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天,吳笑天因為一邊趕著寫畢業論文,一邊又要忙乎公司的業務,搞得焦頭爛額。他有時一天要跑好幾個地方,回家的時候,累得納頭便睡。
有一天,他到母校圖書館查完資料後,匆匆忙忙地就要趕去公司,因為飢腸轆轆,就一頭扎到校門口附近的一家麵館,要了一碗麵條。他拿起筷子正要吃起來,突然聽到一個南方口音很濃的女孩急火火地衝老闆說:“老闆,快給我來一碗炸醬麵,多放辣,我吃好了要趕著去上課。”
吳笑天不覺抬起了頭,乜了那女孩一眼。那女孩高挑的身材,臉蛋一看就是南方小巧玲瓏型的,長得倒是挺白皙秀麗的。那時女孩後面還排站著好幾個人,他們一聽她這話,都吵了起來。大家說:“你要趕去上課,我們不急啊?!乖乖排隊去。”
吳笑天看了一下自己的麵條,就招呼那女孩過來,跟她說:“這位同學,你要是不介意,你可以先吃我的麵條。我這碗麵條還沒有動過。”
那女孩端過麵條嗅了一下,然後往麵條裡倒了半瓶辣醬,毫不客氣地就稀里嘩啦吃了起來。
吳笑天又排隊去了。一邊的那些男生笑望著吳笑天說:“這位哥們,看來你要走桃花運了。”
女孩吃好麵條,抹抹嘴問吳笑天說:“喂,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吳笑天說:“你不是吃好了嗎?還不趕快去上課?”
女孩笑著說:“你不給我電話,下次我怎麼請你啊?!”
吳笑天便將自己的手機號給了她。事後他很快就把這事給忘了。
沒想到兩天後的傍晚,吳笑天忽然接到了那女孩打來的電話,她要請他出去吃飯。
那時正是公司下班時間,但吳笑天想在晚上把論文的最後一章修改一下,下個週一送給導師。他猶豫著,心裡想著託詞。但對方說:“這事就這麼定了。七點時候我在我們校門口等你,不見不散。”
吳笑天看了一下表,已經是六點一刻了。於是他叫了輛的士就奔學校去。半路上他突然想起來,自己這是怎麼回事了?難道真的就是為了去吃一頓飯嗎?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一餐飯吃下來,就那麼兩個小時不到,事情似乎就順理成章了,那女孩活潑聰穎的個性,一下子驅走了吳笑天這些日子來的疲勞。那個晚上,他吃得非常的盡興,還多喝了兩杯,回去後論文也不改了,埋頭就睡。
那女孩叫陳秋笛,是臺北來的留學生。她的父親是國軍的“榮民”,快五十歲上才娶了臺灣中部一個原住民的女孩為妻,那女人就是秋笛的母親。陳秋笛的父親原籍湖南,晚年患了思鄉病,就將陳秋笛送回大陸上學。她學的是商業管理,而這類的大陸學位在臺灣並不討好。那時陳秋笛去大陸,根本沒有考慮什麼前途問題,不過是覺得新鮮好玩而已。
陳秋笛自幼受到父親的呵護,表面看上去似乎很柔和,但內心卻任性好強。她跟吳笑天同居之後,動不動就要耍小姐脾氣,吳笑天只好處處讓著她。但是事情過後,她又溫馴纏綿的不得了。
吳笑天於是意識到,陳秋笛對他來說,其實就是個雞肋,他這一輩子,怕是要栽在她身上了。
不久後,陳秋笛畢業了,吳笑天極力勸她先回臺灣去發展。陳秋笛卻不願回去,她說臺灣太小了,她要去美國。吳笑天聽了心裡一涼。他想起了五年前去了美國的何如:美國,美國,到底是什麼力量吸引著這麼多的女人到那裡去折騰呢?!難道那裡的男人真有那麼大的魅力嗎?!他接觸的美國男子不少,似乎也就稀鬆平常。
在他的意識裡,美國更象是個華人避難所,而非天堂。
陳秋笛既然想去美國,吳笑天也只好順著她了。但是要靠陳秋笛父母的那點錢,她要在美國名牌大學讀完MBA,還是顯得有點拮据。雖然她持的是“中華民國”的護照,去美國的簽證要比大陸那些留學生出去的要簡便的多,不過,如果沒有獎學金,那一年兩萬多美金的學費與生活費用可不是個小數目。
吳笑天工作了近六年時間,積蓄也就那麼二十多萬人民幣。最後吳笑天跟陳秋笛將話攤白了。他願意將幾年的積蓄,全部給陳秋笛做留學的費用,唯一的要求就是她學成後回到國內,跟他一起,共創事業。吳笑天正色說:“小笛,你知道的,我是浙南小地方出來的,我賠不起!”
陳秋笛答應了。
她剛到美國時,幾乎每天都給吳笑天來一次電話,半年之後,一個月只來一次電話,聊的都是些不痛不癢的瑣事。
而恰好在這時,吳笑天所在外資公司的生意受到了一家德國公司的衝擊,營業額消減了百分之五十。公司開始裁減員工。吳笑天的職位雖然沒有受到影響,但收入卻減少了二分之一。一年之後,陳秋笛突然又跟他斷了聯繫。此時的他已是四面楚歌了。他跟在臺北陳秋笛的父親打了電話,對方說他們的女兒已經很長時間沒跟他們聯繫了。
吳笑天不知道陳秋笛是怎麼回事。他想起了當初曾經信誓旦旦的何如,再比較陳秋笛的薄倖,真是悔不當初!
後來他花了一年的時間,考了託福和GRE,聯繫了加州的C大,最後終於被接納了。他覺得現在自己這樣出去,無異於是流亡,要是何如見了,不知道心裡有何想法。
但是他在國內實在是抬不起頭了,在朋友圈之間,誰都知道他跟陳秋笛那兩年的風流過往,就差沒驚動民政部門了。
在給何如發那個E-mail之前,他考慮了很長時間,但是最後還是將E-mail發了出去,說了自己的想法。沒想到剛到LA,何如還是兜頭就給了他一盆冷水,他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在何如從LAX送他到他住所,隨後不冷不熱地離去之後,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陳秋笛。
他想,難怪陳秋笛到美國後杳如黃鶴,美國其實並不是一塊富饒的土地,而是一個巨大的黑洞。
那一刻,他的心就象被撕裂開一樣。
當他看到何如倒著車子急速離去時,只覺得身上有一處血管破裂的感覺。他心裡很清楚,即便他再跟何如一齊平心靜氣地坐下來,他們也很難聊得開心了。
那個晚上,他徹夜未眠,倒不是因為時差的影響,而是因為一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他想,他到底失落了什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