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的發展和風洛陽,魚韶的料想如出一轍。成千上萬的孔明燈每四盞一組在整個大唐各個登臨處高高飄過。持菊上山的武林高手各顯神通,或以掌風,或發暗器,或騰空高躍,將燈下的神藥爭搶一空。與此同時,魚韶發放到大唐各道的風媒開始發揮出力量,無數關於神藥毒性,關於成魔風險的消息滿天飛,這令所有對於化身成魔猶豫不決的江湖豪傑手捧神藥,畏縮不前。然而,正如風洛陽料想的一樣,很多矢志成魔的武林高手毅然手持神藥,胸佩菊花,與鬼樓在各個登臨處埋伏的手下接觸,被鬼樓安排的馬車接到各地的秘密練功地點開始了修煉。
十幾天來,無數新的消息如雪片一般湧到鳳凰客棧之內。京畿道六州六十一位關中劍派高手失蹤。河南道二十七州兩百一十七位嵩山高手,九十一位少林俗家弟子,二十三位少林武僧失蹤。江南西道一百九十七位越女宮弟子失蹤。江南東道機關堂八十八位弟子失蹤。黔中道三百零九位浣花劍派弟子失蹤。關內道,隴右道一百一十六位西少林金剛院弟子失蹤,包括金剛院首座鐵佛恩。大江南北龍門三十六水道堂口共一千五百餘人失蹤,其中不乏堂主幹將。鳳樓主人親自派人發來一份消息,告知魚韶鳳樓裡面少了三十六個弟子,其中包括散花塢主人蘇雲煙。連乘風會中都有一二十個不得志的風媒失去了蹤影。黑道五門十三會很多門派整派整幫的人馬消失了蹤影。整個大唐武林的人口彷彿遭了一次兇猛的瘟疫,數量銳減。
當魔人大舉的第十三日,一個氣喘吁吁的風媒千里迢迢從京城趕來,手裡捧著一份已經經手數人才傳到的消息。
“當家,這是年幫發來的消息!”這個風媒見到魚韶飛快地行了個禮,將消息塞到魚韶手裡。
“辛苦了,下去歇息吧。”魚韶拍了拍她的肩膀,沉聲道。那風媒再行了個禮,跟著幾個唐門迎客的夥計到廂房歇息。
魚韶目送那風媒走出了鳳凰客棧的大堂之後,翻開那份消息,一行行仔細看去,臉色漸漸變得鐵青。
“阿韶姐?發生了什麼事?”“阿韶,怎麼了?”在她身邊的祖菁和風洛陽不約而同地開口問道。
“情況比我想象的更糟糕。年幫四壇二十四堂三百六十分舵少了盡三千人,其中冬壇壇主蛇祖莫海閣,夏壇壇主搜魂太歲薛定邦雙雙失蹤。現在年幫幫主宣霹靂成了實打實的光桿元帥。部眾數十萬的年幫有著土崩瓦解之險。”魚韶沉聲道。
“這很糟糕嗎?”祖菁自從踏入江湖和年幫接觸開始,一大部分時間都是和年幫唱對臺戲,對於這些驕橫跋扈的幫派人馬很是不滿,如今看到年幫風雨飄搖,不免有幸災樂禍之心。
“菁兒,年幫部眾數十萬,一瞬間沒了領導,很多驕兵悍卒必然為禍江湖,更有甚者,若其中的野心弟子蜂湧入魔,會將天下魔人的數量翻上數倍。”風洛陽低聲道。
“年幫幫主宣霹靂和我魚韶可不是什麼好朋友。他親自發給我這個消息,雖然沒有說什麼,實際上已經等同哀嚎求救。連天下第一大幫幫主都已經到了窮途末路,這個天下,卻不知還有沒有救。”魚韶看著手裡消息上宣霹靂微帶顫抖的隸書,心中湧起了一絲兔死狐悲的感傷。
“小師叔,阿韶姐,我們趕快召開武林大會吧。現在只有天下武林攜手同心,才能夠力挽狂瀾。”祖菁焦急地說。
“攜手同心做什麼呢?鬼樓沒有做多少傷天害理之事,只是向江湖人提供了一個練功的法門。而現在我們手中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魔人喜歡濫殺無辜。就算我們有能力召開武林大會,也沒有剿滅鬼樓的藉口。何況關中劍派早就式微,關中刑堂被唐鬥這個傢伙吞併,整堂人馬都被他帶到劍南打仗,我們就算想要召開大會,也沒有出頭人。”魚韶嘆息著說。
“讓小師叔來做出頭人,他不是天下第一劍嗎?”祖菁興奮地問道。
“從來沒有天下第一劍召開武林大會的先例,這叫做越廚代庖,遭忌諱不說,還特別容易引人反感,你小師叔剛在華山折桂,在江湖上威信還遠遠不到一個人召開武林大會的火候。”魚韶瞥了一眼風洛陽說道。
“而且,我還要在這裡坐鎮,估摸著,第一批成魔的高手也該來了。”風洛陽沉聲道。
他的話音剛落,一朵豔麗的紅火箭忽然在鳳凰客棧大堂窗前亮起。這是魚韶安排在梧桐嶺山腰處的風媒發出的示警。紅火箭標誌著魔人的到來。
“說曹操,曹操到!”魚韶轉過頭,朝堂內的幾個彩翎風媒擺了擺手,這幾個乘風會骨幹齊刷刷點了點頭,分別從各個窗口竄出鳳凰客棧,各自去找麾下風媒在鳳凰客棧左近埋伏,以防魔人發難。
這些彩翎風媒剛剛出去,鳳凰客棧的大門已經被一掌拍開,一股強烈的陰風從門外,窗外席捲而來,吹得客棧大堂內碗筷紛飛,桌倒椅翻。就在人們以袖遮臉,躲避風吹之時,六條黑黝黝的身影已經從門外,窗外竄進大堂,分別坐在堂內圍成一圈的六張圓桌旁,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將正面對著坐在廳中喝茶的風洛陽。
這些人的臉膛清一色地透著一重厚厚的青氣,雙眼閃爍著類似於嶽環的點點金光,但是金光的成色卻不如嶽環那一雙金眼一般燦爛攝人,顯然是剛剛練成天魔大法第二重,還沒有來得及精進。
“風洛陽,在下關中劍派馬逢春,特來領教天下第一劍的高明。”一個身材頎長的魔人獰聲道。
“在下河北道易州五鳳槍門谷常青,特來領教天下第一劍的高明。”另一個身材瘦小枯乾的魔人揚聲道。
“在下關內道慶州觀音刀門波修賢,特來領教天下第一劍的高明。”一個身材魁梧,手握關刀的魔人厲聲道。
“在下原龍門張掖分舵舵主黃剛,特來領教天下第一劍的高明。”
“在下原年幫春壇驚蟄堂堂主復憲祖,特來領教天下第一劍的高明。”
“在下西少林金剛院銅頭四,特來領教天下第一劍的高明。”
“喂,我小師叔一天只能和一個人決鬥,你們六個一起來算什麼?想要比劍,就下戰書排隊吧!”祖菁看到六個魔人都虎視眈眈地瞪著風洛陽,忍不住急道。
那六個魔人聽到她的話,同時笑了起來。
“小姑娘,風洛陽的天下第一劍還能保住一天就不錯了,你叫我們哪兒有功夫去等他六天。今天我們一個一個上場和他比試,他答應也要答應,不答應也要答應。”幾個魔人中身材最壯碩的觀音刀門波修賢獰笑著說。
“你們這樣豈非車輪戰,這不公平!”祖菁憤怒地說。
“他可以選是和我們車輪戰,還是我們一擁而上,先把他大卸八塊,在互相決個高下。”龍門張掖分舵舵主黃剛陰測測地說。
“菁兒……退下。”風洛陽深深吸了一口氣,從桌上一把抓起青鋒劍,就要上前和魔人放對。
“不!”祖菁比他更快地站起身,一把將他推到自己身後,“想要和小師叔動手,先過我祖菁這一關。”
“菁兒,你幹什麼?你的劍法還不夠和魔人動手……”風洛陽焦急地說。
“我的劍法?你幾時見我用過劍法。我入江湖這些日子,你,阿斗,阿韶姐對我百般呵護,我幾乎沒有和人動過手,我的劍法精進到何種地步,你可知道?你能護住我一時,你可能保護我一輩子?現在魔人大舉,所有人都要出一份力,我祖菁沒有阿韶姐的聰明才智,沒有阿斗的英明神武,更沒有小師叔的武功,但只要多加磨練,假以時日,我一定能做到像你們一樣!你就讓我去吧。”祖菁急切地哀求道。
“嗯。”聽到祖菁的話,風洛陽心中一動,“也許這是好事,菁兒遲早要一個人闖蕩,她現在和人動手,好歹有我指點,安全一些,若是他日她一個人乍然與人交手,反而危險了許多。”想到這裡,他點了點頭,低頭湊到祖菁耳邊低聲道:“你去和那個觀音門的傢伙比一比,記著攻他的腰眼。”
聽到風洛陽暗許她可以上場,祖菁一陣見獵心喜,興奮地用力一點頭,抖手拔出腰畔的青虹劍,大踏步來到觀音刀門波修賢面前,大聲說:“你剛才那麼威風,不會是怕了我這個小女子吧?”
“怕你?”波修賢新練成無上神功,正是渾身力氣沒處使,恨不得一頭在牆砸個洞的時候,見到祖菁前來挑戰,頓時戰意洶湧,他朝著風洛陽冷笑一聲,“風洛陽,這個黃花丫頭自己找死,等我把她一刀斬成兩段的時候,你可不要哭昏了才好。”
“哼……”風洛陽哼了一聲,想說幾句場面話,但是一時之間心思全在祖菁身上,竟然想不出一句話來反擊,頓時令波修賢格外得意。然而,他的得意之情還沒有維持多久,祖菁的青虹劍已經遞了出來,劍光清亮,直刺面門。“小丫頭找死!”波修賢狂舞關刀,一招笨拙但卻迅捷無比的橫擔鐵門栓使出,竟然和祖菁輕飄飄的青虹劍出招速度差相彷彿,恰到好處地擋住了祖菁刺向他雙眼的劍芒。
撞開祖菁的青虹劍,波修賢想也不想,掄圓了關刀,旋風一般當頭一刀劈向祖菁的面門,正是塞外關刀“天雷罩頂刀”的標準套路。
看到他的關刀刀法,無論是風洛陽還是魚韶都微微一驚。天雷罩頂刀法雖然是塞外胡漢兩族都已經非常流行的刀法,會使之人眾多,但是能將刀法神髓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的人卻沒有幾個。雖說南疆天魔解體大法讓他運刀的速度和力量明顯提高,但是撇去這些不說,他的刀法確實不錯,如果能夠拜入名門,說不定成就會比現在高出十倍。難怪此人會在第一時間不顧一切,捨身入魔,成為第一批新魔人。以此類推,漫漫江湖之中,不知有多少象他這樣懷才不遇的好漢默默等著一個一鳴驚人,揚名天下的機會。
“嗬!”浸在波修賢森寒刀風之中的祖菁大喝一聲,青虹劍寒芒橫飈,星光點點,迎著關刀的來路,一招後發先至的夜落星河劍“二十四宿凌東君”直刺向他的雙眼。
風洛陽看到這招劍法,急得雙拳緊緊握在一起。“二十四宿凌東君”本來的確是搶攻的絕佳劍法,夜落星河劍本就是快劍,這一招更是快中之快,無論應對任何急攻,都有反敗為勝的本錢。但是,這一招劍法卻需要一口氣進攻十二處以上的要害才能夠迫敵回救,撕碎敵人的防線,長驅直入,否則的話,敵人只要稍加閃避,這招搶攻劍法就會徒勞無功,反而將自身的破綻全部暴露了出來。而波修賢已經練成天魔大法,渾身刀槍不入,只有雙眼和頭頂數處以骨針刺穴處方才是破綻,他只需稍一閃身,接下來祖菁就是案板上的魚肉,任憑宰割。
“洛陽哥?”魚韶也看出了祖菁的危險,手心冷汗淋漓,低聲向風洛陽示警。
“再等等。”風洛陽的眼睛死死盯著波修賢的腰眼,嘴唇緊繃,緊張得一張臉化為陰燦燦的鐵青色。
波修賢的臉上露出獰惡的笑意,腳上倒踩九宮方位,輕描淡寫地一仰身,閃開祖菁二十四宿凌東君中功向面門的數招劍法,手中關刀刮動烈風,成一個四十五度斜角對準祖菁的肩頭斬下,竟然想要將祖菁由肩到腰切成兩片。
“菁兒小心!”風洛陽和魚韶同時驚呼道。
“颯——”在此生死關頭,祖菁吐氣開聲,用天山三清功特有的吐納法吐出一口濁氣,身子宛若一朵風中荷葉,衣帶生風,飛旋如舞,雙腿一盤,整個人如臥巧雲,半伏在地,青虹劍寒光一閃,從“二十四宿凌東君”化為“星光爛漫袖生塵”,一帶朦朧的劍光宛若洛水麗人迎風飄舉的舞裙,輕靈地掃向波修賢的腰眼。
波修賢的關刀擦著祖菁的頭頂劈在空處,只發出一聲空空洞洞的破風聲,而祖菁的劍卻將他腰眼處的衣服割了一個大大的口子。令人吃驚的是,波修賢的肩膀處猛然爆出一彪烏黑的血光,整個人從肩到腰斷裂開來,腥臭烏黑的鮮血滿空噴灑,祖菁躲之不及,一張俏臉濺滿了血點。“撲通”“撲通”兩聲,波修賢上下兩截身軀先後墜落在地,發出沉悶的兩聲。所有觀戰的人,無論是唐門夥計,乘風風媒,還是新魔人都雙眼圓睜,張口結舌。祖菁拼命抹掉臉上的血跡,抬眼看去,一看到波修賢慘不忍睹的死狀,不禁嚇得慘叫一聲,從地上竄起來,一頭扎到風洛陽懷中,渾身瑟瑟發抖。
“妖女!你對波修賢做了什麼?!”“妖女,你定是使了妖法!”“妖女納命來!”那幾個新魔人半晌才恍過神來,對著祖菁戟指大罵。
“你們說她是妖女?你們算什麼?”聽到幾個魔人的話,魚韶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不……不是妖女,波修賢怎會無緣無故變為兩截,他分明已經刀槍不入!”龍門張掖分舵舵主黃剛雙眼眯成了一條縫,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著祖菁,彷彿她真的成了赤法青面的夜叉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