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西西里島
「呼——呼——」劇烈的喘氣聲不斷迴盪在耳畔,仍無阻於田姿姿咬緊牙關,繼續邁步往山坡上豪華別墅前進的堅定意志。
當她來到山坡上的別墅大門口時,伸出柔軟無力的小手用力拍了拍。
聳立在眼前的雕花鐵門緩緩開啟,從裡頭走出一名西裝筆挺、頭髮花白的男子,男子一見到她,馬上冒出一句意大利文。
田姿姿一臉不耐地直揮手,劈頭落下一大段中文:「不要跟我講意大利話,我聽不懂,我要找艾莉……艾莉這個名字你聽得懂吧?」
不聽勸告,事前沒有周詳的旅遊計畫,隻身一人跑來意大利這個陌生國度,遇上的不僅是語言不通的問題,還有可怕的治安問題。
她怎麼會忘記這塊土地是黑手黨的天下,意大利的小偷更是防不勝防,偷竊技巧還溫柔輕巧得讓她一點也沒有感覺便丟了全部家當。
可惡!那些小偷真是太可惡了!好歹也留些錢讓她坐出租車到達目的地嘛!沒想到下了機,招了出租車來到艾莉所居之地的山腳下,才一個閃神,行李就突然憑空消失了。
她想來想去,嫌疑最大的就是留著落腮鬍的出租車司機,否則在偏僻的山腳下,哪來的小偷?
真是好樣的意大利!真是好樣的出租車司機!
眼見老管家一臉茫然,她心煩意亂地扯大嗓門喊道:「艾莉,你們的大小姐,我要找她,你聽懂了沒有?不然我說英文……算了,這裡是英文不通的意大利,說再多英文也只是浪費口水。」
懶得搭理不斷冒出意大利文的老管家,田姿姿直接推開他,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像個女王般滔滔不絕地交代:
「我累死了,請幫我準備房間跟洗澡水,我要好好放鬆一下,對了,順便告知你們的大小姐艾莉,我田姿姿來找她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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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
田姿姿呆站在豪華別墅大門外,一臉難以置信的錯愕。
晴天霹靂、天大的惡耗,都不足以形容田姿姿壞到最高點的心情。
原以為跑來投靠好友兼未來大嫂艾莉,便可以高枕無憂地玩遍意大利每一個角落,還可以順道騙吃騙吃加騙住。
結果——滿嘴意大利文的老管家不但將她轟了出來,還碎唸了一長串她完全有聽沒有懂的意大利文。
兩個人僵持不下地各說各話了好一會兒,最後老管家直接用比手劃腳的方式,告知了令她從天堂掉落地獄的壞消息——
艾莉不在意大利,她回臺灣了!
天啊!她彷彿看見美好的遠景在眼前碎成片片,不管她怎麼跟管家苦苦哀求,連裝可憐的招數都用上了,就是感動不了剛正不阿的老管家。
老管家擺著一張酷臉,操著她怎麼也聽不懂的意大利語,直接將她逐出豪宅。
於是乎,她就這樣傻呼呼地被趕了出來,站在豪華別墅外,處於發楞狀態,怎麼也無法相信她竟衰到這般田地。
隨著時間過去,肚子裡的貪吃蟲發出抗議鳴聲,田姿姿也只能按壓著不安分的肚皮,接受被驅逐的殘酷現實,找東西填肚子去。
才剛一轉身,瞧見山坡下的屋舍及高樓,她雙腿不由得隱隱發軟。
恁是她有再大的決心,也無力走下山去了!
索性,她直接一屁股坐在豪華別墅的大門外,以目前身無分文又肚餓頭昏的情況看來,唯今之計只有——
一賴天下無難事,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爺想怎樣就怎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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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台北浩然保全公司大廈
辦公室內,微風般的空調將室內溫度控制舒適得宜,讓人暫時忘了外頭炙熱駭人的高溫。
應邦端坐在辦公桌後,正專心迅速地批閱堆棧於一旁的公文,而對面角落則窩著一名高挑的嬌豔女子,正捧著比百科全書還要笨重的資料本,緩慢翻看著。
「公司成立史、財務報告列表、未來兩年發展計畫報告書……」
翻動著手中的資料夾,艾莉越看眼睛越花,小腦袋快無法負荷資料內的所有文字,忍不住將厚重的資料往桌上一擱,唉叫起來:「媽媽咪呀!到底是誰把意大利文的資料翻譯成中文啊?」
真是佩服翻譯者的耐性,光是看到資料夾的厚重程度,她就有種想直接翻白眼昏去的念頭,再加上裡頭一大堆商業術語,看得她頭昏眼花。
「艾裡薩。」眼未抬,應邦未加思索便揭曉正確答案。
艾莉頓感無力地垮下雙肩,顯得無奈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為什麼要把S?D集團交給我?」她愁容滿面,「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做生意……就算我看完這一本重要資料,我不會經營就是不會啊!」
「有耐心一點,不懂的地方再問我。」
「全部都不懂。」艾莉直接趴在資料本上頭,無奈嘆氣,「叫我走秀、評判衣服質料好壞,這都難不倒我,但是……我實在不懂要如何讓一家公司好好運作,甚至是賺錢及管理底下員工。」
這些日子以來,光是上正音班將一口臺灣國語改正過來就夠讓她受的了,整天ㄅㄆㄇㄈ念個不停,讓她都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舌頭到底打結了沒!
不過,最讓她感到頭大的還是——意大利語的課程。
為了能夠早日跟外祖父溝通無礙,結束訪親之旅回到臺灣後,她便馬上報名意大利語的課程,沒想到從頭開始學意大利文,比想象中的還要困難!
光是正音及意大利語課程就佔去她一半時間,哪還有心思去了解S?D集團的經營理念及永續發展的未來計畫呢?
「只要你肯學……」
越想,艾莉越喪氣,直接打斷應邦的未完之語,「我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
口吻間濃濃的挫折感讓應邦抬起頭,關愛地朝她瞥看一眼,然後推開桌面上的公文,起身朝她走去。
「好吧好吧!」見她愁眉苦臉,小臉全皺成一團,應邦心中不忍,在她身旁座位坐下,伸臂輕擁了她一下,「如果真的學不來就不要學了。」
「真的可以不要學嗎?」艾莉抬眼看向他,不太相信他如此輕易就放棄鞭策她了。
應邦鄭重點了下頭,「S?D集團是你外祖父對你的一番心意,倘若真的接不下這個重擔,那就仿效前人作法,將集團交給有能之士管理。」
艾莉看著他,不放棄地提說:「那麼你願意為我接下重擔嗎?」
應邦臉色一凜,嘆了口氣,「艾莉,這個問題我們討論過很多次了,我還要管理浩然保全,恐怕無法……」
「能者多勞嘛!」視線放柔,她軟軟地依進他的胸膛,「你有做生意的才能,管一間公司跟兩間沒什麼差別。」
「差別可大了。」應邦開始頭疼起來,「S?D集團是跨國性的經營,我沒那個能耐……」
「你不也打算將浩然保全推向國際嗎?」她一雙褐眼凝著他,雙瞳閃爍著無比期待,「既然如此,那就該早點熟悉經營環節,接下S?D集團剛好讓你有個學習機會。」
應邦頂眼瞅著她看,「你越來越會說話了,我開始懷疑正音班的老師除了糾正你發音之外,還教會你說服人的技巧。」
「哪有啊!」她雙頰染上淡淡嫣紅,嬌呼一聲,邊朝他的肩窩給了一記粉拳,以示抗議,「我……我只是為你設想而已……」
「一步步慢慢來。」他笑開顏,摟緊她的肩頭,「我喜歡按照自己的步調來慢慢適應。」
「那S?D集團怎麼辦?」對她而言,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而是燙手山芋啊!
「不如先交還給艾裡薩如何?」應邦提出兩全其美的想法,「這麼多年來都是他一直在背後打理,突然轉交給你,只怕會引起集團內部不必要的猜疑及恐慌,請他暫且繼續打理一陣子,等你有充分準備後,再轉交給你。」
「這個提議不錯……我也有想過,只是……」一抹憂心滑過褐色眼瞳,「艾裡薩會答應嗎?現在他不同以往,不再是躲在外公背後的下屬而已,他是科萊昂家族的繼承人,身分已不可同日而語。」
「你還沒開口向他提議過,又怎麼會知道他不會答應呢?再說……你還有一個強而有力的後盾,有他站出來幫你講一句話,我相信艾裡薩想不點頭答應也難。」
為避免艾莉處心積慮將麻煩往他身上攬,目前只想專心經營好保全公司的應邦只好想法子將麻煩推到別人身上,即使他跟艾裡薩無冤無仇,也只能對不起他了。
艾莉眨眨眼,有些茫然,「你說的是誰?」
「還會有誰。」她單純的思考模式根本無法在商場上存活,難怪她對於管理跨國集團頭大不已,「當然是你的外祖父,應該沒有人比他說話更有分量的吧!」
艾莉雙瞳綻放出希望的光采,「我怎麼沒想到可以請求外公幫忙呢!哎呀!我好笨,真是白讀好幾個月的生意經。」
「先別高興得太早。」應邦徐緩提點,「S?D集團的重擔遲早都會落在你肩上,所以還是努力讀一些生意經吧!」
「嘿嘿……」艾莉定眼凝看著他,不懷好意地乾笑兩聲,「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說不準以後會有所變化喔……」
應邦突感一陣頭疼,從她的褐眸中解讀出另有深意的意圖。
她就是吃定他,料定他必然捨不得她纖細雙肩上壓著重擔,到時不是幫忙她管理,就是一肩擔下她的責任。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他都放不下她,更別談忍心讓她被一個龐大集團壓得透不過氣來,誰教他在乎她的所有情緒,不捨她皺個眉、嘆個氣。
愛情……果然是他此生最大的麻煩!
望著眼前嬌俏的人兒,應邦再也隱忍不住滿腔的憐惜情意,溫柔凝視著她的美麗褐眼,情不自禁傾向前,緩緩降下唇——
嘟嘟嘟——嘟嘟嘟——催命的電話鈴聲卻在此時響起,驚散了應邦滿腔的柔情蜜意,也讓艾莉頓時察覺他的意圖,不禁漲紅雙頰。
應邦咧齒一笑,從沙發中站起身,「我接個電話。」
艾莉羞澀得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點頭。
「喂?」一拿起話筒,應邦儘量保持語氣平穩,卻無法阻止一絲惱氣縈繞於胸臆間。
「邦哥!」
話筒另一端的田姿姿聽到熟悉的聲音,猶如溺水的人攀住浮木般,緊握著話筒不放。
「姿姿?」應邦也為之意外,隨即襲上的憂心,讓他不禁語出責備:「你人現在到底在哪裡?連綿綿出院這麼大的事也不露個面,你心目中到底還有沒有家人?」
「邦哥……」被他吼得一陣耳鳴,田姿姿忙氣虛求饒:「我知道錯了……我知道應該要聽你的話……我……我……」
她斷斷續續的語句讓應邦狐疑的挑起眉角,「不要吞吞吐吐的,說,現在你人在哪裡?」
「意大利。」
應邦好半晌都無法置信,「你怎麼會在意大利!?」
她嘟著小嘴,感到委屈地小聲低訴:「人家就跟你說過要來意大利找你們玩啊!沒想到……」
「如果你出發前能夠找我確認,也不至於搞到這地步了。」應邦深吸口氣,將湧上喉間的責怪話語嚥下肚,「總之,你給我聽好,不要再貪玩了,快點回來!」
「我……我……人家又沒有貪玩!」被他嚴厲一吼,田姿姿倍感委屈地哇一聲哭了起來,「哇……人家也想回去,可是……人家的行李跟錢都被偷光光了啦!」
「什麼!?」古靈精怪如她,竟然也有吃癟的一天?這讓應邦驚訝得不知該說什麼,「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真過分!她都快變流浪漢了,邦哥竟然還質疑她的信用,「快找人來救救我啊……我好餓啊……我肚子餓扁了……救命啊!邦哥……」
電話突然中斷,應邦再也聽不見田姿姿驚天動地的哀嚎聲。
「姿姿怎麼了?」得知來電者是好友,艾莉不禁起身急急追問。
應邦一臉無奈地看著她,緩緩將電話掛上,「姿姿人在意大利。」
「什麼!?」艾莉吃驚瞪眼,「你沒跟姿姿說,我們提早回臺灣了嗎?」
一趟訪親之旅超過掌控範圍之內,原本打算在意大利停留幾天後便返回臺灣繼續未完的工作,但卻被艾裡薩一次次的慰留下來,返臺的時間也不斷延後,滿檔的工作也就此被迫停下,急得鐘樓直跳腳。
最後,在鐘樓三申五令下,應邦也有感於無法丟下尚在成長中的浩全保全不管,所以不顧艾裡薩的殷切挽留,決定提早回臺。
而一直吵著要休假的的田姿姿則三不五時要求暢遊意大利的好風光,但都給應邦一次次阻擋下來,最後她搬出阮家大家長阮浩正,堂堂正正要求休假,逼得應邦不得不點頭答應。
只是沒想到……他們回來臺灣都好一陣子了,田姿姿卻一聲不響跑到意大利去。
「她被玩樂衝昏頭,我懷疑她會把我的話給聽進去。」如果有聽進去的話,又何必千里迢迢的打越洋電話求救?
「那……姿姿現在人在意大利哪裡?」
「不知道。」應邦略顯無奈,「她來不及哭訴完,電話就斷了,看來是連身上最後一分錢都用掉了吧!」
「那怎麼辦?」艾莉一臉慌措,「意大利的治安不好,她又身無分文……天啊!我不敢想象她會遇到什麼慘事。」
「別擔心。」應邦伸臂摟了摟憂心忡忡的她,「姿姿不是小孩子,她會懂得照顧自己的。」
「如果是在臺灣,我當然相信她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可是現在……」她眉頭深鎖,不由得焦慮起來,「她在人生地不熟的意大利,行李跟護照都被偷了……我真的不敢想象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
「你先別想太多,錯不在你。」應邦輕聲安撫著她的不安,「姿姿很聰明,她很會為自己打算……」
「對了!」艾莉倏地截斷他的話,「我可以找艾裡薩幫忙,意大利是他的地盤,有他幫助,姿姿絕對會沒事的,哎呀!我怎麼剛剛才想起來艾裡薩不同以往的身分呢!」
輕輕拉開應邦的長臂,艾莉忙抓起話筒,迅速撥了一組國際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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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西西里島
「好,我知道。」
端坐在名貴轎車內的艾裡薩態度自若,冷峻的側顏無一絲情緒起伏,正專注聽著外甥女打來的越洋電話。
「你別太擔心,這件事交給我辦。」他又多說幾句,安撫住內疚不安的外甥女,「好,我會的,我知道,好……好,拜拜。」
結束越洋通話後,艾裡薩輕嘆口氣,向前頭的司機交代一聲:「歐德,艾莉小姐的朋友在意大利失蹤了,把她找出來是你的下個任務。」
「是。」板著臉,渾身嚴肅氣息的歐德沒有異議地接下任務。
眼前浮現曾見過面的田姿姿,艾裡薩想起她有一張圓潤可愛的面容,曾無視於他驚人的身家背景,執意追上他,只是為了想一探黑手黨的神秘面紗。
想當然爾,她失禮的舉動被隨行的歐德給阻擋,而他也就趁此機會,擺脫掉她的糾纏,還以耳目清靜。
「沒想到……她竟跑來意大利了!」不知為何,艾裡薩突感額角有些疼痛,但仍遵守與外甥女間的約定,「歐德,小姐的朋友是個臺灣人,中文姓名是田姿姿,只要向入境局查探,便能知道她在哪個城市落腳,想找到她就容易多了。」
「是,我知道。」
艾裡薩輕吐口氣,將視線投注於窗外,一雙沉靜褐眸湧現出不知名的愁緒。
歐德從照後鏡中看見主子緊繃的下巴,緩緩開口:「少爺,您是在擔心再過不久就要召開的黨內大會嗎?」
艾裡薩神色一整,調整了下坐姿,「不……我並不太擔心,就只怕有人不甘心,到時又會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少爺指的是……阿納達家族的阻撓?」
科萊昂與阿納達家族的明爭暗鬥已不是新聞,黑手黨黨內大老老是為了替兩個家族排解問題,感到棘手不已。
一個是日漸坐大的新興家族、一個是承襲舊傳統的古老家族,兩方都是位高權重、無法得罪的家族,常讓卡在中間的大老們兩相為難。
「這次黨內大會開完後……」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街道景緻,艾裡薩突有一陣感嘆,「可能又會有不同的新局面,尤其現在的西西里島已不再像以前,最輝煌耀眼的時刻已經過去……」
「少爺,您在擔心科萊昂家族?」
艾裡薩沒有回答,只是以含意深遠的眸光注視著外面街道,微抿的唇角拒絕透露太多心思。
突地,街道上一抹纖麗身影吸引他的注意,腦子也在同時掠過一縷熟悉。
「歐德,停車!」他急喝一聲。
歐德立即踩下煞車,車才剛停穩,便見艾裡薩急速地打開車門,下車往後頭走去。
「少爺?」為保護主子安全,他也刻不容緩地下車追上。
無視於或站或坐於兩旁街道上的遊民,艾裡薩步伐堅定地朝引起他注意的那一抹身影筆直走去,渾然不覺兩側遊民打量他全身上下的貪婪眼神。
「少爺,這裡不是您應該來的地方。」
街道兩旁遊民身上傳出的陣陣惡臭,及無人打理的凌亂街道,都顯示出這裡是低下階層的生活所在地。
「噓——」艾裡薩反要他噤聲,步步往街道深處走去。
「少爺……」歐德不解他的作法,但仍盡職地跟上。
街道深處傳來爭執聲,隨著他們的靠近而越趨清楚,仔細一聽,可以聽見低沉的意大利文,混雜著尖銳的女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