。
但冷如冰却在短短几句对话中,看出黑衣少女虽然神态冷漠,却似并无恶意。
他既然不敢确定这黑衣少女就是神秘峰上的女魔,又不能追问人家来历,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黑衣女人目光一转,落在睡在地上的蓉儿身上,口角漾起一丝冷笑,道:“这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冷如冰也神色冷漠的应道:“在下也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你很爱她,是不是?”
“那是我们的私事!”
黑衣少女突然银铃般的脆笑道:“风寒,露冷,偏偏跑到这荒山中来相偎相倚,我由此路过,好奇的问问,也是情理之常。”
顿了一顿又道:“而且这山中高手云集,万一遇上厉害的人物,我真替你们担心。”
冷如冰又再一次感觉到她说话口气与年龄大不相称,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来自九顶山?”
黑衣少女脸上毫无表情,一片冷漠的说道:“你别管我来自何处,我问你是不是很爱她,你还没有答箩我呢?”
“难道在下非答复不可?”
“当然!”黑衣少女又内前走了两步,道:“这一点对你非常重要!”
“假若在下不呢?”
黑衣少女仰首看着夜空,嘴角牵动了一下,道:“本来,我已看出你们似是十分相爱,不然,我也用不着多此一问了。”
“那么姑娘这一问,不嫌多余?”
黑衣少女摇摇头,道:“我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爱她!”
冷如冰心中又是一动,沉声问道:“这一点对姑娘有什么关系?”
黑衣少女顿了一顿,沉声问道:“我一生最痛恨假情假意的人!”
说至此,两颗寒星般的眼子中,突然闪出两道冷森森寒芒,又冷笑一声,道:“我遇上这件事便要问。”
冷如冰一触及她两道寒芒,不知为何?突然身上涌起一阵寒意,心说:“世间上哪有这等多管闲事之人?而且,她还是一个少女?”
总之,这—来,黑衣少女可疑之处越来越多,心中暗想:“完了,若这女人当真是神秘峰的魔女,今夜是有宛无生了,以这魔女的心毒手辣的性格,对丈夫女儿,全无一点情意可言,哪能容得下我。”
他并不是怕死,而是还有许多事要做,若是就这样死了,真是遗恨九泉。
虽然心中想到许多事,但这时却无法一一去思索,只得应道:“这位小姑娘,是一位老前辈托付给我,我把她当亲妹妹一般看待。”
哪知那黑衣少女又冷森森说道:“我问你是不是真心爱她?”
冷如冰逼得没法,只得说道:“她无父无母,孤苦伶仃,这个世界上,她心目中就只有我是她的亲人,我受人之托,当然要照料她一生。”
“那就对了!”黑衣少女突然绽颜一笑,但也仅是一掠而逝,道:“算你福至心灵,我要送你—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