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林對他們說:“諸位,殿下御口恩賜,諸位老師家族股肱良臣,多年來為家族征戰四方,功勳卓著。如今家族酬答良臣,殿下恩賜各位統統提升一級!”
驚喜聲紛紛響起。紫川家一向重視戰功,高級軍官想要提升,沒有踏踏實實的戰績和功勳,那是根本不可能。沒想到的是,跟著帝林只覲見了總長一番,這麼輕鬆就得提升了一級。
文河又驚又喜,顫抖地說:“難道,連我也得提拔了嗎?”
文河已是副統領了,再提拔,那就是統領了!無敵老劉手打整理
統領職銜,那是紫川家軍人奮鬥生涯的顛峰,每個紫川家軍人渴望的終點。但大家都知道,這個位置來之不易。斯特林在楊明華叛亂中死戰,堅定地捍衛紫川家皇權,才得了個“代統領”,直到他在遠東平叛戰爭中擊敗百萬叛軍,這個“代”字才被取消了;而紫川秀則在遠東將魔族殺得血流成河,單槍匹馬就恢復了遠東山河,這樣巨大的功勳才換來了統領——相比之下,自己這個統領簡直就跟天下掉下來砸頭上的差不多,文河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殿下說的是所有人,自然也包括您了。”帝林笑道:“只是晉升一個統領比較麻煩,還得元老會那邊同意,得走一道程序。不過,先預祝恭喜了,代統領大人!”
帝林說是要走一下程序麻煩,但實際上,這道程序真是走得再簡單不過了,元老會、總長府和統領處的印章都拿在他手中,只要帝林願意,他左手拿著印章,右手拿著晉升文河地公文,“啪啪啪”,不過十秒鐘,一個新晉統領新鮮出爐了。
至於元老會的投票嗎?那更是簡單不過了。在憲兵端著亮晃晃的刺刀監督下——不要說文河這樣功勳卓著的大將了,哪怕帝林大人想提自己廚師當統領,元老們都會全體起立鼓掌歡呼並全票通過的。
不過,監察總長深通人性,知道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而且人地野心也是無窮盡的。如果文河當了統領,說不定他會覬覦掌控整個紫川家。倒不如一直用統領的官職在前面引誘著他,就跟前面吊著胡蘿蔔的小白兔那樣,眼裡只有那塊紅紅的。統領職位永遠在望卻一直拿不到手,那樣他倒還安分點,死心塌地地跟自己幹。
他只任命(當然,是寧殿下任命的,帝林大人只是受寧殿下委託轉達)文河就任中央軍代統領。
帝林大人語重心長地對文河說:“文河,中央軍是家族有著悠久歷史和光榮傳統的皇牌軍,這支部隊鎮掌京畿,極為重要。斯特林和紫川寧殿下都曾任過這支部隊地統領。讓你就任統領,那是家族對你地極度信任和倚重啊,你可千萬不要給這支部隊抹黑,丟了兩位前任的光榮啊!”
就這樣,被家族極度倚重和信任的文河興沖沖地上任了。可當他到了中央軍,只有一個又聾又啞的看門老頭給他指位置:“喏,那就是統領的辦公桌…你去坐吧!”那口氣,象對付新來公司的實習生。
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沒當過統領也見識過統領交接。當年紫川秀向斯特林交接黑旗軍時,文河可是在場的,他狐疑說:“好像該有個交接儀式吧?我的前任該和我見個面,把情況介紹一下吧?”
老頭翻著白眼:“前任交接…大人,您要找紫川寧殿下地話請去中無敵老劉手打整理央大街,要找秦路大人的話請下地府。”
下地府找秦路,文河沒那個本事;去總長府找總長,文河又沒那個膽量,於是他東張西望:“參謀長呢?司令部的工作人員呢?”
得到了冰冷的、毫不含糊的答覆:“死了,都走了!”
事變後,帝林大人就用鐵地手腕毫不留情地將中央軍給清洗了一遍,中層軍官都全部換上了從監察廳派過去的軍官,而且戰力強地部隊都被調走了,這時的中央軍只剩下了輜重兵、運輸兵、文職參謀和廚師——反正,連一個能拿刀地都沒有。
武器庫和財庫也給搬得乾淨無比。
當然,文河自然是不肯干休的,他找帝林抗議,但後者把手一攤,詫異道:“文河啊,中央軍是歸軍管處管的,而我是監察廳的,你找我問這個…是不是搞錯對象了?”
“這個,好像也是。不過,大人,調走的人員和短缺的物資,您能否幫我補齊?”
“文河啊,”帝林大人語重心長地說:“你也是國家重臣了,要體諒家族的難處。現在家族碰到了難關,到處都很緊張,叛逆分子把持了不少地方,地方賦稅收不上來,要征討、要平亂、要撫卹,到處都是要錢,國庫空空如也——總之,你就克服一下困難吧!放心,困難只是暫時的,在寧殿下帶領下,我們對家庭的未來有信心!”
就這樣,文河抱著對家庭的未來的無限信心回空蕩蕩的辦公室去了,與又聾又啞的看門老頭抱著火爐相依為命——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不當這個統領了,寧願回遠征軍去當個副統領罷了。但遠征軍去副統領的位置也有人坐了,新上任的哥普拉副統領正在檢閱兵馬呢!
於是,就在那空蕩蕩的司令部裡,文河大人安心坐在裡面辦公,深謀遠慮地考慮著國家大事。他正考慮著把這個好地段的房子租出去,搞個按摩桑那什麼的,估計治部少未必敢來查吧?
一月五日,按照慣例,紫川家照常舉行新年慶典。與往年一樣,慶典是在元老會大堂裡舉行。只是,與往年不同的是,主持慶典並發表新年講話的人並不是紫川寧,而是一個長身玉立的俊美男子。
“寧殿下身體不舒,委託下官前來代勞。”對著大堂下的眾多元老,總監察長和藹地微笑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希望不會怠慢了眾位尊敬的元老大人。”
俊美的男子大步走在華貴的紅地毯上,跟隨在他身後的,是大群肩膀上綴著明晃晃肩章的軍官。文河、斯塔裡、方雲、哥普拉、今西、辛列…中央軍、遠征軍和監察廳,在帝都的高級軍官都陪著帝林一同出席了新年慶典。粗豪的軍人們排著整齊的長隊旁若無人地闊步走進來,閃爍的肩章和漆黑的皮靴晃花了元老們的眼睛。
“在新的一年裡,我們展望過去,有理由期待家族有更新的發展。”
聽著帝林在高臺上宣讀新年祝辭,元老們臉上的表情頗為複雜。這是一場身形的閱兵式,正是以這種方式,帝林向世人展示了他的實力,宣佈中央軍和遠征軍這兩個大軍系也落入了他的掌握中,這也是他的宣言:名份上的缺陷,他將用兵力來彌補。
“在過去的一年裡,家族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家族軍隊征服了人類遠古以來的大敵,魔族已成為了我紫川家附庸部族,這是人類千年以來未曾達到的顛峰成就!為此,兩位將軍為些做出了巨大而卓越的貢獻,因他們的輝煌業績,人類文明擺脫了來自東面的巨大威脅,家族從此有條件將大部分力量從軍事領域轉移到社會的生產和家族臣民福利的改善上來,投入到使文明進步的科技研製上!從此,人類有可能邁入一個新的階段!
元老們,請記住這兩個名字,也讓歷史記住這兩個名字:遠東統領紫川秀將軍、軍務處長斯特林將軍!他們已不再侷限於我們紫川家的驕傲,更超越了國界,成為全人類的驕傲!因為他們的努力,自洪荒時代以來,人類第一次了懸於頭頂的利劍!
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向紫川秀統領閣下敬意!他和他麾下的軍隊,正遠征千里,在寒冷而荒蕪地極東地區,為守護著人類的案例而浴血奮戰!向我們的勇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全場熱烈鼓掌,掌聲轟然如雷。無論是否真的對紫川秀抱有最崇高的敬意,但大家起碼對監察長大人抱有最高的敬意——更確切地說,對帝林手下端著明晃無敵老劉手打整理晃刺刀站在元老會門口地憲兵們抱有最高的敬意。
一通熱烈而瘋狂的掌聲後,帝林伸手壓了壓,聲音也低沉下來:“也讓我們全體肅靜,為我們的斯特林將軍默哀。正如我們都知道的,三天前,羅明海叛軍在帝都發動了可恥的叛亂。(竊竊私語:“這事恐怕只有你才知道吧?”)
為了保衛家族皇權正統,斯特林將軍挺身而出,與叛軍進行了堅決鬥爭,最終命喪宵小之手。(竊竊私語:“這倒是真的。只是那個宵小是誰?”)
斯特林將軍地不幸逝世,是紫川家地巨大損失,也是人類的巨大損失。國家失去了偉大的將軍,我們失去了很好的朋友。他,正直,勇敢,無私。”
說到這裡,帝林停頓了,全場靜得連一隻蚊子飛過都能聽得見。過了好久,他才用一種明顯壓抑住感情的平板語氣說:“無論是對祖國,還是對朋友,他,一生忠誠,至死不渝。”
日後回憶起那一刻,很多元老都發誓保證說,在總監察長眼中,他們發現了晶瑩的淚光。
有心的元老統計過了,在半個小時的講話裡,帝林提到了遠東統領紫川秀三次,提到了斯特林將軍五次——但對於同樣死難於叛亂地前任總長紫川參星,總監察長壓根一個字也沒提到。而且,對現任總長紫川寧殿下,帝林也只是在開頭禮貌性地提了下,後面就壓根就不再提起,更沒有象往常那樣在結尾時祝賀一下紫川家的長久興旺——反而,在講話中,監察總長一直在若明若暗地強調和暗示著,紫川家的改革就在眼前。那些頭腦靈活的元老們已經隱隱覺察著,帝林似乎在竭力淡化紫川家的存在。
跟往常一樣,慶典在下午七點結束,接著是晚宴和晚會。
在華麗地燈光下,帝林領著軍官們與元老們親切交流。這天,總監察長這時顯得極有耐心而寬宏大量,甚至不時冒出幾句幽默的玩笑來。
只可惜,元老們並沒有總監察長地好興致。望著軍官們,他們戰戰兢兢的、畏懼地躲在牆角邊,彷彿看見貓地老鼠——並非他們自己想參加慶典的,他們都恨不得躲進地下室去。但他們不敢拒絕憲兵送到家中的請柬啊,尤其請柬上簽名的人是帝林。他們在帝都家大業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不象那些外地的元老,早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就在宴會上,有不少元老——包括議長蕭平——都提出,希望能辭去元老會的職位。理由五花八門,年老全衰啊、精力不濟啊、事務繁忙啊,什麼都有。元老們說得聲淚俱下,哀切無比,彷彿再當一天老遠他們就都活不下去了。
但帝林一句話就把他們都擋了回去:“我是總監察長,元老會的事不歸我管。這事,諸位還是去請示寧殿下吧!”
聽到“請示寧殿下”,眾元老頓時垂頭喪氣。他們何嘗不知道辭職的程序,但自從元旦事變以來,一個天文上的奇蹟就出現在帝都的中央大街了:總長府變成了無底的黑洞,它能吞噬任何文字資料——申請也好報告也好請求也好——而且從不給任何反饋!
也有人當面求見紫川寧,但除了監察廳的人以外,紫川寧不接見任何人,任憑那些忠臣元老們在總長府門口哭得天昏地暗,她就是不見。
官方的解釋說:“突遇大變,寧殿下身心憔悴,精神狀態還不是十分穩定,必須靜養休息,暫時不見外人。”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對這個說法,越來越多的人表示了懷疑。作為國家元首,整天躲在總長府裡,連一個屬下都不見,而且連傳統以來一直是總長護衛的禁衛軍都換成了憲兵,這種情況未免也太詭異了。私底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竊竊私語,流言蜚語開始四處傳播。
馬車緩慢地行駛在帝都的綠蔭大道上,寒冬仍未過去,帝無敵老劉手打整理都的街面上溼漉漉的,雨雪混雜,嚴寒徹骨。街道上人煙稀疏,來往行人腳步匆匆,衣領拉得高高的,不時回頭張望,象是害怕背後有什麼看不到的東西在追逐似的。
車廂裡,帝林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盧真…有消息來了嗎?”
帝林問得沒頭沒腦,但已經足夠對方領會了。今西立即答道:“啟稟大人,還沒有。”
“進度太慢了,已經第四天了,竟一點消息都沒有——盧真無能!”
今西低下了頭,他並無意為同僚辯解,只是說:“大人若同意,下官也願幹一個搜捕組,助盧真閣下一臂之力。”
“這事既然交給了盧真,那就讓他負責到底吧,差事辦得妥當,自然有他的功勞,差事辦砸了,怎麼處置也是有章程的。今西你摻合進去,將來功過賞罰就不好辦了…何況,我現在緊缺人手,哥普拉已經到達克去了,我就更不能放你出去了。”
今西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帝林說得含糊,但其中的愛惜之意他是能聽出來的。
“大人,盧真閣下的佈置並無不妥:飛鴿傳令給各地的監察廳和軍法處,要讓他們抓捕一個冒充寧殿下的女子,在道上設卡、派出耳目在市面上監視,密切注意沒有本地身份證的外來人,尤其在通往遠東的各行省,更是搜索的重點。這樣的佈置,應該是萬無一失了——”
帝林打斷,淡淡道:“那,馬維呢?”
當年大戰過後,馬維作為家族叛國賊榜上的第一名,監察廳佈下天羅地網來全力搜捕他。但結果,還是讓馬維一路闖關殺到了西南,從河丘逃遁而去。這件事令軍法官們臉上無光,是監察廳歷史上為數不多的汙點。
“大人,事情大不相同了。馬維本身就是黑道的梟雄,與各地的地下幫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渠道廣泛;他又是軍中將領,手下有一夥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此人閱歷豐富,混過黑道,打過仗,殺過人,叛過國,心狠手辣,行事果斷,見事機警。他很可能在魔族戰敗之前就有所準備了。這樣地人物,本來就是最棘手的追捕國。
但紫川寧和李清,一個是嬌嫩的公主,一個是從事過文職的侍衛官,她們平常錦衣玉食,連吃飯都有傭人服侍,沒出過帝都,沒有潛伏和反偵察的經驗。甚至連獨立生存的能力都沒有——下官懷疑,坐不會第一晚她們就被凍死在道上了。抓她們,並不難。”
帝林默默點頭:“封鎖東向的出路,那還不夠!紫川寧也有可能是投明輝去了!今西,你給西北各省地監察廳也下同樣的海捕令!此事關係生死存亡,無論是憲兵系統、軍法系統還是情報系統,關鍵時候,要捨得拿出全部力量和資源來!全力以赴!”
“遵命,大人!”
“但願如你所說的,我們能很快找到她們——今晚,元老們已經開始懷疑了。我看出來了,他們的眼神。”
今西簡潔地說:“他們其實早知道了,一直在懷疑我們。”
總監察長眯起了眼,眉頭漸漸豎起,眼神也漸漸冷峻起來。今西立即就知道,自己的這位上司殺心已起。不出意外的話,下一步就要上演血洗元老會的經典劇目了。
他立即說:“大人,絕不可!一旦動手,天下轟動!紫川家立國三百年,從沒有過當政者攻擊元老會地先例!”頓了一下,他急速地說:“我們有兩面正統地大旗,寧殿下是一面,元老會是另一面。大人,元老會對我們構不成威脅。他們沒有軍隊!能對我們真正構成威脅,是軍閥們!為了穩住他們,我們必須要忍著元老會!”
帝林神情冷漠,不置可否,也不說話。
今西屏住了呼吸,只聽到自己心臟傳來“砰砰”跳動的聲音。過了好久,才聽到一陣長長的呼吸聲,監察總長簡單地說:“你說得對。”
一瞬間,今西只覺得如釋重負。他低頭說:“下官淺薄之見,冒犯大人了。”
帝林笑了。剛才,今西勸誡的話,其實也是他的想法,只是為了考驗他,他故作嚴肅,嚇唬了對方一下。結果還是讓他滿意的,這個年青人的定力和膽量都很不錯。
放在幾年前,這樣野心與實力兼備的人物,自無敵老劉手打整理己肯定要一手扼殺,絕不容他坐大地。但現在,不知是否因為已經上位了原因,自己的心態變得平和多了,對今西這樣才華出眾的年青人,自己不但沒有殺意,反倒覺得很欣賞。
“今西,你很不錯。“帝林的目光中帶著讚賞:”我昏迷的時候…那個想法是你提出來地吧?哥普拉跟我說了,你處理得很不錯。今年以來,事態發展得太快,我們這個團體還沒做好準備,整個國家卻都壓到了我們肩上了,我們很缺人才。
今西,你要做好準備,準備承擔更大的責任了。禁衛統領已經出缺,下星期,統領處提議增補一個席位。我希望,坐那個位置地人是你。當然,你這個統領,跟文河那種…有點不一樣。在必要時候,你要幫我撐起局面來。”
巨大的驚喜令今西頭暈目眩。統領,紫川家軍人生涯地顛峰,也是權勢與榮耀的顛峰。儘管平時也有過憧憬和幻想,但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目標竟毫無預兆地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大人,我不配。”聲音出口,連今西自己都嚇了一跳:自己的聲音怎變得這麼嘶啞乾裂,簡直不象人聲了。凝聚心神,他說:“大人,我只是紅衣旗本,越過副統領階直接進統領處,我怕有人…哥普拉閣下是第一司司長,位階在我之上,而且他這次的功勳也不小…若不妥善處理,會破壞我監察廳內部團結和睦的氣氛。”
他小心翼翼地說:“大人,是否因為哥普拉擅殺了軍務處長,這讓您不高興,所以。”
“你多想了。”帝林打斷他:“我做事,不會諉過於人。既然是我讓哥普拉去攔截斯特林的,那後果自然是我來承擔。我給他的命令是活抓斯特林,但他沒法活抓…為了完成我的命令,他只有一種辦法——這個罪,是下達命令的人,並非執行命令的人,他沒有錯。”
停頓了一下,帝林說:“當然,斯特林…也沒有錯。我們都是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
帝林重複了一遍,感覺眼睛有點熱熱的,鼻子發酸。他移頭望向窗外,長街上,馬車駛過的路面上,皚皚的白雪上出現了兩道黑色的雪痕。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活著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即使倒下,他的墳墓依然是一座讓人仰視的豐碑。
“哥普拉那邊,我會做工作。”回過頭來,帝林認真地說:“恭喜了,統領大人。”
今西驚喜莫名。一直以來,監察廳的高層有個不成文的認識,即帝林是監察廳無可置疑的首腦和核心,而第二人的位置,一直隱隱為哥普拉所佔據。很多時候,當帝林不在的時候,碰到不能決斷的大事,大夥都去請哥普拉決斷。哥普拉不單是帝林的衛隊長,他還是帝林的副手,帝林的替身甚至是帝林的接班人。
現在,這個一直以來被眾人默認的潛次序即將被打亂。想到自己即將取代哥普拉成為帝林之下的第二人,尤其是監察廳即將取得天下大權的時候,這個位置的含金量就更為沉重了,跟統領處的總統領實質並無區別。
今西心潮激盪。他沉聲道:“微臣才能駑鈍,德薄才微,出身卑薄,豈敢自詡英才。承蒙殿下不棄,破格以重任委之,微臣唯有鞠躬盡瘁,誓死回報殿下!”
帝林一愣,隨後,他笑了。
“今西,到了更高的位置,你要有全局的想法。憑馬刀我們奪取了政權,但不可能靠著馬刀統治天下。國政和民生,這是我們從沒涉足的新領域,你有什麼人才,可以向我推薦。”
“殿下突然問起這個,倒真把微臣難住了。下官的屬下都是情報官或者軍官,要民政方面的人才,一時倒還找不出。想來想去,微臣也只想到了一個,但不知該不該向殿下您推薦。”
“不知該不該推薦?”帝林笑笑:“該不會是原幕僚統領哥珊吧、”
“殿下明見。哥珊被擒時既沒有反抗,也沒有自盡,而是選擇了投降。微臣斗膽揣測,紫川家氣數已盡了,殿下的崛起勢不可擋,哥珊也想順應潮流,投靠殿下。只要殿下折節親往招攬,我想,她定肯投誠。畢竟,貪圖富貴和權勢,這也是人之常情。”
帝林搖頭,比起今西來,他對哥珊地瞭解更深,他親眼見到了她在統領處會議上將紫川參星頂撞得火冒三丈,最終被押入大牢。這樣的人物,絕非貪生怕死之輩。
“貪生怕死…哥珊倒還不至於如此。不過,她的想法,不是我能揣測的。將來局勢大定,紫川家的作孽被一掃而清後,倒是可以放她出來效勞。但現在——這樣的人物,我還用不起啊!”
“殿下思慮周密,微無敵老劉手打整理臣還有不及。但微臣斗膽,向殿下提議,哥珊用不用,無關大局。但有一人,殿下務必請一定要籠絡住他。只要他站我們這邊,大局就等於平定了。”
“誰?”
“遠東統領秀川大人。”
“阿秀?他在遠東擁兵數十萬,確實很有實力…但遠東距離我們太遠了,而且阿秀的主力還深入魔族王國境內,被野蠻人和魔族事務纏住了。”
“殿下,紫川家諸侯雖多,無論明輝也好,文河也好,不過碌碌之非,唯唯諾諾,真正能對我們構成威脅地,唯有秀川大人!驍勇善戰,堅毅勇悍,所有這些詞語都不足以形容他了,他。”
今西皺起了眉頭,努力尋找一個合適的詞彙:“他對紫川家忠誠無比!”
帝林瞪大眼睛望著今西,過了好一陣,他大笑起來:“你說什麼啊,阿秀對紫川家忠誠?”
“殿下,秀川統領割據河山萬里,麾下子民數以千萬,強兵百萬。如此實力,他早就可以自立為王,但他卻依然自認是家族的屬臣,依然願意聽從家族的調遣——除了忠誠以外,還有什麼原因可以解釋呢?”
今西誠懇地望著帝林:“大人,您與遠東統領有著多年的交情,這個方面,還要拜託您了。遠東統領是個重情誼的人,只要大人您動之以情,他應該不會與我們為難,這也是為了我們這個團體的存亡。”
帝林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他身子倚在了車子地靠背上,好久都沒有說話,臉上毫無表情。一瞬間,逼人地鋒銳撲面而來,今西屏住了呼吸,揚眉劍出鞘,平時用微笑和話語掩蓋了,但在沉默不語的時候,俊美男子的氣質表現得鋒芒畢露。
沉默中,只有單調的馬車聲轆轤的聲響在車廂裡迴盪,今西窘得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過了好久,帝林才說:“今西,在這裡下車吧。”他在車廂壁上敲了幾下,馬車停了下來。
今西額上冒出了冷汗:“是,下官這就告退了。大人,下官今天冒昧了,說錯了很多話,還請大人您不要見怪。”
“你沒有說錯。”帝林的眼睛依然沒有睜開。
“是,下官告辭了。”
今西逃也似的從馬車上跳下來,馬車很快又開始了。站在路邊,看著馬車捲起漫天的雪花,他抹著滿頭地冷汗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麼回事了呢?明明說得好好的,大人怎麼就突然生氣了?”
他沒有看到接下來的一幕,否則他更會吃驚得合不上嘴。在他下車以後,帝林緩緩睜開了眼,伴隨著睜開的眼睛,強忍了很久的淚水緩緩盈出了眼眶。
“動之以情。”望著窗外白雪紛飛地帝都街區,俊美的男子自嘲地微笑道,淚水順著他柔和俊美地臉頰慢慢地滾落。
在後人的認識裡,監察廳只是個普通地軍事組織,這是個很大的誤解。事實上,自從紫川遠星時代起,因為頻繁的對外戰爭需要,監察廳已經緩慢地、不引人注意地長成了一個龐大的怪物,它具備了情報蒐集、行政監督、司法審判等多種職能。這個龐然大物的頭腦在帝都,但它的觸角卻遍佈家族信封的每一個角落。
在帝林的指示下,律政司常常對地方上的黑幫一些“不大出格”的犯罪視而不見甚至進行庇護,取得的回報是國內大多數黑幫的俯首聽命。這樣的好處是很大的,黑幫往往能比各地治部少更高效地獲取情報,通過他們,監察廳有了一張遍佈全國大街小巷的巨網。而且,黑幫往往能處理一些官方人員不便出面的任務——比方說,七八六年年初搜捕紫川寧就是一件這樣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