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伽尊者与道家仙翁二老,皆年岁已高,但鹤发童颜,一抬起杠来,却精神奕奕,状似小童天真神态,令人不禁会心一笑,不过细听其理,虽浅实深,虽深又浅,到底深浅如何,且听其慢慢道来。
道家仙翁首先道:“水乃世上最普通,却是最深奥的东西,今日咱俩以‘水’为题,天南地北,各依所学相关而论,就由老道先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老子道德经八);‘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老子道德经四十三);‘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老子道德经六十六);‘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老子道德经七十八);‘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为法也,内保之而外不荡也。德者,成和之修也。德不形者,物不能离也。’(庄子“德充符”);‘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郁闭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也。故曰: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庄子“刻意”)。”
瑜伽尊者频频点头称是,接道:“妙哉!妙哉!接下来老瑜说:‘众水从氾滥中出来,她们的首领是海,涤清地流动著,永不睡眠。因陀罗(雷霆之神),那牡牛,那发施雷霆者,挖掘她们的水道;这里让众水,那些女神,保护我。’;‘那众水,或从天上来,或从地下掘出,或是天然的自由流泻,光亮的,涤清的,奔流向大洋;这里让众水,那些女神,保护我。’;‘那君主婆楼那(司法之神),他分辨人们的真实与虚伪,他去到她们之中,流滴出甘露,那光亮的,那涤清的;这里让众水,那些女神,保护我。’;‘婆楼那王和苏摩(酒神)以及一切诸神饮喝她们而壮强有活力,宇宙之火进入她们;这里让众水,那些女神,保护我。’(吠陀经“水神颂”)”
道家仙翁亦称妙哉:“有意思!有意思!老道现在引庄子之寓言说之:‘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天地而受气于阴阳,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毫末之在于马体乎?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庄子“秋水”)”
瑜伽尊者若有所悟,回道:“中土圣者著实见解不凡!”称许完,才接道:“又换我说了,‘那亚提多,那支持者,他使它们流泻,众川由婆楼那的命令而奔驰;它们不觉疲乏,不间断地流泻,它们疾驰似鸟儿在围绕我们的空中掠过。’(吠陀经“司法神婆楼那颂”);‘婆楼那让大桶向下开,流过天与地和空的中界;因此宇宙的君主灌溉大地,有如雨阵滋润那大麦。’(同上);‘圣人用智慧安置他的形体在天国里,婆楼那用非暴力使众水流泻;有如妇女之群,带来繁荣的大水,当闪动和耀光时取得了他的颜色。’(吠陀经“阿耆尼及其他”);‘江河奔流,东部的流向日出,西部的流向日入,它们从海到海,它们确实变成海,而当那些江河流进了大海,不再能辨别,我是这条河或者是那条河。’(圣徒格耶奥义书“微妙的本体”);‘不为欲望滔滔不尽之流所扰,就像海洋纳百川之水,依然波平浪静。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心平气和,而试图满足这些欲望的人,则永远不能达到。’(博伽梵歌);正如同一滴水怎么能够了解海洋有多深及多广呢?它滴进了大海里,但它永远无法主动跃出水面来告诉你,因为它已经变成海水的一部分;当雨水尚未降临到大地之前,它是无色、无臭与无味的,然而一旦接触了大地,它就感染到土地的颜色、气息及味道,我们的心智运作也是如此,就如同纯净的水易受外界污染一样;让我们能够体会出,所有不同的路径,就好像不同的河流,最后还是要注入相同的海洋,此即中土易经所言:‘天下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不必故意去保持内心的平静,因为它原本就是平静无痕的,就像一碗水一般,你应该刻意去保持水的平衡吗?不用,只要不去管它,听其自然,它自己最后就会静止下来;其实宇宙之间只有同样的一个神,而是以不同人的形像出现而已,浪花、泡沬、温泉与溪水等,都是一种相同的本质,只是以不同形式出现罢了,所以天竺古谚有云:‘真理只有一个,而圣人用不同的名字来称呼它。’就是这个道理;我们要滴进而不要逃脱,要把自己完全滴入宇宙的整体之中,不要使自己绝于宇宙之流外,而成为单独的一滴。”
这瑜伽尊者说著说著,竟巧妙地将“水”的主题应用到其他领域去了,除引经据典外,又加上自己的多年瑜伽见解,听得老道是眉开眼笑,亦回敬道:“天竺不仅古代圣者不凡,连今日尊者亦不简单,佩服!佩服!”直说得老瑜不好意思地连称“岂敢”!
道家仙翁又重开话题,改“自陈法”为“问答法”,续道:“宇宙如何产生,是有是无吗?请教瑜伽说法?”
瑜伽尊者回道:“‘当时非无也非有,没有空界,没有空界之上的天。覆盖著什么?盖在那里?还有是什么给与庇护的?有水吗?有深不可测的水吗?’;‘当时没有死,也没有任何不死:没有昼与夜划分的样子。只有那一个东西,它没有气息而自能呼吸:除它以外不曾有任何的东西。’;‘只有黑暗:最初这一切隐蔽在黑暗中,成为无差别的浑沌,当时所有存在的只是空虚所包的大原:伟大的热之力产生那个一’;‘后来那东西开展而起出欲望来,欲望是原始的种子,心灵的胚胎。圣人们凭他们心的思考来探究,发现有和无的联锁。’;‘它们分开的线横断地延展出去:那时线的上面是什么?下面是什么?那里有孕育者,那里有强大的势力,自性在下,力用在上。’;‘谁确实知道?这里谁能说明它?它从何处出生?这宇宙的创造来自何处?诸神乃较迟这世界而产生的,谁知道最初它从何处生出?’;‘他,这宇宙创造的最初起源,果是一切由他作成?还是没有制作它?在最高天监视这世界者确实知道它,或者他也不知道。’(吠陀经“创造之歌”)”说完瑜伽观点,亦回问道家仙翁道:“天地从何而来,非有非无吗?请教道家说法?”
道家仙翁回答:“‘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老子道德经一);‘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老子道德经四);‘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道德经二十五);‘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道德经四十);‘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道德经四十二);‘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庄子“大宗师”);‘有实而无乎处者,宇也;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有不能以有为有,必出乎无有,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庄子“庚桑楚”);‘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夫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故曰易也。易无形埒,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变者,究也;乃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也。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列子“天瑞”)”
道家仙翁刚一说完,瑜伽尊者似犹沉浸其中,不时点头称是,才慢慢接道:“好!这次由老瑜先问,‘一’,是宇宙间最简单,却也是最复杂的东西,请教仙翁,道家对此有何看法?”
道家仙翁回答:“‘戴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老子道德经十);‘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老子道德经二十二);‘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老子道德经三十九);‘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庄子“齐物论”;‘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平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同上);‘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庄子“大宗师”)……等等,老道亦想请教尊者,瑜伽对此有何说法?)”
瑜伽尊者回道:“‘现存的一啊,让我们不作为罪人来认识你:包庇著作为一位圣人,使他来赞美你吧。’(吠陀经“司法神婆楼那颂”;‘人们礼拜他为自我吧,因为在自我之中,这一切成为一了。’(奥义书“创造的故事”);‘确实的,在开始时这个是梵,是唯一的一。’(同上);‘布网者,只用他的权力统治一切世界,他是一,他是无差别,当万物升起而存在时,他们知道这就是不死。’(奥义书“唯一的神”);‘他是唯一的一,统治每一因,在他里面,这一切一起现出来又再散失了。’(奥义书“遍在的神”);‘他是一切的本元,他进展他的自性,使一切可熟的东西成熟。他分配一切原素,这唯一的一统治著全宇宙的万物。’(奥义书“最高梵”);‘他是唯一的神,隐藏在一切众生之中,渗透全部,就是一切众生中的自我,监视著一切工作,寓居于一切众生之中,他是证人,那察觉者,那不受性德束缚的唯一的一。’(奥义书“根本原理的认识”)。”
二老说到此,不禁相视哈哈大笑,如此中、印学术交流,确实难能可贵,亦令双方在追求“真理”的路途上大有所获!
两人说著说著,无意中回头看已一脸惊讶表情的六位来客,白翁一眼先看到智清小和尚,便惊讶道:“乖乖了不得,这小和尚懂得少林寺上乘武学,达摩祖师亲传心法,‘易筋经’与‘洗髓经’,不简单!不简单!”
那瑜伽尊者亦道:“难怪我有种亲切的感觉,不错!不错!”便争向智清小和尚请益一二!
而智清小和尚却听得一脸迷惑,什么易筋、洗髓,便回道:“两位老前辈之言,小僧迷惑,小僧并不懂什么易筋、洗髓的!”
原来当年慈心大师教授智清小和尚以平息心中怪气之法,即此!
白翁便道:“无妨,你可愿意将平日练功经验与我二老分享?”智清小和尚便诚实一五一十以答,二老听得哈哈大笑,连称妙哉!妙哉!
接著目光移到玉筝姑娘身上,白翁说:“这姑娘病得不轻,我猜只能再活三日,你觉得呢?”
那瑜伽尊者亦回道:“然也!然也!不出三日必死!”众人一听非同小可,皆脆地求二老救玉筝姑娘!
只见玉筝姑娘依然斜靠床边,脸上并无哀戚之色,看得二老又是一阵赞赏!
二老便以智清小和尚所言,融合二人所学,把玉筝姑娘活生生地从死神手中抢回,并嘱咐道:“此法不足根治,但可保命,‘西南’,‘火’,方有救!”
众人一听,这才想起此话怎与怪道“陈抟道长”所言一般无二,又想起昔日他对上官剑龙所说的那首诗,才恍然大悟,此处不正是人称的“仙翁山”吗!
便将此事如实地告之白翁,只见听完后的白翁,笑呵呵地回道:“陈抟乃老道唯一小师弟,果然还颇有见地,想汝等此行亦为其指点而来,这小家伙就爱生事!”
说完,又呵呵地笑了数声,语气间不仅听不出有怪罪师弟之意,反倒有褒奖之实!
突然二老又往香云妹妹瞧来,“咦”的一声,又往智清小和尚看去,又“咦”的一声,白翁叹道:“自古情字最难逃,不分年少与年老;劝君梦醒迷魂幛,切莫爱恨空烦恼。唉!命运!命运!”
那瑜伽尊者亦曰:“命运!命运!”听得众人一头雾水,二老却又喋喋不休抬起杠来!
众人见无其他指示,又不好意思打扰太久,也不忍打断他们的话语,便三拜而出。
待众人出了草庵,望前路而行,突然那白翁冲了出来,拉住上官剑龙三兄弟的手,说道:“日后有缘,还会相见!”
此时突见香云妹妹一转头,白翁亦对之笑道:“尤其是你,小丫头!”说完又奔回草庵!
众人一阵莫名,便再欲返回草庵一问详情,那知草庵内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