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
那天晚上,黎初晨為了保護黎初遙,被要高利貸的人用匕首捅傷了,被送進醫院搶救。醫生說他被捅了兩刀,都在腰腹部,命是搶救回來了,可腰部以下一直沒有知覺。
醫生用遺憾的語氣告訴黎初遙:你弟弟已經確診為神經橫斷,也許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
黎初遙聽到這個消息,全身冰冷,就像掉入一個冰窖一樣,冷得刺痛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直直扎入她心裡。
她疼得整整一個下午沒說話,一個人坐在醫院病房外的長廊上,用力地咬著手指,死死地瞪著前方。
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她簡直恨死自己了!她為了一個男人,一個騙光她所有錢財、感情的男人,把弟弟一個人留在危險的地方自己走了!那晚要不是擺夜宵的老伯收攤晚,想早點兒回家,從小巷子抄近路時發現了昏迷的黎初晨,可能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一想到這裡,黎初遙覺得自己的心都快揪在一起了,疼得沒辦法呼吸,眼淚瘋狂地往下掉著!
如果沒人發現,如果沒人發現,初晨可能、可能真的會一個人死在那冰冷又黑暗的小巷裡,真的會像初晨一樣離開她,再也看不見了!再也!
想到這些,黎初遙死死地捂著臉,哭得無法自已。她恨死自己了!一想到那晚她說的那些絕情的話,就恨不得抽死自己!
黎初遙忽然抬起頭,恨恨地在臉上抽了幾巴掌。
都怪她,都怪她!
初晨那樣出色的人啊!光是站著就美好得像是一道風景的人啊,就這麼被她害廢了呀。
不、不可以,不管怎麼樣,她都要想辦法治好他。一定要想辦法!
黎初遙拼命控制住自己顫抖的手,將自己哭到有些哽咽的喉嚨清了清,拿起手機給認識的朋友打電話,詢問有沒有認識的好醫生或者醫院的時候,醫院的病房裡忽然傳出騷亂的驚叫聲。黎初遙回頭,只聽聲音是從黎初晨病房的方向傳來的,她連忙掛上電話,推開安全出口的門跑出去。
跑過走廊,只見黎初晨的病房門口圍著好幾個彪形大漢,黎初遙瘋狂地跑過去,對著帶頭的光頭吼:“你們幹什麼!”
“姐,你快走!快走啊!”病房裡,黎初晨焦急的聲音傳出來!
黎初遙用力推開堵在病房門口的人衝進去,只見病房裡,兩個男人正拽著黎初晨,往病房外面拖,吊瓶被打倒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針頭還插在黎初晨的手背上,鮮血被針管吸出來,滑過皮管往外滴著。黎初遙瞪大雙眼,尖叫一聲瘋狂地衝過去,推開拖著黎初晨的兩個人:“你放開他!放開!放開啊!”
“幹什麼!來找你還錢啊。”
黎初遙緊緊把黎初晨抱在懷裡,抬手扯掉黎初晨手上的針管,用手指緊緊地按住傷口,她已經有點兒崩潰了:“我昨天晚上說過了!韓子墨的債務和我沒關係!你們要找找他去,再這樣我報警了。”
要債的光頭明顯不信:“和你無關?你不是他老婆嗎?”
黎初遙瘋狂地喊道:“我不是他老婆!我沒和他結婚!”
“沒結婚?當初韓子墨見人就說你是他老婆!你還說沒結婚!我信嗎!我告訴你,你今天要不還錢,要不把韓子墨找出來,不然我弄死你。”
“你們弄死我也沒用,我真沒錢。”
“沒錢?你弟弟不是還在住院嗎?住院的錢哪裡來的?既然沒錢,那醫院也不用住了!”光頭老大一揮手,兩個打手又往黎初晨身上撲去。
黎初遙要瘋了,使勁兒地和那兩個大男人拉扯著:“你們幹什麼!放開他!放開!”
黎初晨剛做完手術,臉色蒼白,腰部的傷口在拉扯中似乎裂開了。他緊緊地皺著眉頭,不讓自己疼得叫出聲,雙腿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可雙手還是不停地幫黎初遙擋住大部分攻擊。
“住手啊!住手!”黎初遙大喊著,可是沒有人理她,也沒有人幫助她,她感覺到黎初晨正被一點點地從她懷裡拖出去,沿著破碎的玻璃路拖出病房,拖到走廊上,被那些好事的人圍觀。
她不要,不要這樣!不要再傷害他了!
黎初遙忽然放開死死抱住黎初晨的手,快速地爬到光頭的腿邊跪了下來:“大哥,大哥你別這樣,你要錢嘛,公司真的還有錢,你容我緩兩天,我把工地上的材料還有機器賣了,錢都給你好不好,那也有好幾百萬的!我都給你!你別傷害我弟弟了,求你了大哥。”
“姐!你起來!你幹什麼呀?”黎初晨半躺在地上心疼地看著這一幕!他忽然伸手,一把握緊地上的玻璃碎片,拿起來對著抓著他的人瘋狂紮下去,由於碎片四面都有尖銳的刀口,他扎別人的時候,自己的手也被狠狠戳穿,鮮紅的血灑了一地,被刺到的人尖叫著放開了手。黎初晨對著他們的手和腿,連著紮了十幾下,玻璃碎片深深地割進了他的手心,他抬起雙眼,平日裡像春水一般溫柔的眼睛裡,都是同歸於盡的狠決!嚇得抓著他的兩個人連連後退。
黎初晨死死地瞪著光頭老大,光頭老大心裡一驚,這小子的眼神他混江湖的太懂了,這是要和他玩命了!
他心裡有點兒毛,可這麼多小弟在這裡,他也不能後退。
“媽的!一個躺地上的廢物你們怕什麼!”光頭老大一腳踢開黎初遙,走上前去想踹黎初晨。
“住手!”黎初遙站起來想攔住他,卻見他揚起手,一個巴掌就要扇過來,黎初遙別過頭,緊緊閉著眼睛。可奇怪的是,等了好一會兒,預料中的疼痛卻沒如期傳來。她睜開眼睛,只見一個穿著一身得體黑西裝的男人,握住了光頭老大的手:“熊光頭,你這樣好像太難看了吧。”
“哎呀,是單老闆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髒了您的眼睛,我收拾賴賬的呢。”光頭老大指著黎初遙姐弟說。
單老闆低頭瞄了一眼黎初遙,挑眉道:“熊光頭,今天給我一個面子怎麼樣?”
“單老闆,您的面子我能不給嘛。”光頭老大一揮手,讓手下的兄弟們撤,他瞪著黎初遙道,“今天算你運氣好,有單老闆給你出頭,哼,老子明天再找你。”
黎初遙鬆了口氣,馬上爬到初晨身邊蹲了下來,拉起他的左手,只見已經血肉模糊,整塊玻璃碎片已經被他的力氣捏碎,一小片一小片地扎進肉裡,黎初遙看著都疼得直皺眉頭。她用力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她必須使勁兒憋著才能不哭出來。
“姐,我沒事,不疼。”黎初晨小聲在她耳邊說。
“騙人,你當你是木頭啊!從小就這樣,你這雙手,是不想要了!你看你,割了多少疤痕在上面!”黎初遙含著眼淚,一邊唸叨一邊為他把大的玻璃片拔出來。
黎初晨好像一點兒也不知道疼一樣,任由她弄著,抬頭,看著和他靠得很近的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心疼地說:“姐,你的臉傷了。”
“這點兒傷,能和你比嗎?”
“我沒事。”黎初晨不在乎地笑笑。
“喂,你們不應該謝謝我嗎?”站在一邊的單老闆對於他們姐弟倆的無視很不滿,忍不住出聲提醒。
黎初遙這時才緩緩抬頭,清冷的雙眼望著面前這個西裝革履、頭髮一絲不亂的男人,語氣不敬地說:“單依安,別在我面前裝好人,一點兒也不像。”
單依安笑了,咧著嘴角,笑得特別邪惡:“黎初遙,你別每次見到我都這麼兇。”
“要幸災樂禍的話請滾遠一點兒。”黎初遙站起身來,叫來護士把黎初晨扶上床,又幫他包紮手上的傷口。
“你覺得我是那種會浪費時間幸災樂禍的人嗎?”單依安摸著下巴問。
“你當然不是,不管你想和我談什麼生意,都給我出去等著,我現在沒空。”她要看著護士幫黎初晨包紮好才能放心。
“你怎麼知道我要找你談生意?”
黎初遙抬手,看了看手錶道:“十五分鐘,你在我面前已經站了十五分鐘,對於你這種人來說,十五分鐘可以創造巨大的經濟效益,你根本不屑拿這十五分鐘來看我笑話,除非在我身上有著比這些效益更可觀的價值。”
黎初遙對這個男人還是有一點兒瞭解的,他是她前任未婚夫韓子墨家的商業對頭。S市地產業的兩大龍頭,一個是韓家,一個就是單家。她還沒畢業的時候,單依安就來拉攏過她,但當時她被愛情迷住了雙眼,義無反顧地進了韓氏企業,韓子墨接手韓氏後,大事小事都讓她做主,而她曾經為了韓家,和單依安在商場上較量過幾次,搶了他不少生意。
比起什麼都不懂的二世主韓子墨,單依安簡直是另外一種。他高中畢業就拒絕上大學,直接進入家族企業,他說比起無用的知識,他更看重的是實戰經驗,更喜歡的是社會這所大學。
“呵呵呵呵呵……”單依安輕聲笑起來,聲音裡帶著愉悅,狹長幽暗的雙眼,貪婪地緊緊盯著黎初遙,“我真是佩服韓子墨,他居然可以蠢成這樣,為了兩千萬就拋棄你,哈哈哈哈,你可比兩千萬值錢多了。”
“認識這麼久,這是我唯一聽到你說的人話。”黎初遙淡淡地說。
“那麼我在樓下的花園恭候大駕啦。”單依安說完,彎腰,行了個標準的紳士禮。
黎初遙對黎初晨微微點頭,轉身退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