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急救車前腳剛走,警車後腳就到了。
凡是有人非正常死亡,警察是必須到場的,他們要進行調查,看是意外死亡、自殺還是他殺。
徐康遠本想回家跟李秀珍說說王家發生的事,見警車開進小區,他站住腳步,留在了圍觀人群中。
一共來了兩輛警車,從車裡下來4個男警察。
其中一個年輕男警察留在單元門口跟報警人和單元裡的其他住戶詢問情況,另外三個警察走上樓,到出事的人家勘察現場。
結果……
王家已經沒有勘察價值可言。
防盜門被消防員破拆了,根本看不出是否有外人使用工具進入過的痕跡,
地板上腳印凌亂,同樣看不出是否有生人進入過屋內。
門窗全被打開了,煤氣罐也被消防員擰緊過了,現場證據全被破壞,甚至就連死者遺體都被救援人員碰過了,這樣的現場,再有經驗的警察一時也看不出什麼頭緒,只能等屍檢結果出來後再酌情判斷是否立案。
不過從救援人員口中,警察獲知了一個疑點——消防員破開防盜門後,發現屋內所有窗戶都是關著的。
在警察看來,這個確是疑點,但只能算小疑點。
8月份松江的氣溫在16—28攝氏度之間浮動,進入中旬,晝夜溫差開始變大,晚上睡覺時關不關窗戶都說得通。
然而小疑點也是疑點。
問題的關鍵在於摸查清楚這戶人家的家庭背景和人際關係網絡,如果是他殺的話,線索八成以上藏在人際網絡中。
王家單元門口。
負責例行詢問的年輕男警察一邊問話一邊用筆在隨身的小便籤本上記著什麼。
“這一家一共幾口人?”
“這家人都是幹什麼的?什麼職業?”
“他們家搬來多久了?”
“他們家經濟條件怎麼樣?”
“他們家平時人際關係怎麼樣?”
聽見警察問到這句時,站在不遠處的徐康遠心頭一跳。
一直在回答警察問題的男鄰居本想說王志成還好,蔡芬性格有點霸道,幾次因為在家唱歌、上樓腳步聲和門口垃圾等問題跟鄰居吵架,不過再一想,人都死了,還說那些幹什麼,就說:“挺正常的。”
挺正常的?
當警察的人都有著本職業特有的直覺,年輕男警察聽鄰居這麼說,不動聲色地在便籤本上畫了個圈,然後看似隨口問道:“這家人最近跟人發生過沖突或糾紛嗎?”
“糾紛?”男鄰居沉吟一下說:“前幾天蔡芬確實跟人起過糾紛,就在小區裡……”
年輕男警察一聽,看著鄰居問:“因為什麼事發生糾紛?你在現場嗎?”
男鄰居說:“我在現場,起因是蔡芬用相機拍幾輛停在小區裡的轎車,被對方看到了,就鬧起來了,警察都來了。”
年輕男警察聽了有點蒙,問道:“拍照片吵架都找警察?”
男鄰居說:“呃……不是正常拍攝,是偷拍,蔡芬當著警察的面承認了,也跟對方道歉了。”
在便籤本上寫了幾個字,年輕男警察抬頭問:“你說的具體是哪天發生的事?”
男鄰居想了想說:“12號。”
年輕男警察又記下了“12”這個數字,收起便籤本說:“謝謝你配合我們調查,回局裡我會聯繫當天出警的同事,如果有需要,可能我們還會聯繫你。”
這時,王家和蔡家的親戚到了。
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的徐康遠沒有繼續聽警察和王蔡兩家人說什麼,轉身上樓回家。
才走到家門口,門就從裡面推開了。
等徐康遠進門,關上房門,李秀珍小聲問:“老徐,樓下怎麼回事?我剛才在陽臺往下看,隱隱約約聽見說什麼王家,哪個王家?”
徐康遠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表情凝重地說:“王志成和蔡芬出事了。”
“啊?”李秀珍驚訝地看著丈夫:“蔡芬和王志成?”
徐康遠走到沙發前,緩緩坐下,沉聲說:“煤氣中毒,王志成剛被120拉走搶救,蔡芬還在上面,說是已經死了。”
李秀珍聽了,喃喃地說:“死了?煤氣中毒?這怎麼……這也……”
見妻子話到嘴邊卻始終說不出來,徐康遠輕輕嘆了口氣說:“確實太巧了。”
李秀珍立刻點頭。她看著徐康遠問:“我看下面來了兩輛警車,警察怎麼說?”
“警察只是調查了一下情況,沒有下結論。”看著妻子,徐康遠繼續說:“不過看詢問的問題,沒有排除他殺的可能。”
聽到“他殺”兩個字,李秀珍緊張地問:“不是煤氣中毒嗎?怎麼可能是他殺?”
徐康遠看向自家廚房說:“煤氣可能是自己洩漏的,也可能是人為洩漏的。”
李秀珍用不可置信的語氣問:“人為?”
徐康遠說:“參與營救的消防員親口說昨晚王家的窗戶全關著,他家哪怕開一扇窗戶,也不會死人。”
李秀珍臉色一下白了,她抖著嘴唇問:“會不會是……”
做了半輩子夫妻,徐康遠當然知道妻子說的是誰,很顯然,妻子想起了妹夫李正陽說的“豁出去花點錢把他送進去關一段時間”那番話。
看著李秀珍,徐康遠搖頭說:“不會是正陽,如果是他,肯定會提前跟咱倆商量,況且他沒這個能力和魄力。”
“那……那……那會是……”像是猛地想起了什麼,李秀珍瞪著眼睛看向徐康遠:“該不會是……”
徐康遠一字一句地說:“我覺得應該不是,因為完全沒有必要。”
李秀珍蹙著眼眉說:“少年顯達,又有錢有勢,如果覺得蔡芬那麼一鬧讓他丟了面子,不是沒有可能。”
徐康遠搖頭說:“恰恰是你說的這件事,讓我覺得不是他。12號那天的事鬧得那麼大,在警察那裡有備案,就算當時他不在現場,可那些車都是他公司的車,順著車牌號很容易就能摸到他公司,一旦出事,他那些手下首當其衝被人懷疑。所以說,就算他對蔡芬和王志成有不滿,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動手,因為太不明智了。他能有這麼大成就,不會不懂戒急用忍的道理。”
李秀珍表情依舊嚴峻:“咱們畢竟只見過他一面,對他的性格和為人幾乎一無所知,年輕氣盛,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徐康遠想了想說:“如果真是他乾的,那這親事就得再考慮考慮了。”
李秀珍點頭說:“如果真是他,這樣莽撞妄為、無法無天的人,再有錢再有勢,也不能把秀秀嫁給他,不然哪天兩人感情淡了,他什麼事情都做得出。”
見妻子說得嚇人,徐康遠寬慰妻子說:“剛才說的這些,都是建立在王家的事不是意外而是他殺的基礎上,我覺得他殺的可能性並不高,無論正陽還是邊學道都沒有那麼蠢,所以極有可能是個意外。我現在擔心的是一旦警方順著車牌調查到邊學道的手下,邊學道知道後,會不會覺得第一次登門又是偷拍又是死人憑空惹上兩起官非,太過不順利了點。”
聽丈夫這麼說,剛才還斬釘截鐵地說“絕不能把秀秀嫁給他”的李秀珍忽然又覺得丈夫說的在理,女兒的大好姻緣,剛剛露出曙光,就這麼蒙上了一層陰影,實在是太曲折了。
……
……
在蓋著白布的蔡芬屍體被殯儀館工作人員抬下樓時,徐尚秀得知了王家的事。
拿著手機,徐尚秀完全沒聽清後面老媽都跟她說了什麼,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真出事了!真出事了!!蔡芬死了!!!
大嘴男保鏢說的“徹底排除威脅”,就是用這種手段排除?
所謂的“排除”,就是要人命?
想歸想,心神迴轉,聽著電話裡媽媽憂心忡忡的話,徐尚秀說:“我知道,媽你別多想,學道不是那樣的人,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結束跟媽媽的通話,徐尚秀站在窗前靜靜想了幾分鐘,撥通了邊學道的手機。
結果,語音提示對方正在通話中。
按下掛斷鍵,徐尚秀接著撥唐根水的手機。
呃……
唐根水的手機也在通話中。
拿著手機,徐尚秀抬頭看向遠天,眼中沒有焦點,心頭浮現一樁往事。
幾年前,她的電子郵箱收到一個陌生信箱發來的一封電郵,裡面附件是幾張陶慶和一個年輕女人的豔照。
同樣是幾年前,在東森大學食堂裡,叫左亨的那個人跟她說:“你男朋友被人算計了,王德亮跟邊學道是同學,你不想聽聽嗎?”
有些事情,徐尚秀有意不去觸碰,想像繞過地雷一樣繞過去不踩。
可是,她們寢室跟陶慶寢室一起吃過飯,她知道王德亮這個人,也知道王德亮在“錄音事件”中扮演的角色,而大概在半年前,徐尚秀聽人說起過,王德亮成了有道集團一個子公司的高管。
無需驗證,只要將邊學道在松江火車站前當眾痛毆小混混的狠辣表現,跟松江無人不知的砸車和七彩糖酒吧群毆致死幾件事一結合,不難看出邊學道的手段和性格。
徐尚秀突然發現,她對邊學道的瞭解有點片面。
這個男人是個多面體,他一面是天使,一面是惡魔;一面是平湖,一面是熔岩;一面是低眉菩薩,一面是怒目金剛,他不可能像世間萬千平庸男人那樣平面而簡單,他多姿多彩的人生裡面繚繞著五色斑斕的魔障。
愛他,就要既接受他的好,也接受他的壞。
愛他,就要稀釋掉心中關於他的種種魔債。
徐尚秀正想著,她的手機進來一條短信。
發短信人:邊學道
短信內容:天河的個別保鏢被人收買了,下午唐根水到天河,他會安排新的安保人員,勿憂。
“保鏢被人收買了……”
簡單一句話,內裡充滿了刀光劍影和殺機。
對著短信看了一會兒,徐尚秀回覆:你也注意安全。
半分鐘後,邊學道回:我知道,放心。
拿著手機,徐尚秀忽然想明白一句話——愛上一個人,就是選擇一種生活。
那麼……邊學道過的這種生活,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嗎?
心裡想著邊學道,漸漸的,徐尚秀眼神柔和起來——每天過著這種生活,他一定很累很孤單,一定很需要人照顧。
……
……
(今天單位競聘結束,下午公佈了結果,老庚的工作調整了,不好不壞,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我會一邊熟悉新崗位,一邊盡力恢復更新,感謝大家不離不棄的支持,謝謝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