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一干大臣皆跪伏在地上,斂神靜氣,唯恐一不小心觸惹了皇帝。
百里皓哲將摺子“啪”的一聲扔到了當朝宰相周朝宗面前,勃然大怒:“你給朕看看,這科舉弊案竟牽扯到這麼多人,所謂狼子野心不過如此……”
這皇帝早些年是出了名的威嚴,近年來由於年歲漸長,對待臣子反倒日益溫和了。但現時因這科舉舞弊案,氣得雙目通紅,眼中殺意頓現。眾大臣伏在地上,知這次皇帝是動了大怒的,看來今日朝堂之上怕是要出大事了……眾人越想越心驚,雖是寒冬臘月的,卻一下子連後背都已經溼透了。
石全一等內侍都紛紛跪了下來,知道皇帝怒氣上來,很難善罷甘休。暗地裡使了眼色,讓底下的小衛子去請皇后娘娘。這聖上的怒氣啊,也只有見了皇后,才會平息些。
不過半盞茶的光景,只聽守殿門的侍從已經進來稟道:“啟稟皇上,皇后求見。”皇帝這才臉色稍霽,眼光冷冷地從眾人頭上一一掠過,半晌才吩咐道:“都退下吧!”眾臣皆一副如獲大赦的表情,紛紛磕頭行禮,這才魚貫而出。
皇后娘娘正從步鸞上下來,眾臣趕忙紛紛行禮:“臣等給皇后娘娘請安。”心下都格外分明,今日若不是皇后,還指不定要出什麼大事呢。
皇后只是淡淡一笑:“免禮,各位大人都辛苦了。”
進了殿,只見百里皓哲負手而立。她從侍女手裡接過白瓷纏枝描金茶盞,默默遞了上去。眾人識趣,在石全一的帶領下躬身退了出去。
百里皓哲接了過來,飲了一口,方又嘆了口氣:“那些個臣子都說我這個皇帝太嚴厲了,眼裡揉不得一粒沙子,動不動就嚴斥大臣。只是,這天下誰能知道我的苦心啊,自古都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自高祖開朝以來,到我這裡,已近百年。”
皇后亦不說話,只站著凝神靜聽,雙手覆上了他的肩膀,替他輕捶了起來。大約是方才手中握了暖爐的緣故,觸在頸間,依舊溫熱。
天青色鈞窯瓶裡插了幾株紅梅,空氣裡頭餘香脈脈,清淺若無。暮色將至,斜陽的餘暉透過多寶格的窗子溫溫婉婉地灑進窗子,給兩人身上蒙上淡淡的金輝。
又是年節光景了。
伸手覆住了她的手,柔膩纖細,他嘆了口氣,只覺得像做夢一般!
那年,他以為她不在了,永遠離他而去。他也似死了一般,每日昏昏沉沉。昭陽殿的大火,將她所有的一切都燃為了灰燼。最痛苦的日子裡,他一度靠服用五石散來度過,每日喝的酩酊大醉,可卻總還是無法入眠。後來……後來命人從王府取了她以往用過的衣物,他每日抱著,伴著熟悉隱約的香味方能偶爾睡去。
他那般的放任自己,只希望能夠在夢中與她相見。可是,一次又一次,她從來沒有來過……因為她恨他,所以連夢中也不願意見到他。
曾經一度以為他永遠和幸福擦肩而過了,每每憶起,他幾乎都會冷汗直流。
幸好,她還在,他死死地抓住了她!
如今想來,當真如夢一般!
“宜兒呢?”
阮無雙淺淺笑著:“纏著承軒和承律去集景宮摘梅花呢!”百里皓哲溫溫直笑:“這調皮的小東西,看來今天集景宮的梅花是保不住了!”
阮無雙可以想象那畫面,不由笑著輕輕搖頭。
百里皓哲輕蹙了眉頭,百般無奈,卻還是笑吟吟地道:“我總是不明白,她的性子到底像誰?怎麼會這般皮?”轉頭,只見阮無雙含笑橫了他一眼,朝他嘖道:“也不想想是誰把她寵成這樣子的!”
百里皓哲啞口無言,握住她的手,半天才說了一句:“女兒生來就是給我們寵的。”
阮無雙輕嘆了口氣,可他也寵得過分了些。
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內侍們也沒有進來掌燈。殿內唯有火盆裡頭髮出的嗶剝微響,這般的安寧靜好,他覺得此生無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