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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高手云起

    陈彪将旗一指,冷冷朝盗首喝道:“常闻,盗亦有道,本局旗帜所向,对黑白两道,从未失礼,而且水陆之间,彼此壁垒分明,互不相犯,此次本局采取水道,纵有失礼之处,亦宜由水上英雄,向本局正式理论,山主动辄攫镖,所作所为,不啻陆上行舟,这种违背武林常规之事,尚请给我一个公道!”

    铁燕子软硬不吃,手中鬼头刀指了一指,狂笑道:“大爷作事,一向独断独行,兴之所至,有我无人,什么陆地行舟,武林之忌,这是谁人指定的规律?我们无需作口角之争,以武林强弱,判是非曲直,速行亮出兵刃,否则,只一出手,刀剑无情,九泉之下,埋怨本主不教而杀,岂不悔之已晚?”

    陈彪把手中锦旗,扬了一扬,竟含笑答称:“折枝作剑,镖旗当兵,只恐寨主前未之见,多言无谓,不如接招。”

    这小子说干就干,人在马上,右手提着旗竿,如同儿戏地朝下扫来。

    旗卷劲风,蓝光如电,势不可当。凌飞不敢硬接,忙往斜刺里跃退两三丈,才避开镖旗正面,但上身犹被旗风掠中,胸部似乎隐隐作疼,立在邻近的一名手下头目,竟被镖旗裹住,丢开六七丈,头脑撞着岩石上,脑溢血流,立时气绝!

    众头目大吃一惊,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立即往旁边一撤,张弓搭矢,弓弦响处,箭如密雨,猛朝陈彪身上马腹,纷纷射来,陈彪跨下坐骑,为箭镞所惊,一声狂嘶,前蹄离地,人立而地。铁燕子凌飞,趁机就势,长笑一声,鬼头刀如匹练横空,人更跃高一两丈,但见刀光人影,往前一掠,直往陈彪猛扑。那情势,自属危殆之极。蓦闻狂笑一声,平地蓝光闪烁,径从马腹之下,兜卷而上,把打来的利箭纷纷击落,一般狂飙,挟排山之威,猛朝铁燕子凌飞,当胸打去。

    巨盗鬼头刀,竟把握不住,立被镖旗磕飞,握把虎口,也被震袭,人如星陨丸泻,被迫降落。陈彪一招得手,勇更百倍,双足一点,从马背跃落地面,就势倒转旗竿竿,由下往上一挑,“铁中抄栏”、刚好打在对手跨下睾丸之上,一声惨号之下,大盗凌飞已变成断线风筝,震退五六丈,一跤跌倒地面,全身鲜血殷然,略事抽搐,立时气绝。

    陈彪走到死者身前,大声笑道:“怪只怪你生前招子不亮,也不看清峨嵋派的门人子弟,也是好欺的么?拦路抢劫,例应问斩,未曾骈首东郊,也得原野暴骨,以为抢劫者戒!”

    随说,立将铁燕子凌飞的尸骸,用手倒提,走到岩边,挥手一甩,立即抛落岩下。从洞中取出珠宝后,还得了不少黄金白物,陈彪当机立断从盗窟之内,取出两匹白马,强盗之物,都背上马鞍,别过镖头和父亲,仍回乐出而去。这一役,可以说名利双收,家财巨万,加以他那堂伯,送镖返局之后,觉得自己这一行,也没有什么好干了,干脆双手奉送陈彪,乐得悠游林下,以终余年。

    陈彪掌局不久,因为铁旗诛盗,传遍江湖,随将振威改为铁旗。

    数十年如一瞬,峨嵋掌门迭有更动,而陈彪已成为峨嵋派长一辈的耆宿了。人到老年,名利双收,事事不免坐大,于是广收门徒,成为西蜀一带最负胜名的惟一镖局。觉明大师,执掌峨嵋后,对这位师叔,还颇具敬服,不过,陈彪高傲异常,对晚辈掌门的规定,有时可并不卖账,觉虚觉净,鹤峰之战,一败涂地,陈彪闻悉之后,认为两人败在一位后生晚辈的手上,未免丢尽峨嵋的脸,觉明力主慎重,谋定而动,这位高傲师叔,可不表赞同,回镖局后,立着徒子徒孙,尽量打听麟儿等人途中的动静,一到乐山,暗中嘱咐街房客店,不得留宿来人,先行示以颜色,而且立时邀击,拟将人擒缚,施以酷刑,以争回两位师侄战败之辱。觉明对师叔打算,也了如指掌,因为这和尚是位工于心计的人,既不劝阻,暗中却请出一位武功极高,而且个性奇特的人物,事先出手,不幸而败,这和尚还计划了一种最厉害的煞着。

    无如麟儿机缘至好,武功更高,沿途虽不无小挫,但还安全到达乐山和铁旗镖主的陈彪,立起正面冲突,以上情节,就此表过不提。

    且说惠元以一双铁掌,凝运内家功力,和陈恕的鬼头刀,陈忠的七星剑,一阵抢攻,对手单刀一剑,得自父传,且系盛传武林的峨嵋心法,施来泼水不入,无如元儿奇招迭出,掌动风生,而且身法步法,更是武林中未曾一见的奇特艺业,迫使兄弟久战无功,蓦地陈恕将刀一转,单凤朝阳,刀头上卷起一片寒光,如百丈飞瀑,倒挂而下,眼见刀光落在惠元头上。在同时,陈忠的七星剑,却用“开山导流”猛袭元儿背部,兄弟势之都猛。只看得蘅春睁大了眼睛,暗中却满提真气,只要元儿稍呈败象,她就立即出手。刀光闪烁间,惠元轻笑一声,侧身微抖,一式“独劈华山”,掌缘刚好砍在刀背之上,而且左掌也打出五灵掌力,一股无形奇劲,迎着陈忠的七星剑,尽力一冲。元儿这次,手法拿捏极准。

    陈恕的鬼头刀,和其弟的七星剑,均被震脱出手,元儿心存忠厚,不忍随便伤人,不但未曾追击,反往斜刺里跃退,微笑不语。

    陈彪嘿嘿连笑,高喝一声:“掌旗来!”左右把镖旗奉上。陈彪劈手接过,炯炯双目,迸出两道寒光,缓缓走近元儿,步履所至,碎石有声,镖旗迎风,呼呼作响,声势骇人之极。

    惠元正待拔剑迎敌,紫衣少女蘅春,手抱青铜剑,竞姗姗而出,面顾元儿笑道:“愚妹见猎心喜,以旗当兵,虽非新奇之物,可是愚姊却是初遇,这一场,就让我如何?”

    这妮子,奇病初愈,艳美如花,和元儿立在一处,不啻琼花玉树,摇曳生姿,镖局徒众,不由相顾动容。陈彪却冷然道:“老夫俗事颇多,不愿外待,却也雅不欲提那以大欺小的罪名,竖子们狂妄如此,既想见识老夫大旗,就请一齐上吧!”

    他一手平握着旗竿尾端,竿高逾丈,径逾两寸,全为精钢所造,重达八十余斤,上面的三解围旗,也长丈许,迎风招展,呼呼作响,旗竿却分文不动,那种深厚的臂力,即已为异常人!语声初罢,轰然一声,蓝白交展,砂飞石扬,铁竿旗势如倒海排山,挟“横扫千军”

    之力,猛袭中盘。由于兵器太长,而且旗帜有卷人之力,这种外门兵器,确实难于抵御,陈彪一拳扑杀铁燕子,即由于对方未曾了解铁旗性能,临场失手所致。

    陈彪出手疾快,而且招式花样极多,“电闪云诡,变化莫测”,峨嵋所长。忽闻轻笑一声,笑似银铃,其声清越,紫光一闪,竟从陈彪头上,一掠而过。人家浸淫武技,六十余年,盛名之下,殊无虚士。立将旗竿一抬,中途变招,“文旗掩日”,反身之旗帜迎风,半空中,现出一道蓝光,还挟着啸声四起,煞风怒号,镖局前檐,竟被掀去大半。

    瓦砾飞砂,一泻而下,弟子伙计虽无重伤,但因飞砂入眼,弄得视力模糊,不由同向四周一退。街房之上,万人空巷,但都站得远远,不敢近前。少女蘅春,闪过一招,立即回手,青铜剑进出一道紫光凌空飞落,出手便是江汉神驼精心传授的一气两仪剑术,“天地立判”,旗竿上的利刃,撞着剑身。

    蘅春的身子被震得朝上一翻。陈彪的铁旗,前卷之势,似被千钧力道,狠狠挡住。双方都大惊失色,但猛攻之势,却反而因此加剧起来。俄而剑气弥漫,雷声隐隐,旗帜招展,人影飞腾,周围十丈之内,都被罡风罩住,只要一人入内,立被封回。

    蓦闻雷声之中,暴出一种丝丝之音,青铜剑上,紫光大炽。蘅春的剑式,立变得非常缓慢,剑上似有千钧重荷,迫得使人抬不起手来。敌人徒众,以为镖主胜数在望,不觉面有得色,麟儿和元儿,知道双方已到紧要关头,因春儿连最狠辣的招数,也使出来了。这一变,陈彪手上的旗竿,立觉控制不住,一卷之下,却朝春儿身上翻落,不料春儿把宝剑往上一扬,飘身掠影,那娇躯竟似贴着镖旗一般,左手朝竿上一搭,连幡带竿,一把捞住,紫光起处,势挟雷霆,粗逾数寸的精钢铁旗,威名震大江南北,却被一剑挥为两截。陈彪兵器被斩,也是代表自己英名之物一朝失去,那肯甘心?正等往前飞扑,搏杀春儿,这妮子,也泛起杀念。一往一迎,势子都猛,而且彼此都不怀好意。

    蓦地一道强光,立把两人照住,黑暗之下,乍遇大明,那眼睛直无法睁开。镖局相邻的屋脊上,突然出现一位蓝衣少女,长发垂肩,手里提着一具奇形灯光,一手还拿着一块罗帕,目光却落在麟儿身上,轻轻一瞥,欲语还休,黯然叹了一口气,立又恢复少女的笑容。

    灯光微闪,少女已飘身而下,却拿眼望蘅春,娇笑道:“想不到江汉神驼的孙女,却变成这等标致,人家九泉之下……”

    话语至此,似乎想起什么,立即划然而止。灯光一收,陈彪正待与她互打招呼,她却摇头止住,娇笑道:“人家不惮千里,来此赴约。理宜尽情招待,何必事先动手,这一来,岂不认为我们过份小家气么?”以她这样的年轻,在陈彪面前,说话却如此随便,似乎极不相称,可是麟儿和惠元,却由此而猜想:此女在峨嵋辈份,定必很高,只是事情奇怪,恩师紫阳真人,当日指点江湖,却没有提到此女!

    蘅春恨她出手使用强烈灯光把她眼睛照住,一经恢复原状,立缓步而前,双眉带煞,怒气横生,倒提青铜剑,娇叱道:“一路上,鬼鬼祟祟,我以为你这一辈子,也不准备见人,却原心有所属,不得不休,而今遇上,我倒得和你一分强弱!”

    青铜剑流光闪烁,匝地而起,眼见就起冲突,蓦地红光一闪,香气袭人,薛琼娘已飘然而至。还未落地,早已娇笑发话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我胸前玉佩,却是人家借我之物,无缘被窃,教我以何物见还?春妹暂时罢手,待我来和她先行比划-.。.”

    划字刚脱口而出,忽又想到人家留药疗伤,对自己尚有几分情义,何况她和霞儿又生的极为相似,谁也不忍把话说的太绝,一时爱恨交加,怔在当地。麟儿心情,也带着三分矛盾,既不愿见此女,人到身前,却又不能不看,自跟自弄得非常尴尬。

    琼娘一眼瞥见,却悄声招呼道:“麟弟快来,霞妹之物。你代我向人索还!”

    麟弟弟只好喏喏连声,靠近玉人身后,这妮子故作娇慵,把身子朝玉郎伴得紧紧,一双星睁,即如利剪般,默察宝琉女脸上形情变化。可是她却丝毫不露痕迹,粉脸上微带笑容,秀发披肩,蓝衣垂地,宛如一朵仙花,那情形,直和龙女一模一样。也不知麟儿作何想法,把胸前玉佩,解了下来,当场系在琼娘的颈上。宝琉女玉脸微变,似嗔似喜,缓缓扭转娇躯,笑顾陈彪道:“峨嵋之约即在明日,人家既能按期而来,我们自也不宜失礼。今年之事,毁匾断旗,伤人损屋,明日可当着掌门,一并解决便了”

    语罢,立将灯上蛟罩轻轻一揭,玉臂微振,灯光流转,光烛霄汉,现出点点繁星,团团飞转,绚美无匹,少女将娇躯轻轻一纵,人如闪电,翩如惊虹,跃上民房,几个起落,竟朝峨嵋飞去。

    惠元长笑一声,竟施展凌虚蹈空之术,朝着少女身后直追。麟儿吃一惊道:“元弟怎的这等急法?”

    琼娘笑道:“敌人既知我们赶到,说不定今晚还得布置一番,干脆一不作,二不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峨嵋伏龙寺,不管用文用武,早求速战速决,元弟心细之处,看来你有时还不及他!”

    云姬抿嘴笑道:“也许由于来人,和紫阳真人爱女,生的太像,说不定他这位难兄难弟,想令盟兄好事成双。可是他失于顾虑,如此虽然讨好了哥哥,却得罪了许多姊姊呢!”

    说得麟儿琼娘,也不免为之相顾失笑。蘅春自元儿一走,心灵上不免略起紧张,立即纳剑还鞘,双掌一合,“燕子穿云”,身子如排云御气,离地两三丈,猛朝正西直跃。看得麟儿只管摇头,回顾琼娘苦笑道:“这等莽撞,势必急出事来!”话虽如此,他竟也迫不及待,伏身弹足,疾如电闪,一纵即穿过了两间民房;半空里,星光乱晃,那是宝琉仙子的灯上所发,无殊引人上路。走到西郊,即步上峨嵋山道。

    石径极窄,夹道两旁,悬岩峭石,林木高撑,而且曲折盘旋,深远莫测。云姬轻功较次,无法和麟儿琼娘,并驾齐躯。

    两人不敢施展十分功力,只好将就她的脚程,这一来,惠元和蘅春,已前去很远。天上星影,早已隐去,无疑地,宝琉仙子,发觉背后有人跟踪,已将灯光罩住。云姬提醒麟儿,速行追上惠元,以应付中途拦截。石径通过一处绝岩,岩高十余丈,正待穿身而过。忽闻佛号震耳,一位身材高大,手挽七宝弓,背插漠云矢,身披月白僧袍,年约五十余岁的和尚,早已出现岩端,背后还站着六七位光头弟子,一律握弓搭箭,屏息以待,只等和尚令下,立即箭阻来人,气势之盛,使人不寒而惊。

    麟儿仰首一瞥,岩上为首的和尚,正是峨嵋的觉虚大师,和尚双掌当胸,合什为礼道:

    “小施主,一别数月,丰神依旧,贫僧在此有礼了!”

    麟儿剑眉一掀,朗声大笑道:“大师份属江湖长辈,七宝弓冠冕武林,季嘉麟末学后进,因得罪贵派,百日之期已届,无所逃罪,不敢不来,倒不敢有劳长者大礼,只是胜地峨嵋,尚属初到,江湖礼节,飞而未周,尚烦大师多加指点,以启失顽!”

    因为七宝弓、漠云矢,为峨嵋伏龙寺镇寺之物,威力奇绝,不敢大意,律傅纯阳双钹,已拔取在手,随着话声一落,也运用凌虚绝,飞身而上。

    觉虚朗笑道:“施主想来此处硬闯,却怪贫僧不得!”

    弓弦响处,奇啸刺耳。

    漠云矢带着一缕寒光,快得使人疑是闪电,疾朝麟儿当胸射来!紫光迸作“锵”然一响,麟儿有钹往前一扬,漠云矢刚好打在钹上,虽然真气上提,身轻如燕,但这一箭之力,来势至猛,麟儿空中稳身不住,往下一坠,好在功力纯厚,临事不慌,双臂微展,铜钹鼓风,缓缓降在原处。

    麟儿不由怒喝道:“大师,见面就施辣手,难道不让季某上山么?果真如此,还望明说。”

    觉虚微笑道:“小施主,贫僧此来,身不由己,因奉掌门之命,不论是否赴约,沿途卡位,必凭真才实学,才可闯过,否则只有请回。贫僧虽和小施主相识在先,倒也未便逆命而行,只好有请大度包涵了!”

    麟儿暗中气道:“这秃驴,前次鹤峰之上,被天蜈咬伤颈部,生死如隔一纸,我以一念之仁,为他诊伤,不料他毫无悔悟之意,看来只有出手严创,给点颜色让他们瞧瞧!”心念一动,遽闻冷笑一声,立有人出口骂道:“大和尚,看你手上这行头,即知你是那未曾被天蜈蛟咬死的觉虚大师,人家的药,算是白饶,把人医好打大夫,好教识者讥笑!”

    觉虚一怔神,正待喝问来人。“嗖嗖”数响之下,从那松树上,却跳下三人,前面是位鹑衣百结的化子,后面部是两位慈眉善目的尼姑和老者。觉虚哼了一声。

    老叫化却笑骂道:“有道是客来投主,大和尚,你如蛮不讲理,就此用强。那红锴小东西,嘉麟贤侄,仍然带在身上,如再咬上一口,你可真得弃掉臭皮囊,立往西天成佛!”

    觉虚和尚冷笑道:“老乞儿,别来此处卖乖!凭你这点功力,老衲还没有把你看在眼内!”他最后一句,语音拖得很长,不待话毕,立时进步欺身,七宝弓往前便点,来势巧快之极。这老叫化就是天山神丐,心知峨嵋四僧,绝非易与之流,手中绿竹杖,划空疾旋,杖带寒风,“乱雨敲春”,彼此原是虚式,招犹未吐,立即变招。觉虚晃动身形,立展峨嵋绝学,“盘打八法”,四周寒风怒作,弓影绕动,而且配合兵刃招式,左手还不时劈出掌力,招沉力重,变化无端,连环攻出三招十五式,迫得天山神丐的龙虎杖法,竟施展不开。

    与觉虚同来的和尚,一共七位,都是伏龙寺精壮高手,脸上显得沉着异常,一见对方微呈败象,为恐神丐撤招逃遁,竟散开成为一个半圆,身上所负正是连珠匣弩,彼此吆喝助威,着神丐立即服输,否则以乱箭射杀。青莲师太和苍鹰老人,一见形势不利,早暗中戒备,不意觉虚僧暗恨神丐口齿犀利,竟而淬下煞手。龙虎杖的第十四式,原是“恶虎窝山”,神丐施展时,以前扑之势,手挥竹杖,猛攻心胸,并运阴阳掌法,将对手七宝弓来势封住。蓦闻觉虚僧冷笑一声,高大身材往下一坐,七宝弓由左面右挥空一卷,立将绿竹杖往旁边一带;紧跟着身形暴长,左手袍袖一挥,狂飙如风涌巨浪,力挟千钧,逼得神丐已稳身不住。

    旁边环立的和尚,手按匣弩,箭如密雨,齐集向天山神丐的身子,纷纷攒射。这无异火上加油,落井下石,眼看神丐即得丧命!

    青莲师太和苍鹰老人,怒吼一声,飞身跃出。师太的铁拂尘和老人的一对破袖,均对空招展,疾把神丐护住,但觉虚的掌力,来势迄未稍敛,仍往三人身上直冲而来。忽尔微风一阵,带着清香,往前一挡,硬把觉虚大师打来的掌风封住,耳闻轻笑道:“大和尚,数月不见,仍然还是这点本领么?”

    “卡卡”匣弩数响,密矢如雨,排射而来,原是那七位壮年和尚,见麟儿从底下石道,飞跃而上,而且用一种不知名的功力,将觉虚的内家罡破掉,不由同吃一惊,遽用匣弩对付,想把这俊美少年,射成刺猬一般。

    星光之下,紫芒打闪,“铮铮”之声大作,所有弩箭,不但-齐磕飞,还有的被反震之力,原封挡回,七僧如不是躲闪得快,几乎受伤。那紫光,正是麟儿铙钹所发,破了匣弩后,他仍从容不迫的退回原处。文雅恬静,使七僧暗中惊服。觉虚见麟儿已上,知道再打只有吃亏,面容一整,徐道:“小施主倚多为胜,自为江湖道所不容,伏龙寺就在上方,届时需还贫僧一个公道!”

    语罢,即欲招呼弟子,返身就走。红光微闪,云姬一声娇笑,几和觉虚劈面相撞。她竟把人拦住,手拈红帕发话道:“大和尚,且慢上山,我还有话说!”觉虚见她居然想把自己留下,不由羞愧难禁,和尚头不禁微现汗珠。眉宇间杀气横呈,手挽七宝弓,指捻漠云矢,面朝云姬喝道:“妖婢,你也想在此名山胜地,拦阻佛爷么?”

    山风飘来,正吹向觉虚,一股浓郁香来,似发自云姬的手帕,由鼻端直达顶门,丹田奇热,扩及全身,立觉眼花耳鸣,四肢无力,几至立身不稳。觉虚知道上当,忙将全身真气,勉强提住,身前的七位弟子,已倒了四个,这一急,真非同小可。

    麟儿知道云姬又施展擒缚惠元故技,惟恐她做得过份,正待阻止,琼娘不由咳道:“云姊姊作事极有分寸,这和尚过分猖獗,让她惩戒一下也好,你又安的什么菩萨心肠?”玉人动嗔,倍增娇艳,麟儿只好朝她笑笑,挨近身前并肩携手,神采夺目。

    突闻云姬娇叱一声,斥责觉虚道:“常闻出家人慈悲为怀,就你而论,已全离了谱儿。

    上次人家亲手救你,如果你稍具人性,感激不说,却也不应一见面,即拿你那丧门弓胡乱射人;适才动手,你用掌风已几乎把人震伤,偏又尚不知足,门下弟子还用匣弩攒射,你又何曾喝阻?而今支持不住,却想夹尾而逃,我们固然不愿再打死狗,偏生你却死要面子,硬栽人家依多为胜,我也不愿再和你动手动脚,只需用丝绸将你捆住,也拿你作为人质,见你掌门,以人换人。这一来,我看你大和尚的面子,放到那里?”语声一顿,取出丝带,立欲擒人。

    觉虚头昏眼花,知道难免受辱,准备最后一拼,不料麟儿一掠而起,飞到云姬身旁,将她止住道:“云姊且慢!”姊字出口,云姬盈盈一笑,立将真气散去,朝着觉虚喝道:“为友为敌,一念之间,大和尚我希望你好好记住!”觉虚暗中长舒一口气,宛如一只斗败公鸡,拿眼望了望麟儿,面有愧色!

    云姬从革囊里,取过一包药,朝前一丢,麟儿怕她再说,却笑道:“我们既入峨嵋,何不循着山径,一路直上,饱览风光?”他让过师执长辈,一行门人,飞跃而下,刚好脚踏石地,似闻有人叹了一声:“果然是良资美质,武林奇花,无怪三弟对他非常爱护,只是魔劫重重,一个处置失当,麻烦可真不小!”随着话落,一笑寂然,岩头树干之上,杳无人影。

    麟儿满脸困惑,以为是自己错觉,问诸琼娘,不但她也听到,连其余四人,也都字字入耳。

    青莲师太微笑道:“劫运已起,若干武林先进,陆续出现,恐怕连最厉害的一位长辈,也来峨嵋,只是贫尼禅心不宁,眼前似将遭难重大事故,但望不至发生才好!”苍鹰老人和天山神丐,不免心中一动,暗中注视麟儿,却也看不出他脸上有何异状。

    麟儿记挂元弟,立即朝神丐朗笑道:“师伯,请你们一直沿着山道,盘旋而上,我去找找元弟和蘅姊,找到即返,绝不误事!”又叮嘱琼娘,如遇危险,即以玉佩护身,真正万不得已,可用暗气伤人,峨嵋之行,比巫山只有更险,一切务宜谨慎。琼娘本想和他一道同去,因为自己轻身术比他差远,而且还仗着自己身旁之物,保护众人,自然不好意思说出,只好含笑点头。眼前人影一晃,微风竦然,再看玉郎,人已飞越几处岩石,找寻惠元去了。

    且说惠元追赶宝琉仙子,目的在想探询此女来历,而且还存着一种奇异想法,因为她太像霞姊,只有让她和麟哥哥成双成对,才是正理,如果嫁了别人,不但是种缺陷,而且对霞姊姊简直是种侮辱。他原是孩子心性,想到就做,竟如风驰电掣,紧朝着宝琉女身后追来。

    出了邑城,郊处便是山地,宝琉女蓝衣垂地,秀发披肩,双脚似不点尘,一纵便是十余丈远。

    惠元却也不弱,真气上提,纵跃如飞,彼此相隔三十余丈,可是惠元加快,宝琉女跃的更远,元儿慢,对方也立即慢了下来。追了一阵,彼此相隔,并未缩短,惠元才知道,此女武技,似乎比自己还高。翻山越岭,宝琉女竟穿入一丛林中,由于林木太密,几弯几拐,这妮子突然不见。惠元找了一会,仍不见人,不觉大为懊恼,于是顺着树木较稀,可以通人之处,往前直跃,只要走出这片林木,赶回原路,即可与麟儿会合。林中黑暗无光,练武的人,能黑夜见物,倒也不曾在意。

    信步而行,竟已走出密林,眼前山峦起伏,回峰合抱,削石陡峻,地势奇伟,瞥见危岩之上,悄立着一婷婷倩影。细看,不是宝琉女还有谁?惠元不由大喜过望,微一塌腰跃地而起,纵高十余丈,往宝琉女身后便落。少女似犹不觉。元儿脸嫩,满腹言语想说,竟不知如何出口。双方僵持半响,宝琉女却缓缓问道:“你追我而来,是否想代他索还玉佩?”

    惠元嚅嗫道:“那是霞姊姊的东西,不过她暂时借给琼姊罢了……”“我都不在乎你那些姊姊妹妹,只问你是不是为玉佩而来?”她话语有一分严厉,只听得元儿心头一惊,勉强忍气,含笑答道:“如就玉佩本身而论,我自有权利代义兄索还!不过……”“不过什么?”宝琉女仍以背朝元儿,把他话语截住。“因为你很像霞姊姊,她为人义重如山,人又美秀,麟哥哥和她既有同门之雅,更有秦晋之好,对她自然特别……”“所以这玉佩你们也不打算要了,为的就是我像你们霞姊姊!”

    这话问的太绝,叫元儿一时无法回答,只好保持缄默。彼此又是一阵僵持!

    蓦地宝琉女扭转娇躯,玉颊略现笑容,柔声朝着元儿道:“这玉佩,确是前古神珍,我也无意掠人之好。不过暂时借来,佩在身上,有朝一日,你霞姊姊和我会着,我绝对奉还,叫他放心好了!”

    元儿叹口气道:“我也想总有那么一天,让天下人能好其所好!”宝琉女娇羞不语,不一会,也叹了一口气,一双星眸,落在元儿身上,流露着友爱与关怀,但脸上却显得一片郑重,悠悠说道:“百日之期,就在明日,此中,你们含有绝大危机,可曾知道?”元儿摇摇头。

    她复继续道:“本门武功,自具心法,威力奇绝抵挡已属不易,更有最厉害的长辈,可能亲自出手,他一出,你们势将粉身碎骨,一无所逃,最好你能劝他,忍气一时,自甘认错,大事化小,岂不为妙?”

    元儿朗笑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头可断,血可流,但志不屈,这一点,麟哥看得异常严重;而今局势已成,谁也不能扭转,我身与其事,更不好解劝,不过姊姊这分心意,我一定转告麟哥,我们人已探山,无法久候,就此告辞!”正待飞身跃起。宝琉女忙把他止住,探手革囊,取出一个纸包,郑重授与元儿道:“里面之物,此时不宜拆看,留在身边,总有用上之时,就烦你当面交他,并请转告,玉佩原是龙女之物,自有还她之时,不必着急,为仇为德,未来自知!”

    惠元如命受教,立即返身跃转。越过丛林,正拟往来路奔返,忽闻背后金刃劈风,寒气透肌砭骨。元儿知是有人暗袭,忙缩身停步,顺手劈出一掌,掌挟劲风,势如排山倒海,正是师门奇学太乙五灵掌力。不料来人兵器光华极强,银光耀眼夺目,有如横空霹雳,挟风雨以俱来,枝头落叶纷纷,残枝四溅,霸道非常。惠元暗暗吃惊,变招不及,五指忙顺着刀身来势,沉腕弹指,这是崆峒派逍遥客的一煞神功,指中刀身,硬将来势震得往右边一抖。元儿正待往后纵开,抽剑拒敌,可是身后又复有人笑道:“小子,还想逃么?”

    一种锥心刺耳的厉啸,和一般无形的大力,硬将元儿往前一推,敌人烂银刀--实际上是峨嵋七巧刀。仍未撤招,前闪无疑死路。

    眼看情势危急,无殊千钧一发,突闻呼呼之声大作,敌我微怔,抬头一望,原是黑压压的一块磨盘大石,凌空打来。那持刀暗袭元儿的和尚,首当其冲,不退步闪避,势必打成肉泥。

    怒吼之下,朝后一跃,元儿如影随形,往前一冲,但闻一声响处,大石朝地上一砸,猛地陷入,势不可挡!敌我不约而同地饱受虚惊,当场怔住,元儿把两人一看,一位是四五十岁的和尚,貌相威严,手里持着一把刀,刀名“七巧”,正是峨媚仙兵利器,绝非等闲,持刀者为觉净大师,为峨嵋有数高手之一,无怪功力如此深厚。偷袭元儿的,正是那手辣心黑,几番出现的萧使君。这两人,谁也不是善与之流。元儿心存警觉,随手将灵虎剑摘取手上,暗蓄功劲,只一出动,立施辣招。萧使君目光如剪,却也不理会元儿,朝着地下大石,似想从石上探出什么奇秘,蹲身挨着石头,嗅了一嗅,立即双眉直竖,目露凶光,朝着元儿喝道:“随你同来的,是男是女?不讲实话,大祸即将迫在眉睫!”他拿目光暗示觉净,两人分立惠元前后。看形势,明是心怀不轨,绝不让元儿好好走开。

    元儿艺高胆大,朗声一笑道:“不是陈某狂妄,以你两这等举止,殊使识者齿冷!此来,我是单人独剑,你们只管齐上好了!”

    “这石头,明是女人所发,余香犹存,还想抵赖不招,眼前就叫你难还公道!”

    萧使君,铁箫一指,离身三丈之内的一块大麻石,竟随指而裂,又复嘿嘿冷笑道:“你血肉之躯,难道还可强似这块巨石?”

    觉净也冷笑连声道:“这小子和姓季的狡童,一样可恶,不必和他多说,就此把他收拾如何?”密林中,突传来一声冷笑道:“凭你两人也配口吹大气?真章未见,高下难分,还说不定谁收服谁?元弟,让蘅姊也来凑个热闹吧!”紫光一闪,蘅春已朗若惊鸿,身轻如燕,朝着元儿身旁落下。

    萧使君一脸困惑之容,冷漠问道:“适才,投石偷袭,想是你的杰作了!”

    蘅春被他这一问,弄得莫名其妙,不由把秀眉蹙了几蹙,又朝元儿注视半响,但她原是玲珑剔透的人,却笑斥道:“对付你们这班邪恶之众,还有什么道义可说,我恨不得一石头把你两人砸死!”萧使君还想再问。觉净已忍耐不住,七巧刀“怒龙盘嚎”来势疾猛,朝惠元头顶百汇之处,直劈而来。紫光匝地而起,对空一扫,双方兵刃相接,火花溅起老高,紧跟着便是锵然一声,蘅春和觉净,同往斜刺里一跃,互先察看兵刃,刀剑无损,谁也不输。

    少女与和尚双方都不一击即休,觉净手挥七巧刀,欺身而进,出指便是峨嵋天龙八十一式的“龙施德雨”刀光点点,霍霍生寒,竟使人产生一种幻觉,似有无数利刃,凌空劈落。蘅春不由暗骂道:“贼秃,好狠的刀法!”青铜剑疾绕旋空,出手便是经一大弧,同时宝剑上似觉有千钧重负,剑身抖颤,丝丝作响,使人骇异之极。不但觉净心头一怔,连萧使君也大吃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刀光剑影,只一接触,觉净似觉一股反弹之力,大宝刀几乎磕飞。萧使君暴喝一声:“这是一气两仪剑术,速望下盘进攻!”

    铁箫朝下一指,打出一缕寒风,地上飞砂,朝上疾飕,往紫衣女蘅春小腹之下兜卷而来。元儿勃然震怒,灵虎剑上,银光暴长,剑气森森,云诡波谲,连番演出,“晓挂秋城”、“渤海烟波”把铁箫打出的寒风,一举驱散。双方互动真火,同时一声冷笑,四人分作两对,立时杀得难解难分。

    且说麟儿关心盟弟,离开琼娘之后,竟施展“御气飞行”足不点尘,沿着山径往前直飞,峨嵋周围数百里,山势绵延,古木长青,层峰叠嶂,令人目眩神移。元儿走时仓促,并未说明方向,这一来,直教麟儿作辣、东寻西觅,翻山越岭,半晌毫无动静。

    麟儿不免微感不安,塌腰点足,“黄鹤冲天”,纵落一株老桧之上,举目四瞩,除了山形树影外,杳无所见。松涛阵阵,掠空传来,还夹着几处猿啼,使人倍增凄凉之感。

    忽闻袅袅笛声,若断若续,若近若远,极尽顿挫抑扬,高山流水之致。声才入耳,尘怀俗虑,霍然而消,不由逸兴遄飞,停立凝神,循声辨向,拟觅弄笛之人,尽情倾吐一番,由此可能又多一交,自属人生雅事。无如笛声飞扬,倏东倏西,时南时北,那方向使人捉摸不定,循声辨向,竟尔失其功能。

    麟儿不由大惑,而且细味乐谱,似与自己在黔境白云山菩萨岩所闻的天音奇乐,至为相似,不由暗里吃惊,默念,这笛音很奇,莫非自己往菩萨岩之前,老早有人去过,而且也悟出那天籁之乐,谱为曲声。

    弄笛人技艺至佳,一声入耳,即百虑全消,如春风和煦,涤练舒寒,曲谱之妙,与麟儿所悟,意境似高出一层,无如万叠崇山,千重翠障,弄笛人似又故作玄虚。“迷音”之术,已出神入化,竟无法一邀青睐。不由一阵伤感,连声叹息。笛声初罢,白云里似乎现出一道碧霞,光华闪了几闪,似朝自己方向移动,但一闪即隐。

    麟儿不由一惊,恩师铙钹僧初次会面时,所唱的歌,即有“霞飞玉笛”之句,莫非指笛为精玉所致,光也幻为碧霞,出现空中不成?

    正在胡思乱想,一缕寒风,迎面袭来,眼前黑光一闪,来势奇猛。麟儿一怔之间,顺手一抄,不料来物力道奇大,疾退数步,才把身子稳住,将物一看,打来的正是一段松枝,这可把麟儿吓坏了,因为自己目前成就,居然还有人能以一段松枝,能胜过自己功力。

    蓦间有人朗笑一声:“再接我几段试试!”立时枝飘叶落,如箭林密雨,激射而至,那力道,又快又猛。麟儿挥动双掌暗运太清神罡,并施展灵猿幻影的身法,腾挪闪避,饶你怎么疾快,衣袖裤管,还是挨了好几下,虽然没有洞肌刺肉,总觉狼狈不堪。那人笑道:“总算没有变成刺猬,勉可入先,只是天生一对桃花眼,而且男生女相,难免情劫牵连,三弟多事,惹火烧身,连我也被他拖了出来,闯这混水,说来都是为了你这孽障!”麟儿一听,不觉醍醐贯顶,甘露淋心,惊喜地跳了起来,忙不迭高声叫道:“师傅,你这一次,已是两番,难道你都不准备见我么?想煞弟子了!”

    那人又朗声笑道:“相见不如不见。连这道理也不懂么!司马子阳,怎么教你?”这又点发了麟儿天真,圆睁着一双大眼睛,微微一笑道:“孔门诲人不倦,如不赐见,焉能教出好的弟子来!”

    只闻那人笑骂道:“你倒会搬出这套道理,搁在我的头上,只是我且问你,谁是我的弟子?你又几时行过束修之礼?”麟儿笑道:“我身上之物,没有一样能出师傅之目,只要师傅见爱,要什么,我都愿献上如何?”“那你就把那紫龙玉佩,作为参师之扎吧!”这可把麟儿难倒了,因为雌雄双佩,一在琼娘项上,另一件,却被宝琉女取走,自己已空无一物。

    那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冷峻:“是否因为参师之礼太重,致存后悔之心?”

    麟儿俊脸绯红,只好讪讪说出玉佩不在身上,愿拿宝剑取代,不知可否?奇人语气,更冷峻得出奇,乃至数说道:“这么说来,你是把老婆看得比师尊更重要了,否则师门镇洞之宝,你不但轻易遗失,而且盗宝的人,既经出现,你不惟不将人擒获,反当着人家的面,把自己之物,给与失主,这无异告诉人家,失落之物,你一力承担,明白说来,你是心甘情愿给人取去,这样做,固便宜了那盗窃之人,可是你却对不住那启蒙恩师。还有,司马子阳的爱女,为了你,可算是情至义尽,而今,却踏遍海外,找寻药物,医疗那嚼舌自尽的人,这天大麻烦,还不是因为你惹出之后,留给人家来善后么?可是,因为人家的长像,与她相似,你便怦然心动,不惜再惹麻烦,如果打破醋坛,连你那启蒙恩师,对你也不谅解,加以你父亲还在昆仑,一怒之下,这顿家法,便首先受不起,难道你敢使用内功,抵撞责罚?三弟对你甚是溺爱,他可没有想到,有了你这种徒弟,处处都是麻烦!故而我不愿见你。”

    一篇数说,可把麟儿弄得抬不起头,不由鹿撞心头,无语可对,半响,才嚅嗫答道:

    “弟子行为不对,许多事,可能出自无心,但也无法解释,只求恩师责罚便了。”

    “我倒不愿多管这些闲事。”说完,语音寂然,杳无所见。麟儿不由满怀惶恐,自伤这旷世奇缘,可能就此失掉,眼前的事,十分难过,不由自怨自伤,落下泪来。忽闻那人笑道:“三言两语,就可使你掉泪,尔后的事,只有来愈来愈多,如遭遇那至为棘手,危及武林安全的,又当如何?刚才所言,不过略事提醒你注意,并非真正怪你,不必难过,倒是峨嵋宝琉仙子,此女年事不大,辈份可高,武功人品,均臻上乘,不是为师说话矛盾,你对此女必需善为处理,否则后患堪虞。峨嵋派还有一位功力最高的人,此人已得玄门灭魔绝学,还练有异域大印掌的手法,端的不可轻视,危难之处,届时必多,也可无须在意,你那盟弟即在附近,稍停即可聚首,我还有许多要事须办,相见不争一时,一切务宜小心谨慎便了。”

    闻言不见人,也不知他隐身何处?磷儿自道:“这位神山异人,真的走了。”

    西南方,紫光银芒,冲天而起,半空里,虎影飞腾,疾快无匹,一望而知,元儿正和人家比剑,看那银光闪闪的快法,来人功力,非常之高,惠元连新学的一气两仪剑法,也都使了出来。麟儿又惊又喜,惊得是:峨嵋派布置重重,危机四伏,无论走到那一处,均有高手拦截,喜的是,惠元尚未失陷,有了兄弟两位,无论上刀山,下油鼎,天大的祸,也敢承担,于是清啸一声,人如一缕轻烟,直往西南方向便扑。

    剑光冲起之处,须越过两处小峰。这一路,林木特多,与之所至,干脆踏枝而行。麟儿施展少林达摩一苇渡江之术,凭丹田之气,朝枝叶之上,轻轻一点,一纵便是十来丈。眼前山峰颇高,而且飞到彼岸,必须越过很深阔的山涧。

    麟儿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足尖所踏,正是一株山榆,一式巧坠千斤,身子一沉,余势将尽未尽,猛将真气朝上一升,双掌往下一拔。下压之力甫卸,那榆树枝却往上一弹,这一下,把麟儿弹起老高,朝着对岸一送,十来丈的绝涧,毫不费力地一跃而过,正待朝那从半山凸出,形似飞虎的青麻石上跃落,不料石上早已站一人,背着两手,头部微仰,那情似属安闲之极。麟儿跃落后,因为敌我难辨,不由暗蓄功劲,并拿眼打量来人。

    乍看:这人好似一落魄书生,蓝巾蓝袍,补缀重叠,颔下青须,留得很长,论相貌,如略事检点,分明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人,不过因为不曾修饰,看来极不顺眼。

    他身上,既无兵刃,也无革囊,可以说一无所有,初疑来人是神山三老之首,乾坤正气元妙书生,但一想到他手上无玉笛,即断定绝非自己日夜翘盼的恩师,不由一时怔住。那落魄书生,即朝着麟儿点首微笑道:“你大概就是紫阳道友的爱徒,振撼五狱三山,武林里一朵瑶草奇花,嘉麟贤契了。”

    麟儿见他居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一惊,忙笑答道:“老前辈,恕弟子眼拙,高名上姓,可否赐知?”

    落魄文人凄然一笑道:“半百时光,形同虚设,既不能容于师门,复遭仇家追袭,天南地北,漂泊西东,真名实姓,早已遗忘,贤契如欲称呼,就称漂泊人如何?”

    磷儿一听此言不由大吃一惊,暗道:“原来是琼姊姊的师祖,元弟的师叔。此人昔年为了一位爱侣,不但自己遭师门放逐,他那爱侣更被峨嵋折磨,下落不明,数十年的怨气,此来大约也为的和峨嵋算帐了。”于是抱拳为礼道:“原是陆师伯,请恕晚辈不知之罪。”

    这人果然是崆峒派放逐的弟子陆思南,也是琼娘父亲薛飞鹏的授业恩师,数十年浪迹江湖,历尽人间辛酸,境遇之惨,实非常人所能忍受,麟儿对他极表同情和尊敬。陆思南形色凄然,勉强一笑道:“既是贱名已为贤契所知,我也不用隐瞒,小徒鹏飞,为人害死,贤契仗义,巫山诛仇,了却我一重心事,说来实应感激。传闻此次巫山之战,有崆峒弟子陈惠元参与其事,而且与贤契交称莫逆,众xx交誉,天生瑜亮,轩轾难分,蛇蝎书生就死在他的手下。贤契以双钹独斗毒龙叟,英勇事迹,传遍武林,举凡受阴山荼毒者,莫不引领翘企,剑钹所向,魔影无踪。今日足迹遍及峨嵋,说不定我一生心事,也可仰仗福缘,早早了结。”

    麟儿不由惊异暗道:“难道他那昔时爱侣,犹在人间,遭受峨嵋幽禁不成,事果如此,倒是为他留意。”想到此处,不由义形于色,愤然答道:“师伯赞誉,弟子愧不敢当,元弟弟人间威凤祥麟,侠肝义胆,素为弟子所敬服,能和他雅订金兰,殊属三生幸事,师伯遭遇,弟子稍有所闻,至情至理,武林同道只有敬仰,如何稍效微劳,只管随心使唤。元弟遇伏,前面剑气独霄,剧战正烈,师伯能否和弟子一道授手?”

    陆思南笑道:“万望贤契切勿介意,我还心存疑点,急待求证,恕不能同往。伏龙寺之会,必定参加,今晚暂时别过,明日再会吧。”

    语罢,袍油一拂,罡气天来,人影一晃,立时别去。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麟儿以今晚所遇,尽是离奇人物,知道这次峨嵋之会,危险重重,遂用蹈空蹑虚之术,起在空中,凌空几跃,翩若惊鸿,不多时,已抵达惠元等比斗之处。

    萧使君一支铁箫,果然造诣不凡,和元儿的灵虎剑打得难解难分。惠元和蘅春,同用一气两仪剑术,因为循天地间之阴阳奇正,竟激发了那磁真气,移时丝啸刺耳,煞气弥天。可是两人的的宝剑,也觉得沉重异常,惠元因经麟儿另有传授,尚可持久,蘅春虽然学会,秘奥之处,仅粗懂而已,不多时,立觉粉黛浸湿。

    觉净本来不敌,七巧刀只一撞上,不是反弹受挡,立觉一股奇绝吸力,迫使宝刀宜手。

    萧使君冷笑一声,挫腰之间,那身子似乎短了数尺,专向下盘进攻。觉净也起而效尤!

    惠元因为曾与阴山黑手怪对招比剑,对手专事攻人下盘,遂富于破解经验,尚可抵挡,于是也将身子一挫,灵虎剑匝地飞旋,虎虎影奔腾,剑气森森,元磁真力,因为接近地面,作用大减,但萧使君的招术,依然被人节节挡退,无法得逞!

    觉净狂笑一声,七巧刀为峨嵋一宝,功能截金断玉、发警避邪、去毒祛寒、发光等用,刀光连晃,锐啸风生,蘅春紫衣,被煞风震得往上一翻,虽然内着长裤,但少女之心,总觉翻衣不雅,心神微乱,青铜剑不由缓了一缓,元磁真气,与剑速有关,招式一缓,威力顿灭,觉净乘势欺身而入,连演“云龙舒爪”、“彩凤栖梧”、“大江落日”奇招连环并出,疾如大海翻波。蘅春功力不为不深,但临场经验,不如惠元老到,竟被这种疾猛来势迫住。

    惊惶之下,勉强劈出一剑,“地转星旋”,青铜剑反身挥落,蓦觉白光一闪,七巧刀光华大盛,“怒龙卷尾”,刀剑相接。蘅春也不示弱,臂凝真力,往前一挡。

    无如觉净满腹诡谋,怪笑如枭,右手持刀抵挡,左掌朝蘅春前胸轻轻按击。这是佛家印掌,功由藏密而来,伤人只需轻轻一按,皮肉无损,但可直摧内脏,中土禅家,往往不识,受伤之后,还不自知。

    眼看春儿就得送命。忽闻清啸划划空,啸比龙吟凤鸣,人如闪电惊鸿,一掠而至。惠元惊叫道:“麟哥哥!”来人笑呼一声:“元弟。”口中答话,身子不闲,掠上前,掌按七巧刀,低喝一声“开:”一股无形力道,还带着一阵清香,道家伏魔功,威力奇绝,招沉力大,石破天惊。觉净如不抽身撤退,一条右臂,立得折断,他原早识麟儿,不由怒气填胸,翻身一跃,往斜刺里纵开五六丈,避过伏魔功,攒眉瞪眼,手指麟儿说道:“狂徒,死期已近,尚敢顽抗,明日伏龙寺,佛爷如不把碎尸万段,也不算峨嵋弟子了!”

    麟儿笑骂道:“秃驴,亏你也是佛门子弟,岂不闻:“一念贪嗔,永堕犁锄’,数十年玄门养性,开口便欲使人碎尸,季某携众来此,生死全不放在心上,只是恶人须有恶报,在死之前,先把你们打发再说!”

    惠元手挥灵虎剑,一阵急攻,两人都抢攻下盘,铁箫神剑,其疾如雨,快势风雷,诡谲莫测。元儿固有盟兄之助,谈笑风生,丝毫不把敌人放在心上。麟儿用“苍鹰搏兔”之术,凌空下击,这一招,来势疾猛,十指如钩,直朝萧使君头上抓来。

    萧使君铁箫朝上一挥,锐啸划空,寒风荡漾,无如麟儿已用神功护体,竟视同未觉,铁箫来势,被他一掌封住。

    惠元笑道:“你还不落败么?”“唰唰”两声,剑气如虹,萧使君胸前上衣,竟随剑光而裂,只觉胸前一凉,把这位邪正难分,威镇川滇的老辈人物,直气得心头冒火,目眩神昏。麟儿艺高心慈,见好就收,朝地下一落,手挽元儿笑道:“你和蘅姊一走,久未见返,直把愚兄急煞!”

    惠元把自己经过详说一遍,只听得麟儿感叹道:“峨嵋实力,果是不凡,觉明僧武功犹在其次,一身机智,更使人莫测高深,今夜我们已经折腾了大半晚,分批而出,处处受阻,宝琉仙子和萧使君,有神出鬼没之能,尤以那妮子,一盏奇灯、一身绝技,似乎不在你我之下,真正如我们放手作对,这女人,就够对付了。武林长辈,屡现侠踪,连神仙三老之首,也在此山出现,峨嵋山上,不知隐藏了一位怎样厉害的人物,乃至把此老也引出来,看来此事极不简单!”

    元儿惊问道:“你是说元妙前辈,也出现侠踪么?可曾会着?”

    麟儿立即把经过一说。惠元默然久之,不由困惑道:“如果要对付峨嵋山上隐藏的人,铙钹恩师,难道还不够应付?”

    麟儿摇头叹息道:“这位佛门师傅,已和师妹亲赴海外寻药,为的是玉女云英!”

    元儿一听,不觉鹿撞心头,急道:“金牛谷恩师面授霞姊机宜,原为的就是此事,看来我们无时无刻,莫不在他老人家小心呵护之下,这种恩德,你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麟儿苦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古训先言,一点不假,如果师道沦丧,人欲横流,则非人间之福了。”又把偶遇陆思南的事,说了出来,并问他对这位遭遇不幸的师叔,有何感想。

    元儿眨眨大眼,怅然说道:“就事论事,陆师叔确是人间至情至圣的人,无如峨嵋一向坐大,视别派为旁门左道,陆师叔的爱侣,原是自己的表妹,虽然学艺峨嵋,但并不能勉强限制不得和教外之人结婚。偏巧通海禅师,座下有一寄名弟子,那人原是带艺投师,道号飞云子,姓虞名静文,最得老禅师的喜欢,暗中却看上了陆师叔的表妹。无如人家原是川中望族,田纫兰之美慧,固已传遍乡里,而且与陆师叔,原是中表亲,幼时比邻而居,过往甚密,两小无猜,私塾共读,情好更笃,旋因师叔举家北迁,虽然关山远隔,但相思之情,只是与日俱增,金寇气势日盛,陆师叔有志习武,投入本门,遂充师祖座下门弟。

    “田姑体弱多病,得亲友怂恿,习艺峨嵋,虽和虞静文有同常之雅,无如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飞云子因爱不成,遂暗中怀恨,也是合当出事。陆师叔从表妹来信中,获悉飞云子不尽纠缠之事,不觉心中大急,遂决计亲赴峨嵋,暗中一探。两人约在伏龙寺后凝碧岩前相会,虽然晤面,无如事机不密,终被虞静文探获,始知美人原另有所爱,空劳千般巧计,无法扭转芳心!

    “那时正是八月十五日,耿耿银河,飞星暗渡,中秋明月,分外妍圆,眼见自己暗中属意的人,却和人家并肩携手,互通款曲;娇声细语,撩人情思,最后人家双臂微张,美人便投怀送抱,朱唇相并,款渡丁香,火样热情,使虞静文看得又伤又妒。

    “于是一声冷笑,‘飞燕穿简’,快如惊雷电闪,往两人身旁,轻轻纵落。陆师叔和他表妹,正在两情亲绻之时,自不免耳目失灵,人到身旁,蓦觉微风扑体,不免大吃一惊,彼此松手,凝然并立,羞愧满怀。虞静文颜面铁青,全身抖颤,反手一按,宝剑锵然出鞘,一缕寒气袭人。田纫兰面如死灰,同时也知道这位虞师兄此来纯因妒念所致,只好柔声恳求道:“师兄,他是我表兄请恕妹子一时无知,却也未曾有何越轨之事…*。”

    “话犹未竟,虞静文早已一脸怨毒之色,缓缓上前数步,手领长剑,气势汹汹,手指田女冷然发话道:“是否凭你一言片语,即能把事实抹煞,身为峨嵋门弟,勾引别派男子,潜入本山,作此越轨之事,始无论是否中表戚谊,也不能作奸犯科。武林中帮有帮规,派有派法,犯规触法,即不能容,我们不妨同往师尊跟前,一论是非曲直!”宝剑又朝陆师叔一指,冷然道:“捉奸捉双,捉贼要赃,大丈夫敢作敢为,请一同受缚!”

    “陆师叔忍而又忍,只好笑求道:“小弟此次间关千里,谋求一晤,原为情字所累,田家妹子。与弟属表,现亲事只在迟早。小弟不懂贵派门规,如有冒犯之处,还望道兄看在师妹同门谊上,千万海涵!”

    “这话不说还好,一讲更增加了虞静文的妒意,遂持剑威胁着陆师叔和田姑姑受侮辱不算,左臂还被虞静文刺了一剑,这一来,也引发了陆师叔怒火。

    “他仰天长啸,悲愤满怀,手持宝剑,将田姑护住,让过虞静文连环三剑,蓦地抽剑发招,凝碧岩上,剑气森森,白光连闪。虞静文出手便是辣招,峨嵋山的灵禽剑术,威力奇大,“白鹤横影”、“雁点秋容”,双招刺伤皮肉,鲜血殷然。田姑芳心无主,惊叫一声,竟横身挡住玉郎,不让双方再斗,不料剑光如练,越空一卷,田姑头上青丝,竟被虞静文利剑削断。

    “陆师叔将他表妹推开,凄然一笑道:“兰妹,别再管我,此人不可理喻,生死存亡;听天由命好了!”长剑一领,势挟风雷,出手便是崆峒玄门秘技。作为镇洞秘传的飞云剑术,陆师叔势存拼命,招式凌厉,有如飞瀑怒潮。眼看虞静文手脚忙乱,招式渐缓,伏龙寺突然一杵钟声,事出猝然,显有剧变。

    “田姑姑脸色骤变,突冲到陆师叔的跟前,满脸悲愤道:“表哥速逃,生死全由妹子担待!”陆师叔毅然应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我来会晤表妹,错在陆某,那敢让你担待此事?”

    “长剑唰唰连挥,把虞静文迫得已无招架之力。可是田纫兰知道事态危急,师兄们一到,说不定就得性命难保,不由抽出长剑,往当中一挥,陆师叔和虞静文手中兵刃,几乎被震出手。这原是峨嵋“破招之术”,功效奇大,陆虞两人,同为所乘,不由双双往后一撤,两双锐目,只朝田姑姑身上打转!“表兄如再滞留不走,我愿立时血溅此地!”田姑姑推剑作势,往颈上就抹。只吓得陆师叔惊魂失魄,忙劝其不可如此,交待数语后,长衣一提,剑芒闪空,人如一只大雕,直往峨嵋后山落去。

    “虞静文正想拔步就追,田姑姑嗔目一声道:“师兄,来人已走,何不给人一条生路?

    不祥之身,愿凭师门怎样处罚,真让陆郎被杀,难道才让师兄称心快意么?”虞静文被她气势所阻,虽然满怀恨意,却也无可如何!不须臾,四僧齐来,于是由觉明觉虚,监视田姑,立赴通海大师丈房中,听候发落,据说,老和尚给田姑姑选择了两条路,一条是由师门作主,择婚虞静文,另一条则以欺师之罪,终身禁锢,田姑姑选择了后者。

    “陆师叔逃下峨嵋,但追者四起,事为本门祖师所悉,以师叔擅离师门,招惹是非,致两派成伤,未免轻举妄动。于是一怒之下,将陆师叔逐出师门,从此江湖浪迹,四海为家,终身更不言砚,如论师叔本身不何罪恶,据兄弟所见,峨嵋偏激可恶,本门处份太重,使陆师叔和田姑姑作了情字下的牺牲品,不免使天下有情人,同声一哭呢!”

    麟儿见他至为激动,不觉微微一笑道:“此去,愚兄当把此事,彻底探听一回,焉知不可藉此机会,使天上有情人,共成眷属呢?”

    惠元喜道:“麟哥哥,你愿插手?”

    麟儿笑道:“我几时骗过你来?游侠好义,成人之美,正是武林儿女本色,何足为奇?”

    兄弟两人,言笑晏如,并肩携手,却让蘅春走在后面。三人如飞矢一般,踏枝而行,正愁琼娘等人去处,瞥见蓝光一道,冲天而起,如正月火爆一般,抵达半空后,“啪”的一声,银白光华一闪,照得附近皆亮,但旋即熄灭。元儿惊道:“火矢照明,加见于山寨帮派之间,伏龙寺既属僧众,出家人却备有这种东西,显而易见不但未忘名利之心,而且妄自尊大之念,说不定琼姊等人,已抵半山,距离伏龙寺不远,行踪已为敌人发觉,纠众阻挠!”

    麟儿笑道:“那我们赶上前去,立时见过高下,救出瑶姊,免得多费手脚,岂不也好?”元儿天真好事,自然极表赞同,遂加紧脚步,朝上直奔。

    伏龙寺在峨嵋前山,因为山势挺拔,林木葱幽,嵯峨怪石,障叠峰回,不到寺前,根本不知丛林之内,还有这么一所古寺。

    琼娘一行五人,以青莲师太为首,均循青山径回旋而上。沿途,虽有不少暗卡,但均未出面阻拦。天山神丐,心眼最多,不觉暗中奇怪,把自已心意,向师太一说,师太沉吟道:

    “据情度势,刚才道路所经,起码已有两三处暗卡,但如今一个也没有发觉,据贫尼忖测,似有人已在我们之前,代为清理,否则,那有这等轻松?为证贫尼所言非虚,两位道友,不妨前往左右两旁察看一下。”

    苍鹰老人和天山神丐,将信将疑,但仍按照师太所言,分飞左右,岩里树上,均不放过,果然发现有好几处,埋伏着年轻的和尚弟子,手上所持,竟是最险恶的毒药暗器,尤其是一种黑色利箭,箭链上闪蕴着奇毒,只一射出,分从箭镞之后洒出,沾着必死。

    使人百思不解的,所有暗卡的人.竟都昏倒在地上,口流白沫,状若灰死,神丐一看,这些人似乎都被人暗中点中穴道,而且手法离奇,莫测高深,每一暗卡之上,少则八人,多则十二,这种不动声色的打法,江湖上老一辈的人物,也没几人能做得这样干净俐落。

    神丐和苍鹰老人,遂把一已所见,向师太一说,青莲师太微笑道:“贫尼倒猜出此人为谁了?”

    天山神丐怪叫道:“老师太,论武功,你可比我高一筹,但谈到江湖上的人物,老叫化自信比你所知的可不少,谁有这种高明的手法,我倒想不出来,这倒奇怪!”

    师太微笑道:“麟师侄的功力如何?”

    苍鹰老人接口道:“论功力,他准可办到,但这绝非嘉麟师侄所为,因为他无论如何,总夹杂着昆仑手法,示不忘本,但昆仑武功,我们一见即识!”

    师太不由点头笑道:“道友所见不差,贫尼所猜,并非指嘉麟贤侄,究其实,只一说出,诸位尽可知道!”

    神丐拍手大笑道:“你这一说,我倒想起一人,是否指蘅春祖父,江汉神驼韩若甫?”

    苍鹰老人接口道:“真该死!留着此人不猜,谁还有这种奇异手法?”三人说笑之间、伏龙寺似已察看暗卡被挑,竟打出那箭光照明之物。左面树林之内,立有人出语低喝道:

    “伏龙寺高手已出,你们必须小心防范,一中奸谋,事情必糟!千万切勿轻敌!”语音未罢,人影一晃,身前立现出一位驼背老者。头挽道髻,半截灰布衣袍,身上偏束着一条腰带,长逾三尺,粗逾拇指,黄光闪烁的旱烟斗,就插在那腰带之内,还带着一个很大的如意荷包,大约是装旱烟之物。

    这位驼子,论年纪,最少在八十岁以上,老态龙钟,乍看之下,使人绝不相信,他是江湖侠隐一流,在老一辈中,极负盛名,江汉神驮韩若甫。只一落地!天山神丐忙向前施礼笑道:“老前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

    驼子把怪眼一翻,笑骂道:“偌大一个人,年纪和我不相上下。见了人,还有什么长辈老辈的。自愿矮他一截,真是何苦来哉!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各叫各如何?”

    神丐忙笑道:“晚辈初入师门时,那时老前辈就威名显赫,连已故恩师也和前辈兄弟相称,弟子怎敢随便?”

    驼子大笑道:“想不到放荡江湖,最为难惹的天山神丐,也和我客套起来,既然这么说,老夫只有依你!”青莲师太和苍鹰老人,也分别见过,而且仍以前辈称呼,最后却剩下琼娘云姬,驼背见了两人,就笑着问道:“蘅春那妮子,以前什么人也不愿见,而今却换了一人,你们两人,也得代我管教管教!”

    琼娘抿嘴笑着道:“春妹妹痼疾已除,容光焕发,说不定就得找婆家了,老前辈倒得多多作主呢!”

    驼子把头连晃,大声叹道:“这些事,你们比我在行得多,妮子任性而行,连我也劝解不听,想要嫁谁,任她去吧!”

    琼娘见他对蘅春爱恋惠元之事,似已发觉,而且意颇赞同,不由一惊,暗道:“这祖孙二人,精明老练,远胜常人,可是元弟弟情有独钟,除了玉女云英外,他是什么人也不爱,这一点,老人家可否知道,颇有问题,不如干脆把事情戮穿,尽早了结,以免自误误人多好?”遂笑着道:“以春妹才华,与元弟可说天生一对,只可惜元弟眷恋云英,而且不作第二人想,否则,我倒可以向老人家尊前,讨杯喜酒吃呢!”

    江汉神驼把老眼眨了几眨,忽尔朗笑道:“你这妮子,和我家丫头,一样的刁钻伶俐,元儿和阴山琵琶女之事,你怕我老人家不知道么?儿女之情,只能道知以礼,绝不能过分压制;否则双方不利。常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儿女之事,且让它听其自然?”

    话已表明,琼娘还有什么好说?东方已出现鱼肚色,天已将晓!一行人众,这时由江汉神驼率领,仍往上扑,忽觉枝头之上,“吱吱’’有声,神驼是何等人物,早知有人阻路,身子一矮,拟往上纵,眼前出现一道强光,立将众人照住。琼娘一惊,忙用玉佩光华朝前一挡,但这种发光之物,神驼竟也抵挡不来,不过强光一射,神佩也立即反射一道强烈碧光,来人早已清笑一声,忙把那强光隐去。神驼携众住脚后,峨嵋的人,也从树梢跃落,这一次,却是三人,宝琉女当中,左右为觉虚觉性。

    这妮子,满脸笑容,但一见江汉神驼,似觉一惊,竟似半开玩笑的口吻,招呼神驼道:

    “今晚峨嵋卡,被人几乎收拾干净,辰州‘隔山点牛’的阴功绝技,武林中晓得的人不多,而且一点就是数穴,让人解救困难,这样手辣心黑的人,自然绝子无后,江湖上确实想不出第二个,不意果然被我猜中,这一来,我们只好从头算起!”

    神驼还未答腔,觉性已怒容满面,出家人开口不离佛号,过此便是一声暴喝:“韩若甫,你胆子好大,敢来峨嵋逞凶!”杖头一晃,当场就要比划。

    神驼目视宝琉仙子冷笑道:“这就是你们待客之道么?要打,我们入了伏龙寺之后,见过贵派掌门,如果事情闹得不可解决,自然免不了一分高下,何用此时攒眉瞪眼,小家子气?”

    宝琉仙子忙将觉性止住,但也立即将脸一寒,冷漠地道:“奉掌门之命,诸位自然可以随意入寺,惟须以佛门接引幡为前导,否则本门弟子不知嘉宾濒止,可能酿出绝大麻烦,本门歉难负责!”遂从革囊里,随手引出一条黄色小幡,朝着神驼,递了过去。

    驼子性情高傲,竟昂然不睬,仰天狂笑道:“韩某自入江湖,任何禁地,来去自如,佛门接引幡,加不到我这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身上,方女侠,这面小旗,请保留自用吧!”

    出手容易缩手难,宝琉仙子,不由恼羞成怒,芙蓉嫩脸上,泛起一阵羞红,翠柳眉里,赤痕隐现,骤蕴杀机,眼看她把手上灯光、正待揭去蛟鞘罩,和神驼动手比划。清啸划空,半空里人影电闪,疾驰而至,眨眼之下,竟落下三条人影。

    宝琉仙子,见着前面的人,不由怒气全消,粉脸上又泛起微微笑意,不等麟儿开口,却柔声说道:“韩大侠,我奉掌门之命,持幡接引,这中间,并无任何恶意,如果韩大侠坚持己意,不接此幡,愿意招致无谓纷扰,那还有何话可说?”

    说完,朝着麟儿惠元,微微一笑。惠元睁着大眼,望望麟儿。这孩子,一脸羞红,红透脸颊,本应把幡接过,无如江汉神驼,长上数辈,他不开口,如何能接,只好满脸歉意地笑了一笑,并和惠元同上,招呼神驼。蘅春见祖父现身,自然无限欢喜。宝琉仙子皱了皱眉,把幡收入革囊后,立朝觉虚觉性道:“竟然来客不受接引,我们何必多此一举,就此向掌门发话吧!”一扭柳腰,也不见她晃肩弹足,立从平地冉冉而上,觉虚觉性,也跃上枝头。回寺覆命而去。

    东方大白,一抹朝阳,艳如胭脂,从天边远处,载升载沉,白云蒸腾如絮,宛如云端里,载着一只亦玉圆盘,光华夺目,绚丽无比。麟儿惠元、琼娘蘅春以及云姬,一字横排,紧随着江汉神驼之后,青莲师太三人,反倒成为掠阵,九人武功,虽有高下,但毕竟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江汉神驼,果然名不虚传,功力可算是出神入化,脚点树梢,枝叶不摇,而且一掠便是十余丈,除了麟儿能和他一比高低外,连惠元也不是他的敌手。

    正前面,约有十余丈远,突有响箭冲天。神驼大骂一声:“佛门败类!”前掠之势,不但未刹,反往前面冲得更远。

    只闻“嗤嗤”之声,不绝于耳,箭镞如雨,朝天攒射,浓香阵阵,扑鼻而来,只一闻及,头脑立感剧痛,而且两眼发花。

    云姬尖叫一声,出语警告道:“这是迷真散,可闻不得,立屏目呼吸,只要衔住我身旁解药,可保无虑!”说完,立即直落而下。脚底下,原是一处密林,还未落地,四周围暴喝一声“打!”只闻“卡卡”震耳,强弓匣弩,又利又快,而且箭镞之后拖起一道白烟,朝着下落的人,如飞蝗-般,激射而至。

    麟儿见琼娘大惊失色,不约而同的把玉佩神剑,立即发动,剑光宝气,把云姬周身裹住,那打来的利箭,竟纷纷劈落。江汉神驼,怒吼一声,挥动手中的旱烟竿,舞了几舞,那打来的利箭,竟有不少粘附其上。青莲师太,不由暗里吃惊道:“想不到此人内功,竟练到精气神三合一之境。”

    云姬取出几颗蜡封丹九,给每人吃了一颗,蜡上附有小孔,里面之物受热立发出一阵清香,使人突觉脑里一凉,空中留下的白粉,吸入鼻内,被药物解除后,竟毫无异状。江汉神驼,将敌人。利箭破解之后,却不伤人,只朝四周大树,朗然发话道:“大丈夫,光明磊落,暗箭伤人,无耻已极,韩某不欲舍人之行,多事杀伤:可归告尔等掌门立即准备比划!”

    枝头上,轻轻数响,突然飞落两位中年道装人物,同是青冠道袍,白袜芒履。左边一位,则背负长剑,肩挂革囊,一脸阴沉,使人望而暗中生畏。右边这一个,却是白脸无须,手扶铁杖,虽有笑意,但还带着一付狡像。这两人,正是峨嵋双道:飞云子虞静文和铁杖仙童董一清。虞静文虽未见过,但麟儿脑海中,早存在他的影子,至于槽宇庙的铁枝仙童,麟儿自然一见就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董一清朝麟儿冷笑道:“你这目无尊长,恃技横行的昆仑恶童,今日该是你恶贯满盈之日了!”惠元见他咒骂麟儿,不由心中大怒,正待拔剑出敌,麟儿立止住惠元,自己却空着一双手,缓步而出道:“季某既不欲和人作口舌之争,也不欲以怨报德。我们中间,是恩是仇,不必论断,道长有何本事,只管使了便了!”

    董一清也不致答,仰天狂笑三声,立即撮口长啸。那啸声,离奇莫测,音调时高时低,听来,这家伙似在利用呼啸,想招来什么恶物。果然吱吱之声四起,一刹那,枝摇叶动,呼呼风生,峨嵋山上,原盛产猿猴,竟被董一清利用,害人作恶。

    猿猴性猛好斗,视死如归,这一触发他们的野性,便直无法收场,四周围,大大小小,如蜂起云涌,大海浪涛,直向群侠逼至。先是一阵石子,如暴雨一般,没头没脑地向群侠乱袭,继则石灰弥天,呛人伤目,声势赫然。惠元再也忍不住,反手一按哑簧,抽出崆峒灵虎,这孩子,急怒攻心。灵活虎剑立即朝那猿猴多的树上,狠狠砍去。

    “克嚓”一响,两株老松柏树,竟被灵虎剑一挥就断。虽然猿猴矫捷,但大树一倒之力,奚啻千钧?猴子竟被压毙不少。群猴一阵哀啸,前仆后继,漫山而来,这类深山猿猴,纵跳如飞,身轻如燕,而且力道奇大,中间并经人施以特殊训练,只一发动,不达目的,绝不休止。江汉神驼携众人纵落树林之后,一双锐目,朝四周不住打量,元儿动手伤猴,他既不加阻止,群猴鼓噪而进,此老一时也无退敌之策,但见顶上及左右前后,纷纷扑来。使人最感惊奇的,这东西,从口中喷出一股白气,宛如淡烟一般,因为数目成千成万,猿猴呼吸之气,似产一种山风,但却有色无味。琼娘因曾患有恙虫病,思之犹有余悸在心,不觉一皱柳眉,细语麟儿道:“这些山间灵物,呼气成风,是否口中含有奇毒?能否辨别?”

    麟儿笑道:“峨嵋山高天寒,呼吸成雾,人也如此,倒不足怪,任何毒物,据我想多少总带着一点味儿,猿猴毒在瓜上,呼吸之气,倒不必提防!”一声呼啸之下,如决千仞之溪,群猴从树上纷向众人跃攻。

    这东西,最喜美色,琼娘固有玉佩护体,碧光龙影,把身子罩住,云姬和蘅春,立成了它们攻取之物,千百公猿,发出一种奇异叫声,分朝两人,蓄势以待。蘅春气道:“猴子也会择人而欺,你说多气!”枝头一响,一只身高四尺,阔嘴长牙的花面金毛猿,飞跃而下,因为来势太疾,势同闪电,往蘅春头上一掠而过,纵足利爪,抓着春儿头上一绺毛发,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把蘅春吓得花容失色,头皮一阵剧痛,毛发竟被抓脱许多。

    吱吱异啸,不绝于耳,金毛猿如一条水箭,疾跃而来,蘅春一声清啸,紫光一道,矫矢盛空。一时间,断肢腿飞,血雨四溅,金毛猿业已伤了不少。云姬因为身着红装,分外碍眼,也被毛猿缠住,不由把丹眉一扬,扭动娇躯,红光打闪,罗帕轻扬,迷魂帕发出一阵幽香,虽然将毛猿打落不少,但有无数恶猿,竟了无所惧,把她群群包围,不尽纠扰。

    林内群侠,均遭恶猿攻击,坏只坏猿猴太多,驱之不去,诛之不尽,地上猿尸累累,这些猴子,就把死猴当兵器,不断攻来。场中只有麟儿琼娘和江汉神驼,三人犹未动手,惠元早已杀得不耐,只中埋怨道:“麟哥哥,这批猴子,大约是漕宇庙董一清和姓虞的两个,自行训练之物,你背上神剑,巧嵌各式珠宝,可远魑魅,为何还不把它使出,几位姊姊,只要偶尔疏神,一个不敌,猿猴之性,既淫且毒,那麻烦可就大啦!”

    琼娘不由粉脸通红,低语麟儿道:“元弟弟说话不差,不过这么大声喊嚷,使人羞愧难禁,云姊手无兵刃,业已智穷,赶紧助她一臂!”不料话音未落,一只花面大猿,竞从云姬身后,猛扑而上,紧紧把她柳腰抱持。云姬惊叫一声,反手骈指,直往身后戮去。

    群猿蜂涌而上,扑上前,抱腰持腿,撕衣解裤,无所不尽其极。眼看事态危急,而且裂帛之音时起,麟儿勃然震怒,轩辕剑脱鞘而出,半空里出现十彩流光,紫光如电,光华如山,出手便见毛头乱滚,血雨纷飞。猿性通灵,竟从云姬身后一闪,把人作为挡箭牌,口中吱吱乱叫,那情形,竟在威胁麟儿,如不纳剑还鞘,云姬也无活命。果然投鼠忌器,麟儿不由当场呆住。琼娘忙往旁边一闪,玉臂轻抬,乌光一道,随手而出,抱持云姬的猿猴,竟应手而倒,琼娘所发,正是魔家异物天狼钉!

    无奈猿性合群,杀戮越多,扑击越盛,空中白气,其形如雾。越结越浓,群侠倒也漫不为意,随身兵刃,尽皆出手,麟儿惠元琼娘蘅春,四把利剑,结成一道绵密光网,猴子只一撞着,立便断肢裂首,绝无生还。人兽相缠,总在一时之上,鲜红满地,猴尸如山,无如峨嵋猿猴实在太多,诛不胜诛,杀不胜杀!

    忽闻一阵竹哨“唏唏”而来,那声音,时高时低,忽远忽近,他细听去,与猴子锐啸极为相似。群猴闻声,立觉嗒然若丧,仰望松枝,若听命而动,一只身逾五尺的铁背苍猿,龇牙咧嘴,怪吼一阵,群猿也立即呼喊相和,一时“嗤嗤”之声震耳,黄光电闪,枝叶动摇,一阵猴风,齐往枝头跃去。

    那竹哨,响了一阵,待群猿去尽,立即寂然,空中却传来一阵龙吟凤鸣之声,麟儿把剑眉一掀,朗笑道:“原是崆峒陆师叔,暗中相助,我们彼此赶快会合,同入伏龙寺,和敌人一较长短!”

    枝头无风自响,蓝影一闪,立落下一位形似落魄,青须中年的文士来。麟儿忙手携惠元迎接道:“元弟,这是陆师叔,赶快拜见!”惠元正待下跪,陆思南早已神色黯然地一把将惠元扶住,忙道:“思南以待罪之身,羞见师门同道和门人,贤契前途似锦,能在掌门之前,稍事缓颊,则受惠多矣!”不待元儿答语,立又勉强一笑道:“韩老前辈和许多武林道友,都濒止峨嵋,思南倒得拜见!”正拟向江汉神驼施礼,不料韩若甫早已携着青莲师太等四人,由韩老代为招呼道:“陆老,老朽原知道你进入此山,不过敌人未曾亮相,老朽也不愿成群结伙,贻人口舌,已过之事,错不在你,不必难过,说不定伏龙寺之会,事情可一了百了,而今我也不欲多事闲言,先把诸位道友引见再说!”于是彼此互道仰慕,相见颇欢。

    琼娘见来人是父亲恩师,想到一家惨死,早巳声泪俱下,莲步轻移,伏地拜倒,呜咽道:“先父承师祖化雨恩深,京陵传艺,无日敢忘,不料生不逢机,遭仇家杀害,祸及先慈,晚辈承师命复仇,更得鳞元两弟竭立相助,金牛绝谷,元凶授首,今日得谒慈颜,欣慰奚似!”

    陆思南一双星目,早已满蕴泪光,一手把琼娘挽起,苦笑道:“已过之事,言之只有使我汗颜。姑娘已得武学神髓,更有青云和紫阳道友为你把持一切,福缘还多矣。秉善心而往,自是无往不利!”

    青莲师太恐琼娘再说,牵动人家愁怀,忙笑劝几句,立即扭转话题,神驼自然会意,含笑道:“伏龙寺就在前面,我们一同入内。惠元初次见着师叔,情形甚是依恋,陆思南也特别爱他,问及武功,更知这位师侄,几乎无所不能,自然更多勉励赞赏。

    元儿天真淘气,吵着师叔要学那驯猴之技,思南笑道:“数十年来,我浪迹江湖,偶在华山得百禽道人遗篇,仅有驯猴一段,我不过练就五分功力,你如要学,我把这书给你如何?”立探手怀中,取出一本破烂不堪的书,慨然而与。元儿含笑接过,自然谢了又谢。老少十人,沿着那青石山道,婉蜒而上,夹道两旁,遍植古柏,合以纠松,加以飞云,青障叠翠,令人心旷神怡。伏龙寺就在峨嵋半山之上,因山势回环,林木深幽,不到寺前,几看不出这名山古刹。

    寺门外,便是一处广场,大雄宝殿屋宇巍峨,从广场直抵寺门,须经过百步石级,寺显得建筑宏伟,气势不凡。群侠已抵广场之内。

    寺中僧侣,各司其事,不但无人迎接,更直无人理睬。惠元勃然大怒,沉声喝道:“武林同道,特来践约,伏龙寺有人没人?”大雄殿内,缓缓走出一位病容满面的和尚,身后跟着两位又脏又瘦的沙弥,三人都是双掌合什,行动迟缓,下完石级,起码费了半时以上。元儿早已不耐,正待喝问,陆思南立施眼色把他止往,静等眼前事态发展。病和尚两掌合什,面朝江汉神驼,打了一个问讯。驼子脸色一变,也立即抱拳回礼。

    场中立觉“习习”风生,枝叶飘摇,病和尚双目一睁,两道形如闪电的冷芒,往前一掠,但身子似受重力一推,蹬蹬后退,步履所及,碎石有声,双足下陷数寸。江汉神驼微微一笑,解除抱拳之式,对方才稳定脚跟。病和尚脸色骤变,沉声喝道:“狂徒,斗敢逞凶,伏龙寺只怕你能进不能出了!”语罢,双掌一合,身后那两位矮瘦沙弥,也急踏一步,分立和尚两旁,三条人影一晃,六双铁掌,翻飞出手,神驼一声异啸,挫身挥掌,掌拒病和尚,足攻瘦沙弥,但见十步风生,人影飞动。病和尚和那位沙弥,只觉来人掌风劲疾,稍涉余波,立感支持不住,眼看就要不敌。大雄宝殿上,突然钟声齐鸣。

    三僧立收招疾退,病和尚手指神驼喝道:“掌门升座,饶你不死,敢入寺门,贫僧当送你向阴司报到!”说完,阴森森地一笑,立携两位沙弥,跃上石级而去。惠元见伏龙寺的僧众,蛮不讲理,不由怒道:“老前辈,我们何不擅闯,杀他一个措手不及?”青莲师太因为自己也是佛门弟子,伏龙寺为佛家胜地,故行动力主谨慎,不由笑劝道:“贤侄稍安毋躁,觉明大师,为一家掌教,应有分寸,不至乱来。如果行动有悖情理,俟以礼相见后,看情形再作决定,以免其曲在我。”

    话未说完,早从石级之上,飞下一个小沙弥,一身白袍,容颜韶秀,动作奇敏。元儿正站在前面,也许来人有意相试,竟毫不避让地迎面撞来,惠元既不退让,也不还手,仅把护身真气陡然拼发,那年轻小沙弥,心灵上立有警兆,赶紧中途撤招,朗笑一声,身子朝左一侧,疾如飞燕,避开很远,仍若无其事的往前走来。惠元喜欢人家聪明伶俐,倒也不再为难,小和尚朝着惠元双掌合什,打了一个问讯道:“请问小檀越,你们一行十人,究以何人为首?小僧奉掌门之命!有事前来转告!”

    元儿引他见过江汉神驼。小沙弥合什施了一礼,含笑说道:“奉掌门之命,请来人入殿相见!”小鬼人小鬼大,竟不候神驼答话,装着忙不开来的样子,立自先行返殿。神驼和师太等人,略事计议后,遂决定面见觉明,好坏立即了断。遂以神驼和师太为首,天山神丐、陆思南和苍鹰老人,紧随身后,少女当中,磷儿惠元掠后,群侠一挫腰,百级石梯,一飞而上。

    大雄宝殿内,佛相满座,金碧辉煌。殿当中,已陈列着两排紫檀木椅,伏龙寺有职司的众僧,都整装而出,而且都带着刀剑杖铲,如临大敌,右边一排,除上首三排和挨着觉性和尚的两椅空着外,其余也已座满。群侠入殿,除觉虚僧起立以外,其余僧众,脸上也看不出有任何表情,那种盛气凌人之状,使人几有一种窒息之感。青莲师太,因为自已是佛门子弟,见着佛象,只好朝当中一拜,其他众侠,则也昂然而入。

    觉虚拿眼望了望麟儿,又向神驼合什为礼,含笑问道:“数十年来,韩大侠不问武林是非,却插手此事,颇使人解,贫僧倒愿闻其详。”

    神驼韩若甫,也是江湖最难惹的人物,带着挖苦冷笑道:“大和尚,是否我们一见面,即得穷根究底?如果贵寺规矩特殊,韩某也为首屈就!”觉虚僧面容微变,正待答言,佛像神翕之后,突闪出两位中年道长。那身材较高,一脸阴沉,方冠青袍,背负长剑。后面的一位,见着陆思南,立即狞笑一声,当着满殿的人,略无顾忌,竟大声喝道:“陆思南,你来的正好,身旁的铁燕金钩,劝你多作准备吧!否则时间已来不及了!”

    惠元闷着一肚子气,正待发泄,闻言正中下怀,于是也报以一声冷笑道:“姓虞的,你且不忙,要比划,对付你还不需那铁燕金钩!如果你能在我手下过六十招,我们不但服败,而且杀剐听便如何!”伏龙僧众之傲,已够人容忍,但惠元所及,也狂得无以复加,大殿之中,峨嵋众僧立起了一阵骚动,数百双目光,齐集向惠元脸上扫来。蓦闻清罄红鱼之声,似来自后殿。不须臾,从佛像之后,立转出六名一字横排,年轻秀美的小沙弥,正中两位,各捧着一具紫玉香炉,白烟袅袅,清香四溢,余则捧着一把钩形利剑,一根乌黑铁杖,左右两名,一执清罄,一执红鱼,气势之盛,无与伦比。

    手执清罄的小沙弥,将那红漆小柄,往罄上轻轻一敲,峨嵋僧道,闻着罄声,纷纷从座上肃然起立。觉明大师,莲冠白袍,方面大耳,身上披着一汗褐色黄边的袈裟,双掌合什,精眸微阖,缓步而出。走到大殿当中,那些击钟击鼓的和尚,立击动钟鼓,于是佛号震耳,钟鼓齐鸣。觉明朝过佛像后,双目微睁,目光却落在麟儿和惠元的身上,最后虽把江汉神驼看了一眼,但脸上情形,却显得非常轻蔑!

    神驼也傲,高居左座。觉明升殿,他连正眼也不瞧。掌门落座后,钟鼓寂然,殿堂鸦鹊无声。觉性开言道:“启禀掌门,漕宇庙毁庙伤人,偷剑夺宝,复使用武林最毒之物阴山天娱,螫伤师兄,并和本门订有百日之约的昆仑弟子季嘉麟,已来此践约,待请掌门定夺!”

    觉明双目微动,但眼睛却依然垂合,徐道:“司马子阳可曾来此?昆仑派的长辈,都未曾来,领头的却怎是江汉神驼韩若甫!韩若甫!他并不属昆仑!凭什么携领人众,擅入本寺?”

    觉明正待借题发挥,当场就硬派韩若甫一个不是,不料寺字犹在口边拖着,鳞儿早从座上缓缓而起,纵声一笑道:“大师,武林末学季嘉麟,由长辈率领,特来践约,自入宝山,贵派门下,即多加阻拦。入寺之后,又复不理不睬,而今双方对面,掌门人既不问明原委,却把话题转向他处,晚辈来此,在于找回同伴,大师如不以狂妄见斥,就请把庐山派毕瑶师姊放出如何?”

    觉明大师立把脸色一沉,冷笑道:“好狂妄的后生!帮有帮规,国有国法,你面当本师,竟也如此随便,则本门所调查的一切,自然一点不假,贫僧问你,所擒的女子,既属庐山派,和你昆仑风马牛不相及,你口口声声,问本师要人,是何道理?”

    这一说,把陈惠元气得七窍生烟,他只一发怒,天塌下来,可也不管!先是从鼻中微哼两声,蓦地剑眉一扬,双眸冷芒如电,俊脸上竟是白中泛红,秀美中显出三分稚气,半喝半嚷道:“大和尚,算你有理!庐山和昆仑,确是两派,昆仑弟子不能问你要人,可是麟哥哥把冷面观音战败,凭什么漕宇庙的董一清,暗用百蠹毒刺,随便害人?青城的事,又何必要你峨嵋派,狗抓耗子,来管闲事?”

    这几句,把峨嵋派岂骂得狗血淋头,峨嵋僧道,已沉不住气,群议纷纷,大殿之上,只闻嘈杂一片。江汉神驼,微微冷笑,暗中只管摇头。但为觉明瞥见,不觉勃然大怒,手按紫擅围椅扶手,轻轻一抓,那么坚硬的木头,竟应手碎为粉屑,峨媚徒众,只惊得目瞪口呆,这种龙爪功力,比大力鹰爪掌,还厉害十分。

    坐在大殿的人,只有那飞云子虞静文,和铁杖仙童董一清,两人的双目,始终在群侠面上打转,麟儿在无意之间,打了一个哈欠,两人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立时面有得色,正值觉明震怒,碎椅发威,飞云子虞静文,竟不避嫌疑,走到觉明身前,咬耳低语,觉明含笑点头,也立将目光,朝群侠颜面扫去,口中还故作冷语道:“尸居余气,也敢来本寺逞威!”

    群侠不由一怔,猜不透飞云子耳语何事,觉明僧尸居余气意何所指?麟儿惠元可不知道杀身之祸就在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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