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方醒只帶著幾百人就追進了草原,宣府眾人褒貶不一。
可有一樣是肯定的。
“那方醒就是個膽大的,阿魯臺恨毒了他,若是被發現,他這輩子都只能在羊圈中瑟瑟發抖。”
“可你別忘了,方醒護短!寬宏大量方德華的名號可不是虛的!”
“那方醒已經上了奏摺,據說是要為張曉討個公道,脫了軍籍。”
“這些年可沒幾人能脫了軍籍,那個轟動一時的嶽保國,也有方醒在其中插手。”
“此人睚眥必報,大人,御史馬上就要查到咱們這邊了,聽說前面自首的得到了寬大,咱們怎麼辦?”
“……”
……
方醒有些坐不住了,他想回北平,去通州碼頭等待家人的到來。
“想家人了?”
楊榮進來,看到黑燈瞎火的,就過去點了蠟燭。
方醒笑道:“是有些想了,特別是兩個兒子,恨不能抱著使勁的親。”
楊榮坐下道:“你家的土豆倒是有趣,小的還在襁褓之中,等以後就是和你平起平坐的新豐伯了。”
這個取笑並未換來方醒的笑容,他淡淡的道:“我此刻擔心的是陛下那裡,若是能消減軍戶數量,那就是第一步。”
楊榮搖頭道:“邊牆不好消減啊!草原上總是會生出這樣那樣的敵人,就如同前宋一般,絡繹不絕,最後總有一個能統一草原。”
方醒挑眉道:“朱雀衛的戰績難道還不夠嗎?只要逐漸換裝,宣府這裡最少可以消減掉七八萬人。”
“在當下,一萬火器軍士即可毀城滅國,大明只需要二三十萬這樣的軍隊,天下何人能敵?”
楊榮苦笑道:“我知我知,可你別忘了,火器的威力大,那槍口能對外,同樣也能對內。陛下必然是在思慮這些,所以才沉吟至今。”
“哎!”
方醒失望的道:“所以這就是一個是圈子,若想軍心穩固,首先就要讓百姓能安居樂業,讓那些野心勃勃者無處藏身,雖蘇秦再世也無法說動,其次就是軍中的教導官必須要派下去,那些武將幾年一輪換,他到哪造反去!?”
楊榮細思良久,讚道:“德華看事總是這般的透徹,確實是如此,不過卻非一時之功。”
方醒目光堅定的道:“太孫還年輕,咱們都等得起!”
“是啊!太孫還年輕,你也還年輕,等知行書院的學生慢慢的爬上來後,德華,你可要小心了,朋黨可是大忌。”
方醒笑道:“書院不只是我的,那些學生大多都認可太孫,以其說是朋黨,不如說是太孫的班底。”
楊榮唏噓道:“老夫老了,大抵能看到盛世出現,就可瞑目了。”
方醒意味深長的道:“那還得看什麼是盛世。”
“貞觀可稱盛世。”
方醒笑了笑,並未反駁,只是說道:“遠邁漢唐,這才是盛世,如今草原依然有異族在窺視,草原再過去是哪裡?撒馬爾罕的跛腳帖木兒雖然死了,可他的子孫卻阻礙了大明的擴張之路。”
方醒恨不能帖木兒晚死十幾年,那樣他就可以親自參加這場世紀之戰。
楊榮有擔憂的目光看著方醒,“德華,好戰必危並非空話,窮兵黷武者,身後留下的只是滿目瘡痍。”
“秦皇漢武如何?身後留下了什麼?”
楊榮目光炯炯的盯著方醒道。
在大明四處開戰,且都取得了全勝之後,他的內心一直在擔憂著。
方醒提供了火器和新的作戰方式,更提供瞭如何撕下‘上國’面具的辦法。
而朱棣雄心勃勃,一心想把大明發展成為遠邁漢唐的泱泱大國,兩者一拍即合,從開始的遮遮掩掩,到現在幾乎是不加掩飾。
“大明經不起折騰啊!”
“所以我們就該去折騰其它國家!”
方醒反駁道:“資源是有限的,此時不去拿,不去爭奪,那就是貽誤未來,子孫將為我們的短視而備受煎熬!會因為出現可以和大明相提並論的國家而倍感壓力。”
“而我的夢想,就是在此之前,扼殺一切處於萌芽狀態的勢力,直至大明成為世界之王,成為令異族瑟瑟發抖的泱泱大國!”
楊榮微微嘆息道:“想的沒錯,可你想過沒有,這樣一步步走下去,那些地方大明如何控制?就算是移民,可如何能確保以後海外疆土忠於大明?弄不好只是為大明培育了野心家!”
方醒振眉道:“姑且不論防範之法,可就算是海外疆土分裂,那肉也是爛在了一口鍋裡,都是咱們漢人的地方!”
“同一族群不管如何內鬥,可在面臨外敵時,就該齊心協力。若是大明以後衰落到了任人踐踏的地步,那也是咎由自取,至少海外還有疆土,當可壓制其它國家!確保我漢人萬世永昌。”
“你……哎!”
楊榮飽讀詩書,可對方醒這種思想卻是聞所未聞,他搖搖頭道:“太過激進,太過激進啊!”
……
從那天后,楊榮就變得有些沉默,不時去尋方醒要書看。
宣府各處在方醒冒險出關擒回秦專等人後,居然陸陸續續的有人自首,讓郭義和金玉都面目無光。
而朱高煦卻成就感爆棚,親自去各處巡查威懾,一時間,連帶大同等地都風聲鶴唳。
“大同等地的人也開始自首了,德華,你的冒險一擊,果然是奏效了。”
那日方醒要出關追擊時,楊榮是反對的,朱高煦卻是大為贊同,若不是他要坐鎮宣府,肯定不會讓方醒專美於前。
方醒正在看地圖,計算著張淑慧她們到達的時間。
按照家書說的出發時間,方醒判定最多半個月後,張淑慧一行就可到達通州。
“宣府已經動起來了,這就代表著陛下的意志,楊大人,我想回北平了。”
楊榮說道:“算算時間,陛下也該在半途了,咱們也得回去迎候,至於其它邊鎮,那不是我等可置喙的,否則一旦有人生事,就有人敢說遷都就是把陛下置身於危險之中。”
“無稽之談!”
方醒不屑的道:“那些人總是能把自己的想法冠上公事的名頭,陛下坐鎮北平,誰敢亂?”
老朱可是馬上皇帝,你亂一個給他看看?
“不過大明遷都,不說什麼祥瑞,可氣氛總得祥和些吧,血淋淋的也太難看了。”
方醒看著窗外,心早就飛到了通州。
“我不關心這些,只想著妻兒到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