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脸色齐变,万万没有料到烛龙、天吴竟会在此时赶到!难道他们已听到风声,特意率众前来歼灭强敌么?
各族蛇裔蛮人虽有伏羲、女娲转世撑腰,但烛龙积威甚重,听闻他到来,喧哗欢呼声顿止,四下一片死寂。
只听见雨师薇银铃似的笑声,喜滋滋地道:“天吴哥哥你来得正好!龙姐姐已经成了女娲转……”话音未落,已被九凤仙子凌空一指封住经脉,瞪大了妙目,愕然地看着众人,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
“小薇!”雨师妾这才自人群中瞧见她,低“咦”一声,又是惊喜又是担忧。
这小妮子是她叔父之女,幼时曾在朝阳谷住了三年有余,与她极是亲昵。被选为后备圣女之后,一直居住于天柜山极圣宫,生性天真烂漫、单纯善良。此次强良、九凤仙子率领徒众逆叛烛龙、解印鲲鱼,唯有她仍蒙在鼓中。
拓拔野也下恍然:“原来她是雨师姐姐的堂妹,难怪长得这般相像。”闪电似的斜身冲出,双手气浪轰卷,登时将四周铁卫震飞出十丈开外,顺势将她抄腰抱起,飘然冲飞到雨师妾身边。
雨师薇“啊”地吐出一口气,搂住龙女,迭声叫道:“姐姐!姐姐!”她适才在正文叫了半晌,都被四周喧哗声盖过,此刻终于能抱住敬爱的堂姐,喜得又蹦又笑。
拓拔野与龙女相视而笑,恍如梦中,紧紧握住她的手,转身朗声道:“各位神族兄弟,烛老妖身为我神裔之后,不但不想着如何光大神族,弥合与五族的嫌隙,反而倒行逆施,戕害同族,人神共愤,天地难容!我神族要想复兴,必先诛杀此獠!”
听见“伏羲转世”振耳发聩的呐喊,蛇裔蛮人精神大振,恐惧畏怯之意登时被熊熊怒火所焚毁,纷纷振臂狂呼,转身朝着烛龙车队怒吼叱骂。
烛龙左眼精光闪耀,惊愕怒恨,徐徐道:“拓拔小子,原来又是你!海里的盐巴河里的沙,你倒是无处不在……”目光瞥见九凤仙子等极圣宫众,微微一怔,沉声道:“圣女、圣师来此作甚?”
九凤仙子、强良等人脸色微变,下意识转眸朝乌丝兰玛望去,犹疑不决。似是不知究竟是该即刻翻脸,与拓拔野、蛇族合力对付烛龙一行呢;还是该继续韬光养晦,祸水东引?
乌丝兰玛不动声色,脑海中霎时间闪过了万千个念头。她原已安排得丝丝入扣,被拓拔野这般一搅,计划大乱,此刻已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了!当下翩然飞起,高声道:“烛老贼,你弑帝篡位,谋害忠良,穷兵黩武,众叛亲离,四海三界都忧心忡忡容不下你了!九凤仙子、强良圣师在我劝服之下,已经率领极圣宫弃暗投明,结盟波母、青帝、蛇族、龙族,一起讨伐你这无耻奸贼!你若还有半点悔悟之心,快快束手自缚,向天下人叩头请罪!”
群雄大哗。听到“波母、青帝”四字,烛龙眼皮又是微微一跳,独目四下电扫。冷冷道:“今日吹得是什么风?竟将这么多好朋友全送到平丘来了。莫非是各位自知罪重,到平丘请囚来了么?”
拓拔野、雨师妾、乌丝兰玛、波母、灵感仰、蛇姥……这些人无一不是他恨之入骨的仇敌宿怨,想不到今日竟全来到了这里!心中怒火如沸,但脸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
事已至此,九凤仙子、强良等人只得冲天飞起,齐声喝讨。众蛮人见她们表明态度,无不大喜。
唯有波母对流沙仙子、拓拔野等人恨得咬牙切齿,冷笑不语。
拓拔野微微一笑,大敌当前,必须团结一切可团结之人,这老妖女凶狂狠厉,为了复仇又不顾一切,若关键时刻从中捣乱,后患无穷。
当下从袖中取出一片碎帛,隔空抛到波母手中,传音道:“汁老妖婆,公孙马猴被我囚禁在阴阳冥火壶里。我加猛了火力,三日之内若没有人前去相救,他就烤成焦马猴了。想不想化干戈为玉帛,全在你了。”
这片布帛是当日激战之时,他从公孙婴侯衣袖上撕扯下的,这些日子见不着龙女,只道被公孙所擒,忐忑焦虑,所以特将这碎帛留藏,以备他日施法追踪之用,不想此刻却派上了用场。
波母轻轻一嗅,这裂帛上果然有其子的气味,脸色登时一变,不由将信将疑,妙目恨火欲喷,冷冷道:“臭小子,你若敢胡来,小心我用地火将你和这小贱人一齐烧成焦灰!”话说得狠毒,气焰上却已馁了三分。
雨师薇朝她扮了个鬼脸,正想反唇相讥,号角声大作,那数十辆北溟飞车疾速冲来,漫天飞鸟纷纷尖啼避散。群雄同仇敌忾,怒吼叱骂声如潮似浪,严阵以待。
烛龙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灵威仰,道:“青帝陛下英雄盖世,气宇无双,烛某人向来钦服之至。五年不见,原以为更加仙风神骨,出尘绝俗,何以竟会甘心藏伏于庸辈躯壳之中,任妖女颐指气使、骑乘侮辱?传扬出去,岂不令天下人扼腕?”
众人见他相距数千丈,便已遥遥感应出“甘华老祖”的法身真相,无不大骇。
拓拔野心下凛然:“瘦死的猛犸比象大。这老贼东海之上明明已被我们震断奇经八脉,但真气、念力竟似仍不在青帝之下!”原想趁着烛龙重伤未愈,合众人之力除去这巨凶,但此刻看来,仍有些轻敌。凝神戒备,只等他再近一些,便先发制人。
灵威仰面无表情,冷冷不语。
无晵蛇姥笑道:“能忍胯下辱,方为人上人。这道理烛老怪你不是悟得最深么?”大眼一转,拍手笑道:“是了,你到此处来的目的,和蛇奴一样,都是想要姥姥的‘重生之药’,是也不是?可惜‘重生之药’只剩下一颗,要想再造,还需七年之功。不如你乖乖地过来让姥姥骑上一骑,姥姥一高兴,说不定就将‘重生之药’送了与你。”
众人哄然大笑。拓拔野脸上微笑,心中却是一紧,如果重生之药当真只剩下一颗,必须抢在青帝与烛龙之前得到……
念头未已,只见烛龙左眼中凶光大作,须眉飞舞,淡淡道:“原来青帝陛下是为了托体重生,才甘为蛇奴,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得罪了!”
双袖一鼓,周身玄光怒爆,“轰!”极渊突然冰涛炸舞,掀起百丈余高的巨浪,宛如白龙夭矫直破碧空。几在同时,岛外海面轰隆连声,骇浪冲天,远远望去,像是万千雪狮白马,怒吼奔腾,震得众人双耳欲聋!
乌丝兰玛叫道:“水龙气兵!青帝陛下小心……”
话音未落,烛龙右臂凌空劈舞,气光如玄虹横贯,冰涛巨浪陡然狂卷飞旋,环绕着那道气浪滚滚冲卷,朝着青帝当胸怒撞而来!
灵威仰纵声长啸,右臂碧光轰然冲爆,碧火金光刀光火焰陡长,迎面劈入水龙气兵,“轰”的一声巨响,绚光乱舞,滚滚气浪陡然炸裂为两股。水珠如密雨激射,“咻咻”连声,钢弹利矢似的穿入四周飞禽,鲜血飞溅,悲啼连声。
众人大骇,纷纷退避。
乌丝兰玛叫道:“青帝陛下,快将蛇姥交与我保护!”黑裳飘卷,丝带飞扬,朝青帝疾冲而去。
拓拔野扬眉笑道:“这是我蛇族之事,岂敢有劳水圣女大驾?”翻身疾冲而起,几个起落,已抢在她之前,朝青帝奔去。
北溟车队来势如电,战鼓密奏。烛龙鬼魅似的凌空飘起,双臂交错,如狂风鼓卷,那两股水浪气兵轰然分合,交缠飞旋,犹如两条银龙腾舞盘绕,霎时间将碧火金光刀紧紧缚住,漫天碧光陡然暗淡。
蛇姥咯咯笑道:“年纪大了,有这么多好孩子孝顺,姥姥真高兴。蛇奴呀蛇奴,你如连这干瘪老头也斗不过,真要叫孩子们笑话啦。”她重生不久,体貌如孩童,修为也大不如前,说起话来却仍是老气横秋,颐指气使。
灵威仰目中怒火一闪而过,喝道:“住口!”右臂气光轰然鼓爆,仿佛一个巨大的翠绿光锥,急剧膨胀,硬生生将两道银龙水浪朝外撑裂开来;接着又是一声大喝,气刀陡然一缩,回收抽起,雷霆狂飙似的朝着远处的烛龙当头怒斩而去!
两人相距少说也有百丈之遥,这一刀劈出,光焰竟冲出百余丈远,瞬息之间便已劈至烛龙头顶。
烛龙双臂一合,漫天惊涛轰然倒卷,聚集成一个巨大的滚滚水盾,“轰隆!”巨震连声,光波当空荡漾开数十丈远,两然岿然不动,下方的八匹龙兽却嘶声惨叫,全身龟裂,连同那辆青铜飞车陡然炸裂,寸寸进飞!
大荒素有“火兵水气”之说,意指水、火两族最善于“聚气为兵”。“水龙气兵”与“紫火神兵”便是其中之佼佼。赤帝死,黑帝囚,烛龙的水龙气兵几已是天下第一气兵,但与青帝的气刀相交,竟丝毫占不到上风。
天吴冲天飞起,目中闪过古怪的神色,纵声喝道:“青帝与蛇姥交与烛真神收拾,剩下的这些乱党贼寇,大驾一个也别放过!”
后方数十辆飞车传出雷鸣似的呼喝声,号角激越,鼓声如狂,无数人影冲天飞出,刀光闪烁,朝着下方众蛮人与极圣宫众扑去。
混乱中,雨师妾呜呜吹响苍龙角,群禽尖啼,万蛇嘶叫。波母微一迟疑,也凝神聚念,吹响手中绿叶,感应众蛇鸟体内的蛊虫,摧使彼等奋不顾身地汹汹反攻。
众蛮人士气大振,箭矢如雨,杀声震天,一场大战就此展开。
烛龙修炼“摄神御鬼大法”,强纳万千凶兽魂魄,修成“不死神蟒”之躯,被科汗淮,拓拔野四人合力重创之后,经脉断毁,备受神识淆乱的痛楚,偏偏北溟宫中的本真丹又早已被偷盗一空,仓促间无法炼制,只能以镇魂珠强行压制。此次赶来平丘,便是想借重生之药固守真元神识。
不想蛇姥竟已被青帝、拓拔野、乌丝兰玛三大夙敌抢先救出,心中愤怒懊悔,无以复加。此番出手可谓是竭尽全力,志在必得。指诀舞处,极渊冰涛源源不断地冲天飞卷,每一招一式都有如雷霆海啸,四面汇集而来,声势惊天动地。
拓拔野抄足方甫冲到,“轰”的一声巨响,前方银涛滚滚,水龙气兵又呼啸飞卷,层层叠叠地劈头横扫。
他呼吸一滞,浑身真气陡然激爆,旋身疾冲而起,顺势从青帝右侧冲过,左臂一张,正想将蛇姥拽走,却听灵威仰喝道:“滚开!”碧火金光刀轰然怒斩,心中大凛,只得再度冲天飞起。
蛇姥怒道:“姓灵的,连伏羲转世也敢冒犯,获得不耐烦了么……?”念力毕集,正待激使他体内的“万蛇丹”邪魄,眼前青光爆闪,经脉已被青帝尽数封住,接着脚底涌泉穴一阵撕裂似的剧痛,疼得眼前昏黑,汗珠滚滚,却发不出半点声来,心中又惊又怒,知道一时不察,竟反为其所制
灵威仰桀骜狂妄,生平独服神农一人,被这妖女施计下了“万蛇丹”之后,被迫对她卑躬屈膝,早已怒恨欲爆,为了重生之药,不得不一忍再忍。
适才趁着蛇姥为女娲、伏羲转世狂喜之机,他已悄然将“万蛇丹”内的蛇灵邪魄尽数逼至朱卷神蛇体内;此刻听她又出言不逊,怒不可遏,出手再无半点留情。
拓拔野听了一惊,喝道:“放下蛇姥!”真气鼓卷,衣袖猎猎,天元逆刃银光冲天吞吐,狂风疾电似的朝他猛攻,却被碧火金光刀气浪激震,一一化解;加之水龙气兵铺天盖地,不断地纵横狂卷,更加难以近身。
身旁香风鼓舞,乌丝兰玛也抢身冲到,冰蚕耀光绫如流云轻烟将蛇姥包裹,正欲朝外夺去,碧光怒爆,丝带登时蓬然鼓散,水圣女当胸如受重击,娇躯一晃,纸鸢似的朝上飘飞。
灵威仰再不迟疑,右手碧光气刀轰然狂扫,将水龙气兵、拓拔二人一齐震退开来,左手将蛇姥反扣腋下,突然冲天飞起,朝西边山岭顶峰笔直冲去。
群雄大惊,想不到他竟突出此举。九凤仙子等人生怕他伤了蛇姥,再也追问不出鲲鱼封印,无心恋战,纷纷冲天飞舞,朝青帝掠去。
众蛮人亦大声惊呼叱骂,争先跃上飞禽,骑驭尾追。
一时间局势大乱,到处都是凶禽人影,到处都是剑气刀光。朱卷神蛇怒吼飞扬,载着拓拔野与龙女姐妹疾冲飞舞,追在最前。
苍龙角声陡然折转,漫天翳鸟尖叫着如彩云围拥,但被灵威仰随手几掌,登时打得轰然炸散,断羽纷扬。其他飞禽甫一靠近,更是血肉横飞,悲鸣如潮。
他去势如电,越去越远,很快便已冲到了山岭万仞高处,身形小如黑蚁,就连朱卷神蛇也追之不上了。
烛龙横空飞舞,纵声长啸,惊涛炸涌,海面如沸,万千水浪如银河倒泻,冲天席卷,当空滚滚凝集,刹那之间便已形成一条蜿蜒十余里的巨大水龙,夭矫奔腾。朝着青帝猛撞而去。
“轰!”水龙炸裂,天摇地动,整个山岭迸裂出数十条巨缝,巨石合着漫天狂涛滚滚迸落。冲在最前的数十人只觉狂风扑面,身不由己被那气浪掀翻倒卷。
拓拔野大凛,喝道:“大家后退!”众蛮人哇哇大叫,纷纷骑鸟回旋,朝后疾速撤离。
十几个极圣宫铁卫心有不甘,继续朝前飞冲,漫天水珠余势未衰,如银线密集乱舞,“扑扑”穿体劲射,鲜血四溅,惨叫声凄厉不绝;不等回撤,又被滚滚巨石接连砸撞,当空摔坠,一命呜呼。
群雄大骇,纷纷飞退。凝神望去,漫天水雾蒙蒙,尘土弥漫,哪里还能瞧见青帝与蛇姥的踪影。
众蛮人倒还罢了,好歹还有伏羲、女娲转世可为领袖;极圣宫众人、北溟宫群雄眼睁睁地看着各自的鲲鱼封印、重生之药就这么不翼而飞,又是气结又是懊沮。
远处,烛龙凌空而立,须眉飞舞,干瘦的脸上第一次掩抑不住狂怒恼恨之色。想不到合他、拓拔野、乌思兰玛等当世绝顶高手之力,竟还是无法阻截青帝!偏偏自己重伤未愈,不能化做神蟒之身,威力大打折扣,否则又岂能让他轻易逃走?
朱卷神蛇昂首咆哮,极是愤怒焦躁,突然腾身折转,朝西北飞掠而区。
拓拔野一怔,旋即大喜,青帝虽然难以追踪,但玄蛇与蛇姥之间戚戚感应,纵然相隔千里,也能不差毫厘!各路群雄也回过射来,纷纷高呼呐喊,驾鸟随之穷追而去。
转过西岭,狂风呼啸,寒意大盛。西边天海交接处,晚霞绚烂,那轮白日已有一半沉入了浩渺的冰洋,再过不久,森冷漆黑的漫漫极夜就要来临了。
夕阳映照在西岭绝壁上,金光灿灿,崔巍入云,壮丽已极。
朱卷神蛇怒吼飞扬,贴着山壁朝下疾冲,突然扬起巨尾,重重地猛击在岩壁上,“轰”的一声,石裂土崩,蓬然炸射,整片山岩徒然迸裂,朝下崩塌坠落,露出一个狭窄幽深的黑洞来。
拓拔野一凛,难道青帝挟着蛇姥藏入窄洞之中?身后呼喝呐喊声大作,群雄骑鸟追到,当空团团盘旋,惊疑不定地望着那岩洞,议论纷纷,一时都不敢贸然闯入。
玄蛇悲声狂吼,长尾挥卷,撞入那石洞之中,猛地朝外一拽,巨石迸飞,勾出一张淡青色的蛇蜕来。
众人失声低呼,满心期待尽数落空。猜到必定是青帝为了甩脱追兵,声东击西,金蚕脱壳,故意将蛇姥的皮蜕藏在岩壁石隙之中。
拓拔野大感失望,灵威仰既已附体甘化老祖,对平丘及其附近海域的地形自是再也熟悉不过,这一去当真如泥牛入海,再难找到半点踪迹了!天地茫茫,冰洋万里,他也该上哪里追讨那重生之药?
雨师妾心中微觉失落怅惘,见他这般难过,反倒涌起温柔甜蜜之意,嫣然一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心想:“万事都有天定,强求不来。只要能与你在一起,纵然命不久长,又有何妨?”
连日来,她几次险死还生,早已将一切看得淡了,先前那一番半真半假的“转世言论”听似荒诞,却是字字发自肺腑。此刻虽然得不到神药,但想到与他青定三生,丝毫也不感害怕。
十丈开外,烛龙衣袂鼓舞,独目怒火闪耀,失望、愤怒已达顶点,冷冷道:“天吴,你不是说平丘一切都已布置好了么?只等着我亲自前来,蛇姥便会将重生之药双手奉上么?你安排得这么妥当,妙的很,果然妙的很……”声音森然入骨,众人听得惧意大生,纷纷朝后退去。
天吴负手昂然而立,淡淡道:“确实都已布置妥当了,神上放心……”话音忽然一变,冷冷道:“还不动手!”
哧!”拓拔野护体真气徒然破裂,后腰剧痛,被一个极为尖锐之物疾刺入而入,心中大凛,下意识地急旋定海神珠,真气爆涌,反手一掌轰然拍出,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雨师薇手持弯弯曲曲的碧绿蛇刺,翻身飞撞在石壁上,鲜血狂喷。
几在同时,不远处气浪翻涌,绚光炸射,乌丝兰玛闷哼一声,竟被九凤仙子,强良齐齐击中,经脉尽封。三人修为原本便在伯仲之间,相距咫尺,毫无防备,一时间又怎能避的开去?
众人大哗,蛇裔蛮人怒吼着骑鸟冲来,却被极圣宫,北冥宫群雄杀的血肉横飞,纷纷翻身坠落。
“小薇!”雨师妾惊疑骇异,眼见雨师薇软绵绵地靠坐在悬石上,眼神空茫,气息奄奄,心下登时了然,蓦地转头颤声喝道:“天……天吴!你要打要杀,只管动手,为何要在小薇身上下蛊?”
天吴淡淡道:“众女弟子之中,小薇最得乌丝兰玛的信赖。我原本是想要借她对付这妖女,谁叫你的情郎不请自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了烛真神的好事?这蛇刺上淬炼了九九八十一种大荒奇毒,就算他有百辟珠,通天草,也活不过七天了。”
雨师妾宛如被重锤当胸撞击,身子一晃,俏脸惨白如雪,竟比听到自己中了“弹指红颜老”时还要恐惧。
拓拔野周身如被万蚁咬噬,麻痒酥软,知他所言非虚,惊怒愤恨,哈哈大笑道:“好姐姐,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有神帝的《百草谱》,还要什么解不了的毒?何况……”丹田如绞,真气涣散,剩下半句话竟说不出来。
只听流沙仙子咯咯笑道:“何况还有本仙子在此,就算到了鬼王殿,我也能将他请回来!”
香风鼓卷,与晨潇等人骑禽冲杀出重围,飞到拓拔野二人身畔,二话不说,出手封住他的经脉,将几十颗丹丸一股脑塞入他的口中。
拓拔野喉中一凉,既而觉得一股烈火轰然直灌头顶,经脉徒然一畅,神志清明了许多。当下按她指示,盘坐蛇背上,凝神运气逼毒。
天吴似是胜券在握,也不理会,转身淡然道:“乌丝兰玛,烛真神电眼如炬,明察秋毫,你当真以为他看不透你那奸计么?这些年来,你网罗奸党,谋逆反叛,为了对付烛真神的神蟒之身,竟敢趁我族大军与土龙两族激战之时,勾结波母,妄图解开鲲鱼封印,可谓罪大恶极。只可惜北极双尊忠肝义胆,又怎会与你同流合污?天网恢恢,就等着你自行来投,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烛龙大出意外,想不到这一切竟是天吴安排的诱敌之计,又惊又喜,忍不住哑声大笑。但转念又想天吴布下这么大的谋局,竟不与自己商定,心中又是一沉,疑忌暗生。
乌丝兰玛脸色雪白,很快便已恢复镇定,微笑道:“好一个天吴,我当真小看你啦!”碧波流转,嘲弄地斜睨烛龙,笑道:“如果我猜得没错,明察秋毫的只怕不是烛真神吧?他遗孀不辨倒也罢了,被你耍得团团转儿还不自知,活该瞎了一只眼睛。”
天吴淡淡道:“天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烛真神又岂会听你挑拨离间?你……”
话音未落,忽听波母哈哈大笑道:“烛真神若真是电眼如炬,明察秋毫,又怎会对现成的‘重生神药’神若无睹?”
烛龙一震,沉声道:“你说什么?”
波母飘然飞起,夕阳照在她的侧脸上,容光绚丽,笑吟吟地道:“烛真神难道没有听说过,女娲族人的蛇蜕,再加上不老药,便是至为纯正的重生神药么?”秋波一转,灼灼地凝视着流沙仙子,笑容突然变得说不出的怨毒阴冷:“小贱人,你说是不是?”
拓拔野一凛,正欲提醒流沙仙子撤退,眼前一花,气浪狂舞,烛龙已探手朝洛姬雅抓来。
“快走!”他伸手将流沙仙子推开,定海珠逆向急转,强行聚集真气,天元逆刃如银河奔泻,轰然急斩。
“嘭!”气浪迸舞,衣裳陡然鼓起,拓拔野“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金蛇乱舞,陡然朝后飞跌而去。他真气原本就大不如烛龙,方中剧毒体内真气又涣散淆乱,这般硬碰硬的迎面相击,又哪能招架得住?
雨师妾大惊,接着流沙仙子飞身冲起,苍龙角骤然吹响。玄蛇咆哮飞腾,狂飙似的朝烛龙扫去……却听一声雷鸣般狂吼,气浪狂爆,二女脑中嗡然一响,号角陡然失声,朱卷玄蛇被震得飞扬甩舞,重重地撞在崖壁上,山石四炸。
流沙仙子周身一紧,已被无形气浪紧紧缚住,猛地朝后抛飞,不偏不倚地落在那石洞口的蛇蜕边,再也动弹不得。
烛龙哈哈大笑,凌空探手,抓起流沙仙子,缓步走入石洞之中,水族群雄齐声欢呼。他一向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大敌难逃,神药失而复得,心中狂喜欲爆,再难掩饰。
拓拔野气血翻涌,强忍剧痛,大喝一声,翻身朝烛龙冲去,银光电舞,突然鼓涌起一道十余丈的凌烈刀芒,当头怒斩。
天吴喝道:“给我拿下!”霓光冲天,古兕瑰光斩如狂飙爆卷,轰然猛击在拓拔野的刀芒上,登时将他震的朝外螺旋翻飞。
眼见这当世风头最健的少年敌酋真气大不如昔,水族群雄更是大喜过望,纵声呼喝,争先恐后地围拥而来,都想着将他生擒活捉,抢立大功。
众蛮人怒吼狂呼,在雨师妾,晨潇的指挥下,不顾一切地猛冲而上,护在拓拔野左右。这些蛮人原本就彪悍勇猛,团结善战,此番为了扞卫伏羲转世,更是前仆后继,诛死相搏,饶是水族群雄修为远在其上,一时也不能奈他们何。
混乱中,忽听“轰”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只见波母“阳极地火刀”赤飚狂卷,将强良,九凤仙子杀的踉跄飞退,声势狂猛不可当,顺势抓起水圣女,冲天飞起,朝南急掠而去。
原来她心系幼子公孙青阳的下落,为了救出乌丝兰玛,故意激使烛龙对付流沙仙子,引得拓拔野等人混战一团,而后趁着强良二人关注战况之际,全力猛袭得手。
北极双尊恼羞成怒,喝道:“妖女敢尔!”双双冲天飞舞,驭风急追而去,越去越远,很快便消失在西岭山崖之后。
天吴似是胸有成竹,收起长刀,冷冷地袖手旁观。
拓拔野体内这八十一种剧毒,乃是天吴召集水族三十六名最高明的巫医所制,毒性环环相扣,彼此互激,一旦爆发,经脉,筋骨最先受到侵蚀。真气运行越快,剧毒蔓延也就越快,常人需走上十步,立即周身经脉碎断而死,仙级高手至多也只能撑个三五日。
拓拔野激斗片刻,经脉已是如炙如灼,每一运气,便疼得周身欲裂,汗珠如黄豆滚滚而落。但眼角扫处,瞥见烛龙将流沙仙子带入石洞,心中惊怒悲愤,纵声长啸,奋不顾身地朝洞口猛攻而去。
他意志坚定,聪睿顽强,越是困难绝境,越能激发熊熊斗志,发挥超卓之力。此刻痛楚狂乱之中,脑中反是灵光闪耀,福至心灵,突然想起许多“天元诀”的奇招妙式来。刀芒徒然一变,时而如神龙夭矫,首尾莫测;时而似春江怒水,大开大合。
北冥宫的水族卫士真气俱极强沛,更有不少真人级的高手,生平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恶战,无一不是勇悍绝伦之辈。但被他这神诡莫测的刀芒凌厉猛攻,不是轰然震碎兵器,狂喷鲜血;就是肢体横飞……竟没用一人能抵挡两刀以上!
水族群雄原以为他中毒之后,真气大弱,这般围攻而上,必定手到擒来,想不到他竟势若狂龙,勇不可挡。
意料之中的围猎竟变成了意料之外的屠戮,拓拔野所到之处如银河奔泻,鲜血激射,哀号凄厉,不断有人头冲天飞起。有些人甚至还没瞧见他的身影,便已被刀气轰然斩断。惨叫横飞。直杀得众卫士肝胆尽寒,闻风披靡。
众变人士气大振,欢呼呐喊,箭矢如雨,战况陡然一变,压得水族群雄如狂潮后退。
天吴依旧面无表情,当空凝立,乌金长袍猎猎鼓舞一双眸子光芒闪耀,紧紧盯着拓拔野,似是要将他的一刀一式全都铭记于心,仔细揣摩。
烛龙一心炼制神药,对洞外一切熟视无睹。径自将流沙仙子横放在地,又在旁边支一铜鼎,指尖一弹。火焰熊熊跳跃,映照得洞内红彤彤一片。而后又抓起一把冰雪放人鼎中,等到滚水沸腾,便将蛇蜕丢入其中。“哧哧”激响,异香缭绕。
烛龙闭上独眼,深吸了一口气,干瘪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森冷的笑容,睁开眼,灼灼地盯着流沙仙子,淡淡道:“洛仙子,听说你跟随神帝多年,深得他的药理真传。也该知道他所说的‘甘以身试毒,救死扶伤’罢?我重伤未愈,体内妖灵邪魄又日益失控,唯一的法子,就是脱体重生。你既是神农的弟子。想必也不介意牺牲自己。来解救老夫了?”他对神农怨恨已久,此刻始得抒发,快意已极。
流沙仙子经脉被封,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的手腕高高举起,轻轻一划。鲜血涔涔滴人鼎中,紫烟“哧哧”飘舞,心中惊怒悲恨,也不知骂了多少恶毒咒语,却偏偏连一声也发不出来。
被那蒸汽熏灼,手腕剧痛,只觉得周身的血液不断地涌过脉门,离己而去,愤怒恐惧渐渐被悲凉取代,隐隐之中,又感到说不出的滑稽荒唐,难道自己当真就要这么死了吗?
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星夜,在南疆的密林里,她枕着一溪流水,仰望枝叶间的星光,暗暗许愿:“希望有一天,我老了,快要死的时候,他也能像此刻一样,睡在我的身旁……”
想起许愿的那一刻,他沉睡在如水的月华里,白发如银,脸上挂着婴孩一般的纯净笑容。想起那一刻,星光灿烂,夏夜的凉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空气里尽是浓郁的青草与鲜花的清香……
那时她多么年轻啊,就连他,也仿佛永远也不会老死一般。
心中一酸,泪水突然涌上了眼眶,伊人已逝,独影徘徊,纵然自己再活千年百年又如何呢?闭上眼,泪水滚滚而落,嘴角却泛起了一丝落寞而凄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