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縉看到外面沒人,就靠過來,低聲道:“你不會是想……”
方醒愕然,哭笑不得的道:“解先生,您想多了,你在方家這麼久,覺得小子我可是那塊材料嗎?”
姑且不論造反的難度和後果,可皇帝是那麼好做的嗎?
別說什麼會用人就行了!那也得分時候,在大明目前的狀態下,連朱棣用人都再三謹慎,而且事必躬親,不然他晚上睡覺都得要睜隻眼閉隻眼。
解縉一想也對,“你這人憊懶,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著,這事確實是老夫想多了。”
方醒呵呵道:“那是,若不是想著太孫和方學,我覺得自己現在就可以退休了,每日帶著家丁們在金陵城裡逗鳥遛狗,調戲一下小姑娘大媳婦,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啊!”
……
由於降價的緣故,數學第二冊和方學字典的銷售情況格外的好,金忠為此已經在抱怨了,說是兵部現在成了方學的印刷坊,所以……
“德華,你收了戶部的弟子,可我兵部的呢?難道你想厚此薄彼?”
金忠橫眉怒目的道,這裡是兵部,所以看到老大人發怒了,誰都不敢在邊上停留,都貼著牆根,悄無聲息的溜了。
方醒今日來看印刷的情況,可沒想到被金忠給堵住了,他苦笑道:“我的金大人哎!兵部要跟我學什麼?數學?還是方學。可這得好幾年,您確定他們有這個時間嗎?”
金忠的怒色這才消退,他不爽的道:“那你說咋辦?想不出來老夫就退位讓賢,讓你來幹這個兵部尚書。”
方醒苦笑道:“我那些弟子都才學了一年不到,沒出師啊!”
兵部當然需要方學子弟,綜合素質高的方學子弟不需要另外培養,只需磨合一下就能上手。
金忠突然伸手拍拍方醒的肩膀道:“老夫逗你玩來著,沒事。”
方醒腹誹道:先是解縉,接著又是你,大家都在試探,難道我方某人看著就像是個頭後生反骨的傢伙嗎?
出了兵部,方醒正準備去看看婉婉,可卻意外的遇到了鄭和。
“鄭公。”
方醒拱手打了個招呼。
鄭和和煦的道:“興和伯可有空?”
方醒心想不會是又來告誡的吧,不過想想也不可能,他和鄭和沒那麼熟。
“一起走走吧。”
鄭和回來後就在朱棣的身邊服侍,他的邀請一般人也不會拒絕。
兩人沿著六部的這條街緩緩前行,不時有人給鄭和拱手打招呼,而在給方醒拱手時,大多顯得有些勉強。
前面就是承天門,那天大明的文武百官就是在這裡‘膜拜’著瑞獸麒麟。
“興和伯對海外有興趣?”
鄭和突然問道。
“我個人沒興趣,只是覺得大明應該有興趣。”
“哦!”
“這話咱家是贊同的。”鄭和緩緩的道:“欲國家富強,不可置海洋於不顧。財富取之於海,危險亦來自海上。”
知己啊!
方醒心中激動,差點一聲同志出口。
“鄭公此言大妙,海上可通大陸,可為大明奪取更大的生存空間,讓子孫不至於連一畝地都分不到。”
方醒覺得鄭和就是個妙人,“至於危險,鄭公,歐羅巴人正在革新,火器開始嶄露頭角,並且已經開始去探索新大陸。
殖民新大陸的冒險才剛開始,等他們奪取了那些只有土著人的地盤後,金銀銅鐵,全新的食物種子,會驅動他們繼續革新自己的兵器,甚至會漸漸的把目光轉向大明。”
鄭和微不可查的點點頭道:“你說的白人咱家見過,粗鄙不堪,身上燻臭,中人慾嘔。”
方醒笑了笑:“可他們卻比咱們更富有冒險精神,歐羅巴的土地和財富養不活那麼多人,他們必須要出海才有生路。”
鄭和點點頭:“那些人看到我大明的船隊之後,明顯的害怕了。”
當然會害怕,此時的大明水師堪稱是無敵艦隊,那些所謂的白人看到後大概會想起當年的黃禍。
“別看戶部的夏大人在抱怨維修船隊的花費,可暗地裡他不知樂成什麼樣了。”
鄭和笑道:“出海一次,每到一處必然會進行貿易,我大明之物產在海外廣受歡迎,獲利不菲啊!”
嗡!
方醒只覺得腦海裡一個震盪,有個聲音在吶喊著:保守!!!
劉大夏絕對沒燒海圖!他也沒這個膽!
那麼他怕什麼?
當時交趾變亂,黎氏被老撾打敗,汪直想趁機把交趾撈回來,可劉大夏卻把交趾的資料藏了起來,認為西南的事只要不涉及大明就別插手。
而等到皇帝想再次下西洋時,劉大夏應該還是藏了那些資料。
為的是什麼?
“於國於民無益!”
鄭和的眉間有些抑鬱的道,看來這段時間他沒少受到輿論的壓力。
方醒勸慰道:“鄭公放眼四海,而彼輩坐井觀天,只知閉關自守,無需在意他們的嘰嘰喳喳。”
鄭和莞爾道:“你以為他們是麻雀嗎?”
“都是叫得兇的貨色,我看差不多。”
方醒沒有輕蔑,有的只是深深的無奈。
他想通了劉大夏為何要把交趾和下西洋的資料藏起來的用意。
來,把大門關上,然後大家把頭扎進沙子裡,至於你說屁股露在了外面?
呵呵!屁股又不是臉,咱只要保住臉面就行!
“聽說興和伯在謀海運?”
鄭和一句話就把今天的‘巧遇’解釋了。
“咱家喜歡大海。”
方醒吐掉鬱氣道:“是,我是在謀海運,原因和鄭公一樣,只是認為我大明不能離開海洋。”
鄭和止住腳步,第一次正視著方醒。
“興和伯,咱家前日去看了少師,他說,儒學不可憑,否則必然會重蹈前宋覆轍。”
姚廣孝只有一個義子,所以到了晚年也是無牽無掛,行事越發的遵循本心。
而他對儒學的態度也在靖難成功後,來了個徹底的顛覆,鄙夷程朱理學!
方醒好奇的問道:“少師當年被姊拒,還被好友王賓嚴詞斥責,可有其事嗎?”
鄭和先是瞪眼,然後嘴唇蠕動了幾下,最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方醒已經看到了梁中,不過他微微搖頭,想聽聽關於此事的緣由。
鄭和笑完後,面色也輕鬆了些。
“此事大謬也!少師當年回鄉,家族齊聚一堂,其樂融融,何來的姊拒?而王賓更是荒唐,當年少師去賑災時,王賓還寫了永樂賑災記,對少師多有誇讚,何來的斥責?”
呃……
方醒無語了,只得拱手道:“方某隻是道聽途說,偏聽偏信了。”
鄭和嘆道:“少師當年作道餘錄,得罪了文人,所以那些文人對少師頗有些不滿,誹謗自然是不少的。”
“原來如此啊!”
方醒先是恍然大悟,然後自嘲道:“方某以後在文人的筆下,大概會是十惡不赦吧!”
姚廣孝只是寫了本書來批駁程朱理學,可方醒卻是戰鬥在對抗儒學的第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