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開門!”崔斯用力敲著房門似乎不怕吵醒別人似的。
蕾妮紅腫兩眼,頭暈腦脹地坐了起來。她瞪著快被崔斯敲垮的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
“蕾妮!”崔斯又吼了一聲。
蕾妮飛快跑到門邊去旋轉門鎖,“門是鎖著的。”她迷迷糊糊嚷道。
“鎖匙大概在櫃子上!”崔斯不耐煩地嚷道。
蕾妮還沒有把門打開,崔斯已經衝進來了,不過蕾妮並沒有看到崔斯的人,因為他整個人都埋在花堆裡了。只見萬紫千紅,有的散在他的身後,有些零零落落地掛在他身上,有些則成束的抱在他懷裡。而待崔斯站定後,又有一大堆花像彩色雨點般落在地上。
崔斯又往前走了幾步,踩碎了幾朵花,而把更多的花一起扔在床上。蕾妮這時才看到崔斯的真面目。只見他滿身泥濘,臉上則滿是怒氣。
“這些鬼東西!”崔斯怒吼著,又從衣領抓出了一束紫丁香,“我以為我絕對不可能去恨花朵的,不過今天我要改變主意了!”他摘下溼淋淋的帽子,又撿出三朵壓碎的雛菊厭惡地往地上一扔。
由於他怒氣沖天,因此他一進門後只隨便瞄了蕾妮一眼,而沒注意到蕾妮若隱若現的睡衣,也沒注意到晨光下她睡衣下光澤誘人的肌膚。
崔斯重重往椅子上一坐,但隨即又彈跳起來,苦著臉拔掉臀部上一根玫瑰花的刺,“我本來是想到附近一個朋友家去替你拿花的,因為我覺得一個新娘應該有花。”他把靴子脫掉,並反過來把雨水倒出來,“結果當我高高興興的把他們所有的花都買回來時,一個個的意外,害得我把自己的結婚夜都耽誤掉了。”
蕾妮瞪著眼睛,看著他把一件件又溼又髒的衣服脫了下來,而其間又有不少被壓扁的花朵從衣服間陸續掉了出來,像在變魔術似的。
“首先!是馬蹄鐵掉下來,害得我在泥濘裡走了半天去釘馬蹄鐵;後來又是一陣閃電,那個鬼馬把我摔下馬背就跑了。因為我的花都放在馬鞍上,我只好又去找馬。”崔斯把長褲卸下,並從褲襠裡掏出半朵芍藥花,苦笑著扔在地上,“等我好不容易把那匹馬找到時,馬鞍又不見了!”
當崔斯一件件數說他的不幸時,蕾妮內心的創傷也一寸寸的彌補起來。蕾妮痴痴望著他,眼前逐漸模糊。
“等我最後終於找到馬鞍時,裝花的袋子又破了。我為了把花帶回來,我只好把它們猛往自己衣服裡塞!”崔斯第一次直直望著蕾妮,“你能想像我當時的感覺有多傻嗎?一個大男人,在暴風雨裡猛往身上塞花,那些花又癢、又刺的……你哭什麼哭?”
蕾妮從床上拾起一枝淋著雨水而完好無損的玫瑰,放到自己鼻子前,“新娘應該有花,”她低語著,“而你真的幫我去採花了。”
崔斯沾滿雨水的臉上露出困惑與懊惱,“我不幫你採花,那你認為我新婚之夜跑出去幹什麼?”
蕾妮無法回答。她垂下頭,淚水開始順著兩腮流了下來。
崔斯沉默片刻,才走到她身邊,抬起她的下巴。“你眼睛都哭腫了。”他靜靜說著,“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回來了?”
蕾妮掙開他,走到床頭處,“當然不是,我只是……”她的話被崔斯的笑聲打斷了。她轉過身,見到崔斯全身赤裸地站在花叢中,像是男性花神似的,她也不覺微笑了—崔斯又回來了,而且還為她費盡苦心地捧回那麼多花,她怎麼不打從心底漫出笑意呢?
崔斯望著她半透明睡衣下玲瓏姣好的身材,兩眼間洋溢火樣的熱情,“我這麼辛苦,你不給我一點獎勵嗎?”他嗄聲說著,伸出了兩臂。
蕾妮一時興起,瘋狂地往崔斯身上一跳,兩手摟著他的脖子,兩腿夾住他的腰部。
崔斯驚訝了一下,但卻立即抱住了她,“我費盡千辛萬苦才把你弄到手,你怎麼認為我會離開你呢?”他低喃著,並捕捉住蕾妮的柔唇。
崔斯又涼又溼的皮膚,使得蕾妮因興奮而顫悸不已,她夾緊兩腿,兩手並伸進崔斯溼潤豐厚的頭髮中。當她想到崔斯已經是她丈夫,可以任由她愛,任由她佔有時,她驟然間覺得自己握有了無邊的權力。在歡愉之際,她狠狠咬了崔斯耳垂一下。
崔斯一痛,立即推開蕾妮,而把她扔進堆滿鮮花的床上。他兩手叉腰,俯首望著蕾妮撥開臉上的四朵水仙,並在花團錦簇間展露盈盈笑臉,“新娘子應該像這樣子才對啊!”他評諭道。
“不要光說不練。來啊!”蕾妮嬌笑著,伸出雪白的雙臂。
崔斯沒有撲到她身上,反而跪在地上從蕾妮的腳尖開始吻起,並沿著大腿一直往上吻去。
“崔斯。”蕾妮驚呼著,並舉起兩手想要去抓他;但是崔斯不理會她,慢條斯理自然地探索著,親吻著,撫摸著。
蕾妮在他蓄意地撩撥下,覺得意識逐漸昏亂起來。她覺得全身嬌弱似乎一點力也沒有,但同時也覺得自己像猛虎一樣,想要撲,想要咬,也想要撕裂這個折磨她意志的男人。當崔斯的手和唇終於進襲到她最敏感的情慾中心時,她幾乎失聲尖叫,頭也左右轉動著,陷在一種又快樂又痛苦的奇妙領域裡。
“求求你,崔斯,求求你!”她乞求著,不由自主臣服在崔斯操縱的情海里。
崔斯體內情潮翻湧,並不下於蕾妮,而他幾乎瘋狂的需求,也和蕾妮不相上下。因為當他猛烈地佔有蕾妮時,他們兩人都相互迎合地迷失在互愛的旋律中;而且在達到高潮的那一刻,兩人緊緊嵌擁著,似乎想把對方揉入自己體內。
當崔斯終於放鬆手勁,而將臉埋在蕾妮頸窩時,蕾妮悠然張開了眼睛。她瞥見崔斯汗溼的身體上沾滿了許多花瓣,不禁愛極地深深呼吸著濃郁的香氣,不過當她想到這件事的滑稽情形,她又忍不住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並調皮地把花扔到半空中。
崔斯揚起眉俯視著她,“什麼事這麼好笑?”
“我笑你的新娘花!”蕾妮開心地笑道,“哦,崔斯,我是指一束花,並不是指整座花園的花!”
崔斯倚在她背上,在床上東拼西湊地集成了一束滑稽的花束獻給了她,“你在這裡可以挑到任何你要的花!”
蕾妮從他身體下滾開,並在花堆裡翻滾著,把花朵擲在崔斯身上,“她要花,我就給她花!”她取笑著,並咯咯笑個不止,“哦,崔斯,你做的任何事情都那麼……那麼大!每一件事被你做起來都好像膨脹了,超出比例,而且畸型發展!”她坐起身,並痴痴望著懶懶躺在床上的崔斯。
“過來!”崔斯用手去扯她的睡衣,不過她尖叫一聲制止了他的行動。
“你休想再撕裂我的衣服了!”蕾妮警告他。不過為了防止崔斯和她為難,她自己迅速把睡衣脫下,扔到床下。
“好!你又是取笑我,又是命令我!”崔斯眯起眼睛,像猛獸一般一步步爬向蕾妮。
蕾妮尖叫著往後退去,並一直把花朵當武器朝崔斯扔去。當她退到牆壁,無路可退時,她舉手表示投降,“哦!先生!饒饒我吧!”她假裝害怕的樣子,事實上卻期待著崔斯朝她撲來。當崔斯狠狠地詛咒一聲,並停止追逐時,她不禁愕了一下。
崔斯抱著膝蓋,神情有些懊惱與痛苦,“你在這些鬼東西上面爬來爬去怎麼不會受傷,你看看你有沒有見過這麼粗的刺?”
蕾妮倒在床上笑得人仰馬翻。
崔斯把刺撥掉,並狠狠瞪了蕾妮一眼,“我真高興能提供你一點餘興節目。”
“哦!崔斯!”蕾妮嚷道,“你實在太……太羅曼蒂克了!”
崔斯對於蕾妮語含諷刺頗表不悅,“是的!我如果不羅曼蒂克的話,怎麼會替你抱來這麼一大堆鬼花!”
蕾妮笑得更開心了。不過當她意會到她傷害了崔斯的感情時,她開始收斂起來,並覺得有些愧疚,不管崔斯是不羅曼蒂克,他費盡心思捧來這麼多花卉來取悅她,這種盛情都是難能可貴的,“崔斯,這些花很可愛,我真的很喜歡!”她真誠地說道。
崔斯沒有理會她,神情也緊繃著,使蕾妮愈加感到抱愧不已。
“我敢打賭,我一定可以讓你停止生我的氣。”蕾妮湊近崔斯耳畔低語著,並不斷用舌尖、牙齒愛撫著他,“如果我去親一親你的膝蓋,你就不會痛了!”她沿著崔斯手臂開始一路吻下去。
“或許吧!”崔斯低聲說道,“我很願意試試看。”
蕾妮知道崔斯曾如何取悅她,因此她也樂於取悅崔斯。她溫柔地把崔斯推倒在床上,剎那間,她發覺崔斯在她的親吻下變得十分馴服,而他臉上奇妙與喜悅的表情也充滿了神奇的感受。
她從崔斯的膝蓋吻起,並徐徐往上吻。當她吻到崔斯最敏感的所在時,崔斯呻吟了一聲,並把她迅速按在床上,這一次,崔斯不再保留任何鎮靜的一面,而只像是遭情慾支使的男人。
崔斯狂野的需求使蕾妮感到分外刺激,尤其她自己便是煸起這次情慾的主角,她更自得不已!她以同樣的感情迎向崔斯,並以最原始,最野蠻的方式達到最不可思議的高潮。最後,他倆終於在渾身無力的狀況下,相擁而眠。
“起來!”崔斯命令著,並在蕾妮曲線優美、肌肉結實的臀部用力拍了一下,“如果我們還不起程的話,我們就永遠到不了克雷那裡了!你休想我在船上跟你過夜!”
蕾妮把頭髮撥開,並從臉上取下一片鬱金香花瓣,“你為什麼不跟我在船上過夜?”她懶懶地問,並坐起身,伸了一個懶腰。
“因為船太小了,如果你想表演特技的話,我們一定會沉到河裡去!”
“我表演……?”蕾妮昂起頭想表示出一副高傲的表情,但是她臉色紅潤地坐在床上,兩眼晶瑩發亮,實在像極了一個誘人的小精靈。
崔斯正對著鏡子刮鬍子,當他瞥見蕾妮迎著他鏡子裡的視線,巧笑倩兮地靠回床上時,他立即提高了警覺,原本欣賞的眼神也一變而為威脅,“你不要再惹我了!”他警告道,“如果你現在不馬上起床,那我們到家以後,我一定要和你分房而睡!”
崔斯的“威脅”逗得蕾妮哈哈大笑。不過她並沒有和崔斯為難,而乖乖起床開始梳洗。由於她心情太好了,因做做什麼事都好像急不起來。惹得崔斯站在一旁急得乾瞪眼。
當蕾妮終於妝扮妥當時,崔斯已經不耐煩得幾乎半推地把她推下樓,並且把她按坐在一桌豐盛的美國大餐之前。崔斯窮兇惡極地大嘆之餘,一直埋怨老是不能定時定餐,而且感嘆自己年輕力壯之時便被蕾妮榨乾了。不過自始自終他兩眼中都閃爍著快樂的光芒。
在崔斯的指揮下,他們不久便帶著幾隻大箱子,上溯詹姆士河,直往崔斯家裡駛去。由於崔斯一直沒有談到他家裡的情形,因此蕾妮一上船便問東問西地:“你的農場大不大,你是自己下田,還是僱人耕田?你的房子是不是和法官他們的一樣的?”
崔斯先是困惑地瞄了蕾妮一眼,然後緩緩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我的……呃!農場不算太小,我也僱了一些人幫忙,不過有時候我也自己下田。我覺得我的房子很不錯,不過大概因為是我自己的關係吧!”
“那你一定是赤手空拳建造起來的!”蕾妮把手放在水裡,帶點夢幻地讚美著。她一直擔心自己對於家事缺乏經驗,不能當一個好太太。以前法羅便認為她無法管理他的古堡,她當時也頗有同感而深懷懼意。不過如果崔斯的農場不大,住處只有一兩間房間,那她就不怕了。
在曖意漸濃的陽光下與美妙愉悅的幻想中,她很快便飄進夢中。許久之後,一聲槍聲把她從夢中驚得幾乎跳起來,她睜開眼睛,只見崔斯拿著一柄槍,槍口朝上,還冒著煙。
“我把你吵醒了嗎?”崔斯問道。
從崔斯興奮的神情中,蕾妮知道一定要發生什麼事了。她沒有回答崔斯明知故問的傻問題,而只是伸個懶腰,往四周望去,不過極目所見。仍是廣闊的河水與兩岸濃密的綠樹。
“我們快到克雷家了。”崔斯又朝天空放了一槍。
蕾妮正猶豫樹林間怎麼造房子,前面左側卻逐漸開朗起來。只見一座大型木造碼頭伸出河面,碼頭上停靠了兩艘比他們所劃稍大的船。而再向前劃去,許多建築物也呈現在眼前。蕾妮好奇地望著大大小小的建築、花園良田,以及活躍其上的工人、馬匹、與馬車,內心開始感到興奮起來,“你家也在這個鎮上嗎?”她新奇地問道。
崔斯咯咯笑道,“這不是一個鎮,這是克雷的莊園。”
蕾妮正起追問下去,不遠處卻傳來了孩子們的尖叫驚呼聲。崔斯立即將船綁好,並跳上碼頭,把蕾妮也拉了上去。蕾妮剛剛站穩身體,兩個她所見過最漂亮的孩子便衝進了崔斯懷裡。崔斯把他們抱起來轉了幾圈,逗得他倆咯咯直笑。
“崔斯叔叔!你有沒有替我們帶東西來?”
“崔斯叔叔,我們又有一窩小狗了!”
“崔斯叔叔,媽媽生了一對雙胞胎吔!”
他們一人一句,把崔斯逗得哈哈大笑,“嗄?誰是媽媽?”他捉狹地問右手臂中的小女孩。
他們正在說孩子話時,一個高高瘦瘦。神情愉悅的男士跟了上來,“你這傢伙,跑到那裡去了?”他伸出手在崔斯背上一拍。
崔斯把孩子放下,和他熱烈地握手,又擁抱了一下,“我還早到了呢!結果沒有人接船,害我不得不把貨存倉,還租了這條破船!”
克雷正注意到靜靜站在碼頭上的蕾妮,崔斯卻朝他身後望去,並嘆了一口氣。“這才是我想見的人呢!”崔斯匆匆上前,將一個容貌姣好的年輕女人抱入懷裡,並重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喂,別佔我太太便宜啊!”克雷也緩步朝後走去。
崔斯不理會他,而將那個漂亮女人擁向蕾妮,“來,我帶你見一個人。”
蕾妮在凝神注目下,覺得那個女人近看比遠看更漂亮,心形的臉蛋、大大的眼睛,還有一張令人想一親芳澤的柔唇。尤其她身上所穿的一襲紫色高腰衣服,更覺得足以踏入皇室而不遜色。
“這是我太太蕾妮!”崔斯溫柔地介紹著,神情驕傲之至,“這位是艾克雷,還有他太太妮可。至於這兩個小搗蛋,”他咧嘴一笑,指指他腿旁的一對小兒女,“是克雷的侄子和侄女,亞力、曼迪。”
“你們好!”蕾妮含笑致意,不過她心底仍有些困惑,因為這些跟她想像中的美國人實在相差太遠了!
“你要不要到屋裡來?”妮可招呼道,“你一定很累,我懷疑崔斯有沒有給你喘息的機會!”
崔斯對她的評論只是哼了一下。而蕾妮則屏住氣息,深怕崔斯說出什麼粗鄙的話。
當妮可領著蕾妮往屋裡走去時,蕾妮一直左顧右盼,對於她所處的環境充滿好奇與敬畏的感受,“我剛剛來時,也是覺得這裡大得嚇人!”妮可笑道。
“剛剛來的是不是崔斯?”一個金髮中年婦人拎著裙子從屋裡跑了出來,遠遠便開始問道。
“是的,這就是他太太蕾妮。蕾妮,她是珍妮。”
“太太?”珍妮顯得十分驚訝,“好傢伙!他真的說到做到,從英國帶了個太太回來。”她拍拍蕾妮手臂,“要當崔斯的太太並不容易,我希望你拿出勇氣,不要被他嚇到了。”她說完話,又匆匆往碼頭跑去。
“這裡還住了些什麼人?”蕾妮問道。
“這裡住的人其實很多,有耕農、酪農、花匠……反正一個莊園所需要的各種人手,這裡都有。”
蕾妮對於她所談的莊園,仍然有些迷迷糊糊的感覺,這在英國是絕對沒有的,“剛剛孩子們說你生了一對雙胞胎!對嗎?”
妮可臉上泛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克雷家族裡一直就有雙胞胎。我生了一男一女,才滿四個月,待會兒我帶你去看!”
當妮可把她引進一棟和魏氏古宅同樣大小的磚型建築時,蕾妮幾乎掩不住滿臉驚訝的表情。因為在英國人嘴裡,美國似乎年輕得還不足以建造華廈,因此一見之餘,不禁大開眼界。她進屋內後,發覺屋內更遠比她想像中還要古雅漂亮,而且每個房間都似乎很寬大,到處可見到法國式插花。
“我們先到客廳坐,好嗎?我去把雙胞胎抱下來。”
蕾妮一個人留在客廳,更為此間佈置之典雅細緻感到驚異不已。相形之下,魏氏古宅反而顯得寒傖,因為這裡到處整理得一塵不染,閃閃發亮,根本不見任何疏忽或破舊的痕跡。
她正細細欣賞著書架上的精裝書時,妮可一手抱著一個孩子,滿面笑容地走了進來。她本來不敢去抱那軟綿綿的孩子,不過在妮可的鼓勵與慫恿之下,她終於抱起一個小男孩專注地逗弄起來。在小男孩被她逗得咕咕發聲時,她得意地往身旁的妮可望去。但令她驚訝的是,妮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去了,而坐在她身邊的竟是崔斯。
“你說我們能不能一次生兩個?”崔斯用一隻手支撥小男孩的小手,讓他的小手握住自己粗大的手指。
蕾妮注視著崔斯愉悅的神情,不禁好奇問道,“你真的很想要小孩,對不對?”
“我已經想要很久了。”崔斯承認道,然後又用他平日直率的口吻附加了一句“我從來沒有結婚的意思,不過我一直很喜歡孩子。”
蕾妮皺起眉頭,很想責問他是不是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才娶她的,但是想想又放棄了。她只希望他們日後在胼手胝足,興建家園的同時,能培養出真正的夫妻感情,屆時他們何以結婚的問題便不再重要了。
“你覺得怎麼樣,崔斯?”克雷臂彎上抱著另一個女孩子驕傲地走了進來,亞力和曼迪則繞在他腿邊。
“很好啊!”崔斯隨口答道,“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你那一批新的母牛養得如何?還有,你去年的乾草生黴沒有?”
由於他們兩個男人談得不亦樂乎,而且對於小嬰兒的興趣也很濃厚,因此蕾妮也把懷中的小男孩交給了崔斯。崔斯接過嬰兒時一副經驗老到的樣子,不像蕾妮一直害怕會把小嬰兒摔到地上去的模樣。
“我去找妮可聊聊。”並且順著克雷的指示走了出去。不過在她剛剛踏出房門時,卻無意聽到了克雷對她的評語。
“她比我想像中漂亮多了!沒想到你也可以討到這麼漂亮的老婆!”
當她聽到崔斯嗤之以鼻的聲音時,她不禁莞爾一笑。
她從後門出去,找到了一間獨立在外的廚房。這間廚房十分寬大,裡面則有許多女人忙成一堆。最令她驚異的是,妮可兩臂沾滿面粉,正鎮定如儀地指揮著一切,當一個年輕女孩不小心把蛋連殼一起倒進麵粉糊時,她並沒有叫囂,而當另兩個孩子差點弄翻一桶牛奶時,她也只是及時扶住了,彷彿這些都是稀鬆平常的事似的。
妮可見到蕾妮,立即笑著迎了上來,兩手並在圍裙上擦了擦,“抱歉沒有時間陪你,我正在監督他們弄晚餐呢!”
“你每一頓都需要這樣忙嗎?”蕾妮覺得很恐怖。
“大部分時候都是,莊園上有太多人要吃飯了!”妮可把圍裙解下,“我要去割一點草藥,你要不要陪我順便在附近參觀一下?你不會太累吧?”
“我剛剛是一路睡過來的。”蕾妮笑道,“我很想參觀一下你們的莊園。”
妮可吩咐一個男工幫她們準備了一輛兩輪輕型馬車,然後帶著蕾妮在莊園繞了一圈,並指給她看各個莊園內的設備與建築等等。蕾妮第一次開了眼界,對美國莊園有了一些概念。其實,她仍然覺得美國所謂的莊園和一個小鎮差不多,只是這個小鎮完全屬於一個人的。在莊園內,各種民生需用品都以自給自足為主,而且各種行業也可謂應有盡有。至於莊園的財富,則是來自一大片、一大片棉花田、小麥田、亞麻田、菸草田;以及數目上萬的牛、羊,與馬等牲畜。
“你一個人要管理這麼大的莊園嗎?”蕾妮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當然,主要還是靠克雷。”妮可笑道,“不過,莊園上工作實在太多了,我們經常抽不開身。幸好我們所需要的一切都在這裡,所以我們也不願離開。”
“你在這裡很快樂,對不對?”
“現在當然是,不過,我們也是苦盡甘來的。”妮可望著河對岸的磨坊,幽幽地說,“克雷和崔斯從小就是朋友,我希望我們也能成為朋友。”
“我從來沒有要好的朋友!”蕾妮望著身材和她差不多的妮可,不知道她倆是一對多麼引人注目的佳人。
“我也是。”妮可望著甜蜜地一笑。並揚起韁繩,再度弛車前進,“以後等我們有空的時候,我再告訴你我是怎麼遇到克雷的。”
蕾妮有些臉紅,因為她認為她永遠也無法告訴別人她和崔斯相遇的情形。即使她講出來,她也懷疑有沒有人會相信。
“我餓了,你餓不餓?”
“我不餓。但是崔斯一定已經餓死了。”蕾妮大笑。
“我覺得她看起來好像很年輕。”克雷抱著他的小兒子,望著窗外策馬歸來的妮可和蕾妮。
“你相不相信我不知道她有多大?我一直不敢問她,我在想,她如果有十六歲就算我幸運了。”
“你胡說些什麼啊?你是怎麼遇到她的?她父母難道沒有告訴你她有多大嗎?”
崔斯聳聳肩,沒有回答。因為有些事他是無法告訴任何人的。
克雷似乎很能瞭解他的心情,因此又換了一個話題,“她是不是不太講話?我不是存心刺探你的事,不過,我總覺得你們兩個好像差好遠。”
“你放心,她不會被我嚇倒的。”崔斯笑道,兩眼炯炯閃光,“老實講,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樣的人。她好像每一秒鐘都在改變似的,前一秒她還是愛作夢的小女孩,後一秒又變成……”他記起了今天凌晨他們纏綿的一幕,“反正不管如何,我都覺得她很迷人。”
“那瑪果呢?我不相信她會歡迎你的小妻子。”
“瑪果那裡我會應付!”崔斯輕描淡寫的回答。
“你最好小心一點,像瑪果那種女人會把小女孩當早餐吃掉的,我知道。”克雷警告道。
“瑪果她敢怎麼樣?我會警告她的,反正有我保護我太太。再說,蕾妮也應該知道我對她的感情。婚都結了,怕什麼?”崔斯不以為意地回答。
克雷沒有再多說,他只希望一切都像老友所講的那麼順利。
當天晚上,當蕾妮倚在她丈夫旁準備入睡時,她告訴他一些她的觀感,“我從來不知道還有像莊園一樣的東西存在。我總覺得克雷和妮可好像擁有一座城鎮。”
崔斯已經快入睡了,他本能地將蕾妮摟近一些,隨便應了一聲,“你喜歡嗎?”剛講完話,他意識已然模糊起來。
“我覺得滿有意思的,不過我很高興你不像他們一樣也擁有一座莊園。我簡直不能想像妮可是怎麼管理這麼大的地方的!”當她聽不到崔斯的搭腔時,她知道崔斯一定睡著了。她滿足地靠在崔斯懷裡,也合上了眼睛。
第二於早上,艾家人齊集在碼頭上向崔斯和蕾妮送行。不知怎麼地,大家都有些離情依依的感覺。妮可答應蕾妮,她將盡快抽空去拜訪她的新家,並幫助她適應,而克雷和崔斯也談了半天今年穀物收成的展望。直到後來,崔斯才扶著蕾妮一起踏上小船,繼續往上游駛去。
蕾妮一直很好奇崔斯所居住的環境是否像他本人那麼大,那麼狂野而帶點粗獷的意味?她希望她來日可以改造她的家,也改造她的丈夫。
他們悠哉地航行在平靜的河道上,過了好一陣子,才再度看到左側出現一片綠地。在綠地前伸出一個很寬廣的碼頭,碼頭上停放著許多艘大小的船隻。
“這不會又是一個莊園吧?”蕾妮站在崔斯身側。這一外聚落看上去比克雷的地方還要大上幾倍,這總應該是一個城鎮了吧?
“這當然是莊園啦!”崔斯咧嘴一笑。
“你認識這座莊園的主人嗎?”蕾妮望著這座大得驚人的莊園,分外覺得不可思議,“你看,那是什麼?”她指著碼頭旁一棟和克雷房子一樣大的建築,好奇地問道。
“那裡是船塢,也是倉庫。還有較小的的一棟是儲放零件的倉房。”崔斯介紹著。
蕾妮正數著碼頭上停泊有三艘、兩艘駁船、與四艘大船,不料崔斯卻朝碼頭停靠過去,“我們不是要回家的嗎?”她困擾地問道,“你還要看朋友嗎?”
崔斯往碼頭上一跳,並不由分說地把蕾妮也拉了上去。他抬起蕾妮下巴,直視著她,然後緩緩說道:“這裡,就是我的莊園。”
蕾妮但覺晴天霹靂,許久才吶吶問道:“全部……全部都是嗎?”
“每一根草都是的。來吧!我來帶你參觀你的新家!”
崔斯剛說完,一群像暴民般的發群已擁了上來,不再讓他倆有對話的機會了。只聽見一聲聲“崔斯!”、“史先生!”的呼喚聲,幾乎震耳欲聾。而崔斯卻一手緊牽著蕾妮的手,另一隻手則忙著和似乎成百的手想握著,口中還忙著介紹:這位是木匠,這位是園丁的助手,這位是三樓的女僕……名單長得似乎永無止境。
在歡迎的高潮中,崔斯開心地宣佈今天放假,頓時在一陣歡呼聲中,散去了不少人潮。不過隨之而來的,則是更多高大粗壯的男工們,他們喧鬧著、嘲謔著,還打賭崔斯離開那麼久,一定變得和娘兒們差不多了。蕾妮站在一旁,不禁覺得驕傲起來。因為這許多人當中,沒有一個比她丈夫還要魁梧英俊的。
崔斯開始領著蕾妮往屋內走去,沿途還一路和人們招呼著。這時,有不少人已經開始問問題了,似乎在崔斯離開期間,莊園已陷入半癱瘓狀態。
“威利呢?”崔斯厲聲問道,並急急往前走著,害得蕾妮必須半跑才能追上。
“你的湯瑪伯伯過世了,威利趕到波士頓去照料那邊的事情。”一個監工模樣的人報告著。
“那瑪果呢?”崔斯皺起眉頭,“她也可以照料一些事情啊!”
“她有二十條乳牛突然倒下來了,好像害了什麼病!”那名監工回答道。
“崔斯,”另一個矮胖的紅髮女人訴苦道,“有三架織布機壞了。我找他們來修,他們每一個都說不關他們的事。”
“還有,崔斯,”另一個女人也趕緊報告道,“貝家從東部買了一些新種小雞,你能不能撥一點資金買下來?”
“崔斯,”另一個抽著煙的男人也插口道,“最小那艘船已經不能用了。如果再不修,可能就要報廢了!”
崔斯突然停下腳步,舉起兩手,“你們不要問了好不好?我明天再答覆你們所有的問題。啊!對了,”他眼睛一亮,牽起了蕾妮的手,“我已經有太太了,明天起,她負責所有女人的問題。凱洛,你可以問她織布機的事;蘇珊,你可以問她小雞的事。我相信這些事她懂得比我多。”
蕾妮很慶幸崔斯握著她的手,否則她不暈倒也要逃之夭夭了。她懂什麼織布機和小雞的事?
“好了。”崔斯繼續宣佈道,“我要帶我的新娘子去參觀房子了,如果你們再問我一個問題,我就要宣佈放假取消了!”他裝出一副說到做到的兇猛狀。
蕾妮如果不是因為心情太頹喪的話,她見到那些下人飛奔四散的滑稽一定會咯咯笑個不停的。
崔斯帶著蕾妮走向一幢龐大的磚造建築。蕾妮一望之下,頓時覺得魏氏古宅充其量也不過抵得上它的一翼而已。崔斯顯然對這幢他祖父時建造的住宅十分驕傲,一路上吹噓個不停,只是蕾妮愈接近它一步就愈覺得恐慌不已。她原先是覺得妮可的責任太重,現在她倒羨慕起妮可了。她要怎麼管理這一幢大得可怕的住處呢?尤其崔斯所期許對她的責任,她又如何完成呢?
當他們走近時,蕾妮更覺得這幢房子大得驚人了。只是屋子中間部分是一座四層半樓高的方形主要建築,左右則各有一L型側翼建築,氣勢磅礴,構造雄偉。崔斯帶她爬上階梯後,隨即帶她到第一樓各個房間參觀了圈。
第一樓有一間藍室,一間綠室,一間紅室,以及一間白室,此外還有教室、管家室,以及幾間儲藏室。其中單單最小的儲藏室便和她在魏氏古宅裡的臥室一樣大小。由於每一間都有每一間特殊的設計與精心的佈置,蕾妮每參觀一間,心底的懊惱便多添了一分。要她管理這麼一幢大房子,不是強人所難嗎?
正當她認為已參觀過最精彩的部分後,崔斯又拉她上樓去參觀第二層建築。而待她參觀二樓的房間時,她才震驚地發覺第一層各房間比較起第二層,實不啻小巫見大巫。她首先進入的是一間極其寬廣華麗的餐室,餐室旁連接著一間女士專用的飲茶室,以及一間家人專用的小型餐室。此外,還有一間藏書極豐的圖書室,一間氣氛怡人的起居室,以及兩間不知用途的家居室。最後則是空間極廣的臥室與連帶的嬰兒室。
“這是我們的房間。”崔斯介紹道。
蕾妮正瞪大了眼睛,崔斯又把她推到一間氣派豪華的跳舞廳,至此,蕾妮終於震懾住了。她從踏進崔斯家起,便很少開口,而現在她更是兩腳發軟,幾乎支持不住。她往角落一張沙發上一坐,兩眼滿是敬畏之情。
不說別的,這間跳舞廳光是面積便令人咋舌了,此外,十七尺高的屋頂也令人覺得渺小而微不足道,跳舞廳的牆壁鑲有淺藍色的嵌板,橡木地板也擦得光可鑑人;至於四周則共擺著有六張長沙發與數目不清的扶椅,上面都鋪設著玫瑰紅的錦緞椅面。另外,跳舞廳口不可少的豎琴與鋼琴也擺在一角,在跳舞廳中央,此刻正鋪放著一塊來自東方的地毯,設計別緻,色彩瑰麗。
“當然,我閃舉辦舞會的時候,就會把地毯捲起來。”崔斯驕傲地介紹道,“你想不想舉辦舞會,我們可以邀請兩百位來賓,而由你和廚娘玫娜負責設計菜單,怎麼樣?你喜歡吧?”
蕾妮終於受不了,她含著淚奔出了跳舞廳。這間房子實在太大了,太複雜了,因此她想逃出去也找不到出口。她沿著走廓跑了半天,然後隨便打一扇門,躲進一間小巧、可愛的藍白色房間,她根本不記得每一間房間的名字,因此對於她目前置身在何處更毫無概念。她懊惱萬分地往地板上一坐,便伏在沙發上埋頭痛哭。她一直暗暗埋怨著崔斯;他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他怎麼可以事先一句話也不說?
幾分鐘後崔斯也趕了進來。他把蕾妮抱起來,往沙發上一坐,“你為什麼哭?”他熱切地問著,語氣中有點被傷害的意味。
蕾妮哭得更厲害了,“因為你有錢!”她哽咽道。
“因為我有錢?”崔斯大吃一驚。
蕾妮知道,即使她想解釋,崔斯也永遠不可能瞭解的。崔斯總認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而且他從不懷疑他的能力,對於這種人,他怎麼知道沒有用是一種什麼感覺?如今他期望自己管理這幢大房子,管理數不清的人,甚至叫她舉辦一個兩百人的舞會。她該怎麼辦?
“你如果不告訴我你有什麼問題,那我怎麼幫忙你呢?”崔斯遞給蕾妮一條手帕,“你不會真的因為我不是一個窮人而生氣吧?”
“我怎麼……”蕾妮啜泣著,“我怎麼知道……我根本連織布機都沒有見過!”
崔斯想了半天,才終於弄懂她的意思,“你不需要自己織布,你只要幫她們做決定就可以了。”他又加了一句;“其實這些都很簡單!”
蕾妮絕望了,她永遠沒有辦法讓崔斯瞭解的!她掙扎下地,跑出了房間,然後又由原來的走廊跑向跳舞廳。她盲目地穿過跳舞廳,又跑上走廊,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們的臥室。她倒在床上的一大堆衣服間,哭得像淚人似的。
在啜泣間,她聽到崔斯緩慢凝重的腳步聲停留在門口,然後似乎研究了半天而又緩緩離開了,她哭得愈發傷心。
幾小時後,一名女僕在門上叩了幾聲,問她晚餐要吃什麼。她原本想講“約克郡布丁”的,但及時又收住了口,她連在美國可以吃什麼都不確定了。她遣走女僕,又暗自飲泣不已。她情願永遠躲在她的臥室,再也不要接觸外界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