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魏星沉。
最雲淡風輕的字眼,
卻包含我最深厚的問候,和想念。
蜉蝣酒吧裏。
陸塵埃看着昏暗燈光下醉生夢死的小青年男女在故作憂愁地散發着屬於青春的荷爾蒙,淡定地躲在吧枱裏又羨慕又嫉妒地擦着酒杯,年輕真好,仗着年輕就可以為所欲為地打發時間。
她剪着短短的頭髮,戴着機車帽,帽檐壓得很低,左手虎口處有一個古怪的花紋刺青,穿着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任誰看她第一眼都不會認為是女孩子。
這是她回永城的第二週,她一直在蜉蝣工作。
蜉蝣是陳爍開的,不過是他當初投資着玩兒的,他正經工作在魏星沉的房地產公司。所以他大多時間不在蜉蝣,蜉蝣的全部工作是交給一個叫泡泡的男孩子在打理。
陳爍第一次把泡泡介紹給陸塵埃時,陸塵埃用“五雷轟頂”都不足以形容內心感受。不是她陸塵埃沒見過世面,而是沒想到循規蹈矩的陳爍身邊會有這麼個小奇葩……
泡泡,臉精緻得跟歐美T台上的模特,畫着妖冶的眼線,戴着潮爆的鏡框,陸塵埃見過很多愛同性的男子,不過泡泡這氣質在他們中真的是逆天存在。
泡泡看到陸塵埃第一眼,跟見到親姐妹一樣撲上去,嬌羞地挽着陸塵埃親熱地説,哎喲,寶貝兒,歲月如歌相逢是緣,陳爍的朋友就是我泡泡的朋友,放心吧,蜉蝣有我倆齊心協力,一定能讓陳爍後顧無憂。
陸塵埃聽着泡泡説話跟唸詩一樣,徑自把自己和他一起劃為陳爍的後宮,頓時有點扛不住。她斜了一眼陳爍,沒想到你好這口兒。
陳爍也斜了一眼她正經道,思想別那麼齷齪。
不過雖然陳爍對待泡泡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卻阻擋不了泡泡對陳爍的滿腔熱情。陸塵埃忽然想起以前看到過的一句話,附在陳爍耳邊説,世上沒有掰不彎的直男,只有不努力的基友。
陳爍轉頭怒瞪她一眼説,下流。陸塵埃頓時無辜又憂愁。
蜉蝣酒吧除了她跟泡泡,還有三個服務生。
因為蜉蝣有論壇做地面支持,加上地理位置好,雖然既不屬於清吧也不屬於跟下餃子一樣的酒吧,不過氣氛特好。所以,據陸塵埃這一週的觀察,估計陳爍只安排個人坐那兒收錢,酒吧也照樣客似雲來。更不要説又安排了逆天的泡泡跟三個服務生。話題性啊,爭議性啊,使蜉蝣酒吧一直都處於永城的不敗之地。
陳爍真有投資眼光。陸塵埃感慨。眼看着已經畢業三年了,當初身邊那羣只懂吃喝玩樂的禍害個個搖身一變,成了各行各業的青年領袖,酒吧老闆,地產商,出版人什麼的。誰説大學生工作難找,畢業三年略有存款都算不錯。照她看,中國的GDP再沒比現在發達了。起碼她身邊的那些敗類兒個個仗着自己的聰明才智遊刃有餘地遊走在這座城市。
塵埃寶貝兒!13桌!一瓶路易十三!快快送來!泡泡通過對講機跟陸塵埃嘶吼道,興奮得跟嗑了藥一樣在不遠處對陸塵埃招手。
乖乖,陸塵埃咋舌,不怪泡泡興奮,她從酒櫃裏拿出陳爍珍藏的極少數的酒,這一瓶就兩三萬,陳爍放這麼貴的酒基本為了充枱面,沒想到還真有人點。
陸塵埃跟看到大把人民幣從天上掉下來砸自己面前似的,瞬間也感染了泡泡的興奮,託着路易十三屁顛屁顛地朝13桌奔去。
因為陸塵埃帽檐壓得很低,加上走路匆匆,有時送完酒都不知道客人長什麼樣。
雖然這桌客人有錢,不過事不關己,所以陸塵埃利索地把酒放桌上,剛準備退下,冷不防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緊緊抓住了她,她心下一驚,抬頭望去。
酒吧往往很多喝醉酒的人尋釁滋事,不過蜉蝣很少,大家都知道蜉蝣老闆是有點後台的,所以她也不當回事兒。但當她抬起頭看清來人時忽然被定在原地,周圍的一切喧囂彷彿突然被靜止,她眼前只剩下那個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薄唇優雅地吐出幾個字,陸塵埃,好久不見。
陸塵埃定定地看着那張如撒旦惡魔般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稜角分明,眸子裏的戲謔一覽無餘。她忽然心生寒意。
她沒想到,她回來,他竟然是第一個找到她的人。
泡泡很久沒見過人這麼大手筆,第一次來蜉蝣就點路易十三,正想怎麼留住這個財神爺,現在看到財神爺和塵埃好像是舊識,頓時高興得花枝亂顫,上前一把拉住陸塵埃的手對財神爺獻殷勤,哎呀,原來莫總您和我們家塵埃是舊識啊……
不過他發現剛説完這句話,財神爺冷得跟千年寒冰一樣的目光落在了他拉陸塵埃的手上,泡泡這點眼力勁兒不是沒有的,一眼便知道財神爺跟陸塵埃關係匪淺,也知道財神爺人非善類,立刻跟扔燙手山芋般鬆開了塵埃的手,訕訕説道,你們聊……然後給塵埃使了個眼色,去招呼別桌客人了。
在吧枱角落,泡泡期期艾艾地跟陳爍發短信,爍,酒吧裏有個點路易十三的姓莫的客人,我就拉了下塵埃的手,被他瞪了……嗚嗚嗚。
陳爍隔了許久才回他三個字,泡泡看到那三個字頓時沸騰了。那三個字是——莫天賜。
莫天賜!泡泡激動得恨不得再衝回去多看幾眼,那就是傳説中神秘莫測,黑白通吃的莫天賜!怪不得出手闊綽!長得也那麼有性格……如果不是那麼兇那麼冷的話……
想起論壇上的留言,魏星沉,莫天賜……他早該想到的!哎,都是一頂一的美男,塵埃真是好命啊!
陸塵埃心下翻騰後,鎮定地在莫天賜身邊坐下,冷冷道,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莫天賜挑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我只是因為愛你。
陸塵埃胃內頓時泛起一陣噁心,她看着眼前無恥的男子,幾年過去了,他臉上早已退卻屬於男生的青澀,不過卻多了更多屬於男人的無恥,她懶得再説話。
莫天賜卻不介意,他靠近她,你知道這兩年我等你等得很辛苦嗎?不知道你這次回來是捨不得你的小愛人呢……還是終於明白了我的心意願意跟我在一起,嗯?莫天賜在她的耳邊吹氣。
燈光下,他琉璃般的眼睛裏充滿了興趣盎然,如一個明目張膽的獵人,等到了自己的獵物。
陸塵埃不適地朝旁邊坐了坐,冷笑,他以為她還是當年那個面對他的逼迫一步一步退讓,手無寸鐵心驚膽戰的小女孩嗎,她早已練就鋼筋鐵骨之本領,她四處漂泊,一無所有,所以她不懼任何威脅與失去。
她拿起桌上的酒杯緩慢喝了口,轉頭,悉數吐在面前人的臉上,笑得像朵毒罌粟,像還擊他對她的逼迫,一字一頓道,莫天賜,你死了這條心,我就是當小姐,也不會跟你這個禽獸在一起。
説完,站起身乾脆地回了吧枱。
一桌人驚愕地看着這一幕,隨之又低下頭不敢看喜怒不形於色的莫天賜,他們多是跟莫天賜幾年的人,從沒看到過莫天賜對哪個女人青眼有加,也從來沒看到過有女人敢……把酒和口水一起吐莫天賜臉上。
他們等着莫天賜發火,等着一哄而上砸了這家酒吧,誰知道莫天賜只是淡定地從桌上拿起紙巾擦了臉,望着陸塵埃決絕的背影,呵呵一笑,陸塵埃,我們來日方長。
只要你回來,我就不怕跟你的任何糾纏。你恨我也好,恨總好過無視,不是嗎。
泡泡躲在吧枱看到這一幕,差點把整個吧枱的玻璃杯吞肚子裏給財神爺賠罪!那可是黑白通吃呼風喚雨的老大啊!那可是市裏雜誌週刊都採訪不到的神秘男子啊!如果他發火,別説一酒吧,他泡泡都得馬不停蹄地消失在永城!
可是……泡泡星星眼地望着陸塵埃,剛剛塵埃真的好英姿颯爽啊!
飯桌上。
陳爍問,聽説前幾天莫天賜到店裏了?
嗯。陸塵埃應了聲。相信泡泡那個奸細早事無鉅細,甚至添油加醋地跟陳爍説了。
陳爍看到她不想談也沒有勉強,只是忽然放下碗筷唉聲嘆氣起來。
陸塵埃疑惑,怎麼了?
陳爍岔開話題,你知道啊,我跟泡泡最近都在為找歌手煩惱。
就蜉蝣那客流量,你上去唱都不會把生意給拉下來,不要要求太高。
陳爍僵硬地動了動嘴角,陸塵埃這毒舌絕對不是在誇他酒吧生意好,只是在諷刺他唱歌難聽罷了。他太瞭解她了。不過他不與她計較,繼續苦着臉,哎,話不能這樣説,所有生意都要精益求精嘛。我最近物色到一個歌手,可是請不動,哎。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陸塵埃説,是個人都有弱點,找丫弱點下猛藥,攻個歌手對你陳爍來説還不是小菜一碟。反正滿街上蹦躂的活人不是為名就是為利。
可是這個人不是普通人。陳爍依舊一臉為難猶豫。
陸塵埃終於放下碗筷,心思通透道,好吧,你到底需要我做什麼?
陳爍繼續為難,我當然希望你幫我説服她,不過我也知道沒什麼戲……
什麼人?陸塵埃好奇心被吊起,拿起紙巾抹嘴,除了天上飛的海里遊的,我不信地上跑的拿不下來。當然前提是你別跟我説那人是周杰倫。
不是。陳爍眼看下的“套子”差不多了,終於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打開相冊,遞到陸塵埃面前,你認識她。
陸塵埃低頭,看到照片那一瞬間差點咬舌自盡。
那個照片上抱吉他的女孩,赫然是她。是她以前在某市地鐵站裏唱歌時被人偷拍的。
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陸塵埃捏着照片,驚悚地問。
陳爍滿意地看着陸塵埃的表現,然後得意地告訴她,這張照片在網上已經傳瘋了。
聽説是一個攝影師路過拍下的照片,錄下了她一段唱歌視頻,並取了個驚世駭俗的名字貼到了網上,得到了極大的轉發率,網上都稱她是“地鐵天籟”。
果然是全民網絡時代。
陸塵埃坐在自家沙發上把玩着手裏的相片,這大概是幾個月前,那時自己的頭髮還沒有剪斷,眼神里還帶着漠然,在地鐵站裏唱歌,純粹是無心之舉。
當時只覺得在異鄉特別寂寞,沒事的時候,就揹着把吉他去地鐵站裏坐坐,看看行色匆匆的人羣,看看一列又一列的地鐵呼嘯而過,然後唱唱小調兒。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網絡紅人。
寶貝兒,泡泡坐在她旁邊,哀怨地揪着她的衣角,你不覺得這事天意弄人天作之合嗎,既然是命運給你的恩賜,你怎麼可以推辭。
吃完飯後,雖然她沒答應陳爍,可是陳爍派出了磨人利器——泡泡跟着她。
泡泡立馬跟領了聖旨一樣跟她回家,她刷牙洗臉看電視,幾個小時過去,泡泡依舊坐在沙發上,比喜馬拉雅山都堅挺。
天作之合……命運……恩賜……陸塵埃翻白眼,泡泡不去當作家真是浪費天賦。
她頭疼地安撫他,泡,乖,早點回家睡覺好嗎。泡泡不理會她。塵埃無奈地站起身,好吧,如果你要睡沙發,隨你。説着朝自己卧室走。
陸塵埃,你就是個膽小鬼。身後泡泡突然一聲尖厲怒喝打斷了陸塵埃的腳步。
泡泡跟一蛤蟆似的,身手敏捷地跳到她面前,逆天的蘭花指跟利劍一樣毫不留情地戳在她腦門上,氣急敗壞道,陸塵埃,你別以為自己經歷了多大的愛恨情仇,整天那張臉苦大仇深得跟便秘一樣,這世上比你慘比你得不到所愛的人多了去了,你就是一個膽小鬼,受了傷就躲回自己的烏龜殼子裏,虧陳爍還跟我吹噓你多能耐多本事,為人多牛逼。瞅瞅你現在的樣子,中年婦女都比你精神比你強,別跟我説這是什麼堅強什麼驕傲,你又不是仙人掌,裝什麼堅不可摧。你不唱拉倒!別仗着自己有點小才華就想恃才行兇!要不是看在陳爍一片苦心想讓你變回原來的樣子,我泡泡吃飽撐了才會坐這裏看你臉色!
説完,泡泡嬌嗔地冷哼一聲,收起蘭花指,不等陸塵埃反應,扭身揹着小包摔門而去。
陸塵埃被泡泡抑揚頓挫地罵蒙了,站原地還沒反應過來。
啊——
門外突然響起泡泡慘絕人寰的尖叫。
怎麼了?陸塵埃心下一沉,衝出門外,一眼看到樓梯間摔倒在地上,正姿勢扭曲地靠在牆邊的泡泡。
泡泡看到她,跟看到仇人一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揉着自己的腳指着她,氣急敗壞地大叫,天啊!老天開不開眼!你這女人肯定跟我有八輩子宿怨!才讓我一腳跌入深淵!
她翻了個白眼,沒時間聽泡泡跟瓊瑤小説主角一樣的哭訴,迅速奔下樓梯查看泡泡的膝蓋。
從哪層階梯跌下來的?
倒數第三層。
嗯,還好,都是皮外傷。查看無大恙,她站起身準備回屋拿錢包,誰知腳剛邁出去,泡泡扯住她鬼哭狼嚎,有沒有人性!你竟然見死不救!陸塵埃我恨你!
塵埃轉過頭,無奈地揉着額頭,我只是回去拿錢包,鎖門,送你去醫院好嗎!
為什麼不打120!泡泡不滿地撇嘴。
寶貝兒。她看着泡泡,跟看一智障兒童一樣,温柔解釋,你只是跌了三層階梯,而不是跳了三層樓。説完不再理會他,轉身進屋。
就因為這一摔,塵埃雖然面上不承認跟自己有牽連,但還是沒扛住泡泡輿論的譴責和內心的不安,最後終於答應泡泡,去蜉蝣唱歌。
不過條件是,不準拿她在地鐵站裏唱歌的事兒説事兒。
陳爍當然樂得同意,地鐵天籟算什麼啊,他們永城最大的青年論壇——蜉蝣,目前最熱門的話題當然是陸塵埃啊。
陳爍疑惑地問泡泡,這麼短的時間,怎麼説服塵埃的?泡泡看着燈光下練歌的陸塵埃答非所問,爍,她果然和你説的一樣,最大的缺點就是善良。他摸着自己的膝蓋。
陳爍立刻明白了一切。苦肉計。自己怎麼沒想到?不過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陸塵埃可以不受名利牽絆,卻依舊逃不過本心的柔軟。這也是她一直吸引魏星沉和莫天賜,還有自己的地方吧。
陳爍看着台上的女孩,塵埃,我一定會讓你變回以前那個笑起來沒有憂愁的女孩。
蜉蝣論壇討論陸塵埃迴歸的帖子還沒完,再次出現了一個引爆人眼球的帖子——陸塵埃即將駐唱蜉蝣酒吧。
頓時,論壇再掀軒然大波,一時間眾説紛紜。
撿到一毛錢:哇,多日不見,塵埃竟然成歌手了。
冰激凌流淚:好像很厲害的樣子,有人去看嗎?
怪叔叔:樓上的小蘿莉,老夫帶你去。
傾國傾城:她還是不改張揚本性,做什麼事都恨不得告知天下。
Moco:你們説魏星沉和莫天賜會不會去?
叮噹(版主):樓上的樓上賣醋的吧,隔十萬八千里都能聞到你的酸味。
首席管理猿:呀呀!神出鬼沒的版主竟然出現了!茄子!合影!
綿裏:陸塵埃是傳奇。
祖國小花:原來在蜉蝣這裏不能發表自己的意見,順陸塵埃昌,逆陸塵埃亡啊。
首席管理猿:奏是奏是!牆裂要求管理員和版主談談話。
火星公主①號:甭一人拿倆馬甲裝分裂了,一會兒傾國傾城一會兒小花不嫌累啊!
泛泛之輩:希望莫天賜去!想看看傳聞中的黑社會老大!
如畫如夢如風如電:魏星沉應該不會去,聽説他要訂婚了。
楚門:論壇的肥豬流越來越多了,真是老了老了。
貓小白:陸塵埃,不可説娘娘,呵呵呵呵呵!
小野夾子:魏星沉要訂婚?這個消息準嗎!啊啊啊!求八。
LUNA:陸塵埃是我學姐!星星眼,興奮!
雷神娘娘:別逗了,魏星沉訂婚對象是永城衞視主持人艾而藍,我一好姐妹在電視台上班,經常看到魏星沉和艾而藍出雙入對。
晚上八點,塵埃在蜉蝣的包廂裏調着吉他,這幾天她一直在蜉蝣練習,熟悉情況。再過一個小時,她即將上台。
雖然有過眾目睽睽表演的經驗,但那畢竟是在陌生城市,陌生街道。
而現在,是在永城,是在曾經自己生活過很久的地盤。雖然她回來時儘量低調,甚至裝束也與以前大相徑庭,可她的名字,卻無法改變。
她是陸塵埃。曾經耀武揚威在這座城市每條街道的陸塵埃。這裏有她的朋友,她曾經的戀人。
除了陳爍,她沒告訴任何人她回來。可她知道,他們終究會知道。從她答應陳爍唱歌的那一刻,她便知道。
泡泡從外面跳躍着扭進來,捂着胸口激動地打斷她的思緒,天啊!寶貝兒!外面人山人海!曠古爍今!整個蜉蝣跟被侵佔一樣!你今晚可一定好好發揮!我一直都相信爍的眼光……
泡泡拉住她的手,跟拉着人民幣一樣親熱。
她看了泡泡一眼,扯動了下嘴角當回應。
泡泡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關切地遞給她一支煙問,寶貝兒,怎麼了?是不是緊張?
陸塵埃接過煙,眼神縹緲地搖了搖頭,她不緊張,她只是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迴歸。相比於三年前離開時的倉促和決絕,她的迴歸真可謂盛大轟烈。
這三年來她想過無數次迴歸的方式,不,與其説她反覆臆想的是迴歸,不如説,她害怕的,其實只是重逢。
世上總有那麼一個人,你怕跟他永不相見,卻又害怕跟他再次重逢。
她燃起煙,起身朝門外走去。
哎,寶貝兒……你去哪裏?泡泡急聲問。
洗手間。
死相。泡泡嬌媚一笑,回前台招呼客人了。
陸塵埃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望着鏡子裏的自己。
她已經二十四歲了,當初一起畢業的同學的小孩甚至都可以叫她阿姨了。男子事業有成,家庭和睦。女子貌美如花,覓得良人。唯有她,畢業這幾年,一意孤行,飄零天涯,如一個孤魂遊鬼。
她摸着鏡中自己的臉,皮膚依舊緊緻,卻略顯蒼白。嘴唇依舊紅潤潮濕,是一個繁華年齡應該有的模樣。唯有眼睛,空洞漠然得讓人害怕。
一個人最初的蒼老,始終難逃的是眼睛。
她摸着虎口處的刺青,那是她在回來之前留下的印記。一個簡單的字母Seven。
她愛一個人七年的依據,她無法忘記一個人七年的憑證。
而今,她即將和這個人重逢。
九點時,陸塵埃抱着吉他準時出現在了蜉蝣的台上。
蜉蝣果然裏三層外三層,昏暗的燈光下,她看到了一些像是熟悉,卻又不確定是否真的認識的面孔。畢竟,很多年前,蜉蝣聚會時,他們之間也不過一面之緣。
那時,她仗着自己是版主,在論壇耀武揚威得格外風光。
她最好的朋友駱翹也是在那時認識的,她和駱翹一見如故,沒想到後來雙雙進了永大,還在一個系。
想起駱翹,她有些忐忑。當年她離開沒有知會任何人,包括與自己最要好的駱翹。不過以駱翹好到爆的人緣,相信她身邊早已有了另外一個陸塵埃陪着她出生入死吧。
再漫長的坦誠相待,都不會成為歲月的呈堂證供。時間一過,誰也不是誰的無可取代。
她看到台邊陳爍的手勢,定了定神,手一撥,吉他聲響起。
陳爍坐在台邊,看着燈光下的陸塵埃,就算如今她常常沉默,但她身上天生的凜冽卻依舊如一把匕首,只要她站在人前,自有戳進人心的本事。
陳爍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陸塵埃,是大一的舞會。
其實之前他已經知道陸塵埃,他建的蜉蝣論壇聚滿本市幾所高中的學生。高三畢業那年,以駱翹幾個美女為首的成員牽頭搞了蜉蝣線下聚會,他當時出門旅遊沒有參加。
一回來就聽駱翹跟他誇陸塵埃,説跟她美貌值在同一水平線的一女的,他當時挺驚訝,駱翹屬於那種仗着長得美張揚得跟個小鋼炮似的女生,他還真沒見她誇過誰。所以當下對陸塵埃存了驚奇。
接着駱翹又跟他説,陸塵埃跟他們一樣考進了永大,好巧不巧,還同在一個系。
之後他進永大,一直都想目睹下陸塵埃的風采,不過還沒來得及讓駱翹引薦,陸塵埃的名字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風靡永大。聽説軍訓表演節目,在女孩子都唱歌跳舞時,陸塵埃直接舞了一場劍,一把淑女劍舞得風生水起,翩若驚鴻,宛若蛟龍,引得永大無數男生折腰。軍訓還沒結束,就有男生在女生寢室樓下襬起了蠟燭追她,給大家茶餘飯後增加了不少談資。
真正見陸塵埃本尊是開學舞會。開學一個月,大家早已混熟,男生經過一個月的卧談會早已評出系花,駱翹跟陸塵埃都榜上有名。
那個舞會,駱翹跟陸塵埃是攜手進場的。駱翹穿火紅長裙,天真妖嬈。而陸塵埃一襲藍裙,陳爍很難形容那種藍,十七八歲的女孩,穿淡藍太普通,穿深藍太老氣,而陸塵埃,她穿的那種藍,又不是湛藍天藍暗藍灰藍,直到很久後,他聽到一種很美的藍,他才覺得用來形容她剛剛匹配,那種藍叫海洋藍。神秘的,讓人一眼望不到底,卻又被深深吸引的海洋藍。
她們一進場就吸引了所有男生的目光,駱翹對這種狀況如魚得水,很快找到舞伴去跳舞了。而陸塵埃卻一直坐在場邊,不管誰邀請她去跳舞,她都揚眉瞪眼,兇巴巴把人嚇走。陳爍看着有點想發笑,他知道其實並不是陸塵埃高傲,而是她不會跳舞,她之前在論壇上説過她從小跟外公習劍,按説古人能發明劍舞,就證明這兩者之間不但異曲同工,還能融會貫通,但她想去學跳舞時,發現動作始終不如舞劍流暢,被同學嘲笑跳得比殭屍都僵硬,所以放棄了跳舞,從此跳舞被她拉上黑名單。看她時不時怨念地瞪一眼在舞場裏齜牙咧嘴的駱翹,估計是被那丫頭硬拉來的。
陳爍遠遠地欣賞着她,嬌嗔瞪人時,像一團火。疏離看着人羣時,卻又似一團冰。十七八歲的女孩都如泉水一樣直白清透,一眼能望到底。但陸塵埃卻多了不同的韻味,這種獨特不止他一個人發現,還有一開學就開着凱迪拉克進校轟動一時的莫天賜。
莫天賜早準備好了花,99朵綻放飽滿的白玫瑰,揚言要送給最漂亮的女生。説實話,陳爍真不覺得陸塵埃是最漂亮的,起碼男生宿舍評選出來的系花也另有其人,是一個叫艾而藍的女生。舞會上穿了一條白長裙,仙得冒泡,圍着她轉的男生前赴後繼,那身白裙和莫天賜手裏的玫瑰也相得益彰,所以他沒料到莫天賜竟和他審美雷同,舞會中途,突然捧着玫瑰似笑非笑地朝陸塵埃走去。
陸塵埃知道莫天賜,開學之初,在芸芸學子中總有那麼幾個人是格外突出的。
她陸塵埃算一個,莫天賜也是一個。但她不喜歡作風浮誇的莫天賜。所以她當他是隻討厭的蒼蠅,兇巴巴地想把他打發走。
莫天賜卻毫不畏懼她的眼神,堅定地捧着花,嘴角含笑道,送你。
無功不受祿。陸塵埃拒絕。
鮮花贈美人。莫天賜風流倜儻地追擊。
陸塵埃白他一眼,接過玫瑰。莫天賜以為美人只不過擺了下譜,最終還是被打動時,卻見陸塵埃突然抱着花走進場內,給在場每個男生都發了一枝玫瑰,然後衝到主席台拿着話筒笑吟吟道,同學們,今天學生會給大家安排了一個小小的驚喜,每人手中都有一朵玫瑰花,如果你們喜歡眼前的舞伴,請把花送給她。如果對方也喜歡你呢,會同意與你跳下一支舞,如果對方不喜歡……你們懂的。
説完衝在場的人狡黠一笑,大家因為突如其來的遊戲情緒頓時高漲起來。
莫天賜臉色難看地看着惹完事一陣風一般衝出禮堂的陸塵埃,跟了出去。
喂,你什麼意思?在禮堂外,他一把揪住陸塵埃的手腕,從來沒有人敢視他心意為無物。
是你説鮮花贈美人。陸塵埃淡定地反駁。
你……很好,莫天賜突然反怒為笑,你這是變着法子讓我對你產生興趣嗎?
陸塵埃笑笑,看着眼前的自大狂,長得好看,家資殷厚,所以他覺得他想要的任何都會手到擒來嗎?
可就算是人民幣,也不能人人都喜歡啊。
她正思考着如何拒絕他,餘光看到不遠處路燈下走來一人。她轉了轉眼珠,認真地看着莫天賜,一本正經道,其實,我有男朋友。
莫天賜懷疑地看着她,據他所知,她在校一個月,沒有和任何男生交往。而且他打聽過了,她以前也沒有男朋友。
陸塵埃彷彿看出了他的懷疑,堅定道,真的,我不騙你。
説着路燈下的人已經走近,陸塵埃快步走過去,一把抓住來人的手,衝莫天賜揚了揚,笑得異常燦爛道,我男朋友來接我了。
莫天賜回過頭,看到被陸塵埃牽着手一臉愕然的魏星沉。
剛路過禮堂的魏星沉迷茫地看着牽着自己手的女生,高挑的眉,像藴含着璀璨光芒的眼。此刻她正拼命地衝他眨眼,貌似要他配合同意她剛剛説的話……他是她男朋友?
雖然他不明白是什麼狀況,但他大概知道,應該是天賜在追求眼前的女孩。
他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哎,可是這個女孩不知道,他跟莫天賜是一起長大的兄弟,他身上有幾個胎記莫天賜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不要説他女朋友了。
他苦笑地看着眼前像一團火一樣的女孩,再看看笑得胸有成竹的莫天賜。
是救她,還是把她的手交還給兄弟?從小到大,莫天賜有過無數女朋友,他也曾幫他追過女生,可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想到把眼前女孩的手交給莫天賜,他突然有些……不捨得。再看眼前女孩,她一臉期待地看着他,眸子裏充滿了毫無心機的信任和熱烈。
那一刻,他竟然鬼使神差,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
莫天賜看到他的動作,皺眉,星沉?
從他看到陸塵埃指着魏星沉説是她男朋友時,他就知道她撒謊了。
魏星沉是他的好兄弟,魏星沉有女朋友,他一定是第一時間知道。他以為自己的兄弟會幫他的,但現在看魏星沉的動作,他突然不悦地蹙眉。
陸塵埃卻不知道兩個人的思量,只以為魏星沉是收到了自己的暗示。她更堅定地握緊了魏星沉的手,轉過頭開心地對莫天賜炫耀,看吧,我沒騙你!我真有男朋友,而且,他——比——你——帥!
説完仰頭含情脈脈地看着魏星沉,那眼神跟向日葵崇拜太陽似的,格外温暖。
莫天賜充滿戾氣地看着魏星沉,皮笑肉不笑道,你什麼時候交了女朋友竟沒告訴我……
魏星沉四兩撥千斤,淡淡微笑,天賜,我們剛開始交往,我還沒來得及給你介紹,這是我女朋友。
轉頭對陸塵埃,魏星沉忽然臉一紅説,老婆,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好兄弟。
魏星沉很聰明,那時他並不知道陸塵埃的名字,為了打消莫天賜的懷疑,他不得不親熱一點。而陸塵埃聽到魏星沉喊她“老婆”,立馬明白意思,刷地伸出手對着莫天賜,親熱道,哎呀你好,我叫陸塵埃。
莫天賜坐在蜉蝣離舞台最近的桌上,看着燈光下抱着吉他唱歌的陸塵埃,抽着煙,是紅雙喜。這是後來她最喜歡的煙。
她手指纖長,指甲沒有跟流行塗得五顏六色,是天生的潔白、圓潤、富有光澤,所以她夾着煙時,純淨而風情。
起初的時候,他並沒有那麼喜歡她的。
他知道,她是他哥們兒的女朋友,他追的女孩不計其數,他從沒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定下過心,女人對他來説,無非是讓生活保持新鮮的添加劑。
但陸塵埃,卻是不一樣的。
莫天賜將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看着台上女生消瘦的側面。
她的眼睛像深幽的潭水,讓人不由自主地沉陷其中。
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想象着沒我的日子/你是怎樣的孤獨
拿着你給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條街/只是沒了你的畫面/我們回不到從前
你會不會忽然地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我會帶着笑臉回首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看看你最近改變/不再去説從前/只是寒暄/對你説一句/只是説一句/好久不見
陸塵埃坐在蜉蝣的台上,彈唱着這首她最熟悉的歌,眼神逐漸縹緲。她已經肯定,他沒有來。就算蜉蝣論壇對她的八卦如何熱火朝天,可他們都已經不再是當初不諳世事的年紀,他不會再因為她的喜好,每天慣例打開論壇翻看。
更何況,當年傷害他的,是她。
想起他那時痛不欲生的眼神,她有些難過。
他現在應該已經忘記了她。或者,當年她決絕地傷害他後,他已經開始恨她。
而如今的她,再也沒有當年追他追得全校皆知的愚勇了。她唱着歌,揚起嘴角,眼前浮現出那時她追他的畫面,那時她真是一腔愚勇啊。
舞會那晚,擺脱莫天賜後,魏星沉特嚴肅地看着她問,你平時就是這麼隨便拉個人冒充男朋友的嗎?
陸塵埃看着他嚴肅的小臉,樂了。她不是隨便的人,其實她注意他很久了。
這事要從開學軍訓説起,她自小在家嬌生慣養,開學軍訓這種事能推就推,但大一軍訓時,她那一直慣着她的爹説,這是學生時代最後一次軍訓,要她必須去體驗一次。
她不得不硬着頭皮跟大家一起開始軍訓,每天沐浴着日光浴,看着自己從一塊巧克力變成漆黑的焦炭。
年齡小時她還不介意,但現在女孩到了愛美的年紀,她一直對自己的膚色耿耿於懷,每天念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天陰黑得早,人黑顯得老”。但要是跟她爹説這些,她爹又會從鼻孔裏冷哼,謬論。
而且她本身是個好強的人,她一直信奉的原則就是,要麼不做,做就要做到最好。既然她選擇了軍訓,就會把它執行得徹底。站軍姿一站個把小時,就算是感到頭暈目眩,她也強迫自己站得比別的姑娘挺直一點。
但畢竟平時吃苦太少,加上身體一時承受不住,有天她跟駱翹一起回寢室的路上,直接暈了。
駱翹當時嚇得花容失色,直喊救命。話音剛落,旁邊籃球場就跑來一個白色身影,二話不説,跟扛一袋麪粉一樣把陸塵埃扛到了肩上,朝醫務室奔去。
那個人,就是魏星沉。
不過魏星沉把陸塵埃丟到醫務室就消失了,後來還是駱翹憑着帥,笑起來就算陰天都能看到陽光燦爛這個特徵找到了他。
陸塵埃本身只是想單純地謝謝救命恩人,但駱翹一指給她看,她立馬兒淪陷了。
就魏星沉那長相,她要特意去跟他説謝謝,她覺得人家准以為她是那些花痴女生,要拿這事跟他套近乎。
特別是軍訓時,圍繞在魏星沉旁邊的女生環肥燕瘦,多如牛毛。
不過她又覺得特別堵,當初魏星沉送她去醫務室時,怎麼就沒低頭多看她一眼,好歹她長得也挺周正的啊。少男少女,血氣方剛什麼的,他就沒對懷裏嬌弱的美女產生點什麼想法?這讓陸塵埃覺得特別氣悶。
之後她不由自主地開始注意他,看着他在班裏喊隊,看着他帶着班裏的男生不動聲色地搬水給體力透支的女生。注意他久了發現這少年真是一個好少年,不但長得對得起人民對得起黨,就連性格也沒話説。最重要的是,不像她跟駱翹一樣仗着自己的美色為非作歹。好幾次她看到有女生跟他獻殷勤,他都一副冷淡疏離的模樣。
她思考很久後,義正詞嚴地對駱翹宣佈,現在不為我美色所動的男子太少了,所以我一定要把他納入麾下。
駱翹笑得特淫蕩地看着她,再冠冕堂皇的藉口,都掩飾不了你對魏星沉的狼子野心。
但説得豪言壯志,她卻一直找不到一個潤物細無聲地接近魏星沉拿下魏星沉的方法。
直到舞會,天時地利人和,她第一次相信天意。雖然後來,她明白天意大多是自作多情而生出的誤會。
但魏星沉顯然不記得她這號人,作為一個有尊嚴的人,她不打算告訴他。
他不記得,那麼她決定就從這一刻開始與他相識。
魏星沉看着眼前的女孩,她不在乎的笑讓他蹙眉,她以前都是這麼隨便拉人做男朋友的嗎?想到這個問題,他突然覺得內心有些不舒服。
陸塵埃卻在他變臉色之前,好驕傲好驕傲地宣佈,你是第一個冒充我男朋友的人啦。
陸塵埃説完怕自己的意圖太明顯,看了看魏星沉靜的臉色,狀似好心又小心翼翼地補充道,你看現在這種情況,為了你和你兄弟的友情,我們以後是不是要默契配合?
魏星沉再次瞪眼前這個像白痴一樣的女生,他真的很想掐死她,她這麼喜歡假扮別人的女朋友嗎?
不過陸塵埃顯然是個不會看臉色的主兒,説完這句話立刻替自己的聰明鼓掌,積極地拿出電話,來,我們交換下電話吧。
魏星沉咬牙切齒,你叫什麼名字?
啊?正沉浸在熱情裏的陸塵埃抬起頭,以為魏星沉也對她產生興趣了,立刻笑嘻嘻,殷勤地答,我陸塵埃,涉外旅遊05班。
我是魏星沉,國際貿易09班,我明天上午兩節課,下課你記得來找我一起吃飯。魏星沉臉臭臭地説道,説完就轉身走了,留下陸塵埃一個人站在原地不明白她這是被人拒絕了呢還是被人接受了。
不過第二天她還是聽話地去找魏星沉了。這下整個系轟動了,打進校以來,魏星沉跟陸塵埃都是永大的風雲人物。
一時間,謠言四起。
不管説是陸塵埃追求魏星沉,還是魏星沉心儀陸塵埃,反正對他倆有企圖的人,頓時一鬨而散,俊男靚女,誰再去湊熱鬧誰是傻子。
不過駱翹一直覺得她跟魏星沉的關係不夠明朗化。她覺得陸塵埃跟魏星沉在一起不清不白。
陸塵埃白她一眼,什麼不清不白,我們倆的關係是合法化的……
合法化的飯友?駱翹打斷她,白她一眼,人家魏星沉都沒承認你,小樣兒你得意什麼。
陸塵埃想來想去,他們的關係好像確實不太明朗。嗯,山人自有妙計。
那天她吃飯前先朝廣播台跑了一趟,將兩人關係光明正大化,這個多容易。學校廣播台一播報,誰還不知道。
誰知那天在餐廳,廣播台還沒播報,便出了一件烏龍。
她跟魏星沉正吃飯,鄰桌來了幾個女生,不知道是沒看到他們還是故意要説給她聽,聲音挺大地開始討論他們。
女生甲:喂,你説魏星沉到底喜歡不喜歡陸塵埃?
女生乙:一看就是倒貼,每次都是陸塵埃去找魏星沉。
女生丙:對,我看他們在一起魏星沉根本不怎麼説話,老是陸塵埃一人在那裏自言自語。
女生甲:肯定仗着自己外部條件,想先佔據有利位置,近水樓台先得月吧。
陸塵埃聽着聽着,臉都綠了。要擱別人身上,這正是跟男方裝可憐,索要正室地位的大好時機啊,躲在暗處的駱翹覺得事先雖然沒知會陸塵埃,但她懂吧。
陸塵埃怎麼知道這是好友駱翹為了助她一臂之力想的陰謀詭計?魏星沉還沒反應過來,她二話不説,噔噔噔地跑上前,一拍桌子,喂,想追魏星沉放馬過來,背後説我是非很爽嗎?嗯?
駱翹看到此幕差點吐血。她咬牙切齒,小樣兒,給你製造機會,你他媽的倒給我製造麻煩來了。
一羣人本身奉駱翹之命來説個是非撮合一下,誰也沒想惹是生非,但看陸塵埃那架勢,斜睨她們的時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霸氣,頓時有些扛不住。
特別剛到飯點,餐廳很多人雖然看似在專心吃飯,其實大多都是豎直了耳朵在聽,或者肆無忌憚地圍觀。
駱翹咬牙切齒正準備無奈現身時,魏星沉已經站在了陸塵埃身後,他拉住陸塵埃的手,轉臉温柔地説,老婆,不要發脾氣,快回去吃飯吧,我把你愛吃的紅燒肉都挑到你碗裏了。
全校知名的魏星沉,不容其他女生近身的魏星沉,此刻卻拉住陸塵埃那個傻大姐説,把自己的紅燒肉都挑給了她。什麼都不用解釋!足以證明一切!
正在怒火中的陸塵埃立馬被魏星沉一句“老婆”收服,這是他第二次喊她老婆,她轉過身傻兮兮地看着魏星沉,説了聲哦,就跟中邪似的被魏星沉拖回位子。
她剛坐回位子,準備吃紅燒肉,學校廣播響了。當那個甜美的聲音播報着當天的新聞和天氣時,陸塵埃突然有些心虛。
她料不到餐廳這一幕,本身還在廣播台點了歌給魏星沉,還留了句特別霸氣的話。
她正在躑躅,魏星沉已經注意到她的情緒,問她,怎麼了?
她,嗯,沒什麼……
説完她低頭快速朝嘴裏扒飯,魏星沉愣了下,接着就聽到廣播裏甜美的女聲,説下面這首“簡單愛”,是涉外導遊班陸塵埃點給她喜歡的男生,她想對他説,你那麼好,所以我要親手給你幸福,別人我不放心。
魏星沉聽到這句話,聯想到剛剛的那一幕,卻又忽然心下一疼。
當初他只是氣陸塵埃的隨便,但直到後來,他才發現,自己為什麼氣,又為什麼會在自己兄弟莫天賜追求她時,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他活了十九年,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從一開始他就想將她據為己有。所以他讓她去找他,希望以緋聞將她綁在自己身邊。
但他沒想到自己一時的疏忽竟然讓她被人説得這麼不堪。
他抬頭看對面的女孩,她好像不介意一樣,依舊皺着眉把飯盒裏的辣椒挑到他的碗裏。
又歉意又心安,她就是這麼迷糊,神經大條。他忽然抬頭摸了摸她的頭。
陸塵埃正對着一隻雞翅奮鬥,抬頭看到魏星沉眼裏流光溢彩的温柔,忽然有些臉紅,是不是剛剛的歌太難聽,或者我的吃相太嚇人?
魏星沉笑了,他説,陸塵埃同學,我好像從來沒有正式問過你,你願不願意做我女朋友?
陸塵埃臉紅得有點可恥。
之後魏星沉不希望有人再説她是非,所以第二天校廣播台基本處於被霸佔狀態,基本首首歌都是魏星沉點給她的,從“遇見”到“心動”再到“我要我們在一起”。
這麼赤裸裸的告白和高調,讓校領導的臉都綠了。
不過藉此,她跟魏星沉這對情侶在校園裏聲名大噪。
曾經所有的甜美,都會成為回憶裏最痛苦的折磨。
一曲將終時,陸塵埃看到台邊的陳爍突然站起身朝側門走去。
接着他帶了一個人進來,那人西裝革履,頭髮一絲不苟,面容俊朗。
從他進來的那一刻,陸塵埃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她不知道自己在唱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彈什麼,她整顆心都在叫囂着一個名字。
魏星沉,魏星沉……
他在桌邊坐下,抬頭望向她的那一刻。她假裝陶醉於歌聲,閉上了眼。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害怕突如其來的眼淚從眼眶掉落,所以緊緊地關上了眼瞼。
他竟然來了,他真的來了。
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説從前/只是寒暄/對你説一句/只是説一句/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魏星沉。
最雲淡風輕的字眼,卻包含我最深厚的問候,和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