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玄农不悦道:“你说的甚么话?我若打算骗你,岂会选择这近岛的海面上?你看此处距离岛边不过二三十丈远,我要是把船开走,你难道游不上去么?”
华云翔一想不错,再无疑惧,当即脱下衣裤鞋子,只穿一条内裤,拿起绳子缒在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纵身“扑通!”一声,跳入海中,往下潜去。
他在江边长大,水底功夫的确不凡,虽然海水和江水不同,眼睛睁开时,感到一阵刺痛,但也很快就习惯了。
海面上波涛汹涌,海底下却很平静,他头下脚上,划动双臂一直往下潜,不久就已潜下十几丈深。
这是丽日高悬的上午,海水又极清澈,因此十几丈深的海底景物,仍然清晰可见。
他果然看到了一大堆礁岩!
瞧岩有如一座峥嵘的山,层层叠叠,上面长满海藻和珊瑚,礁洞确如蜂巢,海鱼成群结队的穿梭其间,情景美极了!
但藏宝在哪里呢?
他四下潜游一阵,看见一个较大的瞧洞,于是低头钻了进去。
洞中很黑暗,他摸索潜入,寻觅良久,发觉都是嶙峋怪石,乃折身转出,又进入另一个礁洞搜索……
一连找了五六个礁洞,均无所获,这时他感到闭气不住了,正想潜上海面换气呼吸,忽然瞥见近处有一颗巨大的岩石有些异样,便向那处潜游过去。
那颗岩石自成一块,而且是压在一个礁洞上,很像是人把它移上去的,因此他认为那礁洞中极可能藏着叔叔所要寻找的财宝!
他游到岩石旁边,估计岩石重达五百斤,但他双手用力一扳,居然一下就扳开了。
岩石下,果然有个礁洞!
他原想上去换气呼吸,但一看可能已找对了地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双足一蹬,往洞中潜进去。
这个瞧洞一样很黑,他双手一边划一边摸索,竟摸不着东西,心知是个大礁洞,也曾断定财宝必然藏在里面,当下继续往洞中潜入。
他打算找到了藏宝,再上去换气呼吸,然后再下来取出藏宝。
摸索,摸索……
渐渐的,他的信心动摇了,因为他几乎已寻遍了整个礁洞,却没摸到一件像“样”的东西!
“唔,看来又找错了,且回海面上歇一会,再下来继续寻找吧!”
主意一定,立即转回身子,向洞口潜去。
潜回数丈,竟不见洞口的踪影,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不禁吃惊起来了。
他记得入洞不过七八丈深,现在已潜回七八丈,而且方向并无错误,怎么洞口会“不翼而飞”呢?
“糟了,若找不到出口,我就要蹩死在这洞中了!”
他愈想愈惊,立时加紧摸索起来。
洞口在上方,所以他一路举手摸索洞顶,寻觅一会之后,终于摸着了洞口!
但洞口已被巨石堵住!
“噫!这是怎么回事?”
他用力一推了几下,竟推不开压在上面的巨石,心中更是大惊,暗叫道:“不好,这不是有死无生了!”
他不知道巨石何以会回到洞口上,他无暇细想,只是拼命用力推,但因双脚不能踏地,无法使力,始终推不开分毫。
这时,他已闭气不住,张嘴喝下了一口海水,才感到好过一些,他忽然想起绑在腰上的绳子,连忙用力急拉,希望船上的叔叔知道自己遇险而下来搭救,但拉了几下后,他就知道无济于事,因为绳子已被上面的巨石压住了。
“怎么办?难道我真死在这里么?不,这洞中可能另有出口,我且再寻寻看……”
他解开绑在腰上的绳子,强忍窒息的痛苦,沿着洞壁搜索起来。
一路寻到洞后,终于摸到了一个小洞道,这个小洞道是圆的,仅可容纳一个人的身子钻入。
“这是不是出口?不管他,且进入再说!”
于是,他双手向前平伸,像水蛇钻洞,扭着身子钻了进去。
小洞道弯弯曲曲,但越入越宽大,钻入约摸三丈深,眼前的黑暗突然消失,水色变为碧青,而且见到海底景物,原来已脱出黑暗的瞧洞了!
他心中大喜,立时双脚连蹬,向上疾潜。
不消盏茶工夫,就已到了海面上。
他大大的透了一口气,如死里逃生的囚犯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颇有隔世为人之感!
摆头四望,只见帆船停泊在原来的地方,但华玄农却已不在船上。
“咦,叔叔那里去了?”
他划动双臂游近船边,双手扳上船沿,一跃登上船,疲乏的躺了下去。
刚才的一番求生奋斗,已使他精疲力竭,他一面闭目歇息,一面想着刚才遇险的经过。
那颗巨石,何以会回到洞口上?
是海水把它撞上去的么?
不,海底水流平静,哪会带动巨石?
而且刚好把它撞回原处,堵住了洞中?
莫非是……
他刚想到这里,忽听船边“哗啦”一响,起身探头一望,正见华玄农由海里冒出来。
华玄农举手掠开披在面上的头发,一见华云翔已在船上,面色一变,尖声道:“咦,你是怎么上来的?”
华云翔察言辨色,不禁疑心大起,暗忖道:“这是真的么?他竟要害我性命?”
华玄农伸手一按船沿,飞身上船,嚷道:“嘿!你这小子真会开我玩笑,我还以为你遇了意外呢!”
华云翔凝望着他,不言不动。
华玄农愕然道:“你怎么啦?”
华云翔又逼视他良久,才开口道:“叔叔,海底礁洞中真有藏宝么?”
华玄农道:“是呀!你没找到么?”
华云翔冷笑道:“没有,我看那里面并无藏宝,你要的不是藏宝!”
华玄农眉头一皱道:“哼,你怎么还不相信我的话?那下面有许多礁洞,你都找过了不成?”
华云翔不答,问道:“你下去干甚么?”
华玄农道:“我见你下去甚久还不上来,怕你遭遇意外,因此下去察看你到底怎么啦?”
华云翔又间道:“你看到了甚么?”
华玄农摇头道:“我甚么都没看到,我水底功夫不济,潜下八九丈深就感到支持不住,只好中途折返。”
华云翔冷冷一笑道:“真是这样么?”
华玄农抹下脸孔道:“不错,你到底在怀疑甚么?”
华云翔道:“我差点死在一个礁洞内,不过那显然不是意外事故……”
华玄农讶然道:“怎么回事?”
华云翔缓缓道:“我发现一个礁洞,那个口上压着一颗巨石,我把那颗巨石移开,潜了进去,后来发现洞中没有东西,要出洞时,洞口却被人用那颗巨石堵住了!”
华玄农吃惊道:“啊,有这等事?难道也有海盗潜下水了?”
华云翔道:“这附近无船只,哪来的海盗!”
华玄农道:“不然,谁会用巨石堵住洞口呢?”
华云翔冷笑道:“也许是水鬼吧!”
华玄农神色一怔道:“水鬼?唔……不错不错,这一带经常有船只触礁石沉没,死了不少人,只怕真有水鬼作祟呢!”
华云翔冷笑不语。
华玄农接着急问道:“后来你是怎么出来的?”
华云翔道:“人害人不死,所幸那礁洞中另有一条出口,小侄因而得以不死!”
华玄农轻吁一声道:“好险!好险!我见你迟迟不上来,就知你必是遭到意外,但只想到你可能被巨蟹夹住了,可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
他摇摇头,又道:“不过,我天天由此经过,从未见到水鬼,怎么头一次下去就碰上水鬼?会不会是海水把那巨石撞上去的?”
华云翔虽然已断定八成是他干的,但因未亲眼见到,不便揭穿他的假面具,当下淡淡答道:“嗯,也有可能……”
华玄农道:“你多歇一会儿,等下再下去继续寻找,咱们无论如何非把那批财宝捞上来不可。”
华云翔摇头道:“不,小侄不下去了!”
华玄农一呆道:“你怕什么?”
华云翔道:“怕再生意外。”
华玄农笑道:“你放心,不会有那么多的意外,你下次只要小心一些,就不会再出事了。”
华云翔道:“不来了,小侄杀父之仇未报,不愿死得不明不白!”
华玄农不悦道:“你好没胆量,不过出了一点小意外就吓破胆子了?”
华云翔道:“是。”
华玄农面色一冷道:“你不想知道我和你爹翻脸的原因么?”
华云翔道:“您是我的叔叔,假如一定要小侄付出代价才肯说出,那也随您了!”
华玄农似甚恼怒,转去拉那沉在海底的长绳,用力拉了几下才将被巨石压住的绳子拉出,收回长绳后,他立即开船向岛边靠去?这才开口道:“你不帮我寻找藏宝,我决不告诉你!”
华云翔把衣服穿上,没接腔,华玄农掉头冷冷瞥了他一眼,又道:“我告诉你,我和你爹既已断绝兄弟之情,你也不再是我的侄儿了,所以在留岛期间,你若敢耍甚么鬼计,我可容不得你!”
华云翔微微一笑道:“小侄并未把您视为敌人,您怕甚么呢?难道您在岛上藏着大批财宝,怕小侄抢了您么?”
华玄农浑身一震,再掉头怒目而视,沉声道:“你说甚么?谁说我在岛上藏着大批财宝?”
华云翔含笑道:“今早您说以前在较浅的海底寻获了一些财宝,不是么?”
华玄农吼道:“那不过是几十两银子,早就花光了!”
华云翔道:“既然如此,您就不必担心甚么了。”
华玄农不再开口,把船驶回峭壁下停好,下了船帆,把缆提上岸,系在一支木桩上,即往岛上走去。
华云翔随后跟去。
华玄农一路都不理睬他,回到石屋外,才住足冷冷道:“从现在起,我每天供给你两个馍馍两碗开水,我会按时送出来给你,你可不准踏入我的石屋一步,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
华云翔道:“不劳费神,您的食物我都不要了。”
华玄农似感意外,回头道:“你要走了?”
华云翔道:“不,我要留下来。”
华玄农冷笑道:“吃甚么?”
华云翔道:“吃鲜鱼鲜肉,这岛上好像有不少野鸡野兔,在海边还可钓到鲜鱼。”
华玄农道:“好,但住满四天后,你须得给我回去!”
华云翔道:“这座普陀山是您的私有土地么?”
华玄农道:“我在看守灯塔,有权驱逐任何人!”
华云翔道:“我没有犯法,谁也别想驱逐我离去。”
华玄农向他欺上一步,狞容一字一字道:“你是说要一直留下来?”
华云翔点头道:“不错,我不吃您的食物,就不必受您管束,我决定在此住一辈子!”
华玄农大怒道:“你敢!”
华云翔镇静一笑道:“叔叔,不管您和我爹的怨恨如何深,我还是愿意承认您这位叔叔,希望您别逼我做犯上的行为!”
华玄农重重一哼,转身入屋而去。
华云翔也转身离开,进入一片树林中,开始寻找可以充饥的猎物。
找了半天,果然猎得一只野鸡。
他将野鸡捉回灯塔下,去毛开膛,洗净之后,便生起一堆火,烤起野鸡来了。
不久,野鸡泛起一层油光,可以闻到一股香味了。
华玄农闻香而出,看见他在烤野鸡,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讪讪地道:“你没有盐巴,看你怎么吃?”
华云翔笑道:“您给我一些如何?”
华玄农一掀嘴唇道:“哼,我为甚么要给你?”
华云翔道:“您给我一些盐巴,我分一半给您吃。”
华玄农心动了,贪婪的吞了吞口水,问道:“你是说真的?”
华云翔道:“当然!”
华玄农道:“好,我给你。”
他转间屋中取出一小匙盐巴,递给华云翔道:“等下你若食言不给,我一掌劈了你!”
华云翔接过盐巴,仔细察看一番,又沾了一点到嘴里尝尝,笑道:“这盐巴没有渗着毒药吧?”
华玄农怒道:“胡说八道,你打谅我是甚么样的人?”
华云翔微笑道:“别生气,您既然不敢信任我,我又怎敢儒任您呢!”
说罢,把盐巴涂在野鸡身上。
华玄农目不转睛的瞪着野鸡,直吞口水道:“快熟了吧?”
华云翔点头道:“嗯。”
华玄农道:“我去拿菜刀来!”
他奔回屋中取出一把菜刀和一个砧板,放在火堆旁边等待着。
华云翔看他一副猴急之状,心中暗暗发笑,同时也感慨不已,暗叹道:“唉,想不到我的叔叔竟是一个阴险、多疑、刻薄、贪婪的小人……”
看看野鸡已经烤熟,将贯穿鸡腹的竹杆取下,把烤熟的野鸡放到砧板上。
“我来分开!”
他一刀切下,野鸡顿成两半,但切得实在不高明,一半很大,一半很小。
他拿起小的一半递给华云翔,好像怕华云翔不同意,连忙捧起砧板,捧着那大的半只野鸡跑入屋里去了。
华云翔微微一笑,并不抱怨分得不公平,拿着半只野鸡退到一边坐下,吃了起来。
一会之后,屋子里的华玄农和屋外的华云翔各将半只野鸡吃完了。
华玄农似乎心情十分愉快,走到华云翔面前坐下,笑道:“云翔,你这孩子还算不错,所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华云翔心中一喜,问道:“甚么事?”
华玄农道:“关于你爹的被害,有一个人知道原因,那个人就隐居在附近的一座小岛上。”
华云翔大喜道:“真的?他是谁?”
华玄农道:“他叫‘活阎罗甘宏道’,是你爹的八拜之交。”
华云翔一怔道:“八拜之交?小侄从未听先父说起他有这么一位八拜之交呀?”
华玄农冷笑道:“哼,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华云翔间道:“您说那位‘活阎罗甘宏道’就隐居在附近的小岛上?”
华玄农道:“正是,距此约仅三里远。”
华云翔道:“他为何隐居在那岛上?”
华玄农面现怨恨道:“他在监视我!”
华云翔诧异道:“监视您?”
华玄农道:“不错,他已经监视我十多年了!”
华云翔道:“他在监视您作甚?”
华玄农道:“我也不明白。”
华云翔惊诧不置,道:“既不明其意,您又怎知他是在监视你?”
华玄农恨恨地道:“如果不是在监视我,他怎会在那无名小岛上一住十多年!”
华云翔问道:“他经常来这普陀山找您么?”
华玄农道:“每月总要来一次,鬼鬼祟祟的,我看了就厌烦。”
华云翔道:“您说他知道先父被害的原因?”
华玄农道:“他是你爹的八拜之交,据说你爹经常有信给他,所以他一定知道你爹被何人所害。”
华云翔道:“您为何到现在才告诉小侄?”
华玄农冷冷淡淡地道:“现在告诉你,也并不太迟。”
华云翔沉思半响,抬目凝望他,微笑道:“叔叔,您没有骗我吧?”
华玄农道:“信不信由你!”
华云翔问道:“那座小岛坐落何处?”
华玄农道:“在东方海上,你若想去见他,我可以开船送你去,只是有个条件……”
华云翔道:“您说说看。”
华玄农道:“第一,你得付我船资;第二,从今以后不得再来烦我!”
华云翔对他的贪婪无情已不感惊奇,笑问道:“您要多少船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