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是你那個很有意思的結拜兄弟,他……”祖菁話沒說完,廂房的大門被一把推開,一身錦衣的唐鬥搖著摺扇,大搖大擺地踱進門來,朝風洛陽笑嘻嘻地一點頭,出乎自然地緊挨著祖菁坐到她的身邊,用力一拍風洛陽的床:“老風,怎麼樣,見到你的師侄女啦?”
風洛陽驚慌失措地用手一指唐鬥:“你……”
“哎,不用謝我。好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唐鬥瀟灑地一揮手,作出一副不值一提的大度模樣。
“你給我站到牆角去。”風洛陽衝口而出。
“啊!?小師叔?”聽到風洛陽的話,祖菁大為驚愕,不禁開口問道。
“老風,你也太信不過我啦,憑她和你的關係,我怎麼可能……”唐鬥連忙開口解釋,但是話還沒有說完,風洛陽已經抬起一腳,踹在他的胸口上,將他踹到了距離祖菁最遠的一處牆角。接著他掙扎著將身子湊到祖菁的身前,一把抓住祖菁右手,擼起她衣袖,露出她白如玉藕的手臂。
“……嗯?沒了!”風洛陽眼睛在祖菁胳膊上仔仔細細掃了一圈,沒有發現自己想看的東西,頓時勃然大怒,猛然抬起頭來,雙目如火地望著張口結舌的唐鬥,彷彿獅子一般吼了一聲,“唐鬥——!我閹了你!”
“別激動,別激動,老風!”唐都看到風洛陽開始四下尋找他的青鋒劍,一張臉也嚇得煞白,“你還沒看左手,一定在左手,先看左手!”
風洛陽想了想,終於還是抓住租勁的左手,擼起衣袖,一點醒目的硃紅砂頓時映入他的眼簾。
“呼!”風洛陽和唐鬥同時鬆了口氣。
“幸好……你這傢伙還沒下手。”風洛陽將祖菁的衣袖小心地放下來,如釋重負地說。
“老風你也太小心了,你以為我唐斗的傢伙也象暗器一樣,能夠飛起來傷人嗎?”唐鬥滿臉沒趣地說。
風洛陽絲毫不肯相讓,立刻反唇相譏:“就算飛不起來,你傷的人難道還少嗎?”
聽到他的話,唐鬥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得意地一挺胸,懶洋洋地用摺扇撓了撓後背,手一攤在身前畫了小圓圈,以示他唐鬥本性便是如此。
祖菁少女情懷,天真爛漫,更兼初入江湖,對二人的話懵懵懂懂,不知其意,忍不住問道:“小師叔,你和唐小世叔在說些什麼,什麼傷人?什麼下手?”
風洛陽神色一窘,連忙拙劣地扭動了一下臉上的肌肉,裝出一副淡然模樣:“沒什麼,大人的事,小孩子家不方便知道。”
“哼!”祖菁朝他皺了皺鼻子,“剛一見面,立刻在我面前裝老成,你才比我大十歲,不準教訓我。”
“就是就是。”唐鬥立刻出現在她身後,雙手按到她肩膀上,柔聲道,“我也最煩有人到處扮前輩教訓人,這樣吧,世侄女,從今天起,你不要叫我唐世叔,我也不叫你世侄女,你叫我大少,我叫你菁兒,你看如何?”
“你叫一個菁兒試試?”風洛陽雙眼一橫,狠狠瞪住唐斗的手。嚇得他連忙把手從祖菁的肩膀上拿開。
“這樣吧,小師叔,他既然叫你老風,就叫我小祖吧。我叫你洛陽哥,叫他阿斗,你看怎麼樣?”祖菁咯咯笑道。
“啊!”唐鬥聽到祖菁這樣叫自己,頓時發現自己的名字另一樣壞處,不禁沒精打采地嘆了口氣。
“你就叫我小師叔好了,這麼多年都習慣了。”風洛陽陰沉沉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寬慰的笑容。
“你在別人面前叫我大少,關起門來大家是自己人,你叫我阿斗……,唉,沒關係,誰叫你是老風的師侄女呢。”唐鬥說到這裡,滿臉委屈地做了個鬼臉。
“對了,”看到唐鬥一個菁兒地向祖菁套近乎,風洛陽唯有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將他往後一推,轉身問祖菁:“菁兒,你在天山呆得好端端的,為什麼忽然下山?掌門師兄他們是否知道你下山之舉?”
“當然知道,他們是排著隊送我下山的。他們囑咐我一入江湖立刻找到你,要你協助我完成這次的大事。”聽到風洛陽的問話,祖菁的臉上首次露出凝重嚴肅的神色。
“什麼大事?”聽到她語氣神秘,風洛陽和唐鬥好奇地齊聲問道。
祖菁剛要衝口而出,但是轉頭看了唐鬥一眼,不禁猶豫了一下。
風洛陽瞪了唐鬥一眼,沉聲道:“大少,師門機密,還請你迴避一下。”唐鬥雙手一舉,聳了聳肩膀,轉身走出廂房,輕輕關上房門。
看到關起的房門,風洛陽有些詫異唐斗的大方,伸手撓了撓頭,頓時猜出了唐斗的伎倆,立刻大喝一聲:“唐鬥!”
令祖菁大吃一驚的是,唐鬥略帶尷尬的聲音竟然是從房頂上傳來的:“好啦好啦,我不聽就是。真是的,還是兄弟呢。”衣襟帶風聲驟然響起,唐鬥施展輕功飄然遠去。
“好了,菁兒,你說吧。”見到唐鬥終於消失,風洛陽長舒一口氣,對祖菁點了點頭。
祖菁用力點了點頭,興奮地抓住風洛陽的手掌,迫不及待地開口:“我這次下山,是肩負了掌門師伯以及眾位長老師叔伯的期望,要代表天山派再入江湖,為江湖尋找一位年輕有為之士,授予傾城劍法,整肅武林!”
“啊?”風洛陽茫然望著祖菁,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讓江湖回覆當初的單純無瑕。讓江湖人再次開始行俠仗義,濟困扶危!讓天山派重新迎來拜山弟子。”祖菁說到這裡,眼中露出晶瑩剔透的光芒,似乎已經開始想象夢想之中新江湖的情景。
“什麼意思?”風洛陽還是沒有跟上祖菁的思路,不解地繼續追問道。
“就是找江湖救星啊,小師叔。我這一次帶著傾城劍法的秘籍下山,就是為了在江湖上尋找一位……呃,一位年少有為,武功高強,意氣風發,家世顯赫,品格正直,樣貌非凡的人中白玉郎。將這路劍法傳授給他,讓他憑此驅邪除魔,撥亂反正,為當今武林重建秩序。”祖菁快如爆豆地說,越說越是興奮。
“傾城劍法?重建秩序?!”風洛陽聽到這裡,只感到渾身毛孔一陣刺痛,全身麻酥酥地戰抖,一股莊嚴肅穆的沉重感覺彷彿千鈞巨石靜悄悄地壓在他的心頭:傾城劍法,出自劍神顧天涯,乃是由古自今,天下第一神劍。
傳說傾城劍法出手的時候,人們能夠聽到天庭中青鳥的鳴叫,人們能夠看到自己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記憶。傳說死在傾城劍法之下的人臉上都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傳說看到傾城劍法的人會在那一刻陷入痴狂,傳說看過傾城劍譜的劍客終生不敢再談用劍。
在泛舟居中,他曾經看到過藏在密室中的傾城劍譜。掌門師兄鼓勵他去嘗試閱讀一下劍譜的第一章。但是他一眼看到劍譜上銀鉤鐵劃的書法,腦子裡立刻飛滿了漫空飄逸絕塵的劍法,他的手還沒有觸及劍譜的封頁,就已經承受不了腦海中奇招妙式一波波紛至沓來的衝擊,口吐鮮血,昏倒在地。在江湖上找一個能夠閱讀傾城劍法的人,和尋找一個可以羽化飛昇的神仙一樣困難。
而重建武林秩序,更是無法完成的任務。這意味著不但要重振天山派,更要去一個個地重整其他六大劍派,其中半數劍派已經今非昔比,人才凋零。更艱難的是,他必須將固步自封多年的八大世家重新納入武林盟。八大世家與七大劍派各有嫌隙三十餘年,早已水火不容。
到哪裡去找這樣一位天才劍客,又到哪裡去找這樣一位天生的領袖。江湖救星,這個世上真有這樣的少年嗎?
“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攜有掌門師兄親筆書信?”風洛陽發了一會兒呆,終於掙扎著回過神來,怔怔地開口道。
“噢,有!”祖菁探手到懷中,取出貼身收藏的天山掌門信函,遞到風洛陽手上。
風洛陽接過信函,先翻過來看了一眼火漆,見到正是天山掌門的印章標誌,微微點了點頭,隨即翻過信封,看了看正面的落款——“天山掌門馮”,確是師兄的字體。於是他一把撕開信,扯出信紙撣開,焦急地看了下去。
“風師弟如晤:
菁兒所說之事,確是我的親口吩咐,傾城劍法口訣一份隨信附上,務請背熟後銷燬……”
看到這裡,風洛陽心頭一沉,胸口一陣發悶,緊張得幾乎喘不過起來:看來不會錯了。掌門師兄對我恩重如山,這千鈞重擔他既然要我來擔,我風洛陽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用盡一生心力,去尋找這樣一位少年英雄。
他迅速從信紙中抽出傾城劍法的入門口訣,飛快地掃了一眼,默誦了數遍,將其牢牢記住。做完這件事後,他收回目光,繼續看信:
“……菁兒矢志下山,其勢不可阻擋。此女天真爛漫,好高騖遠,滿胸抱負,不切實際,我亦對此無可奈何。奈何祖先生晚年得女,愛若珍寶。先生攜妻遠赴南海辦事之前,珍而重之將她託付於我。我唯有順其口風,多方敷衍。拙荊言道:菁兒二八年華,情竇初開,春心萌動,憧憬江湖,其來有因。望弟將菁兒帶在身邊,尋一個年少有為,武功高強,意氣風發,家世顯赫,品格正直,樣貌非凡的人中白玉郎,督促二人早日成婚。傾城劍訣乃是本派賀禮,傳與新郎。完婚之後,立刻將他二人遣送回山,莫讓菁兒有任何損傷。至於江湖救星,重開武林盟云云,弟便當陪菁兒做一場清秋大夢,亦步亦趨,敷衍行事,萬萬不可當真,切記切記。
兄百川上”
“這……”風洛陽眼前金星亂冒,彷彿一副千斤鼎在自己身上碾了一下,又高飛而走,令他整個人彷彿輕了半截,一時之間感慨萬千,無所適從。
“看吧,我沒說錯吧?掌門師伯連傾城劍法都附在信中,希望通過你傳授給這位少年俠客。”祖菁一邊說一邊將頭湊到風洛陽身邊,想要和他一起看這封信。
風洛陽看到祖菁湊到跟前,頓時手一轉將信的背面對準祖菁。
“幹什麼?小師叔,讓我看看上面有沒有傾城劍法嘛。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傾城劍法是什麼樣子呢。”祖菁撅起小嘴,撒嬌道。
“這個……咳咳,你修為尚淺,看了傾城劍譜有害無益,不看也罷。”風洛陽半轉過身,用脊背擋住祖菁。
“怎麼了,小師叔,讓我看看掌門師伯寫了些什麼。”祖菁轉到風洛陽面前,伸出手想要去搶他手中掌門的信函。
風洛陽手掌一收,整張信紙被他一把攥入手中,接著一揚臂,攥成一團的信紙化為一團火焰,直衝入空中,瞬時化為灰燼。
“小師叔!傾城劍法啊!”祖菁看到整封信都被風洛陽的內力燒燬,大驚失色,跺著腳急道。
“無妨,我都已經記在腦子裡,信裡的其他內容不足為外人道也。”風洛陽雙手盤在胸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祖菁,若有所思地說。
“噢……,小師叔,你的記性挺好啊。信燒了……嗯,也好,掌門師伯說了,江湖風波險惡,小心一點是好的。”祖菁說到這裡,對於風洛陽的舉動已經沒有半分懷疑,反而感到有了小師叔做依靠,心裡踏實了許多,“小師叔,剛才你的天山六陽功可俊得很啊。”
風洛陽張嘴一吹,將從空中落下的灰燼吹離自己的臥床,臉上艱難地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神色:“還可以吧,我現在畢竟是天……”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一陣衣襟破風聲乍然響起,唐鬥從門外跌跌撞撞跑進來,驚慌失措地叫道:“老風,起來,要命的來了。”
“這麼快?我……我昏迷了這麼久嗎?”風洛陽聽到這句話,臉色頓時煞白。
“你快點出去吧,我可不想見到她。”唐鬥走到床邊,不由分說地將風洛陽從床上拉起來。
“你告訴她我身受重傷,起不了床……拖延一下,我現在這樣的精氣神,肯定對付不了她。”風洛陽看了看身邊的祖菁,為難地說。
“我不會見她的,況且,她會管你是不是身受重傷嗎?這樣,無論她要多少,都給她,把她這個瘟神快快送走。”唐鬥似乎對來人很是忌憚,連話語中都帶著輕微的顫音。
風洛陽的身子被唐鬥老鷹抓小雞一般從床上抓起來,將一件外袍胡亂披在他的身上,連推帶搡將風洛陽推出了門,逼著他朝鳳凰客棧二層的天字一號房走去。
“小師叔……”祖菁看到風洛陽和唐鬥如此緊張,不禁大為好奇,連忙大聲問道,“來的人是誰啊?你們竟然這麼怕她!”
“我們怕她?”風洛陽和唐鬥互望了一眼,同時哧了一聲,彷彿祖菁說的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就她?!”
“但是,你們不是都不敢見她嗎?”祖菁用食指按住尖尖的下巴,認真地問道。
“不敢見她,和怕她是兩回事!”風洛陽用手緊了緊身上的外袍,似乎感到一陣難耐的寒意,他朝唐鬥一擺頭,“你解釋給她聽,我……我,呼,我出去見她。”
“你……你自己小心。”唐鬥啞著嗓子說道。
“小師叔……”看著風洛陽顫巍巍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何,祖菁總有一種壯士一去不復還的錯覺,“難道,這就是江湖的感覺?”她默默地思忖著。
“小祖,進來,別去打擾你小師叔。”唐鬥一把拉起祖菁的手,和她躲進了廂房,一把把門緊緊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