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紅魚想著先前的那兩場戰鬥,默然無語。
如今西陵神殿裡,她是對神術研修最深的人,卻發現南海諸人不愧是六百年前光明的傳人,**海在神術方面的造詣,竟還要強於自己。
而勒布和那名南海精瘦漢子的對拳,也已經隱隱然有了些當年唐和夏侯對拳時的感覺,勒布不愧是王庭第一武道強者,那名精瘦漢子又是從哪裡練得這身本事?
她在神輦裡想著這些事情,裁決司的下屬們在神輦外看著她,等待著她的命令,此時桃山間的陣法已經準備妥當,兩千名護教騎兵已然集結,準備開始衝鋒,數百名黑衣執事,已經開始準備替南海來人收屍。
便在這個時候,祭壇前響起那名南海少女的聲音,她的語氣很理所當然,因為平靜所以驕傲,於是葉紅魚的眉挑了起來。
神輦四周的裁決司神官和黑衣執事們的臉色更加難看,只等神座一聲令下,便要啟動大陣,括這些驕橫的南海來人盡數誅殺。
葉紅魚靜靜看著輦外那個小姑娘,彷彿看到很多年前那個驕傲的自己,但她沒有下令裁決司出手,而是於眉山漸平之際起了殺意。
陳皮皮一直坐在祭壇上。因為南海眾人的歸來,他這個光明祭的祭品竟似快要被人遺忘,他很滿意現在的處境,既然猜不出父親把南海光明一脈調回桃山的真實原因,那隻要保證自己暫時還活著就很好。
他讓祭壇看守自己的西陵神衛去弄些茶水和瓜子來,自然沒有人理會,但他依然津津有味看著戲,直到聽到那名南海少女說的那句話。
看著那名南海少女健康的膚色和清秀的眉眼,他嘖嘖感嘆兩聲,心想生的還挺好看的,怎麼就要去惹那個女人,這般死了豈不可惜?
南海少女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看著神輦裡的葉紅魚說道:“我自幼修道,十七歲神術大成,是除了表哥之外世間最年輕的知命境,聽聞你修也是神術,卻近二十年華方知命,那有何資格在我面前坐著?”
場間的人們先前見她敢對裁決神輦如此說話,震撼難言,此時聽她自道十七知命更是震駭,然而再望向這名南海少女的目光裡便多了些憐憫和嘲弄,只是不知道她所說的表哥又是何方天才人物。
修行者能夠十七歲知命,這當然是極罕見的事情,除了書院和知守觀,再難找到這樣的例子,南海少女如此驕傲,自有她的理由。
然而修行界皆知如今的裁決神座、當年的道痴並不是不能十七歲知命,她只是以極大毅心把境界始終壓制在洞玄境,等待著最完美的破境契機。這需要何等樣恐怖的心境?何等樣強大的意志?
正因為如此,道痴葉紅魚才真正超越了修行者年輕天才的範疇,於數年之間直至知命巔峰,成為眾人仰望的裁決大神官。世間的修道天才有很多,但真正能夠走到葉紅魚這個位置的人又能有誰?如此人物又豈是普通年輕天才所能抗衡?
南海少女感受到場間眾人的眼光,有些不解,心想自己十七知命為何沒能迎來讚歎和驚呼,反而迎來的只是憐憫和嘲弄?
她料想定然是中原修行界畏懼於葉紅魚的地位,刻意用這種情緒影響自己的心境,不由愈發憤怒,便要喚出自己的本命道劍。
最開始時,**海沒有阻止她出言嘲諷葉紅魚,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女兒確實是修道天才,而且他也認為葉紅魚如此年輕便成了裁決大神官,並不代表她本人多強大,只能說明西陵神殿現在的衰敗。
南海一脈偏居南海,只知中原修行界的大概情形,並不瞭解具體的情況,直到看到場間眾人的神情,**海才發覺似乎有些問題。
他伸手喚住自己的女兒,看著裁決神輦裡的葉紅魚說道:“小女狂妄不知天高地厚,還請神座見諒。”
眾人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更沒有想到此人緊接著說道:“如果神殿的規矩沒有變的話,我記得裁決神座的位置向來直往血中求。”
神輦裡葉紅魚撐鎮靜坐,聽著**海這話,眼眸微亮說道:“如果你能殺死我,墨玉神座就由你來坐。”
裁決神殿裡墨玉神座的傳承,向來與死亡相伴,每一任裁決大神官的交替,都是一段血腥慘烈的歷史。
葉紅魚能夠成為裁決大神官,便是因為她殺死了前任裁決大神官。當然,她可以完全不理會**海的挑戰,但她是誰?她是葉紅魚,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與強者戰鬥,先前既然已經看出**海在神術方面的造詣極其深厚,豈有不應戰的道理。
然而出戰的並不是**海,是一箇中年漁夫模樣的男人,這一次眾人注意到,此人排在南海諸人隊列裡的第四位。
南海眾人裡排第四,就想坐上墨玉神座?眾人看著那名又黑又瘦又矮的中年男子,皺眉想著這真是不自量力。
然而那中年男人行出隊列後,枯瘦的右手緩緩伸出紅衣神袍,只聞一聲清呤若水的劍嘯,一柄道劍不知自何處來,飄然於空。
道劍現世,瘦矮黝黑的中年漁夫身上,自然流露出一道肅殺氣息,桃山秋風拂得袍袖微飄,好一派宗師氣度!
場間眾人再不會認為此人不自量力,柳亦青腰間鞘中的劍隱隱嗡鳴,他閉著眼睛感受著空中傳來的劍意,確認自己都不是此人的對手!
葉紅魚坐在神輦裡,見出戰的並不是**海,不由微微蹙眉,然而既然那中年人已經出劍,她也懶得讓對方再換人。她和寧缺這種人向來說打就打,不肯講半句廢話,隨意揮了揮衣袖,一道劍光破輦而出,直刺那名中年人。
這柄道劍來的極其突然,南海少女小漁斥道:偷襲無恥!那名中年人到是神情凝重,開始在祭壇之前跳起舞來!
葉紅魚的劍一如既往的凌厲霸道直刺中年人的臉,桃山前葬上的空中,的起一道令人耳聾的嗡鳴聲。
中年人在跳舞。他很瘦很黑很矮,所以手舞足蹈的時候,顯得特別滑稽,但身上的宗師風範卻未稍損空中那道極細的道劍,更是隨著他的舞蹈,驟然間在空中消失不見,沿著怪異的曲線來到了神輦之前!
此人道劍運行軌跡太過詭秘走的不是直線,也不是曲線,更像是海水深處的那些游魚,倏乎在前,然後陡然後轉,根本無法猜測其去路。
這大概便是南海一脈常年與海水相伴,從而悟出的劍意。
葉紅魚也沒有想到此人的劍竟是如此詭異蹙眉念力疾出,劍光應念而回,於神輦之前險之又險地擋住對方的劍。
只聽得一聲極輕的聲音,神輦最前方那道血色的幔紗被撕開了一道小口,這道裂口很不起眼卻說明葉紅魚輸了半招。
道劍掠回中年男子頭頂的空中,蓄勢待擊。
裁決神輦裡葉紅魚緩緩坐直。她是裁決大神官,起手便輸了半招,實在是很難想象的事情,血色幔紗上的那道小裂口,在人們眼中看著便顯得有些狼狽。
葉紅魚看著輦外那個中年男子,臉上的神情漸凝,不是得見大敵的凝重,而是情緒寒冷如霜殺意如風雪漸凝。
南海少女小漁看著神輦說道:“裁決大神官,不過如此。”
先前她父親**海與王庭國師一戰沒有佔得便宜,六師兄還輸給了勒布大將,勒布大將說了句南海傳人不過如此,此時看著四師兄勝了葉紅魚半招她便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西陵神殿方面。
葉紅魚沒有理她,重新撐頜閉上了眼睛她的劍重新飛回她的膝前靜伏。她不再看神輦那名劍道驚人的中年男子,她的劍也不再巡遊於空中,準備抵抗中年男子那道劍跡詭異的劍。桃山前坪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中年男子微微蹙眉。
便在這時,桃山前坪忽然風雨大作。並不是真的風雨,因為沒有雨水落下,事實上只有狂暴的風聲和磅礴的雨聲。
狂風聲是劍起,暴雨聲是劍出。
葉紅魚依然閉著眼睛,道劍依然在膝,卻有數千道白色的湍流,自血色神輦而出,直刺祭壇前的那名中年男子。每一道白色湍流,都是一道虛劍。她閉著眼睛,但她眼中有神之星輝,她已看透桃山前坪裡的天地氣息分野。她沒有動劍,卻有數千劍出。數千道劍出,籠罩桃山的第二層大陣隱隱散發著淡淡的清光,連大陣都自行感應現身,可以想見這些劍雨的威力。
中年男子沉聲斷喝一聲,召道劍護身,只見那柄道劍極細,狀若游魚,瞬間散出無限光明,將身遭密密護住。
只聽得無數清脆聲音響起,數千道虛劍如雨絲般不停落下,把中年男子裹入其間,然而中年男子身前那柄細細的光劍,卻始終沒有黯淡。
以西陵神術入劍道!
眾人再度震撼,心想果然不愧是南海光明的正宗傳人,面對裁決神座如此狂暴的劍勢,竟然看不到任何敗落的跡象!
南海少女看著神輦裡的葉紅魚說道:“都說你厲害,僅止於此?”
葉紅魚在輦內撐頜閉目,沒有看她,也沒有看那名劍放光明的中年男子,因為她知道那個中年男子死定了。
劍道大成以來,她只用過兩次這種手段,上次是在青峽之前,她用了數萬道劍,只困住了君陌一瞬,而今日她只出了數千劍。
只是世間哪裡去找第二個君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