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與徐銷出了渡口,便在唐國禮賓院官員陪同下,乘車轎趕往金陵城。
李煜如今向宋稱臣,可不敢大刺刺地擺架子讓持節錢的宋國天使候見,楊浩一到金陵城車駕便直趨王宮,又由宮廷司禮官引著楊浩進入大殿,江南國主李煜便親自迎上前來。今日,李煜已脫去了五爪龍袍,穿了一襲紫衣。
楊浩一見這位史上有名的大人物,不禁大失所望。李煜的詞瑰麗綺豔,無人能及,在楊浩心中想來,這樣一位胸懷錦繡的人物,就算如今年紀大了些,不可能是個翩翩佳公子,至少也該是一襲青衫、面如冠玉、三綹美髯的有型美大叔。
可是眼前這人一襲紫袍,官不官民不民,身材有些發福,圓而微胖的一張面孔,還是一口地包天的牙齒,尤其特別的是,他的一隻眼睛裡長著兩個瞳孔,望向你的時候總像是正在膘著別處,叫人看了彆扭。
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一代詞帝。就是寫下了“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寫下了“一江春水向東流”這樣傳世絕句的的李煜李大家?偶像夢破滅啊,我心中的詞中之帝原來就是長得這副模樣,這些寫文章的碼字的大神,果然是見光死、沒個看啊。
楊浩正暗暗嘆息,李煜已舉步上前:“唐國主李煜,見過上國欽差,候旨。”
李煜氣度舉止倒還雍容大方。一見楊浩便上前拱揖施禮,楊浩想了下當初陸仁嘉赴廣原程大將軍家宴時的氣派,然後把眼角一耷拉、嘴角一勾勾,模仿著陸仁嘉那副目無餘子、狷狂得惹人憎厭的嘴臉,大刺刺一抬手:“原來是江南國主當面,請了
說著向後一招手,宣撫副使焦海濤忙雙手奉上聖旨,楊潔在金殿上宣讀聖旨,正式冊封李煜為江南國王,一番恩撫嘉勉的話念完了,李煜謝恩領旨,楊浩卸了差使,這才以下官之禮見過王爺。
楊浩行禮就學著陸仁嘉那副德性,隨意拱拱手,都不正眼看李煜,敷衍的意味十分明顯,隨侍在側的唐國大臣見了俱都面有怒色,楊浩的態度太倨傲了些,就連宋國的鴻驢寺承、宣撫副使焦海濤見了都面現焦急之急,不時向他使眼色叫他收斂一些。
李煜派了兄弟和徐銷往宋國去稱臣。如今自己成了宋臣,徐銷回來了,自己的兄弟卻成了宋國的人質,他本是堂堂一國帝王,如今向人拱手稱臣也罷了,還要拿自己的熱臉去貼楊浩這樣一個宋廷五品小官的冷**,可他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憤怒之色。
楊浩見了不禁暗暗一嘆:“若是李煜有半分血性,有膽量對宋廷主動一戰,哪怕是敗了,今日如此隱忍的作為,也稱得上一代梟雄了,可惜,此人甘受屈辱,只是芶且偷安罷了。他能偷安到幾時?
李煜接待楊浩入殿看坐。一番言談之後便在宮中設宴款待,文武百官作陪。楊浩的官職本不配與李煜並坐,就算他是上國天使,傳完了旨意,也沒有資格再受李煜的禮,李煜邀他入席同坐時只不過客套了兩句,不想楊浩絲毫沒有謙讓之意,便大大方方走入席中與他這一國之主並肩坐了。
有些唐國大臣氣得咬牙切齒、怒髮衝冠,幾乎便要當堂發作,都被李煜以目示意,用嚴厲的目光壓制了下去,偏殿上歡歌笑語的歡宴場面,隱隱壓著一股股怒氣,氣氛便顯得有些詭異,楊浩卻是“渾然不覺
酒過三巡,李煜試探說道:“楊左使今奉聖上之命,來到我唐國,舟車勞頓,一路辛苦,孤今日略備美酒,為楊左使接風洗塵,以示慰問。我唐國雖不比宋朝大國氣象,但江南自有江南景緻,楊左使難得來一趟,還請在金陵多住幾日。讓孤一盡地主之誼。”
楊浩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呵”國主客氣了。下官奉聖上之命宣撫江南,宣撫嘛,總不成向國主宣了一道旨意就了事了,江南軍民自然也是要安撫安撫的,唐國的理自然也是要走一走的,民俗風情自然也是要的,要不然回去開封,官家問下官此番到了唐國可有什麼見聞,下官一樣也答不上來,豈不讓官家不悅?”
李煜聽了心裡“咯噔,一下:“不出所料,他是不會甘心就這麼離開的,今孤已向唐稱臣,這楊浩少不得要借宋國之勢羞辱於孤,以耀宋國威風。看他今日網到,便如此倨傲,他在我唐國再多待些時日,不知還會鬧出些什麼事來。該怎生打發他早早離去呢?。
一段“綠腰舞”絡束,八個,翠衣美人兒斂衽施禮,姍姍退下,殿前帷饅掩映下,忽地悄然滑出一座飾以黃金珠玉的蓮花臺,蓮花臺在殿中微微一轉,奇光異彩奪人二目。就連一直在佯狂裝顛、目無餘子的楊浩都不禁收了狂態,凝目望去。
那蓮花臺在殿前定住,臺上便冉冉生出一朵品色絕佳的蓮花來,一瓣瓣蓮花盛放,彷彿真的蓮花。更有陣陣異香自花蕊中傳出來,楊浩沒想到唐國宮廷中的歌舞竟有這樣精巧的設計,與自己“千金一笑樓”的舞臺設計比起來也不遑稍讓。
由於這蓮花臺的用料都是真金白銀,比起“千金一笑樓”的舞臺設計更有先聲奪人之效。然而“千金三笑樓”的舞臺設”點可是自只眾個有著井千泣個時代千年見識的人想出柬。,江個藏人的蓮花臺懂得以機關之學來滑入打開,而且還在其中暗藏異香,以增加真實感,這是什麼人的手筆。竟有這樣的藝術細胞、這樣的浪漫心思?
楊浩忍不住讚歎道:“這蓮花臺是何人想出來的妙物,真走了
李煜忍不住露出自得之色。矜持地笑道:“這蓮花臺是孤與王后聯手設計出來的一件妙物,可還入得了楊左使的法眼麼?”
“妙。大妙!”
李煜微微一笑:“楊左使不妨繼續看下去,此蓮臺妙物之中,還有一個妙人兒。”
“哦?那倒要拭目以待了。”
只聽絲竹聲樂起,蓮花瓣瓣開放,異香飄滿大殿時,一個折腰疊股藏於其間的美人兒便從蓮花蕊中嫂嫂婷婷地站了起來。楊潔不由一聲驚歎。這樣朵蓮花,中空部分若藏個,四五歲的小女娃倒還容易,可是婚婚婷婷十七八的一個妙齡女子能藏於其中,那可實在了得。
自當初在廣原見那契丹女刺客冒充“一碗玉”登臺獻藝,見識了一番妙至毫巔的軟骨功後,楊浩這還是充一次又見到一個軟骨功練的如此到家的女子。
那歌伎穿一件粉紅褲腿兒、輛合腰衣的舞裳,姣好曼妙的身段畢露無疑,她在那蓮花瓣上翩翩起舞起腰,稍頃又輕盈地折腰翻下地,楊浩這才注意到,她的一雙纖足未穿鞋子,只著一雙布襪,鬆軟的喇叭口舞裙翩躚飛起,那雙羅襪美足便在大殿上攸進攸退,香肩始終是平的。水袖翻飛,彷彿滑行在水面上。
楊浩的口光很快就集中在那起舞美人兒的雙腳上,那雙腳上的布襪不是尋常的襪光,而是纏在腳上的一層白布,使雙足緊緊縛起纖如新月,起舞旋轉時腳尖便可立,支撐起整個身子的重量。看起來,這層布襪起著芭蕾舞鞋的一些作用。
美人之美,**、皓腕、纖腰、曲臀、膚色,秀髮、五官,各具其美,美足部之美是最不易引人注意的,只有充滿靈性與感性的人,才能從一雙玉足浮想翩翩,品味到其中的旖旎滋味。
楊浩不是戀足癖,此刻也沒有看到那雙美足的肌膚是否晶瑩剔透,但是看著那雙不斷癖移的纖足,仍是生起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的感覺。女人的肢體語言如果能表達的得好,絕對比她絕美的五官更令人男人動心,楊浩以前還從來沒有見過。他相信以後也不會再看到,腳尖上的美麗,竟可以詮釋到如此境的。一雙細嫩挑巧的美足,便將女人之美、靈秀之氣,表現得淋漓盡致。
“國主,貴國宮廷這位舞伎,真是好高妙的舞藝。”楊浩屏息欣賞良久,不禁悠悠一嘆,雙目仍是隨著那一雙美足打轉。
李煜自得地笑道:“這是孤宮中的舞伎官娘,舞藝端妙,後宮第一一。”
“官娘?”楊浩心中忽地一動:“督娘?南唐故事所載的有名有號的美女中,除了小周後,數得著的就是督娘了,原來就是眼前這人。據說官娘喜歡縛一雙小腳,原來所謂的自娘小腳就是像穿芭蕾舞鞋一樣,目的只是為了使腳形更美,可以豎得起腳尖起舞,怎麼後人纏足纏到明清兩朝竟蔡纏得那般變態?”
李煜見楊浩痴望殿前兩眼出神,心中不由一動:“莫非,這位宋使迷上了官娘?若他在我唐國執意不走,勢來與孤為難,可否讓官”
昏娘是唐宮舞伎班首。這些舞伎若是皇帝有了性致,一樣可以召她們侍寢,但她們卻不算在後宮妃嬪建制之內,沒有什麼名份,隨時可以遣出宮去。若用一個舞伎能換的自己太平,也是值得的。
李煜有所意動,可是抬頭看向殿上那麗人時,見她起舞美姿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迴雪,心中忽又不捨起來
※※
“楊左使,館驛之中。已為大人安排了宿處,下官這便陪楊左使回館驛歇息,可好?”
散了宮宴,出了皇宮。一個唐國的官兒便湊上來對楊浩畢恭畢敬地說道。
滿臉諂笑的這位官兒年紀不大,二十五六歲年紀,容貌倒也清秀。這位官兒名叫夜羽,姓氏比較少見,他本是唐國的大鴻驢,但是如今唐國朝廷改制,自皇帝以下。統統降了一級規格,這位夜大鴻驢直接降格成了禮賓院長。
這位夜大人不是個正經出身的官員,他個,落第的秀才,因為家貧拿不出返程的路費。暫時借住於雞鳴寺中,幫和尚們抄經卷賺口飯吃。唐國皇帝崇佛道,數百上千家寺院俱都香火鼎盛,和尚們一個個肥的流油,權當僱了這位秀才當個抄經的小廝。
這位夜大人有一副好歌喉,日日在寺中聽那和尚唱經,耳濡目染之下便學會了,忽一日抄完了經卷走出偏殿活動手腳,隨口唱起經來,雖無鍾蔡相和,佛音梵唱卻是清越莊嚴,恰被到寺中禮佛的李煜聽見。
李煜好詩詞歌舞,又好佛學。與他一番攀談,詩歌之道固然捻熟,抄了那麼多經書,說起佛經來也是頭頭是道,李煜大喜,直道明珠蒙塵,當即便賜了他一個同進川身,入朝為後每次出宮禮佛,都要讓他隨侍。口小一去。節節高升,沒兩年功夫就做到了鴻驢寺卿的高位。
夜鴻驢接到的李煜指令是,竭力服侍好這位宋國使節,切勿讓他在金陵生出是非,但有所願,可盡許之。夜羽本就是靠巴結李煜上位的,並無多少真實才幹。現在乾的活不過是老本行而已,自然是得心應。
楊浩微微一笑,說道:“本官還不覺得乏,初來金陵,尚未見識此處繁華,要往街市間走走。”
夜羽面有難色地道:“這,欽使這般儀仗,都要帶到街上去
楊浩這才恍然,失笑道:“說的也是,那就先去館驛,喝口茶潤潤喉,再往街市間遊逛。”
當即擺起儀仗。先往館驛安頓。楊浩到了自己住處。脫了官衣,換上一套輕便的袍服。正自整理,鴻驢寺承焦海濤便匆匆趕了來,急急說道:“大人,今日在唐宮朝廷上,大人對江南國主太不禮敬了,如此張揚,恐對我們此行的使命大大不利呀。”
楊浩笑道:“焦寺承過慮了,我們此來唐國,就算再如何小心謹慎,你道唐人就不會對咱們心生戒備麼?對李煜不敬,他敢發作也罷了,他既然忍氣吞聲。那便有先聲奪人之效,江南國主尚且對我們隱忍,旁人又怎敢刁難。我們要四處遊走,訪察地形、探聽情報,豈不容易的多?”
焦海濤眨眨眼。說道:“大人所言,似乎,”有些道理。”
楊浩一拍他肩膀。笑道:“不是有些道理,而是大有道理。咱們還有一條使命,就是離間其君臣,失和其文武。你想,咱們氣勢洶洶而來,李煜忍氣吞聲,一讓再讓,唐國那些臣子們看在眼中是什麼感覺?國主不可恃,那些全為自己打算的臣子們就會生起另棲高枝的念頭,有那忠心耿耿的,也會心灰意冷,士氣低迷,楊某一舉而達目的,何樂而不為呢?”
焦海濤捻著鬍鬚琢磨半晌,讚道:“左使此計大妙,是下官糊塗。
楊浩呵呵笑道:“現在明白也不算晚,你這一路跑前跑後的也很勞累了。去歇息吧,本官上街上走走。”
焦海濤忙道:“大人方至金陵,正是萬人矚目的時候,此宏出去,又有那唐國夜大人陪著。怕是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情報吧?”
楊浩嘆了口氣。攤開雙手道:“焦大人吶,你瞧瞧,我可是宋國欽使,就算我再如何低調。又怎麼可能不引人注目呢?這刺探軍情、描繪地理的事情自然是你帶人去做。
本官呢,本官如今就是一把火炬,我燃燒了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我身上來。方便你行事,這就是我的使命了。你明白了?”
“明白了。”焦海濤欣然點頭:“大人真走了得!”
楊浩向他眨眨眼笑道:“哪兒了得?”
“哪兒都了得。”
“哈哈哈哈,”楊浩大笑出房,直入花廳,夜羽立即笑容可掬地迎上來:“楊左使真是好興致,什麼事情這麼好笑?”
楊浩笑吟吟地瞄了他兩眼,說道:“大人一身官服。如此上街可不方便,噪,焦大人。你倆身形差不多,借套衣衫如何?”
楊浩與夜羽一身便服姍姍上街,連一個小廝都不帶,更遑論侍衛了。楊浩這是有意給人形成一個習慣,否則前呼後擁的一幫侍衛保護著上街,如果突然有一天他一個侍衛不帶,而且恰恰就“死”了,那就未免可疑了。
焦海濤真不知道這位楊大人哪來那麼大興致,竟然喜歡逛街,只得耐著性子一路陪同。楊浩遊走街市,一來是想去街上逛逛,找些藉口繼續得罪人,最好是得罪些南唐的武將,這樣自己突然“死掉”才有死掉的理由和可懷疑的對象,不致使趙匡胤疑心到自己假死上來。二來是想熟悉一下金陵形勢。琢磨個適合“死掉”的地步,同時叫人養成自己喜歡上街的習慣。
這樣一來。他這逛街可就是漫無目的了,東逛西逛。信步而行,將近中午,才趕到南唐都城最繁華的鬧市區雞籠。雞籠街十分繁庶,一家家商鋪,扎花坊、綢緞莊、米鋪、肉鋪、屠肆、陶瓷店、藥店,水果鋪……
楊浩東張西望。像只沒頭蒼蛇似的到處亂撞,跟在後面的夜羽夜大人可是走的兩腿發軟。苦不堪言。眼見楊浩走到哪兒都四處張望,好象在找什麼東西似的。夜羽心中忽地一動,試探著問道:“楊左使,天將正午,你看”咱們尋一處酒家,叫幾色佳餚,再找幾個歌伎舞女以助酒興如何?”
楊浩本無目的。一聽欣然叫好,夜羽暗暗一撇嘴:“難怪他一個人都不帶,原來是想宿娼**,嚐嚐我江南美人的溫柔滋味兒,你早說嘛,害得我跟著你走的兩腿發軟。不過這個時辰”這位北國天使性致也未免太強烈了些
夜鴻驢振作精神,正要把楊浩領去自己相熟的一家青樓,前方十幾名扈兵,忽然簇擁著一位年輕英俊的將軍大步行來,楊浩一見雙眼頓時一亮,腳下突然加快。裡面便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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