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雪白的天花板下,急診室代表急救的紅燈已經亮了一整個晚上。
兩扇緊緊閉合的急救室大門隔絕內外,坐在走廊休息椅上的李洛書雙手微微顫抖,刺骨的寒意正在不斷侵蝕他的身體和腦海,但這些寒意不是從外穿透皮膚進入骨髓,而是從心底一點一點滲出來的。
他腦子裡很亂,眼前血紅血紅的一片,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幼年的時候,父母的死亡,少年的時候,韓家夫妻從樓上摔下,今天,是自己養母和最愛的人……
還有對他恨之入骨的奶奶,最好的朋友黎初晨……
他明明才活了二十六年,卻親眼見到那麼多親人朋友從他眼前離開!
李洛書直愣愣地望著自己不停顫抖的雙手,不停地在心裡問自己,難道,他真的是天煞孤星嗎?難道,他真的進了誰家,誰家就家宅不寧嗎?
難道他真的不可能得到幸福,不可能得到家人嗎?
耳邊又響起年少時,黎初遙對他說的話:以後誰要是說你是天煞孤星,說你命不好,你就吐誰口水!
那時的自己,是多麼高興,終於有一個人告訴自己,自己不是……
可是初遙,初遙……
正當李洛書思緒混亂,快要絕望的時候,手術室的紅燈終於熄滅,那彷彿要關一輩子的門隨之打開,戴著口罩穿著白袍的醫生護士先後出來。
李洛書連忙站起來,迎上去:“醫生,醫生,裡面的病人怎麼樣了?”
醫生的聲音隔著口罩傳出來,帶著一絲沉悶與特有的冷酷:“李先生,病人腹部被捅了四刀,失血過多,但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她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沒有了,一會兒還需要去婦科做清宮手術。”
李洛書踉蹌了一下,向後退了一步,醫生的話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樣,將他完全壓垮了,白色的天花板在他眼前旋轉起來,人的面孔跟著扭曲,門、窗、椅子,世界上的一切,一切的人和事,好像都被捲入了這混沌不清的漩渦之中!
他什麼也看不清了,只知道,又有一個親人離他而去了,雖然那只是一個沒有成形的孩子,卻是他盼望了無數個日夜的孩子……
“李洛書!”疾步而來的黎爸衝過來,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憤怒地質問著,“你答應過我什麼?你這個畜生!我就不該相信你!”
“爸……”
“不要叫我爸,我沒你這個兒子!”黎爸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恨意,“你說要進我們家我就給你進了,你說要脫離關係我就讓你走了!你說你會好好對初遙我也相信了!你說你不會讓你和初遙的事刺激到孩子她媽,我也相信了!可是現在呢,你就是這樣回報我對你的信任!”
“我真是瞎了眼!”憤怒中的黎爸已經失去了理智,他這一生,最疼的兒子早夭了,就剩下老婆和女兒了,一下子就讓眼前這個男人都害了!他恨啊,恨自己從前心軟,恨自己當時怎麼就不死攔著他們!
李洛書一句辯解的話都沒說,他就像一個罪人,垂著頭孤零零地站在那兒,他想說對不起,可是對不起有用嗎?
他想跪下給黎爸磕頭認罪,可是磕頭認罪又有用嗎?
這一刻,他們都想時光倒流,想著這一切都沒發生就好了,想著他不那麼貪婪那麼自私就好了。
一個小時後,為黎媽做手術的醫生也出來了,宣佈了黎媽的情況——高度刺激下引起中風,已經全癱了,而黎媽本來就患有精神病,現在更是連一絲意識都沒有了。
黎爸頹然坐倒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忽然爆發出一聲崩潰的哭聲。李洛書搖搖晃晃地想上前去扶他,卻被他甩開手,低吼著:“你滾!滾!不要再出現在我們家!滾!”
李洛書顫巍巍地收回手,像是一個無主的遊魂一樣,扶著牆壁,一步一步地往外走著……
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現在充滿了悲涼的絕望和深深的恐懼!
他有些窒息地抬起頭,望著醫院走廊上明晃晃的日光燈,那燈圈的光暈裡似乎閃耀出黎初遙秀麗的面孔。
李洛書雙眼通紅地流著淚,死死地盯著那燈,用力在心裡吶喊著、質問著:初遙,初遙,如果這天煞孤星命運的人,真的是我該怎麼辦?
真的是我……該怎麼辦?
我早該離開你,早該離開這個家,一個人活著,我不該奢望那些溫暖,那些愛!我早就該認命了才對啊,我死賴著不走,死賴著你愛我,是在犯罪啊!
我愛你,我想要得到你的愛,就是我的原罪……
而我,早已罪不可恕。
李洛書閉上眼睛,滿臉都是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