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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寸草春暉

路過醫院門口的時候,看到我媽進了醫院,我也跟著進去。看她直接去了診療室,我就站在門外等。人不多,我湊到門口,正好能聽清楚我媽和醫生說的話。

“你這種情形,看片子已經很嚴重了,要儘快安排手術!”醫生說。

“能不能不做?反正我這種情形做手術跟不做手術也沒什麼區別。”

“我們還是建議你做!現在技術比較發達,癌症的治癒率已經很高了!”

“讓我考慮考慮吧!”

“還是儘快下決心吧!你家人呢?他們什麼意見?”

“我女兒還不知道,現在還不能告訴她!”我媽的聲音敲擊著我的耳膜,我差點站不住了。

回家洗了所有的衣服和被單,還嫌不夠,把廚房、廁所刷了一遍,還是覺得心慌得難受。

我媽回來的時候看到我在家,不禁一愣,“怎麼沒去上班?”

“下午沒事,忙完了就算下班了!”怎麼自己扯謊都不臉紅呢?

“怎麼洗這麼多衣服?”我媽看到陽臺上曬的衣服問我!

“這不沒事可幹嗎!”我邊擦傢俱邊說。

“是不是和肖遠鬧彆扭了?”我媽看著我。

“肖遠?哦,算是吧!”我隨口應著。我倒寧願是跟肖遠吵架了,那樣我也只是生點小氣而已,可現在卻覺得心肝肺都攪到一起,疼得喘不過氣來。

我媽進屋倒了杯水,邊喝邊說:“以後,多體諒點別人,別老鬧脾氣!”

我聽到她拿藥瓶的聲音,衝進裡屋,“您吃什麼呢?”

“維生素和鈣片!”我媽一慌,一瓶藥掉到了地上,撒出來大半。

我一粒一粒幫她揀起來,小片的安痛定我還認識,只是不願意讓她知道我發現了什麼,“您最近真是很注重養生啊!”我牽強地笑著。

我媽趕緊搶過我手裡的藥瓶,“別的老年人都吃!”

我沒說話,回到自己房間,蒙起被子掉眼淚!

項目組的工作做了一半,我被調回原單位。

我們處長無奈地看著我,說:“上邊有安排,讓你去基層鍛鍊兩年,可能另有重用。所以下個月起,你到三產上班吧!”

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還是那句話,到哪裡不是幹革命,去就去吧!

上廁所的時候,無意中聽到同事們正在發揚廁所文化傳播精神。

“聽說在項目組勾搭局長的侄女婿了,被貶回來了!”

“那小可看著老實,怎麼是這樣的人啊?”

“向科長,我以前還聽她說過你壞話呢!”

“……”

聽到這些,讓人心驚膽寒!

回項目組收拾東西的時候,正好碰到田教授。相處了這麼久,大家也算熟識,他叫住我:“孩子,聊聊吧!”

我抱著一紙箱亂七八糟的小東西跟他到了貴賓室,幸好肖遠和吳悅這個時間都不在。

“很遺憾,沒能讓你留下來。”他的開場白著實讓我吃驚,難道他早知道我要走?可是,他為什麼要留我呢?

我搖搖頭,理不清自己凌亂的思路,反正一切都無所謂了,去哪裡又有什麼關係?

“想開點,誰的生命是一帆風順的呢?”

“您不用安慰我,我根本不是為這個擔心。”相比於工作,我更擔心我媽的身體。

“能把你的不開心說出來嗎?或許多個人分擔,你會感覺舒服點!”他的態度相當誠懇。

“我不想讓您也替我擔心!”

他拿出紙筆,飛快地寫了一串電話號碼,有辦公室的、手機的、小靈通的,看得我眼花繚亂。

“有困難給我打電話吧!”

“非常感謝您!”我禮貌地跟他道謝,然後抱起自己的東西,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叫住我:“可樂……”

“嗯?”我回頭,看到他衝我微笑,表情甚是欣慰。

“你母親將你教導得很好!”他說。

我有一個天下最好的媽媽!

下午,跑了趟醫院,詢問了我媽的病情。

“她是乳腺癌晚期,很嚴重了!”醫生告訴我。

“還可以治療嗎?”我焦急而期待地看著醫生。

“希望不大!”

我頓時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田小姐,田小姐!”醫生掐著我的人中,“哎,終於醒了!”

“我媽不希望我知道這件事,請不要告訴她我來找過您!”我拜託醫生。

“真是一對奇怪的母女!”醫生不解。

如果他知道我和我媽相依為命,如果他知道我們都無法承受對方的離開,他就不會這麼說了。

回家的時候,在我家門口見到肖遠,“你不上班跑這裡來做什麼?”我問。

“我把工作辭了,從家裡搬了出來。”肖遠故作輕鬆地笑著。

“你怎麼能辭掉工作?”

“他們把你從組裡調走,還不聲不響地在報紙上刊登了我跟吳悅的訂婚啟事!”

“我沒看報紙!”這幾天根本沒時間看報,都在為我媽的病和調動工作的事發愁了。

“我不會讓他們如願的!”肖遠拉著我的手。

“肖遠,你先回去,有些事我要好好想想!”最近腦袋裡都亂做一團了。

肖遠遲疑地看著我,“可,你怎麼了?”

突然想起吳悅說的那句話,人,鬥不過命!

肖遠似乎打算徹底和他父母決裂了,不但把工作辭了,還在外邊自己租了房子。他帶我過去看的時候頗為自豪,“我要靠自己生活了!”

“可是,有沒有想過你以前怎麼生活的?你父母供養了你這麼大,怎麼能說決裂就決裂?”

“他們那麼對你,你不恨他們?”肖遠抱著我。

“不恨,我能理解他們那種為你著想的心情。天下父母誰不願自己的孩子好?”就像我媽,都病得那麼嚴重了,還瞞著我怕我傷心。

“傻丫頭,你為什麼要那麼善良?”肖遠吻我。

我媽最近天天約了朋友出去。

“我和隔壁的許阿姨去郊區看房了!”她興奮地跟我說,“那戶型和麵積都不錯,還便宜!”

“現在有的住,不要急著買吧?”我跟她說。

“不行,這個樓盤真不錯,現在不買以後要漲錢了!”我媽說的頭頭是道。

“您高興就買吧!”我吃不下飯,又不敢表現出來,就端著碗假裝在看電視。

我問我媽:“如果現在見到我爸,您會恨他嗎?”

我媽愣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我為什麼要恨他,對於我,他早就是一個不相干的人。倒是你身體裡流著他的血,你會不會恨他呢?”

我媽反過來問我,倒讓我為難,我會不會恨他呢?一個二十多年年來都沒出現過的人,有理由讓我恨嗎?

我媽行動很快,沒兩天就跟我要身份證,“我以你的名字定了一個兩室一廳,過兩天辦手續,你本人必須跟著一起去!”

“您能不能省省心?”我急了,跟她嚷嚷。

我媽老半天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我又覺得自己特過分,她是病人,怎麼能跟她吵呢?

“媽,哪天辦手續,我請假跟您一塊兒去啊!”我哄著她。

我媽把所有存款都取出來,給我買了那套房。辦完手續出來,她囑咐我:“以後生活要節儉著點啊,你自己要供房子呢!”

“知道!”我心裡非常難受,一路走一路哭,還不敢讓她看出來。

回家的時候,看到我家樓下停著那輛黑色奧迪。我坐過那輛車,上次去肖遠家,還記得車牌號,尾數四個八。

車旁站的人見到我和我媽回來,走到我跟前,說:“田小姐!”

“我把我媽送回去再出來跟你們說!”我低聲告誡他。

我媽走在後邊,沒聽到我們剛才到底說什麼,就問我:“剛才那人幹什麼的?”

“他問路!”我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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