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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田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家。

    她一进门,就听见一个叭哒叭哒的脚步声从里头冲出来,不用抬头她也知道那是她二姊田蜜。

    身穿着整套粉红色HelloKitty睡衣睡裤,脚上穿著红白色塑胶拖鞋,有着一头浪漫的长卷发,长相甜美的田蜜从房间冲出来。她一路冲到田馨面前,开心的喳呼说着:

    「馨馨,你刚刚又上电视了耶!」

    「哦……」田馨没注意听田蜜在说什么,一直低着头一脸疲惫的应付。她拖着包包,换上一双夹脚沙滩鞋,走向自己的房间。

    「馨馨!我说你刚刚又上电视了耶!还有那个被枪杀的花仲骐哦!」田蜜不死心地追在她后头说着。

    「哦……吓!什么?哪里?」田馨突然惊醒过来,回头瞪着二姊,惊讶的大叫。

    「那里呀!」田蜜笑眯了双眸,指着客厅的电视机,开心的说着。

    田馨冲到电视机前,电视新闻一直重复着那晚花仲骐送医急救的画面,还有她协助推病床进医院的身影。

    「你挡到我了。」

    一个冷静的女性嗓音从田馨后头传来,她吃惊地飞快回头,看见一身香奈儿套装,长发高高绾起,冷艳迷人的大姊田恬坐在沙发上,一手还拿着电视遥控器。

    「大姊?!」田馨惊讶的叫喊。

    大姊田恬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负责人,平常东奔西跑的非常忙碌,她又是随时要调班的护士,所以有好些时间没看到大姊了。

    「嗯!」田恬只是蹙起黛眉,不耐烦的用下巴一比,提醒她她挡到她的电视萤幕。

    田馨乖乖地走开,站在电视机前盯着画面。

    新闻不断的揣测花仲骐遭人枪杀的真实内幕,记者采访不到花仲骐本人,而刘昌威每次又都不开口就进出病房,医院又在陈院长下封口令之后,没有人敢接受记者采访,所以记者们便一直采访病房外值班的警察。

    那些警察也很无辜,又要阻挡记者不准超过警戒线,又要应付死缠烂打的记者。而这时一名记者看见田馨从病房出来,便冲上前去,而她则蹙着眉头,一句话也没说的端着餐盘快速离开。

    没想到那记者竟然还可以说出一大段话:

    「今天花仲骐的食欲似乎非常奸,刚刚记者看到一名护士端着一个几乎一扫而空、上头只剩几颗花椰菜的餐盘,从花仲骐的特等病房走出来。显然花仲骐的复原状况非常好。记者刚刚还……」

    田馨看见那几颗花椰菜,嘴角忍不住偷偷扬起,她想起下午花仲骐是何等幼稚的大声嚷嚷:「白色花椰菜应该消失在这地球上!」

    田蜜跟田恬一直盯着她瞧,然后田蜜窃窃一笑说:

    「馨馨,你笑的好恐怖哦!」

    田馨直觉的伸手摸了下嘴角,然后欲盖弥彰的大声嚷叫:「我哪有?我是在笑那记者还真会掰!」

    「哦!好啦……」田蜜一脸不相信的应付她。

    「哼!算了!我要回房间,我快累死了!」田馨懒的跟她争辩她脸上的假笑跟怀疑。

    「你晚上有没有吃东西,要不要——」田蜜看她如此疲惫,担忧的开口。

    「不要。」田馨心中一阵温暖,不过却一口回绝二姊的温情,拖着包包,又往房间走去。

    田蜜从小就像个小妈妈似的,一直照顾着家里三姊妹。

    就在田馨绕过沙发,要往房间走去时,田恬突然叫住她:

    「馨,这几天你有看到李育元跟丽姿吗?」

    田馨听了整个人一怔,然后她淡淡的说:

    「没有。大家都在忙吧!」田馨不再多说,便朝房间走去。

    田恬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清亮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亮。她知道田馨不想谈这件事情。她叹口气,回头又盯着电视机瞧。

    田蜜似乎感觉到什么,走过去坐在田恬身边,不解地开口:「恬,你为何要问李育元跟丽姿的事情?你今天看到他们罗?」

    田恬看着她的双胞胎妹妹,知道有些事情很难逃过她的眼睛,于是淡淡一笑,「嗯!不过先不要跟馨馨说。」

    「好。」田蜜似乎也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点头应允。

    「我今天去谈Case时,看到育元跟丽姿很亲密的牵手吃饭。我怀疑……」

    田馨将门轻轻关上,她贴着门滑坐在地板上,双腿弓起,两手垂在上头,头靠着门板高高扬起地盯着天花板。

    他们还是在一起了。没有因为她的发现而有所顾忌,相反的,他们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唉……」田馨叹口气,将脸埋在腿间。

    奇怪的,听见他们亲密吃饭的消息,她并没有悲伤的感觉,只有一些些被背叛的难堪。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她一点点都没有发现?

    她在跟丽姿讨论育元时,她又是用什么心情听的?

    为什么她不知道……

    花仲骐的脸莫名其妙的突然浮现她的脑海中,她惊吓的抬起头,不明白自己怎会在这时候想起他?

    她站起身,随手将包包丢在地上,包包砰地发出一声响声。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包包,想着如果这时候让花仲骐看到,他一定又会皱着眉头骂她:

    「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粗鲁?包包就这样随地乱丢!」

    呵——他一定会这样说的!

    田馨皱着眉头,接着整个人趴向床上,她好象又可以听见花仲骐不悦的责骂声:

    「女孩子不可以这样!女孩子不可以那样!」

    呵呵呵——呃……天呀!她是不是疯了?还是生病了?

    她是个专业的护士耶!竟然满脑子在想一位病人!真伤脑筋!

    她将脸往旁边一侧,她想,她真的是——累疯了。

    就在这混乱的思绪中,她睡着了。

    而这晚,花仲骐一直出现在她梦中……

    「嗯,大哥,我知!嗯……他在。好,我同他讲。没问题!Bye!」

    距离震信医院不到一百公尺的一家小酒馆的客房里,张佶利用国际电话跟香港那边的主事者说明现在的状况。

    由于花仲骐在台湾甚至全世界商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所以台湾政府高层十分关切这一起案件,不断地向警方施压,要求在最短时间内破案。

    犯下这起枪击案件的他,理应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香港,好避开风声,但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选择了这间小酒馆待下,好见机行事。

    张佶挂上电话,回头嫌恶地看着跪在地上,吓得发抖、泪流满面的男人,冷声开口:

    「哼!大哥要我跟你说,如果这件事情你不给他一个交代,他要你记得曾经答应他的『条件』。」

    「啊?不——不要啊!我、我真的不知道花仲骐的命那么硬呀!呜呜……」

    「哼!要不是你,事情怎会闹这么大?」张佶拖着左脚走向他,手里的黑枪无情的指着他。

    房间里响着他左脚义肢关节转动的垓垓声,听起来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他颤抖着身体,卑贱的伸手挡住那无情的枪口,以为看不到就能保住他的小厶叩。

    「佶、佶哥,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当时还有人在那里。」

    「操!当初要你爬墙过去看看,你还在那里给我鸡鸡歪歪的!我早说你不上道!妈的!我死神混那么久,第一次碰到像你这么白目的兄弟,竟然在现场喊出我的名字?!

    我警告你,我死神的名声这一次如果就这样栽在你这卒仔手里,不用等条子,我一定先给你二十颗『土豆』,送你上黄泉路!」

    张佶越说越气,一把火窜烧而上,他手里的黑枪也就直贴着他的太阳穴,咬牙威胁。

    「啊——不要呀!」他哭天抢地的求饶,泪水狂泄而出,整个人惊恐的颤抖着,看起来就像快要抽筋似的。

    :罪!你还不快点去看看刘昌威那边有没有什么大动作?」张佶一把火无处发泄,抬起右腿,狠狠朝他的肩膀踢过去,大声咆哮:

    「还不快给我滚!看到你这瘪三,我就一肚子火!」

    「是、是、是!我这就走!」他顾不得自己还泪流满面,一副狼狈样,连滚带爬地往门口奔去。

    就在他手握住手把的那一刻,张佶突然叫住他:

    「等一下!」

    「是……」他紧张的回头看着张佶。

    「给我小心一点,多绕一点路,不要给我白目的带条子过来!」

    「是!是!我会注意的!」

    「还不快滚?俗辣!」

    他飞快的开门,然后离开这房间。

    就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原本懦弱卑贱的脸,瞬间转为冷峻,原先黯淡无神的双眼,也透露出凶猛的森光。

    「哼!等我拿到我的那一份,我一定让你死神变成衰鬼!」

    他伸手拉直有些歪斜的西装外套,意气风发地走出散着霉味的小酒馆。

    夜晚不只是饮酒玩乐的人们清醒着,还有一群在夜晚努力工作的人们。

    就像是赶着清晨截稿出报的报社记者们,夜晚反而是他们最为忙乱的时间。

    报社里四周响着电话铃声,人们说话的声音,电脑打字的键盘声,以及印表机的吵杂声,办公室里常常有人来回奔跑着,忙乱又紧张的气氛,提醒每个人抢时间的重要性。

    庄坤达坐在办公桌前,皱着眉头看着记者送上来的稿件,他手中的红笔在上头圈圈画画的,他每画一圈,站在他桌前的记者心就多抽一下。

    「你拿回去改一下,都来了几年了,怎么还错字连篇?!换一本字典吧,你!」庄坤达将手中改好的稿子拿给站在眼前的记者,嘴里说着他的怒火。

    「是,是,主编。」记者一拿回稿子,不敢多做逗留的跑回座位,火速的更改稿件。

    庄坤达摇头叹口气,又埋头看着桌上的其它稿件。

    突然,办公室响起了一阵疾速的跑步声,一路往庄坤达的桌前而去。

    那人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叫嚷着:

    「主编、主编!」

    庄坤达抬起头,一看到来人,脸色马上拉下,阴郁沉沉地瞪着那个手里抱着一堆过期杂志跟报纸的女人。

    一等那人接近他的桌前,他就先发制人的拍桌大吼:

    「林、蕙、虹!你又给我混到哪里去?你胆子真大呀!竟敢给我两天不见踪影,也不交稿!

    你现在是怎样?啊?你不要以为你给我写了一个大独家,拿了独家奖金,真的红了,就给我拿乔!你以为我会把你供起来当神拜呀I:」

    「主、主编!我——呼——」

    林蕙虹因为奔跑而一时喘不过气来,她停顿了一下,调整好呼吸,然后她眼睛倏地发亮,将手中那一大迭的过期杂志跟报纸,摊在庄坤达的桌面上,硬是将他手中正在改的稿子压在下面。

    她兴奋的指着其中一篇文章,激动得双脚不断的跳动着,说着:

    「主编,你看!你看我挖到了什么!」

    「什么?」

    庄坤达低头看着她指着的那篇报导——

    童伴父尸十二天母失踪多年

    独自隐忍照常上学医师关切心理状态

    他气恼的在那报纸上头用力一拍,对林蕙虹咆哮:

    「你在发什么呆呀I:都二十年前的新闻,你给我找来干嘛?写不出稿子想以旧换新,呼拢过去是吧?」

    「不、不是啦!主编!你看清楚一点那个男童的名字啦!」林蕙虹指着那篇报导,又急又慌的大叫。

    庄坤达气恼的再低头仔细看那篇报导,当他看清楚那男童的名字时,脸上的怒火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神情。

    那新闻报导的内容,就连现在看来,都仍会令人鼻酸,而那小男童的坚强,则让人十分心疼。

    他抬起头,肃穆的开口问她:「你确定这报导里的男童是『他』吗?」

    林蕙虹点点头,自信说着:

    「嗯,因为所有的时间点都太过吻合了!

    这报导也提到震信医院的陈院长,就是当年救治男童父亲的医生,当时他还担心男童成长过程的心理状态。

    而且,这新闻报导之后,男童母亲的家人,就从美国那边飞过来将男童接走。之后,男童的后续报导就没了。

    可是诡异的是,当年来接男童的家人,其实是他母亲嫁入的家庭,他母亲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而且,他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现在,只要给我时间让我访问到当事人,我就能证明这件事情。」

    庄坤达听了,分析了一下现在的状况,然后点头给了她特权。

    「好吧!这新闻很值得追踪下去。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就只需要追踪这则新闻。你的时间可以机动性的调配,可是,我要求你每天都要跟我保持联络,并且报告进度。」

    「好!谢谢主编!」

    刘昌威关掉电脑萤幕,伸手收拾桌面上散乱的文件,站起身,转动僵硬的肩颈,大口的叹气。

    这几天,他来回在医院跟公司之间,花仲骐受伤住院,现在公司的大小决策都落在他身上。

    他看着大片落地窗外的夜景,点点繁星,他的心情却无比的沉重。

    内忧外患同时冲击而来,让他的情绪紧绷到了顶点。

    铃——铃——

    电话声突然响起,扰乱了他的思绪。他看了眼桌上的私人电话,知道这通电话他非接不可。他深深叹口气,不敢让电话那端的人等待太久,迅速的接起电话。

    「Hello!」

    「昌威,仲骐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了?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情?」

    电话那端传来花伯宪威严十足的声音,他焦急的开口询问,不解儿子在台湾怎会与人结怨,甚至引来杀机。

    「Uncle,你别心急,他没事了。」刘昌威开口安抚仲骐的父亲,并且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嗯,商场上这种事情难免会有,不过还是要懂得保护自己。我从以前就一直提醒你们,你们的身分与他人不同,一定要带几个保镳跟在身边。可是你们两个却老是不听话,仗着自己身手好,就以为不会出事!」花伯宪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地说着。

    这两个孩子他都疼,并不会因为昌威跟他没有血缘关系而疏远,相反的,他甚至在他身上做了许多的「弥补」。

    「Uncle,你也知道我跟仲骐不喜欢那一套。我们喜欢过自己的生活。」刘昌威好笑的说着。

    他知道他老人家的担心跟关爱,只是他跟仲骐有自己的想法,很难做到像他这样,一出门就是四五个大汉包围着。

    「对!过你们的生活过到被人枪杀!我真会被你们两个兄弟气死!」花伯宪不高兴地吼着。接着他又担心地说:「要我这两天过去一趟吗?」

    「不用了,Uncle。过一阵子等仲骐的伤比较好了,我会安排他回去美国一趟,你别担心。」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花伯宪挂心的问着。

    他知道二十年过去了,这孩子的心却还是有个空洞,不肯他碰触,也不肯他填满。

    刘昌威怔愣了-下,接着轻声笑说:「再说吧!公司总不能一下子两个龙头都跑掉吧?」他没有正面回复,虚应带过。

    「哼!老板跑个几天就会倒的话,那种公司就该让它倒,还有什么好眷恋的?美国这边一直都还在等你们俩——」

    「Uncle,别再提了。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吵了快六年了。」刘昌威笑叹的说着。

    「好吧!你自个儿也小心一点。明天将手机带给仲骐,叫他打个电话回来。」

    「好。」

    「还有,记得帮我跟陈院长道声感谢。我们花家欠他的真的太多了,毕竟当年也是他……」

    「嗯,我知道。」

    刘昌威跟花伯宪又多说了几句,这才结束通话。

    他瘫坐在皮椅上,往事像倒带一般,一幕一幕的过去……

    这一夜,忙乱与烦乱中,还带有一丝丝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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