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環沒想到祖菁會把人偶遞給自己,他欣喜若狂地彎下腰,一把抓住行蠱分身,高高舉起,厲聲喝道:“都不要動,行蠱分身在我手中!”
此話一出,朝著風洛陽和唐鬥衝來的眾人,頓時止住身形,紛紛轉過頭來,滿眼不甘地望向嶽環。
嶽環朝他們冷冷一笑,緩緩將人偶小心地收入懷中,轉頭望向祖菁:“小姑娘,你為什麼要把它還給我?你不想要嗎?”
“嗯……”祖菁用力搖了搖頭。
“你不想要,唐門大少不想要嗎?乘風會大當家也不想要嗎?你為什麼要還給我?”嶽環執拗地問道。
“因為有資格支配你的,只有你自己啊。好好一個江湖人,怎會願意做別人的奴隸?”祖菁甜甜地一笑,朗聲道。
聽到祖菁的話,嶽環渾身一震,從心底湧起一股許久未曾經歷過的溫熱:“現在的我,還有資格做江湖人嗎?嘿。”他閉上眼睛,當年賣身成魔的經歷一幕幕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令他胸中酸楚難當。
“我難道不應該得意嗎?我終於自由了。我,我終於可以橫行天下了。”嶽環偷眼看了看擋在祖菁面前的風洛陽和唐鬥,不知怎的,他忽然感到一陣羞愧窘迫,一種自慚形穢的悲涼在心頭油然而生。
“小姑娘……”嶽環深深望了一眼祖菁,“今日你對我恩同再造,我嶽環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他日你若有難需要幫手,我嶽環不才,願效犬馬之勞。”
說罷,他朝祖菁用力一抱拳,轉身過身來,彷彿旋風般消失在揚州街道的深處。
“夜半,你真的以為你能在我手下逃得性命?”離臺之主灰濛濛的雙眼彷彿地獄死神的妖瞳冷冷注視著柳青原。他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站起來,但是一柄光華似雪的長劍已經透入他的胸膛,令他心口一片冰涼。
“阿——!”柳青原慘號一聲,從床上猛地直起身,冷汗森森而下。
“噓……”一隻溫柔的手掌按住他**的胸膛,接著一條溼潤清涼的毛巾被搭在他的額頭之上,令他焦慮緊張的心緒頓時平靜了下來。
“呼……,剛才是夢,剛才是……夢。”柳青原劇烈地喘息著,緩緩躺下身子,眨了眨眼睛,轉頭望去,只見鳳閣花樓大當家蘇雲煙此時正坐在床邊,靜靜地凝視著他。
“是你……”柳青原輕輕舒了一口長氣,抬手朝肋下撫去。他肋下的劍傷已經包紮妥當,傷口處一片清涼,似乎被塗上了某種效用靈驗的藥膏。
“你的傷沒事,我鳳閣的百花歸元膏對於這種劍傷非常靈驗。”蘇雲煙嫣然一笑,輕聲道。
“雲煙,你救了我?”柳青原用力搖了搖頭,回想起當日鎮惡堂前一番浴血廝殺,恍然間宛若隔世,頓時升起一番再世為人的感慨。
“離臺之主和鬼樓樓眾似乎對於行蠱分身的去向悵然若失,對你未加留意,我於是趁你昏迷的時候,將你搶回了蜜仙樓。”蘇雲煙淡淡地說。
柳青原並沒被她輕描淡寫的語氣所欺騙,從她憔悴的表情,他可以看出來,為了救回他的性命,這些日子蘇雲煙經歷了多少顛沛流離。
“雲煙,你要知道,我再非當日那個超海公子,以我現在的身份,已經不配作鳳閣的貴賓,你又何必在我身上花費心思。”柳青原苦笑一聲,沙啞著嗓子說道。
“但是你仍然是柳青原,不是嗎?這是你自己說的。”蘇雲煙柔聲道。
“不錯,從今以後,這是我唯一的名字。”柳青原聽到這裡,精神一振,朗聲道。蘇雲煙的話令他的心再次被雄心壯志所充滿,然而想到得而復失的行蠱分身,他心頭一沉,剛剛積攢起來的一點精神頓時鬆懈了下來,“哼,可惜,鎮惡堂一戰,我一敗塗地,中了唐斗的詭計,既暴露了身份,又叛出了離臺,最後更失去了行蠱分身……”
“那一戰根本沒有勝利者,最後得到行蠱分身的不過是嶽環自己。”蘇雲煙勸慰道,“你又何必沮喪。”
“嶽環得回了行蠱分身?”柳青原震驚地問道。他在祖菁拋出行蠱分身之前就已經陷入昏迷,對於行蠱的歸屬並不知曉。
“正是,那個天山女弟子祖菁主動將行蠱分身還給了嶽環。現在嶽環已經無人可制,天下無敵。”蘇雲煙低聲道。
“她真是傻的可以,為什麼要把行蠱分身還給嶽環,自己留在手中,如握千軍萬馬,何事不可為。”柳青原滿心遺憾地用力一捶床緣,“如今嶽環手握行蠱,誰有本事從他手裡奪回,這一番機緣就算徹底完了。”
“青原,好不容易脫離離臺,正可自由自在一番,鳳閣主人正要組織花樓的姐妹遠赴南海去遊玩,看一看異域海上的風光,你何不與我們結伴出行,遠離中土的江湖爭鬥,也可避開離臺之主的絞殺。”說到這裡,蘇雲煙一雙美目晶瑩剔透,透射出一絲期望的光芒。
“南海,南海。”柳青原苦笑一聲,搖頭嘆息:蘇雲煙顯然太低估離臺之主的能力,它聞名江湖的五更追魂令絕非擺設,他要殺柳青原,就算跑到南海,也無法身免。
“雲煙,你為何對我這麼好?你這樣營救於我已經犯了離臺的大忌,隨時有性命之憂。我知道鳳閣貴客自有待客之道。但是你如此做,是否有一些過了?”柳青原上下打量了蘇雲煙一眼,不解地問道。
“我……”蘇雲煙俏臉微紅,深深望了柳青原一眼,似乎有什麼話即將衝口而出,卻又欲言又止。
柳青原看著蘇雲煙臉上的紅暈,不禁一怔:“雲煙,難道你……”
“……”蘇雲煙將自己的柳腰挺得筆直,卻執著地閉口不言。
“喔……”柳青原掙扎著從床爬起身,“雲煙,鳳閣乃是江湖活寡婦的樂園,入鳳閣的女子心中本無婚姻之志,更無海誓山盟的雅興,只願及時行樂,遊戲江湖,這也是鳳閣吸引人之處。我之所以成為鳳閣貴賓也是因我等智趣相合,賓主盡歡。你若對我動情,恕我不能奉陪。”
“你不必走,我雖然不爭氣愛上了你,但是我對你絕無妄想,你儘可在此放心療傷。”蘇雲煙看到柳青原眼中的去意,忍不住雙眼痠楚,顫聲道。
“先開始你只要我在你身邊你就滿足,接著你會想要給我生個孩子,等到孩子生下來,你又要孩子父母雙全,到最後我只能和你結婚。多少江湖豪傑就這麼栽在女人手上,我柳青原還有一生大計尚未實現,這男歡女愛的俗套你還是自己玩個夠吧。”說到這裡,他冷笑一聲,抬手抓起床邊的松紋劍,一掌劈開窗戶,縱身衝出房去。
“柳青原,你……!”望著柳青原飄然遠去的背影,蘇雲煙身子一顫,不禁淚水橫流。
鎮惡堂前那一場行蠱爭奪戰已經過去了一整天,但是揚州街道上的血汙仍然觸目驚心。當日柳青原破戒施展出震驚江湖的疾風八陣圖,讓無數江湖弟子身首異處,也將離臺神劍的恐懼深深印在人們心中。
站在鎮惡堂門前,看著手下的唐門弟子賣力地洗刷街道上的血汙,回想著當日計騙柳青原,挑撥江湖大幫連番血戰,將離臺,鬼樓,龍門,年幫玩弄於股掌之間,唐斗的胸中**盪漾,久久不能平靜。
“唉,這才是笑傲江湖的感覺。什麼鬼樓,什麼離臺,還不是一群行屍走肉,榆木疙瘩,我唐鬥略施妙計,就把他們象孩童一般玩弄。那柳青原胡吹自己是什麼離臺十二劍之首,什麼超海公子,我唐鬥不用動手就能玩死他。哈哈,放眼江湖,我唐鬥一出,誰與爭鋒?”唐鬥嘿嘿笑著,自言自語。
他的話音剛落,只見風洛陽穿著洗得乾乾淨淨的灰白武士服,打著高高的綁腿,揹著一個深藍色行囊,從鎮惡堂正門走出來,在他身後跟著同樣打好包裹的魚韶和祖菁。
“哎,老風,你們這是去哪兒?”唐鬥連忙問道。
“華山。”風洛陽看了他一眼,簡潔地說。
“去幹什麼?”唐鬥莫名其妙地問道。
“比劍。”風洛陽道。
“呃,哦,這麼快?你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我和你一起去阿!”唐鬥連忙說道。
“我早就通知過了……”風洛陽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了什麼,他站住身形,奇怪地問道,“對了,你昨天不就站在這兒嗎?”
“啊,不知不覺,已經一天了嗎?”唐鬥拍打著後腦勺,呵呵傻笑。
“你來不來?”在風洛陽身後的魚韶搖頭望著這個活寶,不耐煩地問道。
“我來我來!”唐鬥連忙將摺扇插入後脖領,一步三搖地來到風洛陽的身邊,四個人一起迎著早晨的霞光,朝著北方大步而去。
三十年前,宋無痕與鄭東霆戰於華山捨身崖,傳說二人大戰三百回合,宋無痕才在劍法輸了半招,拜服鄭東霆為天下第一劍。
貞觀初年,彭無望會同武林七公子圍獵青鳳堂主蕭月如於捨身崖。顧天涯與蕭月如冰釋前嫌,投劍歸隱,從此絕跡江湖。江湖傳聞蕭月如被彭無望和鄭絕塵的刀箭所傷,十日之後,傷發而死。顧天涯不捨愛侶,投崖自盡。當然,也有傳聞聲稱蕭月如得彭無望所贈千年鱔珠,終於僥倖不死,和顧天涯隱居玉女峰,並收了數名關山弟子。顧天涯的劍法因此得以在江湖中代代流傳。
無論何種傳說,向有天下第一險峰之稱的華山,自隋末唐初以來就縈繞著與江湖劍俠息息相關的種種傳說。江湖人提起有唐以來的絕世劍客,往往會語及華山。以致於唐代詩人描述華山之時,也不由得寫道:“誰將依天劍,削出倚天峰。”
江湖之中天下第一錄上名位之爭往往只發生在梧桐嶺斷頭崖,極少有人有勇氣冒天下之大不韙,尋人約戰華山。有資格約戰華山的高手,不但武功要冠絕群倫,而且必須在江湖上享有絕大的聲名,否則華山論劍往往會成為荒謬笑談。宋無痕約戰風洛陽於華山,也等同於承認風洛陽天下第一劍的資格,並認為他有潛力成為江湖中新一代劍俠,可以和顧天涯,彭無望,鄭東霆等英雄豪傑相提並論。這對風洛陽來說,本身就是一種肯定。
風洛陽的天下第一之名遭受各方質疑已經長達十年之久。但是近日他連續擊敗孟斷魂,柳青原,離臺諸劍,乃至有鬼樓雙璧之稱的赤鬼,端得是名震江湖。江湖中人對他的態度漸漸開始改變,認為他十年的天下第一之名絕非幸致。如今聽說昨夜劍客宋無痕約戰他於華山,對他更是刮目相看。當然,也有很多人認為他乃是徹頭徹尾的名不副實,遲早會聲名掃地,宋無痕本身浪跡年幫多年,已經失去了昔日的眼力。更有很多有心人從最近的江湖風波中認識到無數崛起於江湖的霸主。尤其是近日揚州發生的離臺,鬼樓之亂,更向人們顯示了這兩個幽靈一般的組織強大的實力。更讓人揪心的是奪得行蠱而重獲自由身的嶽環,以他魔化之後的強絕實力,天下何人可以匹敵?真正的天下第一劍無疑必須面對魔王嶽環,離臺之主以及鬼樓樓主的挑戰才能夠坐穩這個令人豔羨的位置。而處於風口浪尖之上的風洛陽此時只有區區二十八歲,他真的有這樣的本事嗎?
懷著這些疑問,剛剛在揚州聚首的江湖豪傑們,匆匆收拾行囊,告別了小橋流水的南國都市,朝著華山所在的華州疾馳而來。
風洛陽一行人方一入京畿道,就發現北方武林的江湖子弟已經雲集商,華二州。很多江湖風媒已經開始在他們左右密切監視他們的動向,查看他們會在哪個都市落腳。
“小師叔,好多風媒跟著我們。很多都不是乘風會的。”祖菁偷眼朝著官道兩旁張望,輕聲道。
“這些是各門派幫會自己養的風媒弟子,為了替他們蒐集情報。”魚韶跑到祖菁身邊,輕聲道,“不過他們仍然需要乘風會的輔助,所以經常在我各個分舵掛單,等閒不會做的這麼過分。不過今日不同往昔,洛陽哥要到華山比劍,這可是轟動江湖的盛事。”
祖菁用力點點頭:“我明白,華山是江湖劍客心中的聖地。能在華山比劍,無論輸贏,都是極大的榮耀,我猜那些傢伙一定在想小師叔夠不夠資格。”
聽到她的話,一直跑在她前頭的風洛陽一臉鬱悶回過頭來,對她說道:“連你都知道?”
“小祖,別提這個話題,老風現在壓力大得很。”和風洛陽並肩而行的唐斗轉過頭來,笑著說。
“哦,對不起,小師叔。”祖菁吐了吐舌頭。
“呼,”風洛陽忽然間停下腳步,雙手扶膝喘息了數下,“他們這樣吊命鬼一般跟著,我們就算打尖住店他們也會逡巡不去,這樣豈非麻煩?”
“別怕,老風,我唐鬥有個主意。”唐鬥笑嘻嘻地說。
“什麼主意?”風洛陽問道。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離華山也不是很遠,又很清靜,只要我們住進去,誰也別想來打攪。”唐鬥笑道。
“有這樣的地方?”其他三人齊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