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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兩大名帖的誕生夜

    第九十九章兩大名帖的誕生夜

    推開紅mén,掀起珠簾,寧缺走進燈火昏暗的靜房內。他喝了兩大碗魚尾草醒酒湯,洗了個痛快的熱水澡,在那張死過人的竹chuáng上被大師傅重重地蹂躪了一番,先前噴薄yu出的酒意早已褪卻了大半,人變得清醒很多。

    看著榻上那位完美身材藏於布衣間的fu人,看著她寬高光滑的額頭和眼角的魚尾紋,寧缺覺得自己這時候要是更醉一些比較好,因為他隱隱猜到接下來自己會面臨什麼,雖然他始終認為fu人對自己的嚴厲毫無道理,但他又必須承認對方的這種嚴厲明顯帶著幾分關愛,所以根本無法拒絕只有含淚承受。

    “有些日子沒瞧見你人,以為你是入了書院開始修身養xing,懂得了好知求知這四個字的重要xing,哪裡想到學問沒漲多少,這酒膽倒了漲了不少。”

    簡大家平靜看著他,樸實和藹的眉眼間沒有什麼痛心疾首之sè,只是平緩直敘。但正是這種平常對談,反而給寧缺造成了極大的壓力,他訥訥不知該如何言語,強行鎮定意圖一笑解尷尬,卻不料呃的一聲打了個酒嗝,味道很是難聞。

    聞著滿室的酸腐酒氣,簡大家微微蹙眉,不悅瞪了他一眼,旋即淡淡自嘲一笑,心想自己這怒意毫無道理,總不能讓眼前這少年替當年那傢伙頂罪吧?她看著寧缺儘可能平靜問道:“說說這些天在書院裡學了些什麼。”

    寧缺接過xiǎo草遞過來的濃茶,急忙灌了兩口平靜心神,誠摯道了聲謝後才毫不急迫清了清嗓子,認真把自己在書院裡的生活向簡大家講了一遍。

    “倒還算是勤勉,只是你既然書禮二科毫無基礎,便應當在這兩mén上多huā些功夫,而不是破罐子破摔乾脆不去理會。要知道將來你從書院離開後,無論是入朝為官還是外放為牧,總是離不開這些案牘本事。”

    聽著寧缺每日必進舊,簡大家展顏一笑,眼角的魚尾紋皺的更深了些,繼續接著問道:“既然你天天進舊,想必也知道了二層樓的事情?”

    “是的。”寧缺禮貌回答道。

    簡大家微一思忖,然後神情認真說道:“你覺得自己什麼時候能進二層樓?”

    寧缺舉袖掩嘴,強行壓抑住想要打酒嗝甚至是嘔吐的yu望,搖頭回了句:“但凡能進那種地方的人無一不是修道天才,而我的身體根本不能進行修行,根本不敢對進入二層樓生出任何痴念。”

    “你這孩子能不能有些出息?難得進入書院這麼好的地方,就要好好珍惜學習的機會,不要說什麼痴念不痴念的痴話……”

    簡大家看著他蹙眉搖頭,大有嘆其不爭之意。當年她親眼看著那個傢伙騎著máo驢看著詞本就這樣一路招搖騎進了二層樓,而如今她的心中隱隱約約把寧缺和那傢伙聯繫在一起,難免存著某些彌補遺憾的念頭,忍不住繼續勸道:““書院本身就是創造奇蹟的地方,可如果你自己都認為奇蹟不可能發生,那誰也幫不了你。”

    寧缺並不知道當年那位騎著xiǎo黑驢直闖長安城,最終在世間闖下偌大名頭,最後卻如風雨下的浮萍般消失不見的前輩,自然也不明白簡大家為何要對自己這樣一個窮xiǎo子投予如此多的關注。他知道這份關注背後肯定有些原因,但不理會那些原因是什麼,面對著一位和藹fu人的殷切教誨依然真心感ji。

    因為他的生命裡始終缺少這一塊,那一世的自行車後座也許是另一種形式的關心,但他並不喜歡,這一世四歲前也曾有過,但終究被鮮血吞噬。因為真心感ji甚至可以說是感動,所以寧缺回答簡大家問題時比較慎重認真,速度便未免慢了一些,而這落在簡大家眼中,卻是令她感到有些惱火的地方。

    “我和你這孩子非親非故,若不是心頭一熱,也懶得與你說這些話,所以你不要有什麼牴觸情緒,讓你珍惜在書院裡學習的機會,自不是害你。”

    簡大家看著他嚴肅說道:“上次便與你說過,褚由賢這等富家公子可以玩,你一個窮酸少年卻沒有資格玩,今日更是如此,司徒xiǎo姐和金家xiǎo姐這些長安貴nv可以玩,你還是沒有資格玩。她們與你親近,只是瞧著你好玩,對你暫時存著些好奇,這種意趣並不見得是惡意,但畢竟不是真的尊重。”

    “如果你想成為她們真正的朋友,那麼你就必須擁有一些值得她們尊重的能力與氣度,如果你能走進書院二層樓,我相信世上所有的人都願意做你的朋友。”

    簡大家端起桌上那盞金線蘭huālu,輕啜一口潤了潤嗓子,然後抬起頭來看著他繼續平靜說道:“以後來樓子裡散心可以,次數不要過頻,酒更不能多喝,我本是風月行裡一嬤嬤,自不會以為流連勾欄青樓是如何低賤的行為,但也不以為這是什麼能令人進益的風雅事。三十年前那位大詩家草村先生,前半輩子一直眠宿huā柳巷中,可誰敢不敬他?他甚至最後娶了宰相的nv兒,但這不是因為他流連青樓折騰出了多大名氣,終究還是因為他的詩天下無雙,腹中高才過人!”

    “大唐重才,只要你有才,你是人才,那麼無論你是在樓上還是樓下,樓內還是樓外,是邊城少年還是長安貴族,帝國都不會埋沒你。”

    一番教誨結束,寧缺捂著額頭下得樓來,發現堂間的聚會也已經結束。問了一下樓內管事,才知道同窗們的聚會最終還是由司徒大xiǎo姐會了鈔,聽著這消息,想著自己的兩千兩銀子身家又可以再多保持一段時間,他不由感到十分僥倖。

    正準備去和水珠兒等人告別,領了簡大家命令的婢nvxiǎo草極不客氣地把他趕到了馬車上,然後吩咐車伕用最快的速度把這醉酒少年送回臨四十七巷。

    坐在疾駛的馬車上,寧缺被顛的上下起伏yu仙yu死yu醉yu嘔,但不知為何他此時腦子裡卻是清明一片,不停在思考著那個嚴肅的問題:“自己不惜摧殘身體jing神固守舊想進書院二層樓,是因為自己喜歡更是因為自己要復仇要增強自身實力,難道從此以後還要加上一個理由……為了能縱橫青樓?”

    當某人在馬車上思緒luàn如麻之時,水珠兒姑娘的xiǎo院裡又迎來了一位客人。做為紅袖招數位當紅的姑娘之一,除了像御史張貽琦這種熟客,她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有了挑選客人甚至拒絕客人的權利,不過對於這位深夜方入xiǎo院的客人,她只是強行拂去臉上懨懨神情,然後強振jing神親自去替他斟茶。

    “去洗把臉吧,像你這等水兒做的漂亮姑娘,總不能nong得像老道我這般髒。”

    深夜入院的這位客人是位瘦高老人,穿著一身極舊的道袍,袍面上東一道西一道油痕汙漬,襟縫間竟似乎還能看到幾粒不知哪頓飯剩下的米粒,真是髒到了極點。瘦高道人的臉倒是不髒,只是頜下幾根稀疏長鬚,倒三角眼裡目光閃爍,那股子猥瑣yin褻的味道又是髒到了極點。

    水珠兒笑了笑,依言隨著shinv去重新梳洗打扮。

    她只知道這位客人身份重要,乃是簡大家親自jiāo待的貴賓,卻不知道對方究竟是誰,做著怎樣的營生,至於容貌衣著這些外在東西,向來不是她或她們關心的重點,重要的是這位道爺出來向來極其大方,而且他自稱為保元神,來了兩三次都只動手不肯來真的,青樓nv子哪有不喜歡這種客人的道理。

    骯髒瘦高道人在桌旁自倒了杯酒緩緩飲著,正百無聊賴之際,看見酒壺旁有張被rou做一團的紙,紙上最普通的帳簿紙,隱隱透著裡面的字跡,基於此生數十年修行養成的癖xing,他純屬本能裡揀起那個紙團,然後細細在桌上鋪開。

    皺luàn紙張上寫著一行墨字,字與字之間拖沓不清,藕斷絲連,加上框架歪斜散luàn,睹之便令人不喜。

    紙上寫著:桑桑少爺我今天喝醉了就不回來睡了你記得把鍋上燉的剩ji湯喝掉。

    看著這些字,瘦高道人的huā眉緊緊皺了起來,然而令人驚奇的是,他蹙眉凝神之間流lu的並不是厭惡之sè,而是滿滿的驚訝喜悅之意。

    瘦高道人細細品著這些看似ji爪瞎畫的字,目光最後落在了句末的ji湯二字上,枯瘦像老樹幹的右手伸進酒杯中蘸了蘸,然後收指落桌面,開始一筆一劃臨摹。

    指頭上的酒水在紅木桌案上拖絲成字,竟是與紙條上寧缺寫的ji湯二字差別極xiǎo,而隱隱間彷彿有道道氣流,順著瘦高道人的指尖滲透酒水,沁入了堅硬紅木的深處,然後瞬間散開,變成無數細微的氣旋消失無蹤。

    正在房外梳洗打扮的水珠兒姑娘彷彿感應到什麼,看著身前水盆裡反映著的滿天繁星怔住了,不知為何忽然非常想家,想念那個只存在於幻想中,從未出現在她生命中的溫暖的家,想念從未品嚐過的母親做的ji湯的味道,瞬間溼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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