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穆合氏倒塌了中流砥柱,但是大夏皇室的田獵大會卻仍舊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真煌地處紅川平原,赤水一代河道縱橫,一望無際,平原坦蕩,廣極百里,確確實實是個打獵跑馬的好地方。星月覆蓋之下,廣闊的雪原上篝火處處,將綿延數里的營地照的一片火紅。天公作美,今夜無風無雪,氣溫回升,上萬大夏權貴們分散在圍場之上,烤肉跑馬,射箭比刀,飲酒起舞,熱鬧非凡。衝耳所聞,全是拖著長長尾音的夏地長調和草琴之聲,鼻尖嗅到的則是炮製野味的四溢幽香。
楚喬披著一身潔白似雪的大裘,穿著白色的小靴子,騎在戰馬上,長髮被簡單的束起,戴著雪貂帽子,只露出一張精緻的小臉,雙眼在燈火輝煌的夜色中好似璀璨的星子,明亮動人。
燕洵回過頭來,目光淡淡的在楚喬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後笑著說道:“阿楚也長大了。”
少女眉梢一挑,皺著眉頭看向燕洵:“你比我大多少?少在我面前裝老頭子。”
燕洵聞言哈哈一笑,正要說話,突然只聽馬蹄聲迅速逼近,抬頭看去,趙嵩一身松綠錦緞披風,風馳電掣的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喊道:“阿楚阿楚!”
燕洵眉頭一皺,聲音多少帶了絲惱火:“他怎麼這麼叫你?”
楚喬輕哼:“還不是跟你學的。”
趙嵩帶著二十多個下人一陣風一樣的跑過來,笑眯眯的迎上前:“你們也在啊。”
“篝火晚宴,所有人都在。”
燕洵聲音仍舊是溫和的,但是語氣卻有一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楚喬疑惑的轉頭向他看去,眉頭輕輕的皺起,好在趙嵩沒什麼感覺,一個勁的上下打量著楚喬,說道:“阿楚,你怎麼沒穿我送你的雪皮襖,不暖和嗎?”
楚喬點了點頭,笑容溫暖的說道:“很暖和,我是看今晚不太冷,就沒穿。”
“哦,”趙嵩恍然大悟,頻頻點頭,讚美的說道:“不過你穿這件大裘也好看。”
“我聽阿精說,下面正在鬥馬比箭,十三殿下怎麼不下去看熱鬧。”
燕洵突然在一旁開口說道,趙嵩一愣,臉上頓時有些發紅,他怎能說自己是看到楚喬後急忙放下比試跑上來呢?支支吾吾了半天說道:“那些,也沒什麼意思,我玩膩了,還不如站在這裡看一看這萬里冰封的美景,所以上來歇一歇。”
“是嗎?”燕洵突然笑道:“那真不巧,我們正想下去湊湊熱鬧呢,原本還想叫十三殿下一起去,現在看來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啊?”趙嵩一愣,眼睛頓時瞪得老大,張口結舌的對楚喬說:“你們也要下去啊?”
楚喬心下惱怒,偷偷在袖子下拽了拽燕洵的袖口。誰知男人卻反手一握,就將楚喬的手掌緊緊握住,另一手拉著馬韁,笑著說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擾十三殿下清靜了。”
說罷,拉著楚喬就策馬而去。
“喂!喂!”趙嵩在後面大叫兩聲,卻只能看著兩人絕塵而去。
“你幹什麼?”剛一下馬,楚喬就摔開燕洵的手,怒聲說道。
燕洵也不說話,抿著嘴角瞅著她,那模樣竟有些得意洋洋的喜悅。楚喬看著看著,一腔怒火也就漸漸消了下去。
算了,他也好久沒這樣孩子氣的開心過了。
女孩子嘆了口氣,無奈的跟在了後面。
這時,清脆的馬蹄聲又再響起,楚喬和燕洵同時一愣,齊齊回過頭去,只見趙嵩帶著一票人大老遠的跑了上來,故作驚訝的說道:“哎呀,你們也在這啊?上面風大,我想下來烤烤火,既然遇上了,就一起走吧。”
即便以燕洵的好風度,也不由得面色發黑。楚喬更是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趙嵩顯然也知道自己這個理由太過牽強,嘿嘿了兩聲,就跑上前來,給兩人充當導遊領路。
偌大的營地此刻已陷入了一片歡聲笑語之中,篝火處處,肉香四溢,三人行走在人群之中,身後跟著幾名親隨,並不顯得如何顯眼。
突然,只聽遠處一處人聲鼎沸,走近一看,竟是二十多名彪形大漢脫了上衣光著膀子在雪地裡抓對摔跤,一邊摔一邊大聲的吆喝著。一名一身火紅騎馬裝披著紅裘大衣的少女騎在馬上,面容嬌媚,身姿綽約,嗖嗖嗖三隻利箭離弦,全都射在百米外的靶心之上。
圍觀的人群之中,頓時爆出轟然的叫好聲,少女放下弓弩,得意洋洋的環視一週。突然身軀如同彈丸般從馬上翻騰而起,一腳踩在一名大漢的肩膀上,甩開手裡的鞭子,嗖嗖抽在其他大漢的背上,大笑道:“我跟他一夥,你們一起上!”
“扎瑪?”楚喬眉心頓時緊緊蹙起,轉頭看向燕洵。
多年的默契讓燕洵迅速瞭解到她在擔心什麼,點了點頭,兩人同時轉身離去。
“站住!”
一聲嬌喝突然從上空傳來!紅色的鞭影靈蛇般吞吐,轉瞬就閃到眼前。楚喬手疾眼快,一把緊緊的抓住鞭子,反手幾下就纏在手臂上,兩端頓時同時發力,將細長的鞭子拽的筆直!
“剛來就打算走,燕世子,你是屬烏龜的嗎?”
少女身子一躍,就跳到地上,眾人頓時讓出一條路來,各家氏族子弟們無不暗暗地幸災樂禍,帶著看熱鬧的興奮勁大聲鬨笑,西北巴圖哈家族和燕北燕氏一脈歷來就是仇敵,這少女是老巴圖最寵愛的女兒,在西北的地位比扎魯世子還要高,向來專橫跋扈,現在由她對上家破人亡的燕北世子,真不知道會撞出什麼樣的火花來。
“扎瑪,”燕洵轉過身來,面色淡淡,語氣平靜說道:“好久不見了。”
“是啊,”扎瑪得意洋洋的一笑:“自從燕北一脈死絕了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你了,聽說你在帝都聖金宮裡龜縮不出,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到燕世子了,今天還真是老天作美,讓我又見到昔日威震北疆的燕家後人。”
“扎瑪!你說話注意點!”趙嵩突然上前一步,沉聲說道:“大庭廣眾之下,一個女孩子講話這麼刻薄,老巴圖就是這麼教導你的嗎?”
“我父親如何教導我還輪不到你來管!別以為有魏閥給你撐腰就敢跟我大呼小叫!”
“妹妹,有人欺負你嗎?”粗壯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扎魯大步走上前來,像是一座小山一樣,真的很難讓人相信他和扎瑪竟是一母所生。
“沒有,”扎瑪大聲說道:“就憑他們,還欺負不了我。”
“你……”
“十三殿下,不要理會他們,我們走。”燕洵伸手搭在怒髮衝冠的趙嵩身上,眼神平靜,面無表情的緩緩說道,轉身就想離開。
“想走?”扎瑪突然冷笑一聲,厲聲喝道:“也要問問我的箭同不同意!”
剎那間,巨大的驚呼聲同時響起,只見扎瑪纖腰一扭,彎弓搭箭,箭矢霎時間有若流星,直奔燕洵背心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直傍在燕洵身側的少女旋風般轉過身軀,巨大的白色大裘迎風而舞,手掌探出,有若幻影,五指如網,一把抓住利箭的尾端,反手擲了出去,動作迅猛絕倫,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那隻利箭竟然死死的插在扎瑪的弓弩之上,鐵木長弓瞬時間碎裂兩半,噼啪落在地上。
所有人大驚失色,場中死寂一片,再無半點聲音。
長風頓時平地而起,少女眼眸漆黑,膚色雪白,雙眼毫無半點溫度的看著目瞪口呆的西北郡主,語調很輕,可是卻足以讓全場的所有人清晰的聽到她在說什麼。
楚喬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過身去,聲音順著北風寒冷的飄蕩在空氣之中,只留下四個淡漠的音節:“不知死活。”
“你,你站住!”扎瑪大怒,頓時就要追上前去。
“妹妹,”扎魯一把抱住紮瑪,沉聲說道:“宴會開始了,這筆帳咱們一會再算。”
遠處燈火輝煌,大夏春獵的第一場盛宴,終於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