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時代有一個好處,特別是當這位帝王是雄主時,這個好處就被放大了。
“哈哈哈!”
夏元吉看到大太監一句話就驅趕走了那些來登記的人,不禁開懷大笑。
可方醒卻冷靜的道:“此時辦理不了,可他們依然可以緩一段時日再慢慢處置,手中的寶鈔依然是花出去了!”
夏元吉無奈的道:“你賣我買,這是雙方情願的事情,攔不住啊!”
“可此風不可長!”
方醒說道:“若是開了這個頭,以後這些人的手中將不會保留寶鈔,這是一個壞頭!”
夏元吉喟嘆道:“可又能怎麼辦,難道不許買賣?那陛下都說不出口。”
方醒笑了笑,說道:“明日上朝,我自有主意。”
夏元吉苦著臉道:“德華,你莫要再來了,咱們先將朝鮮和瀛洲清理順暢了,再慢慢的來。”
……
第二天早朝,當看到方醒不請自到時,所有人都瞟了朱棣一眼,心想今日肯定要有一番爭鬥。
早朝無非就是奏事,以及商量處置辦法。
金忠看了一眼在垂眸養神的方醒,低聲道:“陛下已經在護著你了,別折騰。”
方醒微微點頭,他當然知道朱棣在護著自己,否則昨天大可同意他去兌換寶鈔,而後引發的一切變動都可以推到方醒的頭上。
成也方醒,敗也方醒!
而作為帝王的朱棣卻可以穩坐上端,從容取利。
這般護著臣下的帝王,換做別人早就感激涕零,惟命是從。
可方醒卻像是打了雞血般的出班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朱棣微微點頭,方醒就說道:“陛下,臣昨日遇一商人在哭嚎,問其因,那人說是滿北平城的商鋪都被人給買了,他攜帶大批貨物至此,無處可放,無處可售賣,眼瞅著就要坐吃山空了。”
喲!
這方德華啥時候對商人那麼關心了?
金忠的老臉一抽,恨不能捂著臉,表示不認識這個沒節操的傢伙。
金幼孜的臉頰顫動,雙拳握緊,恨不能上去抽這廝兩下。
太不要臉了!
呂震覺得方醒比自己還不要臉!
以前是誰說豪商無國的?是誰說要管束豪商的?
方醒朗聲道:“臣聞言很震驚,因為此人願意用多出兩成的錢來購買商鋪,可依然被拒絕了。這是為何?”
這廝要搞事!
文武百官都打起精神來,想看看今天方醒的矛頭會對準誰。
“陛下,臣後來就叫家人去探問了一番,結果發現……北平城中的商鋪,十之五六都被一些人給收購了。”
“陛下,這些人收購那麼多的商鋪意欲何為?”
呂震看到方醒一臉憂國憂民的模樣,再也忍不住了,就出班道:“興和伯,那是放租。”
大殿內的百官,誰家沒有幾個店鋪用於經營和放租啊!
你方德華難道還不許了不成?
方醒點點頭,對著呂震笑了笑,直把他笑的毛骨悚然,這才說道:“陛下,臣擔憂店鋪集中於少數人之手,若是同時提價,京城的市面估計就得亂了,那可不是小事啊!”
轟!
這時候再聽不出方醒的意思,在場的都可以回家找御醫來治療老年痴呆了。
可那些武勳大多在各地擔任總兵,孟瑛表示自己很無辜,因為他沒有摻和這次大收購。
方醒說道:“陛下,為了京師的安定,臣建議,凡是一家在京城擁有五間以上的商鋪,再次購買必須要課以重稅!”
整個大殿都靜下來了,那些太監都屏住呼吸,想著後續會怎麼發展。
那些婦道人家出手之迅速,居然能掃蕩了京城的五六成商鋪,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
陛下肯定不會同意的吧?
呂震覺得朱棣絕對不會同意,那些勳戚官員最近可掃蕩了不少店鋪,要是被徵重稅,估摸著當家人哭暈的心思都有了。
而楊榮也覺得朱棣不會同意,畢竟那些勳戚都是大明的‘根基’,動搖不得。
朱棣的目光深沉,喜怒難辨,所到之處,群臣無不俯首。
瞬間,楊榮就明白了。
這是雄主,類似於漢武帝的那種雄主!
雄主可會妥協嗎?
會!
可那得看是什麼時候。
這些勳戚官員化掉自己手頭上的寶鈔來挖掘大明的根基,朱棣會視而不見嗎?
當然不會。
那麼昨日大太監去,只是為了敲警鐘,今日……
難道是君臣默契嗎?還是……
楊榮悚然而驚。
“這才遷都,就有人肆意而為,朕……”
楊榮已經懵了,此事為何沒有告知我?
“……興和伯此言正中弊端,朕準了,隨後就有旨意下去……”
如果是在往常,楊榮此時已經在構思怎麼寫這份旨意了。
可現在他卻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
難道陛下不信任我了嗎?
“好了,都散了吧。”
朱棣的面色沉凝,此時無人敢反對,否則最少就是下詔獄。
楊榮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裡,一直等到楊士奇乾咳一聲之後,這才恢復了正常。
朱棣看了他一眼,大致就能知道在想什麼。
可皇帝需要解釋嗎?
當然不需要,讓臣下去猜疑最好。
不然哪來的敬畏之心?!
今天楊榮擬定的旨意有些失水準,不過朱棣看了之後並未修改,而是讓人用印。
一直等到處理完政事後,楊榮才沉著臉回去吃飯。
“想什麼呢?”
楊士奇問道。
楊榮搖搖頭:“陛下這是不相信我們了嗎?”
楊士奇愕然,然後笑道:“你這是想岔了吧!難道你以為陛下和興和伯事前溝通過?”
楊榮剛剛升職,正是雄心勃勃的時候,所以一遭打擊,就變得有些沮喪。
楊士奇笑道:“本官的判斷應該是興和伯猜到了陛下的心思,所以就趁機奏事。”
金幼孜也覺得楊榮失去了一貫的機敏,就譏笑道:“揣測陛下聖意,此非本官的所長,不過是兢兢業業的做事罷了,一切自然有陛下做主。”
楊榮是被權利迷障了,一下被楊士奇點醒後,他感激的點點頭,然後又面無表情的道:“坐在咱們這個位子,凡事都等著陛下吩咐,那和廟裡的泥胎有何區別?”
金幼孜啞然,然後笑道:“楊大人自然是七竅玲瓏心,興和伯也不差,各人有各人的道吧!”
權利就像是一潭深水,看似平靜,可下面的暗湧卻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