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吳笑天十點時就出發了。
他冒險將車開上了高速公路,跌跌爬爬地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何如公司樓下。這時他已經是滿身大汗了。在LA的高速公路上開車,就像踩鋼絲一樣,單行就有六個車道,拐來拐去的,一不小心就要出事。
吳笑天在何如公司周圍的路邊找了個停車位,緩了口氣。這時還只有十一點半。他下了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點上一隻煙,慢慢吸著,不時抬眼看覷著何如的辦公樓。他在等待著何如的下來。
就三十分鐘的等待,在他來說卻是漫長的。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和何如在一起的往事。
到美國三個月來,酸甜苦辣,他算是嚐盡了。但是他弄不明白的是,何如為什麼就那麼狠心,不能拉上他一把?!她應該瞭解他的難處的。難道昔日的綿綿戀情,真的就成了過眼煙雲了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以前的那些山盟海誓,其實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幾點唾沫而已。
他記得他跟何如的初吻,是在一個寒風凜冽的冬天晚上。
那天,正是吳笑天的生日,他請了幾個朋友到他的宿舍聚會。他也請了何如,在這之前,她跟何如在一次打水的時候在水房好上了,但是在那以後,他們還只是維持一般的同學關係。聚會之後,吳笑天要送何如回她的宿舍。其實那段路只需要經過一溜法國梧桐,花上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到了。但是他們兩人卻從學校的餐廳那邊繞著走。吳笑天看何如時,只覺得她嬌豔如花,她那低垂的眼眉羞答答的。
到了陰暗之處,吳笑天突然一把緊緊抱住了何如,說:“何如,我喜歡你!”
何如掙扎開了他,啪地就給了他一個巴掌。吳笑天一下子就嚇得落荒而逃了。
正當吳笑天不知所措的時候,沒想到兩天後,何如又來到吳笑天宿舍找他了。那天正是新年,何如特意將自己的頭髮剪短了,鬆鬆散散的,遮掩著眉目。她不知從什麼地方搞到了兩張音樂會的票,吳笑天喜逐顏開。
那天晚上,他們接吻了。
他們倆人的正式關係就是這樣開始的。吳笑天覺得,他第一次跟何如接吻時候的感覺,就像是怕何如在自己懷裡融化了,何如的身子又軟又燙,而他的腦子裡則是涼颼颼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喜悅與滿足。當兩人舌尖探接時,他真想大聲的呼喊。
這種感覺,是他在跟陳秋笛交往時所體會不到的。他跟何如除了接吻之外,並沒有其它的性接觸。
那時,他們兩人都很單純,對愛情的理解,更是簡單。
但是,他跟陳秋笛在一起的時候就不一樣了。陳秋笛似乎天生就是個感情豐富的女孩,她雖然喜歡耍小脾氣,但是也清楚如何討吳笑天的喜。他們同居的那兩年,她讓吳笑天在床上美不勝收,但是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瑣事上,又讓他苦不堪言。他跟何如在一起的時候很少吵架,兩人有很多默契的地方。但是陳秋笛的性格卻不穩定,喜怒無常,到了後來,吳笑天只有遷就她的份了。
他在陳秋笛身上,似乎一直找不到心靈上和她默契的地方。但是他又需要她的熱辣的體貼。
有時他想,如果說陳秋笛去美國帶走的只是他的二十多萬的積蓄的話,那麼何如當初和他的分手,則給他留下了擺脫不了的心理負重。
他覺得他欠了何如。
一個小時後,何如下來了。今天她穿的是一件白色毛襯衣,緊身牛仔褲。她看吳笑天正在發呆,就說:“咱們走吧。我一點多還有事呢!”
吳笑天忽然扔掉香菸說:“既然這樣,那就算了。還是我自己去吧。我不信連個車保險都上不了。咱們的日子長著呢!”
何如皺著眉頭說:“你這是什麼意思?不是說好了嗎?為什麼又要出爾反而?都到美國這麼些日子了,你還是這種脾氣!你到底長大沒有?”
吳笑天說:“不就是跟我一起出去一個多小時嗎?你似乎從來就沒把我放在心上。你老是這樣,好像時間都是你的重要,一切事情都要圍著你轉!你自己說,從當初在學校的時候我們兩人訂約會時間地點,到後來你決定來美國,哪一次你不是以你為中心?”
何如說:“你是來上車保險的還是來跟我算舊賬的?!”
吳笑天冷笑說:“算舊賬?我敢嗎?!”
何如默然了。
吳笑天說完,轉身就走。何如大聲說道:“吳笑天,你等一下!你別耍性子了行不行?”
吳笑天停了下來。何如說:“好了,今天是我的不對。我向你道歉。剛到美國來的人脾氣都大,這也不能怪你。但是,我剛才的確有個加拿大的客戶來談生意,那人精明的要命,我跟他殺了半天價,才把生意搞定,因此耽擱了半個小時。不過,以前我們的事你不要牽扯進來好不好?都猴年馬月的事了,提它幹嗎!說我老是以自我為中心,其實你到如今還根本就不理解女人!”
吳笑天冷笑一聲說:“我是不理解女人,所以八年前我才沒和你一起到美國來!美國多好啊,都是象你這樣的講人情味的。耽擱你一些時間,就像要了你的命似的!”
何如說:“你別酸了行不行?!當初我是要你和我一起到美國來,你不同意,我們最後分手了,但是我並沒有責怪你,我還是在等著你。因為我想,我付出的感情,就必須得到回報。直到三年之後,我才死了心。你知不知道,在那三年時間裡我是怎麼過來的?我放棄了原先的專業,改學MBA,所以連以前的獎學金也沒有了,只好利用課餘時間到餐館打工,晝出晚歸。今天你才等了我半個小時,你就急成什麼樣了?!”
吳笑天聽了,愣了一下。他掏出一隻煙,抖抖索索點著了,吸了幾口,情緒稍微穩了下來,說:“何如,你說的都是真話嗎?真是這樣,我不知該說什麼好!”
何如的眼圈一下子紅了,她掏出墨鏡戴上,冷笑說:“不要再說這些事了,都過去了。咱們上車吧!”
在車上,吳笑天又問何如說:“何如,你說你真的等了我三年?那你為什麼不寫信或者打電話告訴我?”
何如冷冷地說:“你給我寫信了嗎?我說了,我只等了你三年。三年之後,你在我心中只剩下一點灰了!現在你就別自作多情了,你以為真有一個女人會為一個男人等上一輩子嗎?那是你們男人的痴想。”
吳笑天說:“對,我從頭到尾都是在自作多情。何如,這就是你眼中的我嗎?!”
何如說:“我不想再跟你吵了。分手比吵架更有意思一些,至少落得個清靜!你好好開車吧,別分心了。別忘了,你還沒有上保險呢!在法律上,LA沒上保險的人是不能開車的!”
吳笑天於是聚精會神地開著車。何如說:“上次我帶一位朋友去上保險,認識了一個女代理人,是臺灣來的。你想去那家公司看看嗎?”
吳笑天說:“我聽你的!你在這裡比我熟。”
何如笑著說:“我聽你的?這話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呢?!”
吳笑天笑了一笑說:“這你心裡比我更清楚!”
何如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因為,沒有人比她更瞭解吳笑天的性格了。
到了那家保險公司,何如直接就帶著吳笑天去見上次跟劉東起一起來時找的那個臺灣女的朱迪·陳。吳笑天一看到朱迪,一下子就震呆了。他想:這女人不就是他以前的女朋友陳秋笛嗎?!
沒想到那朱迪似乎根本就不認得吳笑天,她跟何如親熱地聊了幾句各自的穿著,依然神態自若辦著事。何如看到吳笑天尷尬的神情,心裡有些起疑,但是又不好問出口。吳笑天心想,難道天底下真有這麼相像的人?真有這麼巧的事?他注意看了一下朱迪的臉,見她左眼下邊有一顆小黑痣,於是深信,這朱迪就是陳秋笛無疑。不過礙著何如在一邊,他也不好細問。他的神情很快就有些黯淡了。
朱迪看過了吳笑天的材料。這次她辦事挺利索的,不到半小時就把他的車保險上好了。朱迪笑容可掬地一直將他們兩人送到公司門口,目送著他們上了車。
吳笑天先送何如回她的公司。在車上,何如笑著說:“這個朱迪很Sweet的,你們倆的戲也都演得挺逼真的,絲絲入扣。”
吳笑天錯了一下神,說:“什麼戲?”
何如仰身靠在椅背上說:“算了,反正你的事我也不想理了。我只是告訴你我的直覺而已。不過,笑天,說老實話,在美國,這個女人挺適合你的!但在國內就難說了。你難道不是這樣想的?!”
吳笑天聽了,不再言語。看來何如已經看出來他的心思了,他要是再辯解下去,就顯得虛偽了。畢竟何如還是最瞭解他的。就衝著剛才她最後的一句話,他就沒有勇氣撒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