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瞳復活,艾輝已死。
這一年發生了無數大事,前線戰局的變幻莫測,雙方主帥折戟陣亡等等,但沒有哪一件事情產生的影響,能夠和赤瞳借奪取艾輝身體復活相提並論。
人類之間的廝殺,爭奪天下和權柄,證明功績和偉業,熱鬧而殘酷。遠古魔神的出現,讓這一切彷彿變得有如兒戲。人類就像池塘裡爭搶食物的魚兒,而魔神則在池塘邊悠閒地垂下魚鉤。
不管是魔是神,於人類而言,都是頭頂高高在上的主宰者。
沒有人希望自己被奴役。
赤瞳復活帶來的恐慌,超乎想象。相比起來,艾輝的死則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儘管他是松間派的領袖,是前線的指揮官,但是在整個人類命運面前,實在不值一提。
譬如神國的大軍並沒有趁機進攻,他們選擇了後撤,他們也無心戀戰。
不管是神國,還是天心城,還有翡翠森,街頭巷尾談論最多的都是關於赤瞳復活。人們憂心忡忡,“魔神”這兩個字彷彿有著某種神秘而可怕的力量,能夠輕而易舉勾起人們心中的恐懼。
當然還有牧首會。
曾經生存在地下黑暗世界的組織,如今曝光在陽光之下。據說這個神秘的組織,一手主導了赤瞳復活計劃,他們野心勃勃,試圖復活赤瞳統治世界。
天心城公開發布聲明,強烈譴責牧首會圖謀不軌,助紂為虐。
當天下午,神國也發表聲明,措辭激烈,表達了神國上下絕對不會接受赤瞳奴役,一定會抗爭到底。
翡翠森的聲明聲勢弱得多,他們號召所有人類團結起來,對抗魔神赤瞳和牧首會。
三大勢力同時表態,這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所有人都意識到,牧首會是一個極其邪惡的組織,他們存在的目的,就是徹底埋葬人類。
短短時間內,牧首會成為全世界公敵,有如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洶湧的聲討和責備鋪天蓋地,而牧首會高層卻如同憑空消失,沒有一人出來說一句話。就好像雪崩,牧首會出現大規模的成員叛逃。
牧首會的點點滴滴也漸漸浮出水面,譬如混沌元力等等,但是最引人注目的卻是草堂。
沒過多久,進入草堂的方法,也悄然不脛而走。大多數人心中恐懼,不敢嘗試。而一些膽大包天的傢伙,難以抵擋好奇心,忍不住進入草堂,他們立即被草堂奇妙的世界吸引。越來越多的人湧入草堂,人們發現在這裡,可以輕易打破距離的限制,而沒有任何障礙的交流。
這讓人們為之瘋狂。
曾經的消息樹,能夠讓相隔萬里的人們互通消息。可是隨著血災的爆發,五行天元力平衡打破,元力日益枯竭,消息樹漸漸變得不好用。人們不得不開始適應更原始、更慢節奏的生活。然而曾經的五行天生活還沒有被遺忘,人們還記得曾經鮮活、便捷的生活。
當草堂出現在人們面前,其所帶來的熱潮,也就可想而知。
奇怪的是,牧首會好像對越來越熱鬧的草堂無動於衷,沒有任何關閉草堂的意思。
羅浩進入熟門熟路進入草堂。
一進入草堂,喧鬧的聲浪撲面而來。儘管不是第一次遇到,他還是有些不習慣,不經意間有些回憶以前的草堂。以前的草堂沒有這麼多人,也沒有這麼嘈雜。
周圍到處是四下張望不斷髮出驚歎的人群,他們就像觀光遊客一般,對草堂裡的一切都充滿好奇。
羅浩收回目光,低頭穿過人群,走到一處無人角落。
他伸出手掌,一圈圈光紋從他手掌邊緣亮起,緊接著一扇光門憑空出現在他面前,他走進光門。身後的人群發出驚歎聲,好幾人走到剛才羅浩的位置,學著伸出手掌,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們低聲嘟囔幾句,轉身離開。
走進光門的羅浩,眼前景色一變,熟悉的場景映入視野。
森羅酒館,對於曾經的牧首會成員來說,是一個頗有名氣的地方。酒館創立沒多久,因為出售養魄酒而名聲大噪。養魄酒對精氣神有很大的幫助,能夠壯大精氣神,許多人慕名而來。
養魄酒價格不貴,大家也逐漸養成過來喝一杯的習慣,在這裡聊天放鬆。隨著時日漸長,森羅酒館也逐漸成為消息的集散地,在這裡能夠打聽到各種小道消息。
和外面的嘈雜比起來,酒館內安靜得多,大家三三兩兩坐在一起。酒桌周圍有一道光幕,能夠隔絕聲音,不用擔心被人偷聽談話內容。有些光幕還有像水幕一樣的波紋,在外面根本看不清裡面的情況,這是防止被懂唇語的人瞄上。
羅浩是這裡的常客,他一屁股坐在吧檯前的凳子上。
老闆穿著白色圍裙,朝羅浩點點頭,手上擦著杯子:“來一杯?”
羅浩苦著臉:“三魄就行。”
倘若不點酒水,甭想從這個摳門的傢伙嘴裡掏出半句話。羅浩熟知老闆的脾氣,儘管囊中羞澀,還是咬牙點了一杯。養魄酒分三六九等,效果差異很大,三魄是最便宜的養魄酒。
老闆嘆口氣:“大夥日子都不好過啊。”
他倒上一杯三魄酒,推到羅浩面前。
玻璃杯內,酒水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好似會發光的海水。酒水裡三個白色的光團浮沉不定,宛如三顆月亮。
羅浩端起杯子,小心地抿了一口,一股清涼潤入喉中。儘管知道酒水並沒有實際的味道,但是羅浩還是忍不住露出享受的表情。他只覺得渾身彷彿被洗滌過一遍,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享受片刻,他才開口:“生意不是還好嗎?人挺多啊。”
老闆搖頭:“和以前不能比咯,這兩天就沒賣出去過一杯六魄。”
“沒辦法,現在賺錢沒那麼容易。”羅浩一邊說一邊吞下一顆光團,他閉著眼睛,心神一片空靈。所有的煩惱離自己遠去,心神說不出的寧靜。
他喜歡這種感覺,不光是他,來森羅酒館的人大多數都喜歡這種感覺。
良久,羅浩睜開眼睛:“老闆,我打聽一件事。”
老闆似笑非笑:“不要問我牧首們在哪,每個人來都要打聽一遍。”
天心城、神之血和翡翠森都開出鉅額懸賞,他們願意為牧首會任何線索付出報酬,每一位牧首的線索都是天文數字,其中懸賞額度最高的是赤瞳如今藏匿地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知道多少人盯上了這些懸賞。
而像羅浩這樣曾經的牧首會成員,更是有天然的優勢,他們知道更多的內幕。但是這次奇怪的是,所有的高層就好像突然人間蒸發,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就連他們這些內部成員,都沒有收到任何風聲。
羅浩哈地笑了:“老闆有這線索,早就自己去領賞了。”
他臉上的笑容沒有消失,還是那麼人畜無害,聲音很小,小到哪怕離他半丈遠都聽不到,一根手指指了指酒杯:“我是想和老闆打聽,這些魄珠老闆從哪裡來的?”
正在擦杯子的老闆手上動作一頓,他苦著臉:“當然是庫存啊,再過幾天我這酒館也得關門了。”
羅浩不說話,只是看著老闆,滿臉微笑。
######
艾輝做了一個夢,一個非常模糊的夢。隱約間他聽到很多人的聲音,聲音非常模糊,明明就在自己身邊,但是不知為何總是聽不清楚。無論他如何擊中精神,聲音還是那麼模糊,就像隔著一個世界。
他夢到了很多血,很多張臉。
那些蒼白的臉,好像一張張白漆面具在空中飄舞,唱著他聽不懂的歌謠。
場面有些可怖,艾輝倒不害怕,只是很不喜歡。雖然那些面孔依然模糊不清,聲音也飄搖不定。
後來的夢境變得更加混沌,感覺自己就像是泡在海水中的浮木,渾渾噩噩,浮浮沉沉。使不上勁,也無處可掙扎,不知飄向哪裡。
當從夢境中醒來的時候,艾輝下意識鬆了一口氣。大概沒有什麼夢境裡渾渾噩噩更可怕的事情,是生是死,起碼有個了斷。
他喜歡還是爽利一點的人生。
哪怕是死亡,也並沒有那麼可怕。他不想死,那不是害怕,很早之前他就能夠坦然對待死亡這個必然的歸宿。誰又能掙脫死亡呢?
不後悔就行。
迷迷糊糊中,艾輝睜開眼睛。長久的渾噩,讓他大腦的反應慢一拍,過了一會,他的意識才逐漸恢復清明。就像一張鬆開弓弦的弓被一點點彎曲,重新套上弓弦。當弓弦重新繃緊校正,它重新恢變得危險。
艾輝就像這張弓,他的目光變得機敏而警惕。
映入視野是漆黑夜空,和平時沒兩樣。
身下是冰涼堅硬岩石,他掙扎站起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沒有傷口,這讓他有些意外,他隱約記得昏迷前自己好像受了傷。
按下心中疑惑,現在重要的是,搞清楚現在到底在哪。
空曠的黑色荒原,一眼望不到盡頭,孤零零隻有他一人,風很大也很冷,寒意徹骨。目光所及之處,除了黑色的岩石,沒有其他任何東西。
這是哪?
艾輝四下張望,心中疑惑愈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