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湖北入河南,乃由汉口往北,经花园,抄礼山,过武胜关,傍鸡公山而过,方能到达河南境内。
王森带安琪及卓俊,一路疾行。因恐他们年小不善骑,以高价雇一马车。沿途之上,时值新春过后,驿路两旁绿树成荫,花香沁鼻,王森兴之所至,咏诗作赋,吩哦朗朗。两小则嘻嘻哈哈地指点远山近景,十分开怀。
一日晚上,追魂秀士王森和小神乞两人打坐调息了一会,待睁开眼时,却发现安琪不在车内,这一惊非同小可,王森急呼停车,车夫赵老实不知所以,勒住马,探首进蓬,王森和卓俊抢问可见安琪下车否?赵老实茫然摇首,王森、卓俊忙下车眺望,只见大地寂寞,微风轻吹,虫声啁啾,鸡公山更象一座大坟墓似的,耸立在身后,偶而一两声枭鸣来自树林,其他并没有异态。
王森乃交待赶车的在此稍候,两人展开轻功,顺路延山而登鸡公山,时而扑地飞驰,时而登枝跳跃,兔起鹘落,不一会已达山岭,四周打量。忽见山坳处有火光闪炽,乃喝声“走”,箭也似的直往该处扑去。
就近一看,原来是间破坏不堪的土地庙,火是由拜垫之房的一堆柴枝起的,庙内土地神像已断脚缺手,案桌颓腐倾败,地上却有大小数个瓷罐,有一个是被打破的,滩出满地黑水,臭不可闻。两人进庙打量了半天,不见人影,王森一哼,猛转身,转到案后,捉了个和尚来,这和尚看是点着“麻穴”、“哑穴”,王森拍活穴道,和尚醒转,睁着两眼,有气无力的说:“饶命……饶……命……”
卓俊自庙外取来一些泉水灌入其口中,稍停,喘息已定,王森询间,和尚懦懦半晌方道:“我叫了空,与了尘、了凡同拜在生铁佛悟色座下,只因师父偶于此山洞中得到一本不全的旧书,只听师父连声妙哉妙哉,乃命我们师兄弟仨人,每天到乡间去劫取“紫河车’供其练功之用……”
卓俊问道:“何谓紫河车?”
了空战懔的道:“英雄饶命,这全是师父逼我们干的,他说练成功夫可以天下无敌,那瓷罐里的就是紫河车。”
卓俊掀开了一个较大的瓷盖,惊得连连后退,原来罐中乃盛着一个五、六月左右的胎儿,血迹摸糊,腥臭无比,卓俊黄毛惧竖,大喊一声:“好恶贼”,猛发掌,“砰”的一声,了空闷哼了哼,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王森埋怨道:“怎不留他说完了话呢?”摸其心头尚在跳动,乃再取水灌口,少停,了空再度张开散光的两眼,断断续续的说道:“英雄……饶……命,我……我们不去……师……父要重责,师兄了尘私……逃,被他捉回杀……”
王森急问道:“你师父何处去了?喂!喂……”
了空微弱的声音吐出:“红孩儿追去了……那……那……西……”手指庙外,咽了最后一口气。
王森立即知其所言的红孩儿定是安琪,因安琪乃是穿着天蚕丝所织之短装,臂套一对赤铜镯子,连忙放下了了空的尸体,与卓俊向庙外直追出来。
两人追出数里,一无所见,东方已渐呈鱼白,卓俊道:“也许琪弟弟已了结恶贼,回马车去了!”
王森一想有理,连忙又双双赶回马车。马车前轮下,赵老实蜷伏着打盹,摇之醒来,赵老实展开惺松的双眼问道:“安小侠可找到了吗?”
王森是想问他的,谁知他倒问过来,一时哑口无言,这时卓俊钻入车蓬内,忽然一声惊叫:“穷酸快来!”王森应声而入,卓俊指着蓬布上而言:“你看看!”王森就近而观,只见上面有字数行:弟追贼而去,决取其首方回,开封森兄府上见。
弟安琪匆笔
王森知安琪必是追生铁佛悟色去了,悬念之心已放大半,但仍虑其经验太少,恐遭暗算,卓俊慰之道:“琪弟弟武功已臻登峰造极,且‘一转乾坤浩然罡气’护体,量必无妨,令祖母寿诞将届,我们还是赶快上路吧!好在到时他会赶来的。”
王森无奈,只得命赵老实启程到信阳,购得两匹健骑,打发了马车,驰明港,经确山,过驻马店,直沿捷径而往开封进发。
原来,在车出武胜关时,安琪虽与王森、卓俊同时打坐,但安琪得自二师叔无无大师所传之“阴阳两神通”却忽而发动,这阴阳两神通乃是西方佛家至高无上的绝顶心法,无论何时,精神均能始终保护清醒,昼则阴息阳动,夜则阳息阴动,灵台间如同有两个交值轮替的卫兵似的。安琪天生异质,虽受教仅在时辰之内,但均能日日默练其诀,精纯益增,这时忽觉有夜行人在数百丈外奔走,乃探首篷外,运功而望,只见关外一条黑影向鸡公山方面飞驰,转眼之间,已将穿林进山。安琪见他和尚打扮,背插戒刀,手中却提个包袱,心中知其为贼,来不及叫醒俩人,小身子一纵,展开“流星飞云”绝艺,追上和尚。这和尚大概尚未知有人跟踪,径入密林,翻过山岭,正在往土地庙而去,安琪不声不响的到其背后,向他虚点两点,和尚全身一麻,人已栽倒在地。也是安琪经验太少,也该和尚了凡性命当绝,刚自城内取来个胎儿要回去交差,阴差阳错的遇上小煞星,糊里糊涂的被点中“志堂”和”风府”,连敌人是谁都没看到就命归黄泉了。
安琪一看了凡死了,悔之不及,乃将包袱打开观看,吓得他连连后退,原来包袱内另有一张油布包个甫成形态约三个月的胎婴,一层血网裹住,滴滴的鲜血,犹自渗渗流滴。
安琪急忙弃之于地,看看周围,发觉山坳里有间小庙,内中透出微弱的光线,一起身形,如同白鹤展翅,眨眼已至。躲在暗处打量庙内,见有个小和尚,年纪与死去的差不多,只听他埋怨似的低语:“师父武功已惊人了,还练什么‘血掌影’,逼得我们仨人做伤天害理的事,师哥劝他,反被杀死,今夜师弟又和师父分头行事去了,唉!”
安琪这回不点其重穴,只以隔空打穴法,打中和尚的麻、哑两穴,纵身进入,翻开地上的一个瓷罐一看,腥味上冲,内有个胎儿浸在血水内,心中大怒,一掌击碎,回过头来,本待亦将和尚击毙,但因听了适才他埋怨其师父的一段话,乃废其武功,丢在神案后。忽地,他已觉有人来了,渐渐地近了,二十丈、十丈、五丈,近窗口了,安琪忍无可忍,“砰!”的一声,夹带着惨号,由近而远,安琪纵出窗外,急迫而去。
生铁佛悟色原系少林寺逐僧,因在鸡公山石洞偶得一本破裂不全的“太阴毒箴”,乃命徒弟为他取得七七四十九个胎婴,按箴练起“血影掌”。他老奸叵测,恐为徒弟出卖,故命徒弟行事时,均隐于暗处监视,待其圆满的行完事,自己再至另处行事,今夜了凡取得一具,自己也取了一具回来。但至庙外,未见徒弟出迎,心中有虚,刚一停足,一股雄浑猛烈的罡气击来,悟色举臂运劲相迎,单掌立折,心中大惊,急弃胎而逃,专往树林密处而蹿。
安琪见悟色欲逃,乃使出在逍遥谷与大白、小白一起登枝越树的本领追去。看看贼人逃过自己乘坐的马车,安琪暗念反正贼和尚逃不出我的掌中,马车停在路旁,必有事故,先须看个究竟,主意既定,纵近马车一看,赵老实睡得正甜,车内失去了王森与卓俊,安琪心念俩人必是发觉自己不在而追寻去了!匆匆的在蓬布上留下数句,返身再往下追。
追了半晌,却未再发现生铁佛悟色的形踪。他以为敌人中了一掌仍能逃逸,轻功定比自己强,毫不考虑的往南追去,渐渐赶到个交叉路口,这下他可迷糊了,该往哪条路走呢?
最后,他决定向西北而去,这一来可和王森的行途“南辕北辙”了,如果往正西而上,以其速度,可赶在王森之前三天到达开封,但他向西北追去,再一耽搁,差一点把王家人的性命都丢了。
安琪沿着小路飞奔,不知不觉东方已呈鱼白,展眼望去,数里之遥,似有村庄。临得切近,眼界之内,一曲清溪,围绕着七、八十户人家,村庄四周,绿篁密植,均依溪而植。庄内房屋有面南,有朝北,杂乱无草,但安琪见之,却心中怀疑不已,因这些大小不等,高低分明的屋宇,正暗含着九宫八卦之象,中间一落大院,正是发号司令的阵核。
安琪进得庄门,只觉一片寂静,鸣啼犬吠之声,半点仅无,更不复见人迹了,安琪知有蹊跷,乃直到庄中大院。
这院落的大门迥异于其他门紧闭之状,两扇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门外是两棵高大的桑树,门内庭路,直达厅堂。安琪见堂上杳无人影,但几明桌净,正面壁上悬挂着一幅慈航大士柳枝降霖图,神案上香炉徐喷一缕袅袅清香,闻之爽适之至。
安琪在门外打量清楚,开口叫道:“请问有人否?”叫了数声,无人答应,他迟疑半晌,看看别家都仍紧闭着,不得已往内走去,行到厅堂中央,方才立定。忽然背面一股雄厚凌厉的掌风推来,方欲转身,而左、右、前三面亦哄哄声响,数道劲力交击而来。安琪不愿皂白不分而与人打斗,乃使个“直冲霄汉”,蹬足伸臂,疾电似的身子,早勾在正中梁上。
厅上四股掌风,劲力均匀,猛撞之下“轰隆”一声,起了一阵旋风,四个身形亦震得各自后退三步,方定住足步,显出了四个惊诧过分,面挂阴晴的老者,四老者均一袭长衫,一个红面驼背,一个缺耳,一个瞎右眼,一个凹鼻,均在五十开外,此时犹如四尊石像似的。不言不动,外围却有八个紧身劲服,手执枪剑刀鞭之人,亦如木雕泥塑一般。
安琪见其静止,乃飘身下来,开口叫声:“老前辈,在下……”四老者又是猛伸右掌,疾打而来,安琪只得又飘起身子,如此三番,把个安琪弄得哭笑不得,心想这四个老家伙怎么不通人情之至,如不露一手给他们看,量不识厉害。意念刚定,忽然一道寒光闪耀,自墙外跃进个年约十四、五岁,明眸皓齿,杏脸桃腮,柳眉含翠,浅笑盈盈的少女,手中一支尺许短剑,光芒四射。少女身着浅绿衣裳,裙袱飘飘,行云流水的俏立在四老者之中央。
四个老者似是对之有所惮忌,齐齐退后一步。少女醉涡乍现,银铃似的笑声,由玉喉间咯咯发出,像玉露,像明珠,点点滴滴,滚满玉盘,噢,不!四个老者看来没福消受,突起的太阳穴旁,青筋暴露,汗流如豆,像是忍受酷暑骄阳的烤炙。外围的八个大汉,更是痛苦如绞,直欲倒地翻滚。但声入安琪耳内,却是津津甘霖,祥和一片。
直至她合起樱桃似的小嘴,四个老者方如释重负一般,八个大汉犹牛喘不已。少女笑罢,立即寒着脸,面对上首驼背老人道:“三天之限已届,晏仁,你给不给!”
驼背者晏仁这时如临大敌,全身戒备,待其语落,方才答道:“晏仁今年五十有八,未闻有强要他人传家宝之人,常山四杰岂是好欺之人,董绢绢,你别以为令师伏魔真君的牌子可以正倒一切,老夫不过……”
晏仁尚未说完,董绢绢已气得两腮高鼓,娇嗔满面的截止他道:“不过怎样,你们四只老乌龟连八只小乌龟一起上吧!姑娘就凭这口断玉剑强要你们的慈航大士图。”
常山四杰本是积年惯贼,驼背龙晏仁,独眼虎晏义,钱爪豹晏礼,插翼彪晏智,均擅外家鹰爪功,截途行劫均斩尽杀绝,不留痕迹。有一次抢劫个告状御史,无意中发现一幅无款无题,宝相尊严的慈航大士图,紧封在个朱红色长盒内。晏仁见珍藏如此,其中必有缘故,但经数年,仍未悟出有何蛛丝马迹。晏智偶自藏室中取出,悬挂厅堂,以为点缀。
不料,三天前这少女来访,自报伏魔真君之徒董娟娟,向他们借此图,气虎虎的给三天之限,如果不给,要火烧村庄,说完一闪纤腰而没。
常山四杰岂是省油之灯。情知来者不善,但被人家上门索物乃破天荒第一遭,如在江湖上传出,威名何在。乃发动全村手下,布下天罗地网,待其来临,将以新近练成的“幻形四象阵”将其毙于阵中。这时董绢绢几句话,把晏家四兄弟气得个个暴怒,晏仁喝声“好”,四人一齐发动,八条胳臂平放胸前,身形向右疾转,外围八人,亦各持武器。向左反转,渐化成一道狂飙,势如排山倒海,地裂山崩,威势吓人!
董绢绢见晏仁发动如此迅速,连忙一震手中断玉剑,把“白虹斩蛟”,迅如闪电,刺向晏仁胸前,但听晏仁一声“好”!身形民回到董娟娟之背后,两掌齐发,前面补上晏智,双手如钩,向短剑抓来,左右两方亦发掌而攻。倏而晏智又换晏仁,阴掌拼指点“乳中”,阳掌攻下腹“浪击龙门”。
董绢绢见对方出手如此下流,羞红满面,大喊“作死”,剑化蛟龙,“近风斩草”、“力划鸿沟”,一招两式,向其臂斩去。但一股暗劲自旁击向手腕,晏仁又换晏礼,以“鹰爪功”贯注臂捋抓来,另三个却掌风交加,前后平攻,把董绢绢急得连连喝骂,手中剑展开“伏魔剑法”之精辟招式,但四人招招虚点,一现即蔽,掌风所织之气墙,如同铜铁铸成一般,外围八人,也把武器舞成剑帘。时间一久,她已累得娇喘嘘嘘,香汗淋淋,剑递出去,恍若欲被吸去。
安琪自董绢绢跃入,始终屏息的静听着,听董绢绢是三师叔伏魔其君之徒,不禁留意,听得是为“慈航大士图”拼命,乃轻轻伸手往壁上—招,说也奇怪,大士图竟自壁间平飞至其手中。一看“幻形四象阵”发动正殷,掌山拳海,源源而来,且一点即走,绢绢虽剑法精熟,但四杰成名已久,功力亦自不凡,况她女孩力弱,恐难持久。
安琪将图卷成棒形,长啸一声,身形疾落,只听“嘭”,常山四杰被震出三、四尺远,绢绢短剑落在安琪手中。他这一动,常山四杰可要自骂糊涂了,怎么疏忽了头顶的另一个敌人呢?
安琪口含稚笑,还剑于绢绢手中道:“董……师姊,我是不得已的,怕……怕你误伤,所以如此,请你收好剑,我打这四个人给你出气。”
绢绢危急之间,忽被人将剑夺走,且敌人也被震开,心中大惊,举目一看,一个和自己年纪查若的俊美少童,含笑对自已发话,目若寒星,面如着粉,剑眉隆准,臂套赤金镯,背插萧笔,身穿白色闪光短装,口中喊自己为师姊,心中纳闷。自己听二师伯言大师伯有一徒弟,也许是他吧!见他还剑,乃收回而退在一旁。
可笑常山四杰只顾应敌,慈航大士图落入敌手犹不自觉。安琪一扬纸棒道:“你们欺负我没关系,欺负我的师姊可不能原谅,当面把你们身上的东西留一样下来。”
常山四个听毕,气得呱呱怪叫,抢前一步,“幻形四象阵”即自发动,四双鹰爪化八股狂风暴飙。
安琪岳峙渊停,厄然不乱,对其阵势犹如未见,直待晏仁首先进击,招使“平地雷霆”,直捣安琪心窝,安琪并未作势,用手中纸棒使出一招“振臂挥毫”,只听得一声惨叫,晏仁双臂齐折,四象阵不攻自破,接着“暧哟”连声,晏义、晏礼、晏智俱被纸棒打折左臂。
原来“幻形四象阵”虽威力强盛,然变幻之机,尚未臻善。安琪聪明绝顶,早已参悟其势,晏仁发动攻势,他知这招是虚,后招方实,果然虚发“平地雷霆”,身随旋风疾转,方欲以“醉翁叩道”挥点安琪脑后之玉枕骨下“脑户穴”,谁知安琪已回身等待,手未变招,安琪纸棒劲贯,“克嚓”双臂齐折,随后一招“柳絮飘踪”,其余仨人皆步其后尘而受伤倒地。
这些动作只在一刹那之间,非但晏家兄弟没看清敌人是如何出手,就连绢绢也没看清他的招式,安琪却像没事人似的,在场的人一个也不理,只望绢绢笑笑,拉起她的玉臂,喊声“走吧!”
绢绢陡觉身子悬空,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虽然平日自诩为轻功绝顶,这时可得服输了。其实她的功力自亦不凡,试想一个黄毛丫头能力敌四个江湖枭手,岂是等闲,只是安琪屡获奇珍,练起功夫,自是与他人不可并论罢了!
好不容易的停止身形,已到了一个幽静的小山,绢绢差点被扑面疾风蹩得窒息,安琪一停足,她身子不自觉的冲进安琪怀里,羞得臊红满面,偷眼望去,恰巧安琪也是星眸倾注自己,心里不禁噗噗乱跳,半晌方才掠掠额前几缕秀发,向安琪:“你这人怎么一味穷跳穷跑,害得我差点透不过气来,对了!你怎么叫我师姊呢?是……”
安琪见她娇喘未息,急忙接口道:“我是神儒圣者的唯一弟子,因三师叔远在西昆仑清修,故而未能前往拜候,勿怪师姊不识,我,我才十三岁,你一定比我大的,所以叫你师姊呀!”
董绢绍一听大喜,雀跃的道:“真的吗?你是大师伯的徒弟,那一定叫安琪是吧!”
安琪点点头,绢绢未容他插嘴,即自接下去道:“前月二师伯到虚无洞找师父,他俩老人家是几十年没见面,一见面谈了三天三夜没休息,我可苦了,侍候在旁边,连打盹都不敢,暗骂这二师伯害人不浅,好不容易他俩老人家收起话盒子,哈哈一笑,师父叫我到面前说:‘绢儿,你练功勤奋而进步缓慢,乃因真气无法畅通,任、督两关更难贯注,如果为师硬以自己修为,为你打通关节穴道,恐使你更加早夭,因而内家功夫只传你口诀而未命你修练,“瑞气祥云”也传你皮毛而已,不过“伏魔剑法”你已得其精纯。适才你二师伯自关内来此,言及大师伯亦得一徒,资禀敏慧,可称上上之选,虽亦生就太阴绝脉,但误吸血鳗灵血及人形灵果,功力已臻九重楼地步,如你能得其千分之一,则绝脉不但不能有折你寿,更能倍增功力。”
“‘如今,我命你离山到各处经验一番,以增智慧,如遇安琪,务必相助互谅,不得各使小性子。’”
安琪插口上:“因此你便下山了?”
绢绢抿着嘴道:“我是飞来的,因为二师怕说女孩子家远途跋涉,有甚多不便,他乘回中原之便,以‘驳气飞行术’带我到就近,我各地游玩,看到坏蛋乌龟就打,无意中听到四杰村异宝,是一幅慈航大士图,所以我就来向四只老乌龟要,他们不肯给我,我一气之下,限他们三大为期,到今天……”
安琪听得弯腰大笑,绢绢咬咬小唇,狠狠的捶他一下,娇嗔满面的道:“你笑什么?不准笑!坏死了!”
安琪好不容易的中止了笑声,扬扬手中的纸棒道:“你向人强要人家不给,但却送给了我!”
董绢绢一听劈手夺来,两人就地展开一看,图长二尺半,宽二尺,由最名贵之湘绸刺绣而成,大士作柳枝降露态,宝相尊严,栩栩如生,只是无题无款,也许是年代过久,绸布色已成焦黄。
两人参详了半天,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名堂。
董绢绢吁了一口气,收起图道:“也许我们没有福份得到它吧!过些时候,回山交给师父看看。”
安琪也随之立起身来,拍拍灰尘道:“师姊,你住在哪里?”
绢绢用手一指道:“从这里往西十数里,有个大镇,我就住在镇东悦宾客栈,你呢?”
安琪把下山后发生的遭遇略述,绢绢对于安琪的武功,佩服得紧,不禁将妙目流连在安琪英俊的小脸上,出神的听毕,而后无限响往的道:“如果我能像你,那该多好呀!”
一副羡慕之情,溢于眉间,安琪看得出神,只觉得这位师姐真美,美到什么程度,他却没法去形容它了。
绢绢见他忘神的注视自己,心里一阵忐忑跳动,忙又推他一把,假作娇嗔的道:“你,你怎么啦!馋鬼似的,看够了没有,也不是要离别……以后,只要你……”
她本想说以后,只要你不忘却我,天天都可以给你看个饱,但女孩子面皮嫩,可说不出这么一句话!
安琪涎着脸道:“师姊!绢绢姊姊,以后怎样呢?只要什么?”
绢绢满面羞容,低着头,轻骂一声“坏死了”,心里可是甜甜的,停了一会,绯红已退,方才抬头,避开他的眼光道:“我们回去吧!”
忽地远方一声厉啸,宛如猿鸣鹃啼,震人心弦,间有一缕丝丝冷风,砭骨生寒,自远而来。
虽然已是日上三竿,但亦觉陡地布上愁云惨雾,继之,又是一声凄厉惨绝的鬼哭,大地突变,风卷沙扬,怒浪狂涛,恐怖万分。
绢绢大惊失色,忙运功振起“瑞气祥云”,发出娇笑,但她不发还可,一发出声,寒气冲顶,只觉喉口声竭,全身冰冷,目晕心跳,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恍有五个面目狰狞的恶鬼,张牙露齿,伸出丑恶血腥的利爪,齐向其咽喉扼去。
忽然,低沉中一丝幽幽的箫声,冲天而起,修化龙吟,浓厚雄浑,如老僧宣佛棒喝,若晨钟响澈黎明,使人觉得昨非而今是,幻梦灭而神志清。
董绢绢倏然醒来,全身汗透罗纱,面色苍白,余悸犹存,回观安琪,只见他跌坐在地上,神态如痴,双手按萧,双鬓汗如珠滴,脸色铁青,绢绢大惊,上前欲扶,凄声叫道:“琪弟弟!琪弟弟!……”
安琪双目紧闭,却腾出只手,向绢绢频摇示意,以指划字,绢绢细辨之为:“以水洗箫洞,入我口中,莫动我躯,莫去我萧。”
绢绢泣然欲泣,迅以短剑砍粗竹二段,各留其节,以其一盛溪泉,按安琪所言,注入宫音箫洞,以另一竹段在下承之,泉水之色,已变红醇,血丝凝而未散,乃以迅速手法,撞歪箫口,将一筒红水,倾灌安琪口中,然后手持断玉剑,戒护于旁。
此时,安琪又移箫于口,然已不是在吹音。红水入喉之后半晌,汗毛孔中,均泌出细小血珠,脸色由青变白,又转粉鲜,再变红润如初,蓦而振臂长啸,如鹤唳穹空,身似疾箭离弦似的,电射入林。
绢绢大惊,以为又来强敌,心悬安琪重创未愈,急忙迫赶,甫近竹林,安琪已安祥的口含稚笑,自林中转出,长揖到地道:“谢谢绢绢姊救命之恩,小弟没齿难忘,看绢姊面色苍白,似是元神受损甚重,弟身怀恩师所赐‘碧灵丹”,功可固本培元,并祛寒邪万毒,绢姊快些吞服。”
说毕自怀出取出一粒碧绿如翠,清香扑鼻之药丸,绢绢接之,纳于口中,果然入口生津,如饮醇浆,芬芳沁腑,精神为之立振,不复惫情之态,绢绢酒窝微现,娇容生春,拉过安琪,席地坐下道:“琪,琪弟弟,刚才我怕死了,恩师授我的‘瑞气祥云’笑声,竟而不敌,那是何方大乌龟?”
安琪抚摸着绢绢的纤纤玉手道:“绢姊!那不是大乌龟,那是一个妖道,看他的‘五鬼寒冰迷魂掌’,可能是师父所说的海外魔头百邪神君的徒弟,阴阳道人觉伟,他的五鬼寒冰迷魂掌一发动,无论功候如何深厚,甫一疏神,幻景立生,眼前漆黑一片,五鬼张爪欲噬,且间夹冰寒之气,中者即战栗窒息而毙。
“弟因警觉稍快,乃以‘一转乾坤浩然罡气’护住心神,以恩师所传的不全之‘清音八奏’之第一阈‘迷津梦觉’,第四阙‘义博云天’。第六阙‘风调雨顺’抗之。
“这阴阳道人觉伟果然厉害,若非弟以‘一转乾坤浩然罡气’贯于清音之中,恐怕我们早已登鬼录了,但是,因师父所教的清音,乃系不全之曲,而加之敌人功力太强,迫以生命相拼,故他虽自知不敌而追去,但弟则真气不继,如果没有绢姊姊在旁救助,必气窒血崩,音断命绝了,活命之恩……”
绢绢听得面上色变,无限怜惜的道:“琪弟弟,我看你的样子吓极了,如果有了三长两短,我……也……好在你自己有法治好,后来你为何纵入林内呢?是否又有魔踪了?”
安琪俊面通红,呐呐的道:“我,我入林去将体内污血迫出体外,绢姊姊,你对我真好!我,我不知要怎样感激你!”
绢绢倾身入怀,柔声说道:“琪弟弟,只要你不喜新忘旧,见异思迁,忘记了这个绢姊姊就好。”
绢绢是个含苞待放,情窦初开的少女,自从见了安琪之后,一颗心已经牢牢系在琪弟弟身上了,说出了心底的话,却娇羞满面,埋头于安琪胸怀。
安琪陡觉鬓发痒颊,幽香入鼻,他虽然发育迅速,有如十五、六岁,但实际只十三岁而已,他只觉绢姊姊对他好,关怀爱护备至,自已也是自从相见之后,即生亲热而不忍须臾离分,见绢绢如此,乃亦轻轻的道:“绢姊姊,我不会忘掉你的,我希望我俩永不分离的在一起,你当我的亲姊姊,我永远听你的话!”
绢绢听他一段话,心里顿觉甜蜜之极,于是俩人依偎在树荫下,各叙山中学艺的往事,不觉已近晌午,绢绢首先觉得腹中饥饿,轻笑道:“我们只顾闲谈,看已近午了,回客栈去吧!”
两人施展轻功,宛如比翼之鸟,双飞之燕,盏茶之间,已回到悦宾客栈,问明方向,原来此地已是南阳地段。翌日,俩人离镇而北,经裕州、过漯河,绕襄城,数日后到了许州城。
安琪与绢绢俩人,选择一家酒楼雅座,叫来了几样精致小菜。俩人正吃得高兴之际,酒楼外一声咳嗽,进来了一位紫色面孔、短须如猬、钩鼻啄嘴、身披玄色大氅、头戴英雄巾的中年人。众人见之,慌忙起立,恭声道:“周大爷请!”这周大爷微一颌首,双眼紧瞪一动不动的安琪等人,微哼一声,径自到临窗一张桌旁坐下。
忽然门板一响,又进来一位大汉,遥向周大爷一揖道:“神鞭将周应义周大爷久违了,赵某奉义兄之命,本待趋贵庄致候,此间相遇更佳,就烦周大爷将敝义兄为樊庄主修成之回书转达是幸!”
说毕之后,扬臂伸手,一封大红封套之拜帖,疾如脱弦之矢,向周应义面前飞去。
周应义冷笑一声,伸出右手拇、食两指夹去,只觉劲力强烈,入手生麻,不觉面色陡变,微微一顿。内力较量,已输一着,但他掩饰得妙,连对方亦被瞒过,周应义将书入怀,面布诡笑,亦作一揖道:“久仰赵榕兄‘混元一气功’功力非凡,今是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咱们三日之后,擂台上再见吧!”
赵榕更不怠慢,说声“再会”,身转往外而出。周应义随即起身,似乎有什么急事,不能继续饮酒,瞄瞄安琪和绢绢,扬长出门。
安琪待店小二、掌柜的恭送他之后,叫住店小二,盘问道:“这周应义是何等样人,这么凶恶,那赵榕又是什么人物,听说三天后有擂台比武的热闹事吧?”
店小二见问,眼睛一扫店内饮客及掌柜的,方才低声说道:“两位小客官有所不知,本处有两大庄落,那位周大爷是樊家的总管,庄上是出山虎樊文亮,另外有个陶家堡,庄主是小孟尝陶显忠,只因樊庄主久闻陶爷有位天仙化人的千金,心想为自己儿子小霸王樊秀做亲,乃命人至陶家堡求亲。
绢绢在旁接口道:“结果陶家庄主知樊家平时鱼肉乡村,一口拒绝,双方变成动武,摆起擂台是吗?”
小二点点头道:“小姑娘说得一点儿不错,樊家庄主家财万贯,田园万顷,平日结交官府绿林,手下打手家奴不下百名,欺压百姓,强霸民田。陶庄往恰恰相反,仗义疏财,扶倾济弱,一谈及小孟尝陶爷,全城莫不翘指称赞,想不到这大好人竟为此事忧闷失欢。”
安琪早听得愤怒冲膺,玉牙咬切,绢绢见状,急以目止之,并向店小二打探两庄方向,及擂台设于何处。
店小二指点明白,俩人结帐而出,绢绢向安琪道:“店中人杂,不得露出声色,今夜我们到樊家庄去作弄他们一番。”
俩人走到城西一家招安客店住下,蒙头大睡。夜里,俩人展开上乘轻功向樊家庄如飞而去。到了庄前,两人纵到院外大树上,借茂叶敝身,打量院内。
樊宅院分三进,前院正中厅内,红烛高烧,狂饮正殷。首座一位,五句上下,身材魁梧,面若蟹壳,短鬓如猬,声若洪钟,太阳穴高高鼓起,旁坐一个枯瘦道上,双眼炯炯有光,右手桌上有神鞭将周应义,其次的均是应邀助阵之人,奇怪的是,大家均有白X字绣在襟上,下首陪坐是一个二十上下,白净面皮,目带淫邪的少年,无疑是小霸王樊秀了。
只听樊文亮开声叫道:“各位兄弟,本帮自本分舵成立以来,诸位为樊某及本帮所尽心力,樊某感激非常,此次擂台比武,尚望大力臂助,樊某自有一番心意。再过三天,就是正日了,今夜聊备水酒,望诸兄弟尽欢一醉。”
全厅内狐群狗党,均起立举杯向樊文亮及樊秀预贺旗开得胜,于杯之声,此起彼落,热闹非凡。
右桌上有一位三十左右,獐头鼠耳的汉子起立道:“舵主爷,依我之见,我们可以双管齐下,在比武之日,将人马分成两批,一批与会,一批抄近路偷进陶家堡,陶显忠老匹夫定是顾此失彼,我们可以双面夹攻,使之全军覆没,至于老匹夫之女月娥,我主张活捉回来,和少舵主成亲,岂不妙极?”
出山虎樊文亮闻之大喜,大赞妙计。神鞭将周应义此时起立而道:“舵主,若陶显忠老匹夫量无所惧,但武当派却不可忽视,其结交朋友之中,说不定亦有真才实学之人,今日某在酒楼,见一男一女的少年,年虽甚小,但男的背插笔萧,女的腰悬短剑,看来或似大闹四杰庄,两招伤晏家兄弟四人的一对娃娃也不一定,如果投向陶老大之处,甚是可虑……”
小霸王冷哼一声,截住周应义之言而道:“周总管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量他一对小狗男女,有何道行……”
他正说得得意,忽然一样黑乎乎的暗器,自墙外的大树上向其喉间飞来。
樊秀急低头一躲,“叭!”打在壁间,原来是一窝蚁巢,蝼蚁溢出,黑黝黝地各处乱爬。
樊文亮身形自座上疾投高墙,接着全厅贼人亦均抄家伙,纵至屋上,分头搜寻,但树上暗发蚁巢之人已鸿飞杳杳,除树影风声之外,无踪无迹。
弹指之间,三日已过。卯时将过,辰时来至之际,颖河南岸,已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这条颖河宽约六、七十丈,擂台就设在水中,距岸有二十余丈。
河之岸间,有东西两棚,东棚中正是樊家庄出山虎樊文亮及枯瘦道士,其余黑压压坐了三、四十名,个个劲装持械,凶狠无比,大半襟绣白X,格外刺目。
西棚中有一位皓首雪须的老者为首坐着,年约六旬,长髯及胸,一袭青衣大袍,威武中显出雅静之慨,那正是陶家堡的小孟尝陶显忠。
时辰方至,比武即行开始。
东棚行出一人,乃是樊文亮的得力助手之一、金面判官潘武。见他上台,西棚中即有一人跃出,乃是生死判倪亦云。
生死判倪亦云乃是武当派掌门妙觉真人第二徒弟,此次因俗家师弟陶显忠之事,掌门人妙玄真人命第二代六个弟子前来为其助阵。
生死判倪亦云生得魁梧高大,最奇的是脸孔半红半黑,故有生死判雅号。他一上场,并不说话,拱手为礼,即行发招。只见他轻展判官笔,点、打、刺、拨、架、挪、扫,双笔矫若游龙,上下飞舞,一点即收,倏分又合,迅捷绝伦,劲锐无匹。
金面判官潘武的九环刀平日称雄江湖,此回遇到生死判,可跟不上了,任他使尽九环刀精奥招数,砍、劈、迎、削、配上九环相击的刺耳响音,但仍是攻少守多,渐渐的气躁步浮,刀法亦不如原来之凌厉沉猛了。
蓦然一阵劲风猛从倪亦云背后击来,金面判官潘武顺势跃回东棚,脸上红一块,青一块,好不羞惭。
这边倪亦云觉得背间掌风甚强,不敢硬接,忙使个“脱袍让位”,躲过一击。回身蓄劲,双判交剪,打量来人。这一掌虽未击中,但风门隆隆之声,却使他吓得心惊肉跳。暗击之人,正是樊文亮之师弟枯瘦道人。他身材枯瘦,面部除双眼炯炯有光,面容瞧不出有任何感情,手执一支丧门剑,长约三尺,宽只二指,刃上青渗渗的幽光,映日生辉,左拳击无攻,丧门剑“金蛇吐信”分心刺来。
倪亦云见他一声不响的闷攻,心头火起,双笔又出奇招,不守反攻,“仙人指路”、“平分秋色”、“乳燕双飞”、“旋天转地”,笔化千万,绵绵而至。
枯瘦道人为樊文亮师父最得意之徒弟,风雷道人道玄一套丧门十三剑。不知多少江湖好汉丧身剑下,风雷掌使出,风云变色,见倪亦云不知退却,冷哼一声,丧门剑倏吐寒光,幻变三叉,分向倪亦云“玄机”、“气户”、“将台”三穴而来,左掌一翻,巨响如雷,独扫如风,迎面罩来。
倪亦云不愧为名派门人,临危不乱,猛顿足,“凌虚钻天”,身子提高三丈余,掌风剑影,堪堪躲过,左笔“海外来鸿”,右笔“孤雁南归”,自上下击,猛点风雷道人道玄身上要穴而来。
道玄的剑掌攻势,乃是配合密缝之异招,交替运用,使人防不胜防,他见生死判凌空下击,恍若未睹,剑招“举火撩天”,掌劲猛吐,轰隆大震,倪亦云在空中无法变招换形,紧咬唇舌,硬挨一掌,“蓬!”身子冲天而去,直落江中。
小孟尝陶显忠见状大惊,急忙止住已欲冲上擂台之人,脱下外衣,露出一身紧扎,微一作势,身已飘落台上,向风雷道人一拱道:“陶某不自量力,欲在道长手下讨教风雷,印证武功,盼掌剑留情,点到为止是幸。”
陶显忠侃侃而言,暗责风雷道人道玄出手毒辣,道玄装做个知,拱手还礼道:“陶庄主武当剑法威震江湖,道玄求教如何?”
这风雷道人可是阴诡险诈之极,他的剑掌合用,功力能达十分,而分开则只在七、八之间而已,为恐陶显忠先奔剑而用掌拳较量,故先发为上,提议用剑,陶显忠微一沉吟,忽的“噗噗”两声,台上又多了俩人。
一个是白净面皮,二眉斜飞入鬓,目光奕奕,精力充沛而面带怨愤之情的少年,手上剑颤颤而动,双眼紧盯道玄。
另一位是十四、五岁的少女,明眸皓齿,杏脸桃腮,柳眉含翠,浅笑盈盈,手中一支尺许短剑,光芒四射,她见那位少年的情态,忙道:“喂!你这个人,慢点动手呀!我有话说!”转身向陶巴忠道:“陶庄主,你为人厚道,可知别人并不像你那么厚道,你回头看看你的庄堡!”
陶显忠一听大惊,急忙回头,只见遥远处红光透天,浓烟烈焰正自陶家堡喷出来,心中大悟,大喊一声道:“樊文亮,你这狠心狗肺的恶贼,陶某与你势不相立!”忙中竟忘了道谢,身子纵回西棚,正要分作两批人马,樊文亮已率众贼冲来。
陶显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匆匆命小银龙萧奕带一些助拳的人,回庄扑救,自己奋身一跃,长剑寒光一露,疾电似的分心便刺来。
樊文亮是恶计方售,存心困住陶家这边之人,好使周应义另一路顺利完成,举起日月双轮,架去攻击。俩人一是急怒攻心,一是蓄意毁敌,各展所能,杀得天翻地动,风云变色。
双方的人,此时也各抄起武器,捉对交杀,一时棚内棚外,剑砍刃击之声,震耳欲聋,路上河旁,怒骂喊叫交杂,片混乱,有的呼娘叫爷,有的嘴咒吵闹,摊卖贩卒,更是恨爷娘少生两条腿,只顾逃生,再不管掉翻满地的物品了。
台上的少女,正是董绢绢,她手提断玉剑,娇躯倚着台柱,有趣的欣赏这副奇异景象,回过头来,那道人已与少年作生死拼命了!
原来在陶显忠纵下擂台之后,这少年一扬手上长剑,双眼紧盯风雷道人说道:“道玄妖道!你可记得七年前,枫林渡洗劫商船,掌下废去武功的老者否?甘川替父亲报一掌之仇,纳命来吧!”
道玄狰狞的怪笑一声道:“无名小卒,也替老鬼受死,道爷一念之仁,放了太玄渔隐一条狗命,他不思感恩,竞叫你这小狗来现世,道爷叫你逃出这剑掌之下,不叫风雷道人!”
说罢,朝天一剑,丧门十三剑凌厉的发出第一招“五福临门”,五式齐集脸上,异啸起自剑尖,夹雷霆万钧之势而来。
甘川乃是太玄渔隐之子,七年前因道玄率帮众洗劫商船于枫林渡,太玄渔隐甘修路见不平,上前劝解,道玄风雷掌震伤甘修,废其武功,甘川见父亲遭此惨变,痛不欲生,乃护之至师父南陵樵子彭悟非处疗伤,自己奔走江湖,觅遍天下,为求道玄首级而甘心。此际眼布血丝,怒发高坚,见道玄剑指中梁,不守反攻,演出南陵樵子彭悟非独创“无形剑”神奇招式,“南辕北辙”,一丝寒光透射道玄下腹,对于上攻不闻不问。
道玄大惊,这明明是拼命嘛!一撤攻势,“秋风扫叶”直迎下路,单掌一扬,劲吐风雷之声,狂风暴飙猛击甘川而来。
甘川识得道玄掌剑合攻之厉害,尤其是“风雷掌”,父亲正是因此而被创,不敢怠慢,大喝一声,劲贯左臂,陡地掌变血红,幻大两倍,一股滚烫之掌风,迎击而来,此乃是南陵樵子彭悟非以半甲子之光阴,苦研绝练之“红砂血形掌“,练至绝顶时,一掌之力,可使周围数丈内之人,有如投身熔炉,炙热至死,确是凌厉之极!
甘川虽然年龄不大,但心切父仇,第二次重返师父座下,即决心苦练此种迹近霸道之绝门罡力,此时含怒出手,竟以十分之力进击。
两股掌风在半途中互撞,只听得天崩地裂的响声,卷起飞上如雾,俩人各被潜力震退数步,尤其甘川,整条胳膊,麻痛欲折,暗念敌人果然不可忽视。
道玄被甘川之“红砂血形掌”震退数步,凶性大发,暗忖连后生小辈都打不过,江湖上数十年名望岂不付水流,歹念一起,身子急退三步,丧门剑入鞘于背,圆睁双目,眼光暴盛,双掌十指箕张,青筋突涨,身形缓缓逼近,双臂一伸一缩,慢张缓收,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前。
甘川此时抱剑凝神,“无形剑”不攻不收,剑尖光芒闪烁,有如蠢动金蛇,吞吐不定,头上散发,根根坚立,双手亦由白转桃色,倏而变红如炭,眼中怒光,犹若烈焰,俩人之间,由远而近,渐趋切身,然而四目相吸,均死睁如铃,四足所驻,深深印入地下一寸有余。
一旁凝视的董绢绢,此时突觉台上气流突结,呼吸困难,且浑身酷热如烤,有若置身鼎镬,不禁暗暗着急。而反观甘川与道玄,正是生死一发之间了,此时如果其中一人眨眼,那另一人定乘机击毙对方,绢绢自念并无从中插手之功力,然侠义心肠使她驻脚难移。这惊心动魄的生死决斗,使她为之气窒!
蓦地,遥远处一声轻啸,接着,龙吟似的一声箫音,幽幽的破空飘来。
董绢绢闻得,全身紧张为之一松,笑呼一声“琪弟弟!”
就在董绢绢一声呼叫之时,甘川与道玄俩人已齐发攻势。一个是浸淫数十年邪门绝技的“风雷掌”,威力如雷霆风暴,一个是忍辱含垢苦练七年的“红砂血形掌”,声势如石崩砂扬,俩人均是含怒而发,劲力均达十成,两股掌风一触,立即卷起绝大的旋风,汇合而成的绝大罡风,横撞而来。
绢绢正在松神之际,怎能承受如此巨变,惊觉稍迟,五脏六腑尽被震离部位,一声惨叫,娇躯如断线纸鸢,直往河中落去。
忽地,四、五十丈远的水面上,白光一闪,一团人影。疾如矢发,射向绢绢而来,绢绢恰好落在那人怀里,那人轻点水面,落在浮标之上。原来正是自陶家堡挽回数百生灵一劫,星驰而来的安琪。
他星目含泪,无限悲哀与痛苦的注视着怀中的绢绢。
此时绢绢蛾眉紧皱,凤眼阖然,粉面如纸,吐气如丝,全身有如冷热交攻,四肢渐趋冷冰而汗珠泌流。
安琪暗恨自己一步来迟,以致娟姊受了重创,回观河中擂台,已被震得破碎四裂,甘川与道玄不知往何处而去,擂台之板木,随波而流。
岸上的打斗,已是死伤累累,双方各有损失,刚才的震天大响和幽然的箫声,使他们惊骇而停,只有寥寥数对,犹自厮杀惨烈。
安琪此时五内皆焚,突而身形一冲飞天,长啸一声,“嘭嘭嘭!”恶战中的贼人,无论老少,尽被小煞星震飞高空,跌落河中,个个尽成落汤鸡,全身俱湿。
出山虎樊文亮只见白影一闪,心头即被震昏,陡地冷泉灌顶,身子已在水中,狐群狗党亦遭强制洗澡之招待,不禁大惊,急急呼啸上岸,狼狈而逃。
小孟尝也只见白影一闪,仇人形影即被震飞。
错愕之间,安琪已抱绢绢立于其前,声带微颤道:“陶庄主,贵堡并无大碍,只是有人稍受微创而已,请速回堡,小子因绢姊伤重,需先至贵府,借室疗伤,否则生命垂危!”
说毕,一幌身形,起落之间,已在数丈外。倏而影没。
到了陶家堡时,庄园中火已扑灭。庄中之人见白衣小侠去而复回,且抱着一个少女,尽皆吃惊。安琪连忙向管家道:“擂台比武已结束,陶庄主片刻便回。小子师姊被人所伤,请借静室一间,以便救治!”
管家领他到一间清雅静室,轻声道:“小侠如有所遣,叩门即可。”
安琪对管家道:“陶庄主回堡时,请代为转告,安琪因治师姊之伤,恐一、二天内,未能相见,宽恕疏礼失仪之罪!”
管家闻毕,感到异常钦佩与不安,连忙称谢而退,安琪又叫住道:“小子治疗师姊之伤时,勿须饮食,请不必费神!”
管家唯唯而退。
安琪怆然欲泣的观看床上的绢绢,知觉全无,遍身除心头犹有微温之外,已冰冷如僵,面上惨白,吐气如丝,汗珠如冻。
安琪痛楚万分,乃将小玉瓶中的“碧灵丹”取出七、八粒,以舌渡入其口,化涎随津而下,双手紧握绢绢柔夷,以本身真气导入其体。
然而数刻之后,绢绢仍然昏迷不醒,除喘气稍强之外,并未好转,安琪急得泪下如珠,猛然星目射出奇光,玉牙紧咬,将自己全身衣服悉数褪下,并将绢绢一身绿衣裳也褪下来,粉头以下,悉数暴现无余。
绢绢一身粉躯如雪,泌出少女特有之幽香,玉峰微耸,随心波微颤而动,粉臂如藕,玉腿欺霜。安琪虽然年只十三,但发育甚快,有如十五、六,只因涉世未深,故未能一时之间领悟许多,但面对娇娃毕陈之玉体,不禁怦然心动,全身起了异样的感觉,不禁满面透红。
忽然双手之间,自绢绢腕中贯入森森冷气,安琪机伶伶的打个寒颤,灵台将泯而明。安琪是个禀性特异之人,灵台一明,立即感到自己丑念可诛。绢姊重伤垂危,不急为治疗,竟兴邪淫,怎对得起恩师?怎对得起绢姊?刚才绢姊身上冷气传入,正是因兴绮念而使“一转乾坤浩然罡气”受挫,如下悬崖勒马,岂不生魔导障,害己害人!思念至此,立即以目观鼻,以鼻正心,心不生波,欲念全无,“一转乾坤浩然罡气”应念而生,全身滚烫,以手握手,掌心对掌心,口中呵气,紧贴绢绢樱唇,并将滚烫的身子,紧贴在绢绢的娇躯。
渐渐的,一层薄雾起自安琪周身,逐渐变浓如袅袅白烟,把两个赤裸裸的金童玉女包没。
安琪鼻中也轻喷两股白气,穿入绢绢鼻中,双臂及方口渡入源源的热流,导游于绢绢之三十六玄关,七十二重穴,大小周天,三百六十五骨节,慢慢的,绢绢玉体,已由冷寒而轻温,由温转热。
反之安琪则渐渐气喘汗流,但他知道此刻正是师父所谓生死关头,丝毫不敢松懈。
绢绢呼吸渐趋正常,白气亦能随其一吞一吐而进出,但喉间奇热奇渴,猛吸玉津,干枯之极。
安琪此时明知不能停止运功而取来“碧灵丹”喂之吞服,乃忍住疼痛,自将舌头咬破,让绢绢吸吮自己的血液止渴!
绢绢陡觉如饮甘露琼浆,全身清凉爽快,渴念立止,热气全消,且血液中有一股热流,畅全身百骸,穴脉关节,流通无阻,容光焕发,精神百倍,乃睁眼一看!羞煞!
自己与琪弟弟口对口,躯迭躯的睡在一起,且俩人均是全身雪白,不着一缕,嗔咬安琪一口,“嘤!”的一声,埋胸而泣。
安琪知绢绢不知就里,误以自己为轻薄,见她醒来,急忙起身,期期艾艾的道:“绢姊姊!我,我这是师父所教的‘渡气疗伤真法’,弟弟不是轻薄小人,现在,你我均须打坐养神,否则元气大损,快!”
董绢绢恍然记起自己中伤坠河,为琪弟弟所救,此刻闻言,方知琪弟弟为了救自己性命,不惜损耗真元,不禁痛惜万分,感激而泣下如雨。
安琪以为她在生气又将前话说了一遍。
绢绢知其误会,连忙禁住珠泪,梨花带雨的娇嗔道:“谁生你气来着,还不快吞服你的‘碧灵丹’,静坐养神!”
安琪一闻大喜,连忙掏出两粒,一粒自己吞服,一粒又喂入绢绢口中,擦干了玉颊上的凝珠,俩人盘膝对坐,按着本门心法,定心静虑,导气归元,人物两忘。
待得心灵澄澈如镜,绢绢忽觉丹田间有如一只小老鼠在窜动,意念所至,小老鼠即窜至其处,周身脉关穴道亦畅达无余,师父伏魔真君所虑的任督两关,也豁然开启,振臂而起,只听“哗喇喇”的声响,原来玉臂指处,壁间两轴古画切半断落,自己身子却因一振之力而冲起撞着屋顶。缓缓飘下,芳心大喜,见安琪对自己稚笑,扑入其怀中,紧紧相偎。
安琪早已调息完毕,因见绢绢未醒,不敢起身,怕吵了她的静修。此时幽香入怀,鬓发相磨,肌肤相亲,较之原先之有绮念,又有不同,只觉情爱绵绵,蜜意甜甜,愿相厮守,而不忍须臾离开,乃是最纯洁,最清白之爱。绢绢娓娓的诉说道:“琪弟弟,我是个女孩子,女孩子的全身都让你饱览无余,而且,我俩也曾肌肤相亲,此后,我之一身,非琪弟弟莫属,盼琪弟弟不要抛弃苦命的绢姊方好。”
安琪亲了绢绢粉腮道:“绢姊姊!我,我永远爱你!”
绢绢两片又热又甜的樱唇,紧紧的贴在安琪唇上,搂着依偎了好久好久,然后娇羞满面,桃腮泛红的道:“琪弟弟,我肚子好饿,这是什么地方,我们穿衣眼找东西吃吃吧!”
安琪被其一言提醒,亦是俊面通红的立起身来,不舍的亲了一亲,方才取来衣裳,一起穿好,并将她受伤昏倒之后的事情说出。
绢绢闻得自己吸吮了琪弟弟的血液,差点掉下眼泪。她自己不知道因祸得福,安琪服食血鳗灵血及人形果,脱胎换骨,其血液即是灵芝一般之甘浆,不但绢绢任、督两关不导而通,而且五阴绝脉得其调和,内功随之结成晶华,可抵得他人一、二甲子之苦修,一身所学,平添数倍功力。
二人在陶家住了数日。小孟尝照顾得极为周到,自是不在话下。匆匆数日过去,安琪恍然想起王森哥哥,忙与绢绢商议,向小孟尝告辞。
小孟尝知道挽留不住,乃于次日设宴饯别,并将两匹宝驹玉狮子和桃花红为赠。众人依依不舍,直送出十数里外,陶显忠叮咛回途必来相晤,方才殷殷道别。
开封府在黄河南岸二十余里,中隔河堤,是河南都会,第一大城和文化、交通、商业之中心,古称对京或大梁,以汴水流经之故也。追魂秀士王森之家,乃在城外汴湾之旁,风景幽美,庭园宽雅。
却说王森归家数日间,一面尽孝道,一面练武功,不在话下。一日,王森妹妹秀云姑娘正在门外扑蝶为戏,以檀木盒置蝴蝶,忽地闻身后有冷笑之声,听得汗毛直竖,急忙回头看看,谁知回头,并未见人迹,片刻笑声又再发出,且恍若来自四方,恐怖可怕,秀云姑娘连忙入内,告知大哥王森。
王森闻着,立即出得门外查看,卓俊亦随之出外,然而门外一无所有,一曲清溪,清澈见底,游鱼可数。王森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纵身向清溪上的小桥落去,谁知他尚在空中时,突然双眼圆睁,面变发白,手冷脚僵,真气一泄,翻身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