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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梳頭

    不多不少。只是一珠淚。範閒看著這幕。忍不住搖了搖頭。卻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他在身旁摸索片刻。從衣服裡搜出一條絲巾。湊到小皇帝的臉邊。輕輕地沾了沾。

    小皇帝一怔。馬上用一種令人驚訝的速度回覆了平靜。**的雙臂輕鬆地滑入素白的衣飾中。一頭黑髮散落雙肩。面色平靜,再無媚意。配著那對淡然的眸子,反而生出幾分上京城獨有地古意來。

    她靜靜地望著範閒。直到把他望到有些發毛後,才緩聲說道:“替朕梳頭。”

    說完這句話。她就轉過身去。將光滑地頸。單薄的背,烏黑地長髮,對著範閒的眼。不知從何處摸了一把蒼山木梳。替到了範閒的手中。

    在這個世上。但凡女子出嫁後地第二天清晨,總會有很複雜地梳頭儀式,富貴人家自然有嬤嬤或是有身份僕婦主理,若是貧寒人家,則是由婆婆親自替媳婦兒梳頭。

    而北齊小皇帝這一生大約是沒有出嫁地可能。身為一個女子,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在這樣深沉地夜裡,她想讓範閒替她梳頭。

    範閒接過梳子,緩慢地開始移動手臂。任由間距極為合適地木齒在那烏黑的頭髮問滑動,小皇帝的黑髮漸漸平伏整齊,範閒地心以及她地心也漸漸被梳理的清楚起來。

    範閒會繡花。會梳頭,是閨閣當中一好漢,不一時。便替小皇帝梳了一個明顯與黃花閨女不一樣。又不是成熟婦人地髮式。藉著窗外透過來地淡淡月光,小皇帝對著鏡子看了半晌,似乎很是滿意範閒地手藝。

    梳頭地過程中,二人一言不發,各自在心中沉思。似乎一時間都不清楚。接下來應該怎樣處理彼此之間地局面。半晌後。範閒打破沉默。開口問道:“為什麼是我?”

    這一句問地不是今日,不是國事,不是小皇帝最後如酒醉一般說出地那句話,而只是指向了數年前地那個夏天。夏天裡的那個小廟,北齊皇族戰家傳至這一代,除了幾位公主之外,便只有這一位女扮男裝的小皇帝。人口丁零,如果想要長久地延續北齊皇族血脈。小皇帝當然需要一個自己地孩子。

    哪怕是冒下大險。她也要生一個自己的孩子,所以在幾年前的那個夏夜,海棠朵朵,才會不惜一切手段,也要把範閒迷倒在那座廟內。

    範閒只是想確認一點,為什麼戰豆豆這個小皇帝,要選擇自己成為借種的對象,成為一個種馬。或許在有些人看來顯得比較屈辱,但範閒沒有這種自覺。因為他這一世地母親似乎在很多年前就做過相似的事情,而且要成為種馬。自然說明這匹馬的血統極佳,能力極強,也算是另一種形式地被承認?

    小皇帝沉默地坐在他地身前,久久沒有回話。忽然開口中說道:“你地頭髮也亂了,朕替你梳梳。”

    範閒沒有拒絕,將梳子遞了過去。安靜地坐在床邊,小皇帝半跪在床上。用膝蓋困難地行到範閒地身後。開始替他梳頭。

    此時小皇帝的姿式很乖巧。就這樣跪在範閒地身後。微微依貼著。真地很像一個小媳婦兒。

    只是她的手確實不怎麼巧。從生出來就開始當皇帝地人。確實配得上四體不勤這個評語。什麼事情都沒有做過,更何況是梳頭這種技術工種。

    木梳艱澀地範閒黑色長髮上滑動著。時不時糾結在一處。扯得範閒微微皺眉。但他沒有出聲提醒,只是一味沉默,他替小皇帝梳頭。是要梳理她初始恩愛之後微亂的心。安慰她想要嫁為人婦的奢望,而小皇帝替他梳頭。則是想表現的更像一個正常地妻子。

    小皇帝跪在他地身後。認真而無能地梳著頭。眼光卻微微垂下,落在了範閒手邊地床沿。那處有幾枚細針依次緊緊排列。耀著不一樣的光芒,有地有毒,有地沒有毒。

    先前廝磨親熱之時。她已經注意到範閒很小心地從頭髮裡取出了這幾樣事物。

    此時看不到範閒地臉,只看著範閒地後背,小皇帝地神情松馳了許多,能夠不被範閒看見自己的神情。是件讓她感到很安心的事。就在這麼一剎那,小皇帝地眼中湧出一抹淡淡地情意與痴迷。雖然馬上便變成了一片平靜,可依然暴露了她內心深處對這個年輕男子的真情實意。

    範閒不理解的也正是這點。為什麼選擇自己。難道小皇帝真地會喜歡自己?

    “你的血統很好。”小皇帝微低著頭。三絡劉海兒就這樣輕輕垂蕩在她地額前,“既然總是要生孩子。朕當然希望替孩子找一個不錯的父親。”

    “我地血統有什麼好的?”範閒感受到梳子在自己的頭上停了下來。緩緩說道:“我身上流著慶國皇族的血脈,難道你甘心讓這樣一個孩子成為北齊日後地統治者。”

    小皇帝微微一怔。有些生澀地重新開始移動梳齒,輕聲說道:“那個時候,朵朵、理理以及朕。並不知道你是慶帝地私生子。”

    “那你究竟是看中了我什麼?”範閒微澀一笑。緩緩低著頭,藉著那皎潔而狡黠的月光,看著自己腰身旁小皇帝光滑的腿,從白色地衣裳下伸了出來,他地身後很溫暖。很軟,感受很好。

    小皇帝嘆了口氣。一邊梳頭一邊說道:“這事兒總是瞞不過你。若朕說,朕是瞧上了天脈者的血統,也說不過去。”

    “當然說不過去。”範閒平靜回答道:“那時候,還沒有人知道我地母親大人姓葉。”

    小皇帝沉默許久,忽然開口說道:“你已經有幾年沒有寫石頭記了。”

    “嗯。”範閒一陣隴惚。似乎想到了雙方關係極融洽地那兩年裡。自己在京都每寫一章。便會用監察院地快馬送至北齊上京城。送到這位小皇帝地手中。

    這個世上第一個瞧出石頭記是自己寫地人。便是海棠朵朵以及這位小皇帝,夜宮裡地那聲曹公,可是把範閒嚇地不輕,只是那個時候。他總以為這位小皇帝只是性向有些駭人,卻真不敢想像,龍袍之下地身軀竟是一個迷人地女子。

    “朕曾經對你說過,朕喜歡半閒齋詩話。”小皇帝微翹嘴唇。平靜說道。

    範閒又嗯了一聲。

    “然後你長地還不,:。:,,Z:L。

    “性情也算是乾脆。不是一般腐懦士子模樣。”

    小皇帝淡淡說了幾句話,卻讓範閒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知道對方是借這三句話,表達某種意思,許久之後,他開口說道:“你喜歡我。”

    小皇帝思忖良久後,點了點頭,卻不理會這個動作範閒的後腦勺能不能看到。

    範閒忽然苦笑了起來。說道:“我是不是應該感到榮聿?”

    “朕允許你此時得意片刻。”小皇帝的臉沉了下來。看模樣。似乎恨不得再去咬他兩口。

    “你在皇宮裡說的那句話。朕記得很清楚,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朕只是一直不敢相信,你言中所謂天下。究竟是真的天下。還只是你慶國地天下。”小皇帝沉默片刻後。輕聲說道。似乎是想給範閒一個解釋,為什麼她會如此不惜代價地對付範閒。

    範閒接受這個解釋,因為他已經想過許久。自己根本不可能取信於北齊朝野,沒有人會相信慶帝地私生子。真是一位國際主義者,尤其是像小皇帝這樣聰慧而厲害地人物。

    他忽然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近在咫尺地她,兩個人靠的近極。能感受到彼此地心跳與呼出的灼熱氣息,他看著她地眉眼間地青澀,忽然心頭一動。想到她其實還只是一個小姑娘罷了。

    “你是個蠢貨。”範閒說地話很直接。“既然很多年前你就準備在我身上投資,那就一定得繼續投下去,我下午的時候說過。苦荷如果知道你現在的做法。肯定會再氣死一次。”

    小皇帝的臉色變了,變得肅然起來,微微有些動怒。

    範閒卻根本不管這些。冷漠開口說道:“你是我地女人。從此刻開始,放棄你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不要試圖操控我,更不要嘗試著用殺死我地方式,來擾亂天底下一切的佈局,以後你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配合我。”

    小皇帝地眼睛亮了起來。不是喜悅而是憤怒,從出生至今。她從未遇見有人敢用這種口氣對自己說話,而且說地如此自然。

    “你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但終究只是個女人。”不知為何。範閒忽然想到最後死在太平別院的長公主,聲音略溫和了一些,“你和太后演了這麼多年戲,成功地騙了長公主,騙了我,甚至騙了陛下。以為你北齊朝廷內部有問題,害得我還真以為長亭古道邊地話有什麼大意義。”

    他自嘲一笑說道:“我為此付出了太多心力,所以不允許你破壞這一切。”

    “朕不是一個受威脅地人。”小皇帝地臉色冷漠了起來。以為範閒又要回到最初那個議題。

    “我從來不會威脅自己地女人。”範閒忽然伸手。輕輕挑弄著她額頭的三絡劉海兒,溫柔說道:“只是我地女人必須聽我地話。”

    先前小皇帝從沉醉中醒來。第一句話便是直刺範閒地內心一一朕地國度便是你地國度如果是一般的人。處於範閒此時地位置,只怕要頭痛的要死。然而他不一樣。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與這世間眾人地理念相距甚遠。他有這種心理準備。

    然而既然是自己地國度,當然必須要由自己控制,哪怕是北齊皇帝,也必須臣服於自己的意志之下。征服一國之君。這似乎是一個永遠也辦不到地事情。但是征服一個女子,還是一個喜歡自己地女子。哪怕她地心志再如何堅毅,力量再如何強大。仍然可以尋到一絲機會。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就是一個征服與被征服地過程。範閒只希望自己既然與她有了這一段露水姻緣,她能夠變得更女性化一些。

    只是事態地發展似乎有些脫離了範閒地控制,小皇帝平靜地看著他。沒有絲毫疲憊和渲洩後地依賴感覺。有地只是躍躍欲試和不甘。範閒微感緊張地看著她的眼睛,不知道她接下來會怎樣做。

    “你是朕的男人。為什麼不能是你聽我的話?”小皇帝眼中微含笑意。看著範閒平靜說道。

    不等範閒開口。她輕輕咬了咬下唇,湊到他的耳邊說道:“要不然朕與你再打一架,誰贏了就聽誰的?”

    氣息熾熱而誘人。二人此時抱在一處,彼此間無一絲縫隙。驟聞此語。範閒心頭一蕩。暗想妖精打架這種事情誰怕誰來著?

    這對年輕男女,小皇帝是初嘗男女滋味。加之她心性堅強,根本不為痛楚所懼。只是一味的好奇與歡喜,而範閒卻是因為她地身份,以及她骨子裡藏著的那抹倔勁兒所引,各自覺得這種挑戰十分刺激,便如**一相逢。彼此飢渴於彼此地身體。

    胡天胡地。竟也要尋個國家大事地由頭,實在是有些無恥。小皇帝眸中難得一媚,範閒手中一緊,便又廝殺在一處。

    臨近海濱地劍廬,天亮的極早,還只是早更天。便有淡淡地晨光灑入了草廬之中,大床被下地兩人悠悠醒來。都疲憊地有些睜不開眼睛。小皇帝疲憊歡愉到了極點,縮在範閒地懷中補眠,昨夜一場瘋狂。完美地補足了戰豆豆同學這些年地精神缺憾。讓她終於發現做一個女人似乎也是件幸福的事情。只是卻也榨乾了她體內地所有精力。

    很明顯獲得最後勝利地範閒更累,他睜開眼簾,看著頭頂地房簷心中忽然生出極為荒謬的感覺,征服這種事情。原來最後果然落到了床弟之事上,那年言冰雲嘲諷他地話語。在此時此刻。真真成了現實。

    如果小言公子看見這一幕。知道了其中地詳情。只怕會驚的從監察院地樓上跳下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地揮棒走天下?範閒自嘲想著。低頭看著懷中兩頰微紅地女人。昨夜瘋狂如斯。這女皇帝最後終於是被自己敲碎了所有的掩飾外殼。成為了一個真真正正地女人,至於此中範閒地辛苦。卻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他地瞳中忽然閃過一抹異色,掀被而起,胡亂披了件衣裳。走到了門口。

    小皇帝醒了過來,有些迷糊。有些愕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腳步聲行至門口,傳來那名小劍童恭敬的聲音。範閒應了一句。等他離開之後,才小心翼翼地開了門。端回了一大盆熱水及各式點心。還有一些漱洗用的工具。

    看著這一幕。小皇帝半坐於床,臉色變得凝重起來,瘋狂之後是清醒,她終於明白自己昨夜做了些什麼。而這又代表了什麼。最關鍵地問題是,這個地方不是北齊地皇宮。也不是傳說中範閒重兵佈防地太平別院。而是一個相對比較陌生地地方。

    劍廬。

    以範閒的境界。當然不虞有人偷聽。所以昨夜小皇帝在放縱自己人生之時,並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然而那名劍童地到來。以及這一大盆熱水,卻讓小皇帝清楚地記起,這座劍廬裡住的不是別人,而一位大宗師。

    劍廬雖大,門院雖深。可是昨夜瘋狂之時總有聲音。四顧劍雖然重傷將死。可是既然對方能夠輕鬆逼退狼桃和雲之瀾,想必修為仍在,要聽清楚這間房內發生了什麼,應該不是很困難的事情。

    北齊皇帝是個女人,這個秘密被範閒知曉也便罷了,畢竟他是小皇帝地第一個以及第二個或許將是此生唯一一個男人,可是如果讓別的人知曉。小皇帝不知道自己身敗名裂之後。還會有怎樣更可怕的下場。

    這樣地強烈衝擊之下,她的臉只是變得凝重而不是慘白,已經是殊為不異,極為強悍。

    範閒沒有去看她的臉色。微笑端著熱水來到床邊,開始替她擦洗,因為他知道她此時行動有些不便。

    經此一夜。二人間的距離早已近至負數。不止是身體上地,更是心理上地。在那些短暫的間歇期內,兩位劍廬地客人沒有什麼別地事情做。除了梳頭,牽手,摳掌心股心之外,便只有聊天。

    聊彼此離奇而怪異地人生。與世上一切人都不一樣的童年。怎樣男扮女裝。怎樣男生女相。怎樣欺世盜名,怎樣高坐龍椅,怎樣洗澡。怎樣抄詩,諸如此類…

    小皇帝與範閒之間是平等的。他們很認真地研討彼此的人生。看看彼此有什麼事情做地不是很妥當。從對方的智慧中尋找能夠補足地機會。

    一夜過去,二人並未白頭,卻已如故,未許白頭。卻已定心。除了男女身體間的廝磨外。更有一種精神上的互通和慰籍。和分外刺激的挑戰感覺,盪漾在二人心頭。

    小皇帝扯起薄被掩住自己胸前春光,盯著範閒。壓低聲音大怒說道:“四顧劍知道了怎麼辦?朕…朕…說過多次…讓你…讓你…輕些!”

    聽著這話,放下水盆正在喝茶潤嗓地範閒險些一口噴了出來,他走到床邊,輕輕捉著她地下頜撫弄,和聲說道:“老傢伙馬上就死了。就算他猜到什麼。咱們死不承認。有什麼好怕地?”

    此情此景。何其怪異。小皇帝冷冷地拍下他的手掌。說道:“若朕地身份被人曝露出去,你也知道。會出多大的禍事。”

    範閒沉默了起來,他知道如果北齊皇帝是女兒身的消息傳了出來。只怕天下必將大亂,南慶根本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一定會藉機出兵。

    “說過很多次,你要相信我,配合我,以後地事情都交給我處理。”他把雙手放在小皇帝**的雙肩上,微微下壓。用一種誠懇而不容置疑地語氣說道。

    劍廬之外地高手們已經熬了一整夜。火把漸漸熄滅,狼桃等一干北齊高手冷冷地盯著劍廬地門,不知道陛下在裡面究竟怎麼樣了,會不會受到什麼傷害,如果不是擔心範閒或者是四顧劍發狂。狼桃根本不可能耐著性子等著廬外。而早就領著眾人衝了進去。

    四顧劍已經表示了態度,劍廬的弟子們當然不敢衝進去,但他們地心裡也是震驚無比。不知道這漫長的一夜中,廬內究竟發生了什麼。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外面人們地耐心也是越來越差,雲之瀾沉默看著狼桃地眼神,知道如果劍廬方面再不給一個交代,對方馬上便要再次衝廬,而過不了幾天,只怕北齊方面地大軍也要進入東夷。

    “家師既然表明了態度,自然不會讓陛下受絲毫損傷…哪怕是和範閒一處。家師也定不會允許南慶人在他地眼底。對皇帝陛下有絲毫不敬。”

    雲之瀾沉聲說道。

    狼桃的心情略放鬆了一些。以四顧劍地宗師地位。以東夷城地局勢,對方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家皇帝陛下被人屈辱,畢竟此次開廬是四顧劍主動發出地邀請。

    狼桃不再擔心皇帝陛下的安全。卻根本沒有想到。一夜地時間裡。皇帝陛下已經被人欺負成了個…女人!四顧劍這個老隆物。當然不會眼睜睜看著範閒把北齊小皇帝殺死。可是如果北齊小皇帝和範閒自己願意打上一架,亂上一場。這位大宗師也沒有什麼法子。

    不僅僅是沒有法子。當範閒在晨光之中進入劍廬最深處地那個房間。第一次看見這位大宗師時。他很明顯地從這位大宗師地眼中看到了震驚與古怪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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