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白雪覆蓋的臺階旁邊聳立著整齊的松柏樹林,樹梢在清朗的星光下閃著寒光,霧氣騰騰。
踏著潔白的花崗石臺階,迎面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座真人大小的青銅雕塑。
那是一個身披戎裝披風的青年將領,高大英俊,一手按劍,目光直直地眺視著遠方。
這尊銅像的神情與眾不同,沉痛,悲哀,在那員將領眺望遠方的眼睛裡,流露出無名的憤怒。
看到銅像,紫川秀眼皮突然跳動了一下。來到這裡,他突然喘不過氣來,心臟猛烈地跳動。這種感覺,好熟悉,又好親切。
沒有理由的,此種感覺十分玄妙,自己明明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但為何卻似曾相識,彷彿夢魂中曾千轉百縈此地。
“這是誰的銅像?”
“帝國海軍元帥林楓。”
“帝國?”
“光明帝國!林楓是帝國最後一位元帥。”說到這個名字時,林雨充滿了敬意:“也是三百年河丘林氏家族的開創者。”
“據我所知,河丘林氏的開創者應該是林鳳曦殿下和左加明王殿下吧?”
林雨輕輕搖頭:“那是因為楓公不慕虛名,後人只知道林鳳曦而不知他,這裡面有歷史的。”
微微飄灑的雪花中,林雨給紫川秀講述了一段不為人知的歷史。
河丘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名城,但在光明帝國時期,該城並沒有如此龐大的規模,不過是光明帝國位於西南海疆的一箇中等港口城市,以漁業收入為主要經濟來源。
害怕遭遇到異大陸上更先進的文明和更強大的武力,光明帝國實行閉關鎖國政策,帝國近海防衛艦隊的近萬艘艨艟艦艇嚴密地封鎖著帝國廣袤的海洋邊疆,防備著越海而來的侵略者,而這支艦隊的總基地就設在河丘城內。
林楓原本是帝國末年的名將,曾數次率軍擊敗侵擾的魔族軍,年僅二十一歲任上將,是帝國最年輕的將軍。
但因為他是皇朝的偏枝嫡系,而一位能征善戰又擁有皇室血統的名將總是被當權者所忌的,他屢建功勳卻始終不得重用,最終被“提拔”到了海軍艦隊中當元帥。
帝國曆五五三年八月,藍河會戰中,帝國的主力一敗塗地,龐大的魔族軍長驅直入帝國繁榮的中樞地帶。帝國皇帝林堅毅和皇家軍團元帥魯單言於亂軍中失蹤。噩耗傳來,天下震盪。
儘管在藍河戰場上獲勝的魔族軍團隨即被左加明王的神劍擊退,但巨大的損失已無法彌補。皇家軍隊覆亡,威望的皇帝戰死又沒留下強有力的繼承人,中央政權陷於癱瘓,各地諸侯蠢蠢欲動。
第一個跳出來的是東南鎮守使紫川雲,他宣佈,東南軍曾宣誓效忠帝國皇帝,但現在林堅毅已死,帝國林氏家族的血脈已斷,因此,東南軍不再受誓言約束,即日起改旗異幟,改號“紫川軍”。
面對這種公然的叛逆行徑,軟弱的遠京政權無力鎮壓,而手掌重兵的諸侯們更懷有一種心有慼慼然的心情在觀望,只有位於河丘的林楓元帥採取了行動,他聯繫皇畿軍區統帥流風恆和西北軍區統帥明林等重兵大將,約定共同出兵嘉山要塞鎮壓叛亂。
鑑於紫川雲本身就是帝國數一數二的名將,為了防備各路兵馬存有顧慮,林楓主動提出,海軍水兵願為討伐大軍先驅,諸路大軍僅需跟在其後為其鼓舞助威即可。
“所有艱難險阻,我軍願一力承擔!諸公只需為我搖旗吶喊即可!”
聯繫起林堅毅在世時候對他的冷落,人們不禁驚訝林楓元帥的舉動。
一時間,議論紛紛,有人說他是沽名釣譽,有人更說他是藉此獨攬大權暗藏禍心。
招討令送出了,但林楓望穿秋水也沒等來前來彙集的大軍,等來的卻是另一個壞消息:皇畿軍區統帥流風恆謀逆弒上!
在那個血色的黃昏,軍隊包圍了皇宮,野戰步兵從漢白玉的正門衝進去,皇宮禁衛軍拼死抵抗,帝國最神聖的議事大殿成為了叛逆者與皇統維護者廝殺的戰場,處處血流成河。
為了掩飾罪行,軍隊放火焚燒了宮室,大隊騎兵沿著長街高聲叫:“誰敢救火就殺死誰!”遠京居民噤若寒蟬,眼睜睜看著沖天烈焰焚燬了華麗的宮殿和林氏家族三百年的珍藏。
第二天流風恆向天下正式宣佈:“宮室失火,儘管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但仍沒能搶救出林鳳曦公主。殿下不幸遇難,嗚呼哀哉。”
第三天,西北軍區統帥明林宣告既然光明皇朝已經覆滅,西北軍從此獨立;接著是中南鎮守使曲布亞宣佈獨立,嘉西鎮守使胡歸陽宣佈獨立…
歷經了三百年的風雨,曾經強盛一時的光明皇朝已經腐朽中空,魔族的入侵是令得這棵大樹徹底折斷的沉重一擊。
眼看叛逆迭起,林楓憤怒不已:“雖然山河淪喪,但帝國尚有忠良臣子,只要河丘軍尚存一兵一卒,只要我一息尚存,帝國就絕不會滅亡!諸路叛逆之中以流風氏最為罪孽深重,此等喪盡天良的逆賊,天不滅其我滅之!”
當時流風恆統掌了遠京,手中握有十一行省,兵力雄厚為諸侯之首,弒殺林鳳曦不過是他野心的第一步,他更有獨霸天下一統大陸之心。
面對他咄咄逼人的野心,就連紫川雲、明林等叛逆同謀也在恐懼著,生怕強悍的遠京軍隨時可能兵臨城下。
現在既然林楓要出頭挑戰這個霸主,大家那是求之不得,紛紛說:“好好好,你上吧,我們精神上支持你!”
林楓上了。合山一戰,五萬水兵破流風恆的五萬步軍,流風恆被打得只帶了五個親衛落荒而逃。
賓陽戰役,十五萬流風軍被打得一敗如水,潰軍狂瀉三百里,流風恆本人差點成了俘虜,只是躲在死人堆裡才躲了過去。
藍城會戰,更是將近二十萬的流風軍土崩瓦解,接著是賽微堡戰役,又有三萬流風軍被擊潰…
一個月時間裡,天下數驚。不到十萬的河丘軍連續擊破了四十萬遠京兵,連下二十五城,林楓的軍隊大步向遠京挺進,而曾為最強大的諸侯流風恆被打得失魂落魄,他派使者前來求和,說昔日林堅毅在世時候也不見得對楓大人您如何好,現在他人都死了,您何必這麼揪著不放呢?求您了,放我們一馬吧,我們願割地賠償稱臣納供,什麼都可以啦!
林楓拒絕了,他平靜地說:“陛下生前確實有待我不公之處,但我並非為此。流風大人行伍出身,最終被提拔為一方鎮守諸侯,所受恩遇我朝自古未有,現陛下屍骨未寒,你就欺凌孤兒鳳曦公主,如果這種忘恩負義的惡行都沒有人出來懲罰,那天下還有公理嗎!並非完全為了陛下,我是為了世間公道而戰!”
紫川秀霍然動容:“好一個正氣的奇男子!”
林雨感嘆:“楓殿下是個很無私的人。他若是早生一百年,可能會作為帝國強有力的中興大臣載入史冊。可惜啊,他生於一個錯誤的年代。”
求和被拒絕,流風恆絕望得要自殺。他幾乎想丟下遠京出逃,但這個時候,形勢開始逆轉了。
震驚過後,叛逆的諸侯開始驚醒過來:林楓兵鋒犀利如此,若等他光復了遠京,奪取了流風恆的地盤,這個傢伙是帝國的死忠份子,他目標是光復中原,踏平各路諸侯,到時豈不是要拿我們一個個開刀?連流風恆都敵不過他,單打獨鬥我們誰是他的對手?禍無寧日啦!
一個前所未有的最廣泛同盟形成了。遠京軍區統帥流風恆、東南軍區鎮守使紫川雲、西北軍區鎮守使明林、中南六省鎮守使曲布亞、嘉西沿海鎮守使胡歸陽——光明皇林堅毅在世時候未能組織的大軍終於動員起來,即使是為了對付魔族也不曾出動過這樣多的兵馬,而他們的敵人卻只有不到十萬兵馬,他們害怕的並非河丘水軍,而是絕世名將林楓!
叛逆軍隊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上,從東南,從西北,從海岸,從內陸,從各地通往首都的大道上,兵馬遮天蓋日。
明知實力對比懸殊,林楓卻越戰越勇,他和他的部下們已經不是為生,而是為死而戰了。
他的孤軍竟然與舉國之兵打了個旗鼓相當,甚至還佔了上風:一個月之內與十五路軍隊作戰,擊垮了其中十一路,擊退四路,林楓在遠京城下創造了輝煌的成績。
在應付著各路增援叛軍的同時,河丘軍依舊沒有停止對遠京城猛攻,一度奪取了城池,叛逆頭目流風恆棄城而逃,而中南六省鎮守使曲布亞被擊斃於遠京城下!
在一個歷經三百年的強大帝國面臨覆滅的時候,她的忠實兒女迸發出最燦爛的光芒了,輝煌無人能比,但也因為那逼人的光芒,使得他的敵人更加堅定了剷除他的決心。
他們怕他,也正因為怕他,他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消滅他。林楓一日不死,他們寢食難安!
在這個荒yin無恥的時代,一個正直的人是對整個世界的威脅!林楓在遠京城下縱橫馳騁,打垮了一路又一路叛軍,但更多的敵人依舊源源不斷地開來。
林楓越是強悍,他的敵人就越是團結,為了對付他,叛亂諸侯們擱下了一切新仇舊恨,“反林同盟”越打越是壯大,這是一個人對抗整個國家的無望戰爭!
戰火越演越烈,眼看大陸將陷入比魔族入侵更為嚴重的災難中的時候,一個重量級人物出現了,這是個足以讓交戰雙方屏住呼吸的傳奇人物:左加明王。
他單人一劍擊潰了入侵的魔族軍隊,被譽為人類救星,聲望之高一時無雙,即使以那些持掌重兵的諸侯和心高氣傲的林楓也無法對他的聲音置之不理。
左加明王的調停建議非常簡單:按照流風恆先前的求和,林楓退回河丘,流風家族割讓五省給河丘軍,另外被林楓所殺的中南鎮守使曲布亞的領地中南六行省亦割讓為河丘領地,雙方不得再起兵尋釁。
諸侯們紛紛贊同,只要林楓不能吞併遠京,那他就不過一個地方諸侯罷了,對自己構不成威脅。
而元氣大傷的流風恆雖然很不爽要割地,但單靠自己也無力再戰,他也只好流著淚吞下了這枚苦果。
而損失最大的是中南鎮守使曲布亞,他的地盤完全被河丘吞併了——不過他已經死了,也沒什麼人去徵求他的意見了。
意想不到的阻力居然來自林楓元帥,他回絕了提議,說:“我並非為了擴充地盤而戰!既然光明帝國已經覆沒了,我若不能復國便當戰死,沒有第三條路可走!與這些無恥之輩一樣苟延殘喘,我做不到!”
左加明王靜靜地凝視他:“有生有死,一切存在的都將毀滅,日月星辰也有熄滅的那天,何況是人世間的國家呢?天理運行,生死循環,帝國的覆滅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將軍高才,為何連這點都看不透呢?”
面對皇帝在世時封冊的國師,林楓十分尊敬,他深深地鞠躬:“國師大哲,思量深邃非吾等庸人能及,但既然國師認為帝國的覆滅是天意,那吾等就要試試能否以人力回天!”
明王長嘆:“亂世將至,將軍如此鋒芒畢露,可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若您一倒,還有誰能守護堅毅公的血脈?”
“國師,你是什麼意思?難道,難道陛下還有血脈仍在人間?”
明王一揮手,從營帳外走進一個怯生生的瘦弱少女。
看到她,林楓一震,立即單膝跪下:“蒼天有眼,佑我帝國血脈不絕!公主殿下請放心,微臣縱然粉身碎骨亦全力保您平安!從今天起,河丘軍唯您命是從!終有一天,金槿花的旗幟將再度飄揚在中原大地上空!”
三百年過去了,帝國末年的風雨恩怨已全部成為歷史,留給世人的只剩下河丘中心廣場上的一座真人銅像。
濛濛小雪中,聽著丹唇玉齒緩緩道來帝國末年那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紫川秀有一種歷史在眼前交錯的感覺。
想像那個風雨飄搖的皇朝末年,有一位單純的少年將軍曾試圖力挽狂瀾,拯救傾倒的帝國大廈,最終,他失敗了。
這是個與林堅毅、紫川雲等偉人同時代的人物,他忠誠,單純,充滿了理想和正義感,比起那些趁火打劫的霸主梟雄們,他有人情味得多。
他感嘆道:“忠臣利劍鋒芒,亂臣賊子驚懼!一人威懾天下,林元帥真乃神人,令我悠然神往!但不知為何,這麼了不起的名將我以前竟沒聽過。”
“呵呵,三哥,若你是紫川家當權者,你會把當年發家的事蹟大肆宣揚嗎?與流風、明林等人一起圍攻林楓,居然還不能勝,這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啊!”
看看銅像,又看看紫川秀,林雨說:“林楓長得很像你呢。”
紫川秀笑了:“十分榮幸。不過,從時間順序上說,應該說是我長得像林元帥!英才總遭天妒,不知元帥為何英年早逝呢?病死,或者戰死?”
林雨神色一黯:“都不是。他是被林鳳曦鳩殺的,對外宣稱是突發暴病。”
“那是為何!”
“功高震主啊!”
紫川秀一震。
林雨輕聲說:“林楓公逝世時年僅二十八歲,聞知噩耗,河丘軍民無不痛哭出聲,舉國哀悼。林鳳曦親自為其披麻帶孝,舉行國葬。直至今日,河丘軍民仍舊敬其如神。”
注視著那座堆積滿了白雪的雕像,紫川秀有一種想落淚的感覺。
那個驕傲的少年英雄已經化成了白骨,很少有人記得歷史上曾有過如此的傑出人物。
在那個風雲變幻的戰亂時代,那些手握重兵的重將們都在忙著為自己打算後路和利益,盤算著如何在光明帝國這塊龐大的蛋糕中為自己劃得最大的一塊。
唯有他沒有任何政治方面的顧慮,他僅僅出於一種年輕人常有的正義感和忠誠,為了已故主公的孤女而戰,最終,他得到的回報竟然是被自己所救的孤女所害。
紫川秀腦海裡浮現出帝都無名烈士紀念碑的悼詞:“您的名字,不為人知;您的功勳,與世長存!”流星的光芒雖然短暫,但一刻便足以照亮永恆。
他向著銅像深深地鞠了一躬,充滿敬意地哀悼三百年前那位猶如流星般逝去的天才名將,輕聲吟誦道:“古來名將如美人,不使人間見白頭。”
彷彿猜到了紫川秀的想法,林雨輕聲說:“林元帥的輝煌並不因他的結局而遜色,他為了忠誠而戰、而死,無怨無悔。三哥,你也是紫川家的軍人,你為何而戰?”
紫川秀一震,茫然地重複道:“我為何而戰?”
他沉思著,慢慢說:“為了那些愛我和我愛的人,為了人的尊嚴和自由權利,為了少女唇上的輕笑和兒童無邪的容顏,為了春天盛開的花朵,為了守護那些我珍惜和熱愛的美好事物不受踐踏——對不起,我語言笨拙無法把意思表達出來,但我堅信,人世間有些事物,值得我用生命捍衛。”
林雨深深地凝視著他:“不,你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和你一樣,我同樣是戰士,流風家的軍人。”
“林雨,你…”
“你為你的信念而戰,而我為了我的祖國而戰,我深愛著我的祖國。”林雨平靜地說:“如果拯救祖國需要犧牲,和林元帥一樣,我也同樣…甘願赴死!”
紫川秀一震,回頭看著她。
林雨嫣然一笑,溫柔地看著他:“如果他日沙場相見,請君不必手下留情,能死在你手上,我很幸福”
悽風冷雪中,美女孤獨地靜立雪中,纖細的腰肢挺得筆直,輕柔的微風吹拂著她的留海髮絲,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雪花落滿了她的肩頭,臉白如霜雪,她的神情平靜,但不知為何,她給人一種悲哀的感覺——連哭都哭不出來的悲哀,那憂傷已滲透了整個靈魂。
她是對著紫川秀說話,但目光卻投向了天宇,投向了目光所不能及的西方天際,朦朧的霧雪中,仰望蒼穹,少女潔白無瑕的臉上籠罩著一層聖潔的光芒,目光中流露出淒涼的決意,猶如傳說中不沾凡塵的聖女。不知何時,淚水已流滿了她晶瑩潔白的臉。
突然之間,就猶如心靈深處最柔軟的部份被人用刀狠狠地捅了一下,紫川秀整個靈魂都顫抖了一下。
在哪裡,自己曾看到過同樣憂傷的容顏?路燈下那雙朦朧的淚眼,眼前那明亮的雙眸,二者竟然如此神似!
久經風霜的紫川秀已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竟有了種十七歲少年的衝動:眼前的少女是那麼柔弱,那麼哀傷,她需要保護,需要堅強的倚靠。
他多希望自己能堅定地攬住她的肩頭,讓她靠著自己胸膛放心地哭泣,溫柔吻幹她眼角的淚痕。
紫川秀心頭泛起了複雜的感情,他什麼也沒說,脫下了身上的披風大麾,溫柔地披到她肩上,靜靜地佇立在她身後看著那個孤獨的美麗女子,數著一片片的雪花從眼前滑落,心頭盪漾著悲哀又激昂的曲調。
四下是一片深沉的寂靜,寂靜凌駕在飄雪和松柏之上,甚至凌駕於漆黑的蒼穹之上。
流淚以後的林雨彷彿變成了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總愛咯咯發笑,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傻話,紫川秀只是靜靜地聽著,很少插話。
“小時候我很貪吃的,總是去廚房偷吃東西。小時候,爸爸問我想嫁給誰?我說,我想嫁給廚房的蛋糕師父!結果爸爸、媽媽、叔叔和哥哥們都笑得快要發瘋了。三哥,你呢?你小時候也貪吃嗎?”
“我小時候很皮的,每天都出去跟著兩個狐朋狗友鬼混。這兩個傢伙中的老大是個混世魔王啊!盜竊、勒索、打架、賭博無所不會,而且樣樣精通,十四歲就成了街區所有不良少年的大頭目,治部少警察見了他就頭痛;而我的另一個大哥,表面上很老實很靦腆的人,口頭禪是打架很不好的,大家不要衝動啦!——其實最衝動的人是他!一打起來,衝在最前面的人就是他,哪怕兩頭牛都拉不住,等治部少的人趕到,他又搖身一變成了路邊看熱鬧的人了,還給警察們報信:他們往那邊跑了!——我不怕警察,我怕的是義父。”
“義父?”
“我出世之前爸爸就死了,三歲時候媽媽也死了,是義父把我帶大的。”
“啊,對不起。”
“沒什麼。爸爸死的時候我還沒出世,媽去世時候我也還不懂事,所以那時候也不怎麼懂得傷心。我義父是個很威嚴的人,待人很嚴厲。每次被義父從治部少領回來,我都少不了挨一頓痛揍,哎喲,揍得那個狠哦,睡夢時候都還痛呢!每挨一次揍我總能乖乖地老實個半個月,義父管這叫給我打預防針;但半個月一過,我又屁顛屁顛地跟著那兩個壞蛋出去偷雞摸狗了,這時候義父就長嘆說:藥效過了。”
林雨噗哧一笑:“你的童年真有趣。而我…起碼你還有兩個朋友,而我一個朋友都沒有。”
下半夜,雪終於停了,陰霾的烏雲散去,天上繁星閃爍著美麗的光輝,光怪陸離地變幻著,彷彿是用世界上最大最好的寶石琢磨成的。
街道上人煙稀少,通宵營業的酒吧裡傳出歌手深沉而滄桑的歌聲。
兩人都停下了腳步聆聽,在這寂靜的深夜裡,那感傷而憂鬱的旋律是如此的動聽,具有一種感染人心的魅力。
林雨仰起頭來望著紫川秀:“三哥,你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喜歡的女孩子?”紫川秀腦海中浮現那傷感的一幕:昏黃的街燈、路燈下纖細的少女、哭泣的淚眸,那一刻已刻入了靈魂。
不知為何,這個柔情的晚上有一種神秘的魔力,使得他想一展緊閉的心扉:“我深愛著一個女孩子,但與她已經不可能了。”
望著紫川秀,林雨若有所思:“這樣啊…”她的語氣很平靜,平淡的三個字卻蘊含了深深的失落和落寞,只是她用微笑來掩蓋了。
“那她愛你嗎?”
“我想,應該是愛的吧?”
“既然彼此相愛,那你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紫川秀一愣:“是啊,我們既然相愛,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那到底是誰的錯?”
如果時光倒流讓自己再選擇一次,自己將會如何抉擇呢?或者存在著更好的方法,可以兩全其美?仰望璀璨星空,紫川秀長嘆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問心無愧。”
紫川秀陷入沉思的時候,林雨悄悄地看著他,看著他緊鎖的劍眉,看著他輪廓分明的俊臉,看著他思考時眉心微微隆起的皺紋,看到他專注時堅毅又沉著的目光——全身心投入的男子自有一種魅力,林雨看得如痴如醉,心臟在不爭氣地“怦怦”跳動。
她輕輕地踢著腳下的小石子,低聲說:“如果,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會不會…會不會…”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紫川秀聽不清楚了:“什麼?”
“沒、沒什麼。那麼,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呢?她很漂亮嗎?”
紫川秀笑笑:“她是很漂亮,不過還比不上林雨你,你的美是超凡脫俗的。”
林雨臉一紅:“真的嗎?從來沒有人說過我漂亮。懂事以後,周圍的很多女孩子都收到了男孩子送來的鮮花和情書,卻沒有一個男孩子送花給我,我還以為我長得很醜呢!”
紫川秀環顧左右,寒冬季節,只見一片皚皚白雪,草木凋零,他靈機一動:“你等一下。”一頭跳入了路邊的灌木叢中,好一陣子才出來,將手藏在背後:“你猜猜,這是什麼?”
“鮮花?”
紫川秀把臉拉長了:“你就不能笨點嗎?按照通常的言情套路,你應該猜不出,然後我突然拿出來,你驚喜若狂,然後情不自禁地親了我一下——小心啊,女孩子太聰明瞭嫁不出去的喔!”
“嗯,讓我們重來!”林雨雙手捧在胸口,目光深邃地望著他,頭稍稍向後仰起:“啊,那會是什麼東西呢?讓人家好期待、好期待喔…”
“這又誇張點了吧?”
“哎呀,不要管啦!到你啦!”
於是紫川秀單膝跪在林雨面前,雙手捧著花:“敝國有個風俗,百合花象徵著最純潔的少女。謹將這朵晶瑩無瑕的花朵獻給我所見過的最美麗女孩,林雨小姐,只有您才配接受它。”
接過了“花朵”,一陣冰冷滲入手指,林雨的手指微微地顫抖,這是一束冰雕的百合花,十幾個小巧的花瓣全部用冰雕刻而成,玲瓏剔透,冰雕的花瓣反射出幽幽的藍光,枝上還有細小的花苞和葉子,栩栩如生。
他期待地望著她:“怎麼樣?漂亮嗎?你喜歡嗎?”
看到他內力消耗過度而微微蒼白的臉,看到他凍得通紅的指頭,她的喉頭彷彿被什麼嚥住了,哽咽地說:“很漂亮,我,我很喜歡!”
胸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地溶化,暖暖的,溼溼的,眼睛已經被淚水模糊了,她用力地點著頭:“我非常、非常地喜歡!”
她抬起頭,強笑說:“三哥,你能閉上眼嗎?一秒鐘就好,我也有樣好東西要給你呢!”
“嗯?”紫川秀疑惑地閉上了眼睛:“你有什麼…”
他沒能把話說完,唇上突然感覺到一陣炙熱和溼潤,少女芬芳的氣息令人迷醉。他猛然睜開了眼睛:“你…”
“書上都是這麼寫的。”
林雨炙熱的唇再一次封住了他的嘴,那旖旎的眼波令人迷醉。
紫川秀反應過來,儘管沒有任何經驗,他卻能無師自通地一攬女孩纖纖的細腰,感覺懷中的身軀在微微顫抖。他低頭深深地吻了下去,兩人顫抖、炙熱的唇碰到了一起。
愛情迸發是如此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