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諸葛府的時候已經是深夜,看門的家丁見了楚喬,微微有些吃驚,知道這是青山院如今得寵的下人,也沒有過多為難,還給了孩子一盞燈籠讓她照明。
夜裡的諸葛府顯得有些冰冷,沒有了白日裡的喧譁和熱鬧,安靜的像是一個黑暗的牢籠,偶爾有幾聲撲朔的寒鴉,卻很快就被百步穿楊的箭奴們射了下來。
主子們安睡的時候,是不容吵鬧的,哪怕犯規的只是一些畜生。
經過藍山院外高高圍牆的時候,楚喬聽到一陣壓抑著的低低的哭泣聲,似乎是有犯了錯的小女奴捱了打,躲在對面的牆根底下哭泣。
孩子的腳步頓時有些微愣,月亮大大的掛在天上,慘白圓碩的一輪,將她小小的影子投射在紅牆之上,竟顯得那般纖細修長,就恍若是曾經那些歲月中自己挺拔高挑的身材,孩子的眼神有些迷茫,不知不覺的伸出手去,一點一點接近,指尖卻只觸碰到一片冰冷。
心底頓時湧起一陣悲傷的涼氣,或許,總是會有那麼一瞬的恍惚,以為一切只是大夢一場,只要夢醒,所有的事情就不曾發生。那些跌倒的屍首,那些橫流的鮮血,還有那些悲哀的淚滴……
對面圍牆裡孩子的哭聲仍舊在延續,只是她的身高太小,根本翻不過這面牆去,自己尚且冰冷,又如何去溫暖他人?就如同那些雪原上被掩埋的屍體,她的痛心,無濟於事。
意外的竟會推開青山院的院門,楚喬微微有些吃驚,原本做好了在柴房裡過夜的打算,沒想到這麼晚院子還沒落鎖。諸葛玥是一個很會養生的人,不去點將堂上課的時候,就在庭院中修花種蘭、吃茶焚香,對睡眠的要求也很高,不像府中的其他少爺,耽於女色,通宵達旦。
剛剛小心的踏進院子,一盞燈籠就迅速逼近,寰兒急忙拉住楚喬的手,壓低聲音叫道:“哎喲,我的小祖宗,你跑到哪裡去了?我都等了你一個晚上了。”
楚喬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頭,說道:“我的馬驚了,才回來,少爺呢?怎麼這麼晚還沒落鎖?”
“你運氣好唄,”寰兒撇了撇嘴,笑眯眯的說道:“少爺在房裡看書呢,看了大半個晚上,也沒吩咐落鎖,也不睡覺,我這才敢在這等著你呢。”
楚喬點了點頭,就要往諸葛玥的房中走去,寰兒急忙拉住她,說道:“少爺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是什麼人惹了他生氣,這麼晚了,有事還是明天再說吧,左右少爺也沒吩咐你回來去館軒,你先去歇著吧,我去告訴少爺就好。”
楚喬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轉身就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寰兒急忙跑進館軒,說了幾句就出了門,楚喬是館軒內的大丫鬟,房間緊挨著主院,孩子剛剛走到門前,還沒推開門,就見身後的房間燈火一息,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楚喬微微有些愣,手搭在門上,半回著頭看向諸葛玥房間的方向,許久,才踏進房門。
小屋裡的燈火亮了又滅,整個青山院一片靜謐。
第二天一早去見諸葛玥,這位年輕老成的四少爺卻不在房中,楚喬丟了小紅馬,總需向他有個交代,正想著出去問人,卻見諸葛玥一身烏金武袍,挾著長劍走進了院子,身後跟著一溜隨從,身姿利落,竟是楚喬從沒見過的模樣。朱成彎著腰,手臂上搭著一件披風,小跑著跟在後面。
寰兒等丫鬟急忙跑上前來,為諸葛玥端茶送水、焚香擦手、準備沐浴的東西。
楚喬退在大門的一旁,見諸葛玥坐了下來,才上前說道:“四少爺,我丟了小紅馬。”
“恩。”諸葛玥輕哼一聲,算作答應,接過寰兒的茶,喝了一口,然後對一旁的下人說道:“去將昨天沐府送來的墨蘭拿來兩盆,把這香爐撤了,聞著刺鼻。”
下人連忙答應,急忙退了下去。楚喬站在原地,見諸葛玥沒有要處罰她的意思,也知趣的不再搭話,剛想也悄無聲息的走出去,就聽諸葛玥放下茶碗,指著她說道:“星兒,你等一會。”
楚喬心裡咯噔一聲,暗道該來的還是來了,卻聽諸葛玥說道:“你待會跟朱成下去,找個得力的護院,教你騎馬。”
“啊?”楚喬和朱成齊齊一愣,不約而同的同時叫了一聲。
諸葛玥眉梢一揚,一雙劍眉輕輕皺起,眼神不耐的沉聲說道:“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朱成今年十七,打小就是諸葛玥的親隨,自然知道這位主子說一不二的個性,連忙討好的說道:“奴才這就帶著星兒姑娘去。”
諸葛玥疑惑的抬起頭來,皺著眉向朱成看來:“星兒剛剛八歲,什麼姑娘不姑娘的?”
“對對,奴才這就帶著星兒……星兒……”平日一向伶俐的朱成一時間竟還找不到稱呼孩子的詞來,張口結舌了半天,仍舊磕磕巴巴的詞不達意。
諸葛玥不耐煩的一揮手,說道:“得了,滾下去吧,把腰板直起來再走路,別讓外人以為我們青山院的奴才都是駝子。”
“是,是。”
楚喬站在原地,個頭小小的,穿著一件淺黃色的小裙子,上面是一件狐皮小馬甲,看起來粉嫩可愛。見狀對著諸葛玥行了一禮,聲音軟軟的說道:“星兒謝謝四少爺。”
諸葛玥頭也沒抬,只是輕輕揮了揮手。
楚喬和朱成退出館軒,朱成狐疑的上下看了眼孩子,見楚喬抬頭看他,頓時滿臉堆笑的說道:“星兒姑娘,咱們走吧?”
楚喬一笑,也不理他,當先就出了青山院。
“星兒姑娘,這就是我為你選的人,他們都是騎馬的好手,你自己從中選一個吧。”
楚喬和朱成等人站在跑馬山的山根底下,八歲的孩子微微仰著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眾彪形大漢,這些平日裡對小奴隸們呼喝怒罵的諸葛家護院們此刻一個個滿臉堆笑、神態恭敬,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他們平時有多麼和善。
孩子邁著小步子,在男人們面前一一走過,突然,孩子眼睛一亮,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指著其中一名神色慌張的大漢,輕笑道:“我就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