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州的芙蓉院在唐門夜襲的那一晚雖遭烈火焚燒,但是因為鬼樓的周密部署,大火只燒到了外圍的建築,在鬼樓財力源源不絕的支持下,這些外層院落數月間已經修葺一新,比起以前更添神秘幽靜的氣質,和鬼樓總舵這個江湖稱謂隱隱然有著相合之意。自從柳青原以一敵二,先敗唐鬥,再敗風洛陽,威震江湖之後,矢志成魔的江湖好漢彷彿潮水一般湧向芙蓉院,排隊領取南疆神藥,眼看著鬼樓以魔潮淨化天下的宏願,即將實現。望著芙蓉院庭臺之間熙熙攘攘的人群,柳青原的心中忽然感到了一陣落寞。
他和風洛陽的激戰雖然他佔到了絕對的上風,但是他太急於奪得勝利,出劍之時催動魔功以平直急速的疾風十三刺逼迫風洛陽和他鬥快,在第一百一十二招時終於讓這個一生的勁敵長劍脫手。但是最後風洛陽出乎意料地長袖卷劍,將他一襲青衫釘入牆中,逃過了他的最後殺手,這一招已經不是十分不捨劍,而是一記超乎任何人想象的新招式。對於這種鬼神一般的應變,柳青原非常熟悉,這是江湖高手屢次面對強敵,被迫不斷拼搏進取,創新應變,終於突破桎梏想出來的神來之筆。如果他沒有修習到天魔大法第二重至高境界,他已經被這神奇的一招了結了性命。雖然這一戰他取得了勝利,但是他心裡知道,在劍法上,他又一次輸給了風洛陽。
此刻他的心中根本沒有任何勝利的感覺,反而像是囫圇吞下人參果的豬八戒,全然沒有享受到其中的滋味。
“也許我應該再和他比一次劍……”柳青原緩緩在庭院中跺著步子,默默沉思著。
忽然間一陣隆隆的嘈雜聲從芙蓉院的庭院門口傳來,所有在庭院中排隊等著領藥的江湖人物都紛紛朝門口望去,似乎看到了什麼令人驚訝的景象。十幾個守在門口的鬼樓暗哨爭先恐後地朝著柳青原飛奔而來,似乎有些迫不急待地想要告訴他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柳青原在心裡暗暗思忖,“這些暗哨都是鬼樓一流的好手,見過大世面的人物,今日怎會變得如此毛躁。”
“報——,少樓主,大事件!”十幾個暗哨在他周圍圍了一圈,齊刷刷拱手道。
“什麼事?”柳青原強忍好奇,面沉似水地說。
“唐門大少來了!”十幾個暗哨爭先恐後地說道。
“他還敢來?”柳青原心中一陣冷笑,“好,讓我再會會他。”
聽到他的話,這些暗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感到無所適從。
“怎麼,我的話很難理解嗎?”柳青原對於這些人表現頓時不滿了起來,冷然道。
“不,少樓主,只是,他不是來挑戰的,而是……而是來領神藥的。”暗哨中一個最能言善道的開口說道。
“他來領神藥?唐鬥來領神藥?”柳青原只感頭重腳輕,似乎自己突然進入了一場荒謬的夢境。他忍不住反覆強調地問道。
“正是,他還挺守規矩,排在隊伍的最後面。”暗哨們紛紛說道。
“堂堂的唐門大少居然要來領神藥,整個江湖反魔人勢力的核心人物居然來領神藥,哼,唐鬥,你莫非又有了什麼陰謀詭計?”柳青原只用了短短的時間就從這個大事件中聞到了陰謀的味道。他冷冷一笑,自己在劍法上敗給過風洛陽,智計上也曾經被唐鬥蓋過一頭,也許今天是他扳回一城的機會。
“他在哪兒,領我去看看。”柳青原用力一撣衣袖,冷然道。
唐鬥今天穿著的是一件素黑色的錦繡長袍,頭上歪帶著青紗錦帽,臉色顯得異常蒼白,嘴唇上一片黑紫色,兩隻小眼下掛著黑黑的眼袋,似乎有幾天幾夜沒有睡過覺。他看到柳青原走來,眼中露出警惕的光芒,伸出舌頭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嘴唇。走到近前,柳青原可以將他的小眼看得仔細,他發現唐斗的雙眼佈滿了密密的血絲,似乎曾經嚎啕痛哭過一般。
“唐門大少親臨芙蓉院,柳青原未曾遠迎,還請恕罪。”柳青原的臉上露出一絲俊朗的笑容,拱手道。
“廢話少說,我唐鬥今天是來領神藥的。”唐鬥似乎根本沒有心情應付柳青原,偏過頭去冷然道。
“大少今日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啊。”柳青原對於唐斗的冷漠絲毫不以為忤,“有何心事,不如說出來讓大家分享一下。”
“我唐斗的私事跟你有屁關係,痛痛快快一句話,神藥你想不想給我?”唐鬥不耐煩地怒道。
“大少未免太天真了一些。你和我鬼樓作對了這麼久,鬼樓高手因為你而死傷無數,我若是就讓你這麼輕易得到神藥,恐怕無論是江湖上的魔人還是鬼樓的兄弟都不會放過我。”柳青原悠然地說。
“哼,不給拉倒。”唐鬥憤怒地一跺腳,旋風般一轉身就要離去。
柳青原的腦子飛快地運轉,反覆思索著唐鬥想要神藥的目的:“或者他們想要通過吊命神醫姜楠來研究出解去魔化的方法?但是南疆鬼蜮存在了幾近千年,凡是入魔之人從來沒有解藥,姜楠雖然醫術如神,但畢竟不是賈扁鵲再世,彭嬌復生,她們都解不了魔化,他又如何能想出辦法。那麼她們是想要實驗神藥的特性,研究出破魔的方法?不對,他們總不能以身試藥吧?而且江湖上活躍的魔人這麼多,以唐門和乘風會的實力,難道還抓不住幾個魔人來研究嗎?”
想到這裡,他忽然靈光一閃:“我太執著於他們要用神藥來做什麼,而忘了他們的目的很可能和神藥本身無關,他們是想要離間鬼樓和魔人的關係。唐鬥按照鬼樓的規矩來領藥,我若是不給,豈不是冷了江湖中想要入魔者的心?這也會逼迫著加入反魔人勢力的江湖好漢堅持立場,斷絕了他們的入魔之路。”
他看了看逐漸遠去的唐鬥背影,突然想起了最近江湖上風傳的消息:“唐鬥當年因為窮追乘風會魚當家不果而恣意逍遙,做了江湖浪子,辜負了不知多少姑娘。但是他仍然還有一個好兄弟對他不離不棄,那就是風洛陽。但是最近有消息宣稱魚韶心中真正喜歡的兒郎竟然是風洛陽。最愛的姑娘喜歡上最好的兄弟,也許這就是唐鬥此刻頹喪落魄的原因。”
“無論是何種原因,我決不能讓他離開這裡!”這些念頭宛如電光火石一般在柳青原腦中一掃而過,他在一瞬間就下了決定,雙臂一展,宛如一隻大鳥拔地而起,飄然落到唐斗的面前:“大少請留步!”
“你真夠煩的。我來要神藥,你不給,我要走你攔著我,你想幹什麼?”唐鬥憤然道。
“大少,誠如我剛才所說,我如果就這麼憑空將神藥給你,鬼樓的兄弟和江湖的魔人都會很生氣。但是,如果你能夠做出投誠之舉,讓整個江湖明白你唐鬥和你唐門再也不反對江湖人士的入魔,那麼我會代表鬼樓親手將神藥贈送給你。”柳青原沉聲道。
“你想要投名狀,莫非你要我去拎來風洛陽和魚韶的人頭,你才肯給我神藥?他們雖然對我不仁,我卻不願對他們不義。要我的雙手沾滿朋友的血,我做不到!”唐鬥怒道。
聽到唐斗的話,看到他義憤填膺的表情,柳青原心中一動:“莫非他真的只是負氣來吃神藥的?如果我錯失了這個拉他入魔的機會?說不定真的會成為永生之憾。”
他連忙說道:“大少,我柳青原不是趕盡殺絕的人。逼人不義不是我的所為。但是大少執掌唐門,又是天下反魔人勢力當之無愧的領袖,你至少應該做些姿態來和這股勢力脫離關係。”
“你總算說句人話。好吧,我這次很有誠意入魔。這樣,我在關中收編了關中劍派,亦在揚州重建了鎮惡堂。我願意率領唐門全體在鎮惡堂中聚集,由原關中弟子作證,當著整個江湖的面,飲下神藥,和反魔人聯盟徹底斷絕關係。這樣的姿態是我唐斗的極限了,你要是再逼我,大不了一拍兩散,我唐鬥領不到神藥,莫非還搶不到嗎?”唐鬥說到這裡眼中神光乍現,盡顯一代江湖大豪的絕頂風采。
柳青原看在眼中不禁連連點頭,唐斗的提議確實是他夢寐以求的價碼,無論唐鬥這番做作是真是假,這場江湖大會一旦開啟,整個江湖殘存的反魔人勢力終會煙消雲散。想到這裡,他自嘲地一笑:“魔人大舉早就盡收其效,南疆桐主的目標也已經達成,這些反魔人聯盟的江湖人無論如何決死掙扎,也無法擺脫失敗的命運,我是否有些過於謹慎了?”
一念及此,柳青原溫和地一笑:“大少,如果你能做到你所說的,那麼江湖魔人中就要多添一位新秀了。”
“你可真會說話,我唐鬥在江湖打滾十三年,終於也當了一回新秀。”唐鬥鬱悶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