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僧人從禪房出來,準備走小徑去前面,卻被辛老七和小刀給攔住了。
“你們是哪家的?”
這裡可是姚廣孝生前主持的寺院,哪怕如今斯人已逝,可京城那些勳戚官員們誰不給慶壽寺面子。
辛老七擋在小徑前,淡淡的道:“我家老爺在裡面和明心說話,聰明的趕緊走。”
小刀咬著草根說道:“小心聽到什麼不該知道的東西,到時候自己倒黴。”
幾個和尚惶然而去,辛老七沉聲道:“以後少說這等話,免得給老爺帶來麻煩。”
小刀滿不在乎的道:“誰敢找老爺的麻煩?大不了殺了就是。”
辛老七皺眉道:“宮中的皇后等著生產,老爺和孫氏合不來,皇后要是生不出兒子,方家的麻煩就來了,所以少惹事。”
……
小徑深處,方醒坐在草地上,左手摸著斷掉的樹根,右手取了一塊青苔,看著青苔根部的黑泥出神。
“興和伯,貧僧覺得……”
明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方醒這個神經病的問題,方醒隨口道:“你有沒有這種情況?比如說不想做和尚。”
明心尷尬的道:“貧僧……家都沒了。”
家都沒了,不做和尚能去做什麼?
“我就想啊!這人要是什麼都不管該多好?”
……
胡善祥躺在床上,幾個年紀大的嬤嬤在邊上指點人準備東西,屋子裡井然有序,未見慌亂。
怡安看到胡善祥神色安詳,不禁讚道:“娘娘果然是中宮之主,這份鎮定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幾個嬤嬤點點頭,其中一個討好的說道:“以前那些貴人,從懷胎開始就小心翼翼的躺在床上,吃住都精細的不行,到了要生產的時候啊!你們猜怎麼著?都怕的要死……”
胡善祥感受著肚子裡的動靜,隨口道:“本宮都生過端端了,怕什麼?”
……
端端在昨天就被移到了太后那裡,在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滿月之前,她都會住在這裡。
端端坐在窗邊,腳下臥著小黑,正笨拙的抄寫著經文。
皇家的孩子管教嚴厲,哪怕如端端這等受寵的公主,依舊是早早就學了寫字,順帶還得看那些教導她們怎麼做一個有‘道德’的女人的書。
一個包包頭的女娃坐在窗戶邊,表情嚴肅的在抄寫經文。她的小短腿甚至都不能接觸到地面,發酸的右手要努力才能握穩毛筆……
一個宮女悄然進來,低聲道:“公主,太后娘娘讓您去一趟。”
端端放下毛筆,滑下椅子,跟著宮女去了。
到了殿中,太后正在數佛珠,見她進來,就說道:“你小人家家的福澤薄,別寫了,去吧,今日你去方家莊轉轉,和無憂好生玩耍。”
端端嗯了一聲,茫然的道:“皇祖母,母后要生弟弟了。”
太后的眼中閃過利芒,然後微笑道:“是,但也可能是個妹妹,你去吧,等你回來,那孩子也該出世了。”
小孩子不知道生男生女對大明和皇宮之中,以及對個人地位的影響,所以端端歡喜的去了。
“娘娘,皇后娘娘那邊若是生了公主,公主在……好歹還能有些慰藉……”
“沒有慰藉!”
太后斬釘截鐵的道:“做了皇帝的女人,就得有扛住天打雷劈的堅韌!當年本宮辛苦煎熬,熬了多少年,這才熬到了先帝登基,如今皇帝正是雄心勃勃的年紀,皇后若是不為他分憂,還弄一幅嬌柔的模樣,那就是瀆職!”
於嬤嬤嘆息道:“娘娘,皇后娘娘就是心太好了些……”
太后冷笑道:“後宮之中雖不見刀槍,可依舊能吃人,她若是不能振作,以後誰能幫她?皇帝喜歡孫氏,孫氏整日低眉順眼,懷個孩子都靜悄悄的,生恐別人不知道她的乖巧溫順,看看看看,這後宮之中的齷齪,都在盯著那個位子呢!”
太后說著說著就有些頹然,此時殿內就只有於嬤嬤,她這才能說出些憋著的話。
“端端受寵,可若是皇后生了女娃,孫氏生了皇子……這人情冷暖喲……一個小人兒就要去承受。”
於嬤嬤悚然而驚,不禁退後幾步,恨不能把耳朵被蒙上。
“哎!太祖高皇帝和先帝都是…….這是誰帶的頭啊!”
……
方醒覺得自己是有些神經衰弱了,從出海開始,他就覺得腦袋發暈,或是發矇,情緒也有些低沉。
“我居然去問了明心,問他皇后這一胎能生個啥。”
方醒笑的尷尬,黃鐘撫須道:“此事關係重大,伯爺已經夠鎮定了,換做別人肯定會去求神拜佛。”
“我沒求,那是因為我覺得求了沒用。”
方醒自嘲道:“一旦孫氏上位,我和皇帝的關係肯定會一路下滑,皇帝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應當也在苦惱中。”
一個是關係最密切的臣子,一個是自己床前的白月光,心中的硃砂痣,兩者之間的不可調和讓人惆悵。
而方醒的目的很明確,也沒想過隱瞞誰。
“皇后必須要坐穩位子,任何想掀翻她的舉動都是異端!”
方醒去了一趟慶壽寺,反而更加的殺氣騰騰了。
黃鐘尷尬的道:“伯爺,此事是陛下做主。”
他覺得方醒執拗於擋住孫氏上位有些不大明智,而且還犯忌諱。
“您與陛下相得多年,就算是孫氏上位,伯爺,不是在下信口胡言,孫氏終究是深宮婦人,伯爺您有許多機會讓她無法動彈,比如說……當個帝師如何?”
黃鐘的目光閃爍,別過臉去,低聲道:“陛下和您的交情非同一般,說是半個老師也使得,那麼下一代讓您來教,在下認為應當不是大問題。”
“您以前說過,孩子未來會是什麼樣,這要取決於父母和師長,我相信……科學能夠讓未來的太子忘記那些蠅營狗苟。”
忽悠!黃鐘覺得方醒的忽悠能力很強大,只要未來的太子到了他的手中,孫氏就別想再給他灌輸仇恨。
“孫氏的孩子我不樂意教。”
方醒握緊了手中的玉佩,只覺得心中煩亂。
“她的孩子好不了!肯定好不了!”
黃鐘有些詫異,他從未見過這般焦躁不安的方醒,他低聲道:“伯爺,陛下還年輕,孩子還會有很多。”
他只能這樣隱晦的暗示方醒:孫氏的兒子要是作死,那就幫別的皇子。
方醒眨著眼睛,揉著太陽穴,只覺得胸口發悶,就劈手把玉佩扔了出去。
玉佩和門框來了一次親密接觸,居然沒碎。
黃鐘愕然,就勸道:“伯爺,要不趁著天氣還好,全家出去走走吧。”
方醒的面色發紅,鼻息咻咻。他深呼吸著,然後閉上眼睛,說道:“我這怕是精神上出了點問題,脾氣不大好,幸而捨不得對妻兒發火,伯律,倒是讓你遇上了。”
黃鐘在方家看似半隱身,可暗地裡他卻是方家的情報蒐集和分析者,在方醒出行後,方家基本上就是他在暗中操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