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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就是你

蕭左不出來便罷,他這一現身,我更是忍俊不禁,笑得簡直連氣都喘不過來。

我才不管他究竟為何把花夜給扔到河裏去,我只知道他無論做什麼事都一定有他的理由。

何況,這一手實在太絕太妙——要知道,不是每個男人都有本事把一個美女變成落湯雞的。

就在我笑得最開心的時候,風纖素忽然狀若無意地問了句:“蕭公子精神不濟,可是昨夜沒休息好?”

“啊——”蕭左又打了個哈欠,口齒不清地答道,“唔,夜裏做夢,有個漂亮女鬼要來殺我,我卻不忍殺她,便把她扔河裏去了。”

女鬼?我聞言不禁一驚:難道那花夜是山中一窩鬼的人?

等等,那麼醉顏樓的爆炸,就是霹靂堂所為了?

這麼看來,敵人從黃河起就一直追着我們,直到鶴城。

心中越是吃驚,臉上卻越是儘量地不動聲色——唉,跟蕭左呆在一起的時間久了,我不知不覺就把他的“壞毛病”學了個十足。

於是,我故做頑皮狀地衝着蕭左眨眨眼,問:“只是這樣?你只是把那女鬼扔河裏去了?”

他也對我眨了眨眼,道:“哦,對了,我還一掌廢了她的千年道行,免得她以後再去害人,也算替天行道了!”

怪不得小二説那花夜被人從河裏撈出來時,渾身上下沒半點力氣,原來是被他廢了武功……哦不,是千年道行。

我撇撇嘴巴,尚未笑出聲,風纖素便接口説:“蕭公子真是古道熱腸,此夢必定精彩得很……只不過,聽説漂亮女鬼都有很厲害的靠山,蕭公子當心,説不定今夜便又夢見鬼王來找你報仇。”

蕭左笑嘻嘻地答道:“有勞風姑娘提醒。不過,經你這一説,倒勾起我的好奇心——那女鬼已經十分厲害,真不知道她的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了。”

風纖素便也笑了笑,道:“女鬼再厲害,還不是被蕭公子一掌所廢?”

“我也是被那女鬼所逼。我本不想傷她,可她不但下藥迷我,還令其他小鬼引爆炸藥,預備結果了我。如此狠毒,豈可留情?”蕭左輕輕瞟着風纖素,笑道,“不過,做人還是留點餘地比較好。説不留情,我倒也還是救了她一命,否則只怕連她也炸死了……這個夢,真是有趣得很,你説是不是,風姑娘?”

風纖素面色不變,淡淡地説:“不錯,當真有趣。説起來,昨夜我也做了個噩夢……”

説到這裏,她的眉頭忽然一皺,扭頭對兩名鐵騎道:“時辰不早,去請百里先生出來用飯,用完早飯,便要趕路了。”

鐵騎領命,徑自上了樓去。

這邊小二已為蕭左端上清粥小菜,我見他吃得香,忽也食慾大振,命小二再端一碗粥來,嘻嘻哈哈地與蕭左搶小菜吃。

一時間,大廳裏只回蕩着我和他的低語輕笑。

“喂,你沒吃過鹹菜麼?給我留點啊!”

“對啊,我就是沒吃過,我就是要你光喝粥。”

“嘿嘿,你這分明是在逼我出絕招……”

“怕你不成?有什麼絕招,儘管使來!”

“好!我們來猜拳,誰輸誰就只有粥喝……”

猜拳?卑鄙!我一個姑娘家,哪裏會這個?而且,天底下有喝粥猜拳的規矩麼?

我很用力地拿眼睛瞪着蕭左,他卻當沒看見,笑嘻嘻地對我説:“怕了吧?就知道你不會!這樣好了,這些鹹菜,大塊的給你,只把那些小小的留給我……”

就在這時,只聽“咚咚咚”的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從二樓一路傳至大廳,抬眼一看,竟然是一向訓練有素的鐵騎,衝過來便叫道:“大小姐!不好了,百里先生,他——死了!”

“砰”的一聲脆響自身後傳來,是風纖素失手摔碎了粥碗。

而我的第一個反應,卻是迅速轉眼望向蕭左。

蕭左本來正對我微笑,噩耗來得太快,令他只來得及收回那滿臉的温柔,而微笑卻仍然停留在嘴角——保持着微笑的臉龐,一瞬間呆滯的眼神……顯得恐怖異常。

“你……”

我剛剛伸出手想去搖他,就聽身後風聲驟起,風纖素猛地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衝向二樓,上得一半樓梯,忽然腳下一個踉蹌,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與她畢竟一起長大,又是首次見她如此失態,心下也不禁對她生了些憐憫,下意識喊了一聲“纖素姐姐”,話音未落,但見蕭左箭一般飛身掠去……我只道他會扶起風纖素,誰知道他竟然絲毫不做停留,轉瞬就消失在樓梯處。

而風纖素,自行扶着欄杆掙扎着站起,甫一起身便毫不停滯地奔上樓去。

一連看見兩個最冷靜的人都失了態,我便也有些着慌起來,想起那日宮家大門外,百里晨風策馬而來的模樣,心下不由一陣惻然……可是,難過歸難過,善後之事總得有人去辦吧,我們的行程本已緊張,敵人又一直緊追不捨,如今若是再驚動了官府,那情況可當真是大大的不妙!

幸好,事發突然,客棧的老闆和夥計還錯愕在當場,又因此刻時辰尚早,其他客人都還未下得樓來——此刻不安排,更待何時?

我揮手招來鐵騎領隊,低聲吩咐道:“務必穩住這些人,尤其是客棧老闆,絕不能叫他去報官,我們耽擱不起這些時間,明白麼?”

“大小姐放心。”

我對他點點頭,連忙趕往二樓,在百里晨風所住的房間外面站定,不自覺地深深嘆了口氣……推開門,一屋子沉悶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

風纖素呆呆地站在牀邊,臉色蒼白得簡直毫無血色,深邃的眼眶裏,微微泛着些許晶瑩,覺察到有人進門,也無甚反應,只是身子輕輕地顫了幾顫,眼光還死死地盯在牀上。

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人直挺挺地躺在牀上,頭部被半跪在牀邊的蕭左擋住了,可我還從他腳上那雙黑靴看出,那個人就是百里晨風。

我斂下眼睫,輕輕向前走了幾步,只見蕭左正用手緊握着百里晨風的雙肩,握得那樣用力,連指關節都發白了,還在不斷地輕顫……我眨了眨眼,再去看,不錯,是的——蕭左,他的手,在發抖。

光是這雙顫抖的手,我已不忍再看,目光上移……雖然有了心理準備,我的身子還是猛然間震了震。

百里晨風,真的是他——他,真的,死了。

他栩栩如生的面容就在我眼皮底下,那樣安詳,仿若沉睡,可是他的心卻已經停止了生命的跳動,他再也不能自由地呼吸空氣,再也不能同我們一起抵禦敵人。

眉心一點創傷,便是他的死因。

傷口的創傷面很窄,這説明兇手所用的是劍,而不是刀。

傷口周圍的血漬並不多,這説明兇器鋒利非常。

但是,能令百里晨風一招致命,光憑一把利劍是不夠的——兇手定然是個絕頂高手,尤其是劍法造詣,恐已臻化境。

忽然,一個極可怕的念頭自我腦中一閃而過,被我及時抓住,我立刻抬頭,失聲道:“閼伽瓶!”

風纖素的臉色驟然大變,重複道:“閼伽瓶……”

不錯!就是閼伽瓶!

昨天蕭左和我臨出門前把寶瓶交給了百里晨風,此刻他人已被殺,那寶瓶豈非也……

“閼伽瓶在這兒。”

我一愣,低頭看向蕭左,難以置信地問:“你説什麼?閼伽瓶沒丟?”

蕭左沉默了片刻,緩緩站起身,見百里晨風肩頭的衣料被自己捏得起了褶皺,便又伸出手去,仔細耐心地撫平,才轉過身來,指了指房間角落的一個櫃子,道:“在那裏,去拿出來吧,晨……”

説到百里晨風的名字時,他的聲音嚥了一下,很快便接着道:“晨風也是密宗教徒,正好用閼伽瓶替他超度。”

房內另有兩名鐵騎,聞言便打開櫃門,果然捧出了閼伽瓶。

我剛鬆了口氣,便聽風纖素用一種非常刺耳的聲音問:“你方才飛也似地第一個跑進房來,就為了找這個?”

“纖素姐姐!”我驚訝地喊了一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蕭左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一抬眼,這才發現他的臉色也十分不好,幾乎和得到龍王的死訊時一模一樣,惟一的區別就是多了份難言的內疚——他為什麼要埋怨自己?難道他早知有人會對百里晨風不利?

我滿腹不解地看着他,他卻慢吞吞地把臉轉向風纖素,慢吞吞地説:“風總管在這個時候説出這話來,倒是很有些意思。風總管是在怨我太關心閼伽瓶了,還是在怨自己疏忽了閼伽瓶?説起來,這個兇手也和風總管一樣,把這個寶貝給忘了,殺了晨風,竟然把寶瓶給留下了。風總管,為什麼?”

“蕭公子問我麼?”風纖素蒼白的臉上驟然浮現一絲難以言喻的、尖鋭的冷笑,她冷冷地看着蕭左,冷冷地説,“這個問題,實在應該問蕭公子才對。”

蕭左靜靜地瞧了她半晌,道:“問我?”

“自然是要問你!”風纖素的口氣激烈起來,突然抬起一隻手,指着蕭左,厲聲道,“因為——你就是兇手!兇手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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