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都城裡,響起蒼勁肅殺的樂聲,六百名身著黑金灰甲的西陵神殿護教騎兵,面色肅然騎馬行走在直街之上,在隊伍的最中央,是一駕極為華麗的神輦,神輦四周懸著重重幔紗,在秋風裡輕拂,卻看不清楚坐在裡面的人的容顏。
事實就算能看清楚,也沒有人敢去看,護教騎兵們神情肅然,目光直視前方,街道兩畔的民眾虔誠地跪拜,與泥土依偎著的臉頰上寫滿了興奮與狂熱的神情,其至有些人竟是幸福的昏厥了過去。
神輦來到白色道殿前,緩緩停下,西陵神殿駐守齊國的所有神官和道人,沉默跪在石階兩旁,齊國道殿秩級最高的那位紅衣神官,對著神輦恭敬說道:“恭迎裁決之神座降臨人間之國土。”
莊嚴肅穆的樂聲再起,秋風漸靜,神輦四周的幔紗卻無風而動,緩緩掀起,一位美麗至極的少女,緩緩從輦上走了下來,她戴著一頂綴滿寶石的神冕,暮時的秋光在那些寶石裡折射反覆,然後把她那張美麗而無任何情緒的臉龐籠罩起來,淡淡釋放著一種非人間的高貴氣息。
這是繼任裁決大神官後,葉紅魚第一次離開西陵,來到人間的國土,如今她不再是那個修道如痴的少女天才,而擁有了無上的權威與力量,於是她沒有穿紅色的衣裙,也沒有穿那身青色的道衣,而是穿著神袍。
裁決神座的神袍是紅色的。不是鮮紅而是最深最重的那種紅。紅的近乎要發黑,似染著無數罪人的舊血,在暮色中似將要燃燒的墨塊。
和普通人的想像不同,裁決神袍並不如何厚重,上面沒有鑲著金絲,只是做了最簡潔而凝重的剪裁,非常輕薄。
齊國道殿的前方早已鋪好紅色的地毯,階畔是新摘來的huā樹,葉紅魚神情漠然行走在huā樹間,向道殿裡走去。隨著行走帶風,她身上那件輕薄的神袍漸有飛舞之感,曼妙的身軀曲線在其間若隱若現。
這真的是一幅很美妙很誘人的畫面,然而即便是神輦都沒有人敢直視。又哪裡有人敢直視裁決神座的身體?
蒼老的紅衣神官,跟在葉紅魚的身側,和那些來自裁決司的神官們一樣,拼命地低著頭,恨不得把眼睛給剜瞎,身著黑甲的護教騎兵紛紛下馬,在最短的時間內接手了道殿的防禦,同樣沒有人敢向huā樹裡望上一眼。
美麗的事物與人,都是應該被欣賞的,誘人的曼妙。是值得被狂熱崇拜的,然而一旦這些美麗或誘人,與一位西陵大神官聯繫在一起,那便是危險的。
無論是裁決司的下屬,還是齊國道殿的神官,都清楚地記得,曾經有十幾位功勳昭著的神殿騎兵統領,就因為在人群中遠遠望了裁決神座一眼,便被廢去了全身修為,逐出西陵。變成了臭名昭著的墮落騎士。
他們不想沉淪到這種生不如死的境地裡,所以他們不敢看。
場間只有一個人可以直視葉紅魚美麗的臉和神袍裡誘人的身軀,他臉上的神情很平靜,卻沒有掩飾眼睛裡的讚美和某些更深層的**。
葉紅魚看著道殿門後那個穿著黑色書院服的年輕人,那張下屬們從來沒有看到一絲表情的美麗臉頰上。忽然出現了一絲笑容。
她的笑容很複雜,有些嘲弄。有些感慨,有些不屑,有些輕蔑,絕對不是嫣然一笑,但只是笑了笑,她的人便彷彿從無限光明莊嚴的神國裡重新回到了人世間,從高高在上的神座回到了長安城雁鳴湖畔的宅院裡。
葉紅魚走進了道殿。
厚重的道殿大門在她身後緩緩闔攏。
所有的下屬和齊國的神殿官員們,看著緊閉的大門,神情極為震驚,不知道神座為什麼要把自己這些人留在外面。道殿石階下的神輦旁,有位魁梧如山的男子,直到此時,才緩緩抬起頭來,望向大門處,臉上流露出怨毒的神情,然而片刻後,他臉上的怨毒盡數化作了惘然與驚恐。
……
……”雖然整個世界都承認你是道門最美的女子,但如果永遠在模仿孤獨,扮演絕望,你便會變成一座雕像,再美也會讓人覺得死氣沉沉。”
寧缺看著葉紅魚認真說道:“還是笑的時候更美一些,我喜歡看你笑。”
葉紅魚伸手把頭上那頂鑲滿寶石的神冕摘了下來,遞到他手裡,然後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頸子,說道:“我可不可以把你這句話理解為**?”
寧缺接過神冕,發現果然很沉重,想著自己這時候抱著的居然是裁決神座的神冕,即便是他也覺得有些緊張,說道:“我哪裡敢調戲你。”
葉紅魚向道殿裡走去,一面走著一面將被梳的極為精緻的髮髻解開,任由黑色的長髮像瀑布般披散在肩頭,顯得極為放鬆。
寧缺抱著神冕跟了上去。
葉紅魚從神袍袖中取出一塊手絹,把黑髮隨便地繫了起來,聽著身後的腳步聲,說道:“你本來就是世間膽子最大的那個人,未來的光明神座天天被你抱在懷裡把玩調教,又哪裡會害怕調戲我?”
寧缺聞言好生感慨,說道:“說起來,我童年時最放肆最大膽的想像裡面,大概也沒有娶一個西陵大神官當妻子的內容,自然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居然能抱著神冕,和另一位西陵大神官講這麼暖昧的話題內容。”
葉紅魚轉身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但我必須警告你,不要在道門信徒面前表現的與桑桑太過親密,就如先前,你說我笑著更好看,如果是在道殿大門關閉前說出來的,外面那些信徒和下屬,絕對認為你是在褻瀆昊天,那麼就算你是夫子的親傳弟子,他們也會把你給剁成肉醬。”
寧缺說道:“調戲你只是習慣問題,至於桑桑,那是我的妻子,就算是掌教大人也沒有道理來管,而且就憑你的下屬,也想把我怎麼嘀?”
葉紅魚靜靜看著他,說道:“你真這麼想的?”
寧缺想著先前看到的那數百名護教騎士,尤其是那數十名明顯擁有洞玄境修為的裁決司神官,不由沉默,尤其是神輦旁那個魁梧的男人,即便他現在已經入了知命境,依然感覺到對方的強大,甚至察覺到了某種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