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後,掌教沉默不語。他的斷手已經被昊天治好,寧缺用元十三箭射傷的肩頭不知為何卻沒有得到醫治,就像他對何明池說的那樣,如今的西陵神殿有很多難以理解的事,也包括裁決神殿最近的沉寂。
在光明祭上,裁決神座葉紅魚的表現受到了很多人的質疑,尤其是那些自南海歸來的光明大神官傳人,但她的身份地位尊貴,即便他是神殿掌教,也不可能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對她做出懲罰。
但何明池此時說的話,讓他變得更加警惕起來,因為很多年前的一些舊事,也因為何明池說她偶有遠望光明神殿之舉。
光明神殿便在桃山之上,隨意便能望到,葉紅魚是裁決大神官,若是往常,莫要說遠望,即便走到光明神殿前仔細打量又如何?
然而光明神殿,早已不是當初。
自春時滿山桃花復甦,萬年長燈熄滅以後,光明神殿便成為了桃山上的禁地,彷彿與世隔絕一般,沒有任何人敢於窺視。
隨著昊天在光明祭上數次顯露神蹟,曾經藏諸信徒心底的猜測變成了事實,自然更沒有人敢對光明神殿有絲毫不敬,不要說窺視,根本沒有人敢談論神殿裡住著何人,就連猜想都變成了禁忌。
南海一脈的神官,被暫時安排居住在天諭神殿裡,**海等人回到桃山,本是想與掌教爭奪道門大權,但現在他們什麼都不敢做,每天對著光明神殿遙拜,虔誠地祈禱,只希望能夠有得見天顏的那一刻。
在這等情況下,葉紅魚遠望光明神殿,自然會讓人有些不解與警惕——她究竟在望什麼,難道她還敢窺探神殿裡的那位?
裁決神殿深處,葉紅魚坐在墨玉神座上沉默不語,美麗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冷漠而令人心悸。這些天她絕大多數時間都坐在神座之上,對於裁決司下屬們的稟報沒有任何回應,甚至彷彿失去了思想的能力。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她一直在思考某個畫面——光明祭時,寧缺一箭射毀了掌教所在的神輦,那個矮瘦的老道人看著是那般的可笑。
因為那個畫面,她這些天輾轉反側。難以安睡,思緒萬千,無法寧靜,正如何明池所言,她的心情自然不可能好起來,至於她偶爾會望向光明神殿。是因為寧缺被關在幽閣的消息,自然無法瞞過她這個裁決大神官,她很想知道神殿那位究竟會怎樣處理寧缺,而這將會影響到她對某件事情的想法。
與桃山相同,整個西陵神國的氣氛都顯得非常肅殺緊張。
因為書院的關係,光明祭進行的非常不順利,祭品逃離,西陵神殿死傷慘重。因為柳白身死的緣故。劍閣正式與道門決裂,最後只能草草結束。甚至可以說是慘淡收場,很多預備好的慶典儀式都沒有舉行。
但很多人都沒有離開西陵神國,來自諸國的君王因為政務的緣故,在桃山前坪虔誠叩首,然後不捨離去,使團卻留了下來,同時留下來的還有原本預備參加慶典的舞團樂師,還有數萬名信徒。
昊天在人間,現在可能正在西陵神殿裡,在這樣的情況下,那些虔誠的信徒怎麼可能離開西陵,哪怕是刀斧加身,也不可能讓他們挪動位置,於是桃山前坪以及周遭的村鎮裡依然住滿了人,只是沒有任何人敢於喧鬧。
唐國沒有派遣使團參加光明祭,來到西陵神國的是沒有官方身份的紅袖招舞團,事實上如果不是西陵神殿堅持把這一條寫進和約,唐國朝廷便是連紅袖招都不會派來,因為誰都知道,唐人在這裡的待遇不可能太好。
紅袖招原定在光明祭結束後表演歌舞,陳皮皮被書院救走,慶祝的歌舞自然無法進行,事後她們準備離開桃山,卻被西陵神殿強行留了下來。
這是唐國與西陵之間的戰爭,書院破壞了光明祭,她們卻被強行留下,這件事情怎麼看都透著份壓抑和兇險。
紅袖招的姑娘們住在山前某座小鎮裡,宅院普通,外面有不少神殿騎兵把守,姑娘們自然害怕,不知何時厄運便會降臨。
現在紅袖招歌舞團的主事是小草,當年曾經幼稚可愛的小姑娘,如今早已成熟起來,年齡依然不大,處事卻已然頗有大將之風。
在神殿方面流露出不允許她們返回長安的意圖後,她在第一時間內便通過相關渠道把這個消息傳回了長安城,就在前日,唐國朝廷方面的交涉文書已然抵達,也正因為如此,西陵神殿才沒有對紅袖招做出更過分的舉動。
但小草知道,朝廷的文書只能暫時緩解當前的局面,並不能真的把紅袖招的姑娘們帶回長安,而如果再在這樣充滿敵意和危險的環境中呆下去,她很擔心已經快要精神崩潰的姑娘們還能再撐幾天。
“神官大人,我想得到一個確切的回覆。”
小草看著身前的西陵神官說道,語氣平靜而堅定:“如果神殿方面不讓我們離開西陵,我需要理由,大唐朝廷也需要理由。”
那名西陵神官眯著眼睛看了她一眼,說道:“姑娘這是在威脅神殿?”
小草微微低頭說道:“不敢,只是神殿也要講道理。”
西陵神官冷笑兩聲,心想光明祭被你們唐人弄成現在這等結局,神殿顏面無光至極,你們居然還有臉要神殿講道理?
“前些日子我便說過,你們既然是來獻舞的,怎麼能走?”
小草說道:“如果要看獻舞,我們隨時可以,究竟何時?”
神官皺眉不悅道:“神殿令爾等獻舞,此乃無上之榮幸,耐心等著吩咐便是,哪裡來的這麼多問題?當心治你們不敬之罪。”
小草胸口微微起伏,強行壓抑住心頭的怒意,說道:“便是獻舞,也需要時間準備,還請神官大人告知日期。”
神官神情漠然說道:“我不知。”
小草問道:“那誰能知曉?”
神官看著她嘲諷說道:“我亦不知。”
小草平靜說道:“我想求見掌教大人,想來他老人家必然知道。”
“你是什麼身份,居然想見掌教?”神官厲聲斥道。
小草神色不變。說道:“那我想求見裁決神座。”
神官看著小草嘲弄說道:“到現在。你們這些執拗的唐人還不肯接受現實?明著告訴你,除非死,你們這輩子都不要想再跨出這道門檻。”
唐國朝廷的文書沒能讓西陵神殿放紅袖招回長安,從那一刻起,小草便知道等待自己和那些姑娘們的結局必然極為悽慘,即便朝廷願意為了自己這些普通的女子與西陵神殿再啟戰端,也無法改變自己等人必死的結局。
紅袖招的姑娘們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平時從來無人說起這些事情,大家心裡總抱著萬一的僥倖,直至此時被這名神官說破,小草的神情微黯,宅院後方的屋舍裡隱隱傳出飲泣的聲音。
那名西陵神官很滿意聽到的哭泣聲,正準備再說幾句什麼。讓這些唐女更加痛苦之時,院門忽然被人推開。
他轉身望向那幾名西陵神衛,問道:“何事?”
一名西陵神衛說道:“有大人要召見紅袖招諸女。”
那名神官有些不悅地蹙起眉來,寒聲說道:“哪座殿裡的大人?我奉掌教大人之命親自看管這些唐女,誰都不能見。”
那名西陵神衛厲聲斥道:“你什麼身份,居然想打探這等事情!”
小草在旁聽著這話,不免覺得有些解氣,卻更是好奇警惕於。究竟是誰居然敢不理會掌教的命令。莫非真是與寧缺有舊的裁決神座?
那名神官被氣的渾身發抖,看著眾人怒罵道:“好大的膽子。居然連掌教大人都不放在眼裡,你們想死嗎?”
“光明神殿要見的人,誰敢攔著?”
一道極稚嫩的聲音響起,西陵神衛分開,露出一名白衣女童。
神官看著這名白衣女童,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頓時覺得身體裡所有的氣力全部被抽空,癱軟到地上,再也無法爬起。
白衣女童看都沒有看此人一眼,走到庭間,看著那些紛紛從房舍裡走出來的盛妝女子,微微蹙眉,然後問道:“誰是小草?”
小草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前走了一步,恭謹說道:“我就是。”
光明祭前,紅袖招諸人便被軟禁在這間簡陋的宅院裡,她並不知道這些天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道光明神殿現在對於昊天道門來說意味著什麼,不知道這名白衣女童的來歷,但通過那名神官的反應,她知道這名白衣女童在西陵神殿的地位必然非同小可,那麼無論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她都必須把握住。
白衣女童看著小草,不解主人為什麼要專門召見這個唐女,要知道到現在為止,沒有人能夠走進光明神殿,就連掌教都不行。
小草隨白衣女童走進馬車,離開了小鎮。
紅袖招的姑娘們湧到門畔,看著漸漸消失的馬車,眉眼間滿是擔憂的神情,不知道小草會在光明神殿遇見什麼。
直到此時,那名西陵神官才從極度的驚恐中醒了過來,他渾渾噩噩、失魂落魄般離開了小院,當天夜裡便在家中上吊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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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件小事定天下,最近一切都好,就是湖北這邊熱的有些受不了,在東北住了幾年,實在是有些適應不了的,六月一號是書評大賽頒獎,我會在這天之前回東北,清涼在等著我,六月份會非常努力地寫,二十萬保底,但依然不會要任何票,是對這個月聊作補回,再次感謝大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