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自取其辱!
梅園。
陸行空老爺子站在書房窗口,看著園子裡的兩隻雪鳩在樹枝間鳴叫爭食。額頭帶著紅斑的那隻雪鳩也不知道在哪裡找到了一條蚯蚓,另外一隻額頭帶著黑斑的雪鳩虎視耽耽,一次又一次的撲過來想要搶走那條蚯蚓。你來我往,啄眼銜毛,兩隻鳥兒打的不可開交。
老管家陸叔推門走了進來,將銀鬚炭火上冒著泡泡的小銅爐提了起來,為陸行空的茶杯加滿開水,出聲說道:“老爺又在賞雪呢?說來也是奇怪,今年的雪不僅下得大,而且一連幾天不曾停歇,據說西山的松柏都壓折了不少。這可是百年難遇的雪災啊。”
陸行空指著那兩隻廝殺正酣完全不在意旁人圍觀指點的雪鳩,出聲說道:“你看,陸家像不像是那隻雪鳩?”
陸叔走了過來,眯著眼睛打量了一陣,出聲問道:“老爺,你說的是哪一隻?”
“紅頂雪鳩發現了一隻蚯蚓,引來黑頂雪鳩前來爭搶。雙方戰鬥激烈,互相雕啄近百回合——你說,到了這個時候,紅頂雪鳩是應當繳械投降將自己嘴裡的蚯蚓拱手相讓,還是拼殺到底,無論如何都要捍衛尊嚴以及對這條蚯蚓的所有權呢?”陸行空沉聲問道。
“老爺,答案不就在眼前嗎?”陸叔指了指那兩隻纏鬥的鳥兒,笑著說道。“雪鳩為了一口吃食,尚且知道舞動利爪奮戰到底。何況人乎?”
“是啊。雪鳩尚且如此,何況人乎?”陸行空將視線收了回來,走回座位上面喝了口茶,出聲說道:“讓他們都回去吧。就說我今日不見客。”
“你就這樣把他們給打發了?那他們的心可怎麼能放得下來啊?李可風那邊正帶著巡城營和監察司那邊的崔見火拼,雙方互有死傷,正打得不可開交呢。現在城防營的萬和友以及京兆府伊的羅本源也摻和進去了——外面都打得亂成一鍋粥了,你不給他們一個準話,他們會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走了?”
“你的心裡是怎麼想的,總得有一個章程。也好讓他們按序就班的去執行不是?都是一群粗人,打不讓他們打,和也不讓他們去和,就讓他們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等著,那不是要了他們的親命?”
陸叔看到陸行空杯子裡的茶水再次空了,再次提著小銅爐走了過去,幫杯子裡注滿開水,臉色嚴峻的說道:“再說,牧羊少爺還置身險境。等在外面的那些人不知道,你心裡就一點兒也不著急?這次站出來的可是止水劍館,止水劍館號稱弟子三千,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止水三君子和止水三狂客的劍法都有可取之處———聽說止水劍的傳人木浴白還親自出馬了。你就這樣把少爺一個人落在那裡,身邊只有紅袖姑娘一個人,他們倆能不能扛得住安全回來還得兩說。”
陸行空捧著冒著熱氣的茶杯,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神情恍惚,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樣。
“老爺,是應該下個決斷了。”陸老再次出聲提醒。
“你想過沒有,能讓監察司和止水劍館木浴白站出來和我陸家打擂臺的人是誰?”
陸老想了想,指了指頭頂,說道:“是那位?”
“如果他的目標僅僅是誅殺牧羊一人而已,直接讓止水劍館暗地下手,或者讓宮裡的那些供奉們直接把事情給做了就成了。悄無聲息,以牧羊此時的修為境界,自然難以抵擋。”陸行空眼神陰冷,像極了外面那隻爭食的雪鳩,怒聲說道:“他們卻偏偏當街行兇,將場面給搞得這般熱鬧宏大——意欲何為?”
“圖我陸家?”陸叔輕聲說道。“即如此,僅僅是誅殺一個牧羊少爺又有何意義?至少,外面的那些人暫且不知牧羊少爺和我陸家的關係——”
“展示筋肉。”陸行空輕輕嘆息,說道:“止水劍館站出來斬殺一個家奴而已,那個馬伕還被監察司給包裝成朝廷欽犯,陸家作何選擇?倘若不作反擊,牧羊慘遭毒手,怕是命隕長街。倘若陸家作出反擊,那是直接和止水劍館、監察司以及監察司背後的西風楚氏撕破臉。陸家是否做足了準備?”
“老爺的意思是說——他們意欲逼迫陸家和楚氏真刀真#槍的對上?逼迫我們陸家——”
那兩個字,陸叔終究還是沒辦法說出口。因為任何人或者勢力和那兩個字牽扯上‘關聯’,怕是都難以善終。
“正是此意。”
“可是——牧羊少爺也不能不救啊。”
陸行空虎目裡面有精光閃爍,嘶聲說道:“星空之眼,難道這星空之下,當真什麼事情都瞞不過那條老狗?”
“老爺——”
陸行空擺了擺手,說道:“讓碎星去將少爺給帶回來。另外,持我的請柬去城外宋家老宅,就說我要去拜訪國相。”
西風帝國有左相,亦有右相。但是百年以來,能夠被人稱之為‘國相’的,僅有宋孤獨一人而已。
“老爺——”陸叔大驚。多少年了,兩家不曾有任何的走動。現在老爺讓人送柬去給宋家那位老爺子,這簡直是——自取其辱啊。
“去吧。”陸行空擺了擺手,態度堅決的說道。
陸叔深深的看了陸行空一眼,然後輕輕嘆息,轉身朝著外面走去。原本傴僂的身體顯得更加低矮几分——
心如止水,劍如流水。
此為《止水劍法》。
《止水劍法》能夠威震西風,響譽神州,自然有其可取之處。
拍字決!
以劍為棍,挾劍氣之凜冽以及棍氣之豪放,劍棍為一,將磅礴力道於一體。
以力傷敵,以氣殺人。
一劍劈來,猶如有無數道劍棍鋪天蓋地而來,無數道劍棍上面燃燒著無數團藍色的火焰,將李牧羊方圓數十丈的位置都給籠罩其中。
風是藍色的,雪是藍色的,被藍色火焰包裹的李牧羊也變成了藍色。
李牧羊感覺不到焦灼,感覺不到熱浪。
甚至感覺不到任何的異樣,他能夠自由的呼吸,他有著正常的心跳,就像是周圍一切皆是迷障,皆是幻影。
可是,越是這樣,李牧羊心裡也越是擔憂。
《止水劍法》威名赫赫,西風人士皆有耳聞。創立止水劍館的木顧北挑戰天下豪傑,戰無不勝,被時人稱為神州第一劍客。現在的止水劍館館主木浴白是劍神的後人,想來劍法也不同凡響。
李牧羊不待其劍勢大成,便已經握拳想要反擊。
《破體術》的破拳是兇猛剛硬之拳,而《止水劍法》的拍字訣也同樣的大氣磅礴。
李牧羊準備以硬碰硬,以強對強。
這是他腦海裡的第一反應。
可是,當他伸手握拳時,卻發現自己的雙手就像是被束縛了一般。一條無形繩索將他五花大綁,讓他的身體如雕像木頭。腿不能抬,拳不能發。而且體內勁氣紊亂,丹田之處的氣體也四處分散難以聚攏。
翱翔在半空之中的百里長河自然將李牧羊臉上的細微變化看在眼裡,心裡冷笑不已。
米粒也敢與皓月爭光華?
這就是劍勢,是百里長河的一劍之威。
劍氣成勢,勢大壓人。
被其勢所困的李牧羊就只能夠被他壓著他。一劍斬首級,一劍拍成肉泥是應有之意。
千鈞一髮!
生命危在旦夕!
李牧羊的身體就像是一塊人型大石,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任由無數巨型大劍朝著他的腦袋以及全身劈打而來。
“白痴,快躲啊——”
紅袖出聲喊道。
因為百里長河將全身劍意都鎖定在李牧羊身上,所以同樣處於劍勢之中的紅袖倒是不受這劍勢影響。
她伸手去推李牧羊,李牧羊的身體卻紋絲不動。
紅袖大急,身體一百八十度旋轉,身上的破舊灰裙也迎風飛舞。
她置身於在那藍色火焰之中,然後身體高高的躍起,以掌化劍,主動朝著百里長河攻去。
以肉掌所化之劍氣來抵抗那已經形成劍勢的止水大劍,這樣的衝鋒其實是死路一條。
可是,這是她此時唯一能夠做出來的反擊了。
當百里長河一劍將其劈成肉泥的時候,她也可以替被劍勢鎖定的李牧羊爭取那麼一線機會。
只有那麼短短瞬間,這樣才不負陸家的救命以及撫養之恩情。
紅袖的身體躍到了半空之中,她的頭頂是無數把壓來的大劍。
手掌劈出來的劍氣在那巨型的大劍面前是如此的脆弱無力,卻又勇敢堅決。
“快跑。”紅袖轉身,對著李牧羊出聲喊道。
於此同時,她的速度加快,向著百里長河發起了自殺式的攻擊。
“不要——”李牧羊嘶聲吼道。他拼命的挪動雙手雙腳,他的身體拼命的掙扎,但是那無形的勁氣將他完全鎖定,讓他的身體猶如置身於冰窟之中大石之下。
這就是水的力量。
水無形而有萬形,水無物而困萬物。
“不要。”李牧羊的眼眶泛紅,然後瞳孔裡面突然間被紅色的血液瀰漫。
心海之中,一顆黑色的晶石緩緩的飄蕩而起,散發出幽深的光澤。
李牧羊仰天長嘯,一拳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