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麼時候,冷宮總是一副清冷的模樣。就連中午酷烈的陽光,照入宮內,都彷彿變得慘白,透著幾分冬天的寒意。巍峨莊嚴的雕像,無聲肅立在宮內的各個角落。一道道的硃紅宮門,層層疊疊,把這座雄偉的宮殿和世界隔開。
佘妤心中忐忑。
說起來她和北水生大人的關係不錯,她可以自由出入冷宮。北水生大人極少見客,沒有他的允許,旁人甚至無法靠近冷宮。
儘管如此,但是每次來到冷宮,她還是免不了忐忑。體弱多病的北水生大人,彷彿有一雙洞穿世界的眼睛。
穿過一道道硃紅宮門,寬闊的大道上只有她一個人。
嬌小的身形,在巍峨的宮殿下,看上去如此渺小。
北水生坐在大殿的門檻後,曬著太陽。只有正午的太陽,才能照進大殿,每到這個時候,北水生就會把手上的事情全都放下,喝喝茶曬曬太陽。
“來了啊。”
北水生的聲音總是那麼舒服,就像微風拂面。
“大人安好。”佘妤一邊應道,一邊跪坐在殿外的蒲團。
她還不知道這次被喊來冷宮是什麼事情。
北水生笑了笑,他的臉色帶著病態的蒼白,加上長久待在冷宮,很難見到太陽,整個人看上去更是白皙病弱。任誰看眼前的模樣,很難和“神國病虎”聯繫起來。
“好久沒有找你聊聊了。”北水生拿過來一個空盞,拎起茶壺,倒好茶,推出分隔大殿內外的筆直線條:“怎麼樣?最近還好?”
佘妤恭敬地接過茶盞,道:“和之前一樣,沒什麼區別。”
北水生感慨道:“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已經這麼多年過去。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第一批種子。”
佘妤不明所以,又覺得大人話裡似乎有深意,愈發小心道:“是。”
“那我們的時間差不多。陛下找到我的時候,本來是打算讓我也入選種子,可惜我的身體太弱,陛下只能作罷。”他接著道:“第一批種子,應該只剩你了吧。”
佘妤手上的動作一滯:“是的。”
所謂種子,都是神之血從小培養的精英。他們大多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在很小的時候便開始修煉血靈力。當時神之血對血靈力如何修煉,還處在初期階段。他們嘗試不同的修煉方式,並且反饋給獸蠱宮,最終逐漸形成一套成熟的修煉體系。
種子們之間的競爭非常殘酷慘烈。
帝聖對種子十分重視,認為他們才是神之血的根基,對神之血付出很大,有著無可比擬的忠誠。
在神之血發動的初期,種子們身先士卒,衝殺在最前線,沒有辜負帝聖的期望。
也正是因為如此,種子的折損率非常驚人。第一批種子中,現在還活著的,只有佘妤。
佘妤在神之血的地位特殊,她被視作神國的公主,被稱為殿下,亦源於此。
然而對佘妤來說,這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曾經的同伴也好,競爭對手也好,都已經煙消雲散,只剩下自己一人。
佘妤不知道北水生大人為何提起這件事。
北水生的目光在佘妤臉上凝視,雖然她精心打扮,但是眉目間依稀能看得出來幾分憔悴。他心中嘆息,輕聲道:“你是何時被人種下生滅花祭術?”
佘妤嬌軀劇震,心中駭然,臉色慘白如紙:“您……您是如何得知?”
北水生平靜道:“你上次來問天神心,我便發現你的異常。不過當時還不太肯定,生滅花祭術晦澀難懂,知者甚少,我也是閒極無聊翻閱才有些印象。我沒想到竟能親眼見到。若你是花主,何必來問還不成熟的天神心?想來只有花奴,你才會如此急切。”
北水生的語氣平淡如水,卻讓佘妤再無半點僥倖之心,她的臉色反而平靜下來,莫名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之感。
她沒什麼畏懼,只有澀然。哪怕陛下知道,要懲罰於她,那又如何?她之前苦苦尋找能夠解開自己身上生滅花祭術的辦法,可時至今日,依然一無所得。
她已經沒有什麼奢望。
北水生道:“我一開始以為是陛下所為,但是問過陛下,陛下並不曾研究過生滅花祭術。其他諸人,葉戰神和紅魔鬼皆是後來者,自然不可能。莫非是南宮宮主?”
佘妤此時徹底平靜下來,她搖頭:“多謝大人關心。佘妤身上的生滅花祭術並非他人種下,而是佘妤自作自受。”
北水生首次露出動容之色:“你自己所為?”
他似乎想到什麼,黯淡無光的眼睛陡然精光暴漲:“可是主奴易位?”
佘妤目光一暗:“是。”
北水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他心中驚異於佘妤的天賦,生滅花祭術晦澀玄奧,詭異難測,在神國諸多法訣之中,是最神秘之一。沒想到佘妤竟然能夠修煉有成,更沒想到的是,生滅花祭術中極為罕見的主奴易位,也被佘妤遇到。
北水生默默消化心中的震驚,片刻後,方問:“能冒昧問一下對方是誰嗎?”
佘妤猶豫了一下,輕輕吐出兩個字:“艾輝。”
北水生滿臉愕然,整個人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動不動。良久之後,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眸子裡還殘留著震驚,自言自語:“原來是他,原來是他……”
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是艾輝。
“你是何時給他種下生滅花祭術?”
“松間城。”
北水生心中最後一絲疑惑消失,他想起佘妤血災爆發的時候,就在松間城附近。他心中有些驚訝佘妤的眼光和膽魄,能夠在松間城的時候,就看到艾輝的潛力,甚至不惜種下生滅花祭術,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
而艾輝更令人驚歎,被種下生滅花祭術,居然還能夠主奴易位。
恰恰印證了一句話,不是猛龍不過江!
當北水生再次抬起頭,他的神情已經恢復平靜:“也許並非沒有機會。”
佘妤心神再次劇震,啊地失聲驚呼,再也無法保持自己的鎮定,顫聲道:“還請大人明示。”
然而北水生卻再次沉默,片刻之後方開口,神情莊重:“這個辦法,也許能成,也許不能,我並不能保證。”
佘妤悽然一笑:“佘妤此時,便是百分之一的生機,亦願意嘗試。”
北水生心中惻然,花奴的下場何等悲慘,他當然知道,明白佘妤的心境。他忽然話題一轉:“葉帥和南宮宮主被神畏裁決劫持了。”
沒有半點準備的佘妤一呆,過了片刻反應過來,失聲驚呼:“怎會如此?”
她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重量級消息震得心神失守。葉白衣和南宮無憐對神國的重要性,僅次於北水生。葉白衣一手打造了六神部十二血部,南宮無憐執掌的獸蠱宮,基本涉及到神國的方方面面,除了天神心這樣的奇蹟,血煉的研究,還有各種血獸的豢養,各種血植的培育等等。
兩位重要人物竟然被劫持!
她幾乎都不敢想象,這個消息將對神國產生何等巨大的影響!
前線局勢如此大好,怎麼會犯下如此低級愚蠢的錯誤?
她被這個重大的消息,震得呆若木雞,一時之間無法從中掙脫回過神來。
北水生自顧自道:“如此重大的損失,便是陛下也無法承受。奈何與安木達一戰,陛下傷勢未愈,無法親自前去拯救兩位大人。紅魔鬼大人鎮守翡翠森邊境,無法前往。陛下來問我意見,我想了想,便推薦了你。”
佘妤愣住,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她搖頭:“佘妤的實力,大人也是知道的,此事責任何其重大,佘妤有心無力……”
北水生微微一笑:“實力待會再說。我本來以為在你身上種下生滅花祭術的是南宮宮主,你救他這個人情,應當可以解除你的危機。不過現在是艾輝,真是讓人意外,但是,也不是沒有機會。”
佘妤就像聽故事一樣,大人就好像很篤定她能夠救下兩位大人。倘若面前不是北水生大人,此等荒唐之言,她早就拂袖而去。神畏裁決高手輩出,萬神畏和西門裁決,那是何等強大的存在,自己這點實力根本不夠看。
北水生語調輕鬆:“但就是剛才我說的,這個辦法也不知道有用還是沒用。”
他手上多了一個富貴堂皇的金盒,盒子通體黃金鑄就,上面雕刻精美的花紋,顯然出自名匠之手。
北水生把金盒推出門外。
佘妤心中閃過無數疑惑,不知道大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她接過金盒,小心打開。黃金盒內,像流水一樣的黑色綢緞內襯上,一塊透明的水晶,璀璨奪目。
水晶之內,封存一滴金色的液滴。
佘妤想到什麼,腦袋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陛下賜你神之血一滴。天神心現在還不完整,有著很大的缺陷。它是模仿神之血,你會心有感應。也許你可以嘗試喚醒葉白衣?所有戰部都聽你號令,相信你有辦法把葉白衣和南宮無憐帶回來。至於神之血對上生滅花祭術,會產生什麼變化?我也無法預測,不過,很令人期待啊。”
北水生微笑地看著佘妤,目光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