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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候鳥,離別之後還能不能再見?

裴尚軒與韓以晨第一次單獨説話時,他聽到心如擂鼓的聲音。急切跳動的心臟,似乎迫不及待想要衝出喉嚨口。

女孩微笑着,彷彿吹醒大地的春風,和煦動人。韓以晨側着頭聆聽校園外喧囂的聲音,慢悠悠開口説道:“真是一個很噪雜的世界呢。”

裴尚軒保持沉默,看上去很酷。若是黎璃在場,保準會大笑他在裝模作樣掩飾自己的手足無措。幸好韓以晨和他沒這麼熟悉,只覺得他是個很有性格的男生。

“裴尚軒,我喜歡你。”女孩大大方方坦白,不像一般女生遞張生日賀卡給他都扭扭捏捏磨蹭半天。

他幸福得幾乎要暈過去了,嘴唇動了動,卻吐不出什麼像樣的句子。愣了半天裴尚軒才粗聲粗氣説了一句:“這種事,應該男生先開口才對。”

韓以晨未語先笑,撲閃着長長的睫毛,“那,你喜不喜歡我?”

他失神地看着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學電視劇裏的樣子,湊過身親了親她的臉頰。在放學後寂靜的後操場,輕柔如羽毛的親吻美好的就像童話故事。

“你,喜不喜歡我?”她追問道。

十五歲不到的少年突然用力握住少女纖瘦的肩膀,拽向自己稚嫩的懷抱。他狠狠捉住她的嘴唇,肆意吮吸。

“你説,我喜不喜歡你?”裴尚軒氣勢洶洶質問。

韓以晨用手背擦擦嘴唇,眨着眼語氣輕柔道:“裴尚軒,我要聽你親口説。”

這是屬於漂亮女孩的自信,她瞭解自己的優勢所在,且能善加利用。他仰起好看的臉,望着教學樓頂端的旗杆飛快説道:“我喜歡你,韓以晨。”

她粲然一笑,紅顏如花。裴尚軒和韓以晨開始了交往。

四月某個清晨,薄霧裊繞靜悄悄的校園,早起的鳥兒吃到了蟲子歡快地鳴唱。裴尚軒拍着黎璃的肩膀對她説:“我希望你和韓以晨做朋友。”

她深深凝視一臉嚴肅的俊俏少年,在心裏長長嘆了口氣。有些事情黎璃猜中了開頭,也預測到了結局。他果然有了喜歡的人,並且非同一般的漂亮。

昨晚的露水還未蒸發殆盡,在剛冒出頭的嫩綠草葉上閃閃滾動着,這是一個清新的讓人感覺不到殘酷的早晨。

黎璃曾經對小舅舅抱怨:“我怎麼知道哪些人不可能喜歡我?”當時她的確不懂,但此刻隱約明白了一個道理:不可能喜歡自己,這個事實讓人心碎。

她點了點頭,淡淡應了一聲:“好。”

黎璃成為了韓以晨的朋友。因為她的介入和裴尚軒的號召力,班級裏兩個陣營的力量對比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原先保持中立或是被吳麗娜她們硬拖着針對韓以晨的女生倒戈相向了,韓以晨的朋友圈子一下子擴大了很多。

走出校門以後,黎璃常常目睹裴尚軒牽起韓以晨的手,熙熙攘攘的人羣中這一對組合非常顯眼。她在後面幾步之外,不緊不慢踱回家。

那些嬉嬉鬧鬧一同回家的愉悦時光,漸漸沾上了歲月的塵埃。懷念,但已隨風而逝。

裴尚軒退出了校合唱隊,一方面是他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另一方面是他正處在變聲時期最難聽的階段,打定主意少説話為妙。

黎璃最先察覺他的異常,平時上課廢話多得讓人想給他嘴巴貼膠布的少年,破天荒在班會課上被李鳳竹當眾表揚為遵守紀律有進步,讓同學們跌破了眼鏡。

她吃完飯,藉口散步有利消化蹭到裴尚軒家門口,在窗下大聲叫他的名字。他捧着飯碗探頭出來,指指自己的碗示意她稍等片刻。

黎璃等了五分鐘,樓梯燈亮了,一會兒他打開門出來。他朝她抬抬下巴,仍然不説話。

“喂,變聲而已,你有必要弄得這麼緊張嗎?”男孩子的變聲期是段尷尬時光,沒心沒肺的少男少女常常在聽到同伴發出的怪聲時鬨堂大笑,讓本就難堪的人更無措。

他摸摸她的馬尾辮,粗嘎着聲音説道:“不是為這個。”他的嗓音有些怪異,好像在粗糲的沙皮上抹滾打爬了一圈似的。

她仰着頭,眯起眼樂呵呵笑得興高采烈,他能讀出和其他人的不同。“笨蛋,等到大家重視你説的話勝過其他,不管你的聲音變成什麼樣,沒有人會在乎。”

裴尚軒沒有完全理解她的意思,但明白了一件事:黎璃在安慰自己不要在意。奇怪的是,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就好了起來。

“你有沒有笑話過我?”他不放心地追問。

黎璃狡黠一笑,揮揮手轉身:“我散步時間到了,回家了,bye。”

“喂,丫頭,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裴尚軒叫了起來,全然不顧古怪的聲音會不會丟人現眼。

她回過頭,粲然一笑。“不笑你,我豈不是很虧本?”

少年站在原地跺腳抱怨,指責她這個朋友做得相當過分。他忘了探究,為何黎璃只説了一句話,自己便走出了陰影?

升上三年級,裴尚軒準備向李鳳竹提出換座位的申請。在剛過去的那個暑假,他和韓以晨經常去游泳,感情突飛猛進如膠似漆。

在去辦公室找班主任之前,裴尚軒向黎璃徵求了意見。畢竟他們是好朋友,遇到上課開小差被老師逮住回答問題這種尷尬場合,她總是不遺餘力幫忙度過難關。

她有一種被人拋棄的奇怪感覺,頗為滑稽。黎璃無所謂地笑笑,假裝不在意地説:“謝天謝地,我總算能夠擺脱你這個笨蛋了!”

神采飛揚的少年彎下腰,揉亂她的短髮。暑假裏她剪掉留了很久的長髮,剪了一個清爽的童花頭,這個髮型比她過去細長的馬尾辮好看。返校時他大驚小怪按着她的腦袋轉過來轉過去研究半天,奇怪以往死活不肯改髮型的黎璃居然會下了狠心剪掉一頭長髮。她嘿嘿笑着不説話,裴尚軒永遠不會了解她剪頭髮的用意何在。

她看到電視劇裏的女孩失戀之後通常會作的事就是去剪頭髮,似乎在髮型師靈巧的剪子下,不單是三千煩惱絲一併包括那些傷心,統統離自身而去。

黎璃並非失戀,而是她的眷戀成了破碎的肥皂泡。曾經五光十色,最終逃不過崩裂的命運。

裴尚軒亂七八糟嚷着黎璃嘴巴太壞,她仰起頭看着他,目光深遠哀慼。眼睛不會説謊,泄露了秘密,她捨不得身邊沒有他。微微一怔,他下意識放開摧殘她短髮的手。怪異的情緒滑過心房,令少年他措手不及。

“假如沒有韓以晨,你想不想換座位?”手指絞着衣角,黎璃忐忑不安。

裴尚軒搖了搖頭,若不是韓以晨撒嬌説想和他更接近,他壓根沒想過這件事。他習慣了每節課從瞌睡中醒來枕着手臂看她認真地抄寫筆記,黎璃戴眼鏡的樣子看久了也就不再覺得醜;他習慣了被她揪着耳朵罵“笨蛋”,被她批評整天吃喝玩樂不求上進,他明白黎璃嘴巴刻薄實際上真正在關心自己;他習慣了她雲深霧罩高深莫測的話語,雖然囿於理解力還是不太明白。

“你去的話,成功幾率不會很高。你和韓以晨交往的事情全校都在傳流言,你以為李老師會放任你們公開發展?説你笨,果然不動腦子。”黎璃恢復常態,毫不留情揶揄。“我替你去説,讓你欠我一個人情。”

“我才不要咧!”裴尚軒不滿黎璃一切盡在掌握的態度,“我自己能搞定。”

他在辦公室門前停下腳步,心裏忽然説不出的難受,好像骨肉分離生生的痛。遲疑了兩分鐘,他毅然決然轉身離開。回到教室,裴尚軒走到韓以晨面前,神色自若地撒謊:“李老師拒絕了,對不起。”

韓以晨難掩失望之色,心有不甘問道:“你怎麼對李老師説得?還有,老師為什麼不同意啊?”

他不耐煩翻了個白眼,雙手插着褲袋坐上韓以晨的課桌,向她俯下身。“你問這麼多幹嗎,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反正李老師早就看我不順眼了。”

“那麼,讓黎璃去説呢?如果説你影響她上課聽講,李老師肯定會同意。”她仰着秀麗的小臉,雙手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尚軒,我想你坐在我附近嘛。”

他轉過頭,視線在剛回到教室的黎璃身上轉了一圈。“我們還是低調一點好。”上課鈴打響,他走向自己的座位。

“喂,黎璃,看來你甩不掉我這個笨蛋了。”裴尚軒輕輕鬆鬆笑着,搶過她的物理課本。“物理書我沒帶,你借我看。”

謝頂的物理老師走進教室,黎璃不方便和他上演書本爭奪戰,狠狠瞪了裴尚軒一眼。雖説是兇巴巴的樣子,但眼眸中柔和的光芒卻暗示了她內心的愉快。

真好,裴尚軒不會離開了。

電視台引進了一部日本動畫片《聖鬥士星矢》,全校頓時颳起了一股聖鬥士的旋風。黎璃和大家一樣沉迷於此,一有空閒時間不是翻看漫畫就是趴在桌上刻聖衣,體育課八百米測試之前也要大吼一句“燃燒吧,小宇宙”。

黎璃不擅長手工勞作,即使和其他人一樣努力,她都沒能刻完一張完整的黃金聖鬥士的聖衣刻紙。裴尚軒難得找到自己能完全勝過黎璃的地方,每次刻完一張都會得意洋洋向她展示成果。他買了一套黃金聖衣的刻紙,打算刻完後送給韓以晨作為禮物。

黎璃喜歡水瓶座聖鬥士卡妙,即便刻壞了好幾張,她仍屢戰屢敗誓要成功為止。裴尚軒當面嘲笑她笨手笨腳,黎璃卻在某一天翻開筆記本時發現了一張精心琢刻的水瓶星座黃金聖衣。

她撕了一張白紙,在上面寫下“是不是你送的?”,推給同桌的他。

他很快將白紙推回給她,在她的問題下面寫了一個很大的“No”。黎璃在心底偷偷笑,她根本沒説送了什麼,裴尚軒的答覆等同於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一整天都很開心,好心情延續到晚上去繼父家吃飯見到柳千仁時嘎然而止。自從二月份黎美晴和柳之賢結婚,她和柳千仁照面的機會屈指可數。不知是她挑選的時機湊巧還是柳千仁不想見她刻意迴避,每次黎璃去柳家拜訪千仁總是不在,要不是和同學出去玩,要不就是去了自己母親那裏。

他説過討厭她,把對黎美晴的厭惡一併轉嫁給了黎璃。她記得那天在他眼睛裏看到的憎恨,強烈而刻骨。

黎璃始終不明白柳千仁的牴觸情緒從何而來,父母再婚是他們自己的事,像他這樣帶有敵意的兒女還真少見。幾年前黎國強對心理學感興趣,家裏擺着一本弗洛伊德《夢的解析》,是星期天帶着黎璃從文廟淘來的舊書。他翻了幾頁隨手丟在一邊,倒是她從頭看到了底。她猜想柳千仁或許是戀母情結作祟,不過只敢自己私下裏隨便想想,絕沒有膽量向他求證。

開飯前黎璃坐在客廳地板上,趴在茶几上寫作業。初三面臨着升學考,各科老師從一開學就加快了授課進度,務求騰出下半學期的時間給學生進行全面複習,因此她每天都有很多功課要做。

柳之賢從廚房端着菜經過她面前,過意不去抱歉飯桌太小不能讓她舒服地寫作業,同時建議她不妨去千仁哥哥的房間裏做。

她嚇了一跳,連忙表示這樣就很好了。對於黎璃,最恐怖的事情莫過於和柳千仁單獨相處。除了裴尚軒,沒有人知道千仁對她們母女的厭惡,大家只是覺得這個很漂亮的少年過於冷淡,不喜歡浪費口舌。

柳千仁從自己房間出來,走到茶几前倒水喝。見狀,黎璃把書本稍稍移開幾許,以免他倒水的時候濺濕了作業本。

他壞心地勾起淺笑,手腕一轉水杯略略傾斜,一道水柱頓時從杯口傾瀉而下打濕了她的本子,水漬立刻就花了一大片她剛做完的題目。

“幼稚。”黎璃抬起頭,冷靜地看着漂亮男孩。

柳千仁滿不在乎聳了聳肩膀,“不好意思妹妹,我一時失手。”噙着挑剔刺眼的笑容,他挺不屑的接着評價:“你戴眼鏡的樣子,真難看。”

“好看難看,與閣下無關吧。”黎璃抖落作業本上的水,動手整理茶几上的課本。柳千仁目光閃爍,捧着水杯在沙發上落座,隨手翻開她的筆記本。

“水瓶座聖衣,嗯?”纖長白皙的手指夾起剪紙,他挑着眉看了看黎璃,“你喜歡?”

她左右為難,照自己的推測柳千仁的問題絕對是個陷阱。若是回答“喜歡”,他肯定會毫不猶豫撕掉;若是回答“不喜歡”,他也會説着“不喜歡就撕掉好了”並付諸行動。總之,這個少年不會讓自己好過。

黎璃伸長手臂,索性跳過他的問題直接要求他放手:“還給我,這是我的東西。”

冷酷笑痕浮現於嘴角,柳千仁突然收攏手掌,在黎璃的驚呼聲中把紅色的剪紙揉成了一團。她憤怒了,氣得渾身發抖,想也不想一個巴掌甩上他的俊臉。

“黎璃,你幹什麼!”端着碗筷走出廚房的黎美晴恰好目睹這一幕,厲聲喝斥女兒大膽的行為。

柳千仁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臉頰,冰寒的眸子緊緊盯着眼前怒髮衝冠的女孩。黎美晴衝過來戳着黎璃的腦門要她趕快道歉,她倔強地抿緊嘴唇一聲不吭。

煩躁焦灼的感覺突然奔襲心臟,方才挨她耳光時他光顧着震驚,到此刻仍然不敢置信她會動手打人。看來這張沒什麼分量的刻紙對於她的意義非同小可。

柳千仁半垂下頭,頰旁柔軟的髮絲遮住了表情,他和她的關係在交集的最初就已註定——以惡魔的姿態出現於她的生活中。

黎璃毫不理會母親的絮絮叨叨,一聲不吭收拾了書包起身告辭。柳之賢不明就裏,手足無措看了看保持沉默的兒子,又看了看態度堅決的黎璃,萬般無奈下只得提醒她回去的路上要注意安全。

她“蹬蹬蹬”一口氣跑下樓梯,拼命忍耐的眼淚掉了下來,黎璃蹲下身一屁股坐在樓梯上倚靠着牆壁傷心哭泣。

那是卡妙的黃金聖衣,是裴尚軒送給自己的禮物啊!她越想越難受,把腦袋埋在臂彎裏不肯抬起來。

從樓上下來的腳步聲停在她旁邊,黎璃往裏側挪了挪身子以便讓對方經過,但這個人的目標顯然是她,停在她身邊一動不動。

黎璃抬起了頭,出現在視野中的陰鬱少年嚇了她一大跳。她迅速拎起書包從地上爬起來,踩着樓梯飛快往下衝。

柳千仁很快追上了她,攔在黎璃身前。她朝左一步,他也順勢移向左側;她往右想繞過去,他又堵在前面,擺明了不打算放她過關。

“你不服氣是不是?”眼看躲不過,黎璃豁出去了,挺起胸膛抬高下巴大聲説道:“我讓你打回一巴掌好了。”

路燈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柳千仁不聲不響站在她面前。黎璃沒戴眼鏡,看不清背光的他是什麼神情。

“打女人,這是野蠻人才乾的事。”他走前一步,拉近與她之間的距離。“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媽媽?”

黎璃頓住想要後退的腳步,靜待下文。柳千仁見自己的話語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微勾着嘴角笑了起來。他的漂亮本已偏向陰柔,詭異的微笑更讓人覺得妖豔不似凡人,她莫名其妙就聯想到了《聊齋》裏的狐仙鬼怪,噤若寒蟬。

“我的父母因為你媽離婚了,這就是理由。”他雲淡風輕説出了真相,刻骨的憎厭埋藏在看似平淡的聲音下面。

黎璃明顯被這個事實打擊到了,她一直以為柳之賢離婚後才認識了黎美晴,萬料不到竟是母親介入破壞了他人的家庭。她看着漂亮的男孩,深感抱歉。

“對不起,我……”黎璃誠心誠意為母親做了不光彩的“第三者”道歉。難怪柳千仁這麼討厭她們母女,易地而處她也不會給人好臉色看。

黎美晴是黎美晴,她的所作所為和黎璃沒關係,柳千仁非常清楚這一點。他本不想遷怒於黎璃,可第一次見面時這個女孩表現出的順從與欣喜讓他火冒三丈,不甘心只有自己一個人承受折磨。

他伸出手,將沒有防備一門心思道歉的女孩拉到身前。“黎璃,你媽欠我的,就由你來償還吧。”他滿懷怨恨地宣言,同時將手探入她的襯衣下襬。

黎璃剎那僵立,少年手掌經過的部位燃起了陌生的高熱,當他的手覆住胸前微微隆起的女性象徵,羞恥感籠罩了少女全身。她用盡氣力推開柳千仁,單手揪緊胸口的衣服,滿臉通紅。

柳千仁面色陰晴不定,他的本意是個惡劣的玩笑,可掌心觸摸到的柔軟身軀令他欲罷不能。她是個才發育的黃毛丫頭,班級裏隨便哪個女生都能把黎璃比到跳黃浦江去,偏偏是這具還沒有成熟曲線的身體讓他的下腹部湧起了熱流。

“我警告你,別在我眼前出現。”撂下陰狠的威脅,柳千仁轉身走向居住的樓宇。

黎璃如蒙大赦,拔腿飛奔而去。她沒看見他轉過身,眼神複雜凝視着自己的背影。

秋風起,北雁南飛,上海成為候鳥一年一度遷移的過境之地。裴尚軒迷上了看鳥,他對黎璃感慨遷徙是鳥類最奇妙的一種生活習性。

“飛越幾千公里,它們是怎麼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他手搭涼蓬,仰首望着城市上空飛過的鳥羣,“快看,黎璃,快來看,人字形的雁羣。”

黎璃忙不迭抬頭望天,果然看到小學時書本上讀到過得“排成人字形”的大雁飛過了天空。

裴尚軒意猶未盡,回頭看着黎璃:“星期天我們去南匯玩,聽説那裏的濕地有很多候鳥落腳。”

“我才不做你和韓以晨的電燈泡呢。”她一口回絕,莫名情緒抑鬱。

“以晨不喜歡鳥,她説長羽毛尖嘴巴的東西都很可怕。我們從菜場經過,她看到老母雞都會尖叫。”裴尚軒抱怨不已,“你比她勇敢多了。”

可惜勇敢的女孩你不喜歡。黎璃在心中輕蔑冷哼。裴尚軒或許永無機會明瞭她的勇敢全來源於他,十四歲生日那天他如此要求。他説過的話,好像在她心裏裝上了一部留聲機,不會隨着年華流逝而蒼老。

裴尚軒習慣性揉她的短髮,冷峻少年在她面前卸下偽裝的酷哥面具,即使被她罵做“笨蛋”也不會生氣動怒。他的聲音經過變聲期後轉為磁性好聽的男中音,黎璃常取笑他光憑聲音也能迷倒一片女生了。現在他正用這把迷惑人的聲線央求她陪自己去南匯看望經過上海的候鳥,他説:“你就不想看看嘛,也許明年還能再見,也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我沒事幹嗎要和一隻鳥再見啊?黎璃覺得裴尚軒有些走火入魔了,剛想開口嘲諷他是“為賦新詞強説愁”,卻突然聯想到有一天自己和他也將不可避免面臨分離,就像候鳥離開棲息之地開始漫長的旅程,誰都不知道能不能如期歸來。

“好,就當作陪你這個笨蛋去秋遊。”最終從她嘴裏説出來的話,變成了這樣。

星期天秋高氣爽陽光明媚,黎璃和裴尚軒坐車到人民廣場換了去南匯的班車。車行緩慢,外灘這一段路堵車厲害,裴尚軒枕着黎璃的肩膀沉沉睡去。

她享受着與他難得的肢體接觸,俊秀的少年是她十五年人生中最好的朋友,但他不可能喜歡她。

汽車開上斜拉索架構的南浦大橋,開發浦東的決策讓黃浦江另一邊的土地成為全世界關注的焦點。原先荒蕪的農田翻新成寬闊的大道,低矮平房變成了高樓廣廈,橫跨浦江兩岸的南浦大橋也在去年十一月建成通車了,這個城市日新月異發展迅猛,黎璃覺得自己的時間也被帶動着飛快流逝。

她推醒裴尚軒,第一次認真問他初中畢業後有何打算。“你準備讀高中嗎?”

裴尚軒打了個哈欠,透過車窗望着遠處濛濛的黃浦江水,他頗有自知之明地笑笑:“黎璃,我的成績絕對進不了高中。”

“我替你補習,你裴尚軒又不是真的笨蛋。”聽他的口吻是決心放棄繼續升學了,黎璃一陣難過。

他注視她半晌,用非比尋常的認真眼神。“黎璃,我對讀書考大學沒有興趣,別浪費你自己的時間來幫我。”他緩緩開口,隱約帶有留戀之意,“以後你會習慣,另一個人做你的同桌。”

黎璃看到了現實,裴尚軒和她不在同一個世界。

彷彿候鳥過境,只是短暫居留。

他們在南匯轉了半天車,好不容易來到傳説中的濕地灘塗,如願以償見到一大羣過境候鳥飛翔降落的美景。裴尚軒滿懷感動望着前方振翅翱翔的鳥羣,而黎璃看着他。

他是候鳥,離別之後她期待再見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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